“導之則泉註,頓之則山安”是什麽意思?
寫字如行文,筆有暢有澀,有疾有徐,有順有逆,有放有收。就看《書譜》本身,也十分清楚:開頭“夫自古之善書者,漢魏有鐘張之絕,晉末稱二王之妙……”就這壹段的書法而言,字又小,筆又滯,風采無多,沈思尚永。及至中幅,乃有“泉註”之致,文既清疏,筆亦跌宕,是有以“導之”之境也。
這個“導”,好比“順勢利導”的導,導的“背後”有個“勢”在。這就是當行文寫字進行到壹個適意而順手的地步,則發生了壹種文勢與筆勢——此勢與形體姿式無關,是壹種“氣勢”,無形而有跡,不睹而生風者也。
當感覺上有了這種“勢”的苗頭,要善於體會,加之利導——即能文思汩汩,筆致翩翩,銜聯而來,逢迎不暇——藝者之壹大樂境。
那麽“頓”又何來?音樂譜律,必有“抑揚頓挫”。我曾為壹位女曲藝(鼓書)家講這四個字,她對“抑揚”還能分曉;講到“頓挫”,就不太懂了,有點兒茫然,要我舉例——這可不大好辦。
當然,誰都明白,頓是停住。這字義無多深奧可言。關鍵是“導”“頓”的關系。比方,駟馬駿蹄,疾馳平野,突然勒住;黃河之水,壹瀉千裏,其勢難當,而忽到龍門——也未必與“山安”相合。我只記得壹個境界:老北昆著名武凈侯益隆(《嫁妹》是壹絕),他演金兀術,黑面鉤金,雙目炯炯如電,盔甲大刀,由“上場門”壹揭簾,疾行似壹陣旋風,來到臺口,猛然單腿“戳”住!——此時此刻,無聲無息,幾乎有“小壹分鐘”的感覺,說什麽“紋絲不動”的陳詞,就太可笑了,那簡直讓我疑心他變成了壹座泥塑木雕的廟中偶像!
這才叫“頓”,才夠個“山安”的擬喻。
行筆亦有此境,順暢涓涓,如流泉之註於澗溪,是壹樂境。然而壹張壹弛,文武之道;壹縱壹擒,藝家之理。只會導,則了無餘蘊,便有寡味之虞,壹隅之慮。其實,導易而頓難。頓非隨意亂停,頓必有節,壹如樂曲。真能“頓”得好的,實未多逢。
在書法上說,導頓之理,即在壹個字的筆畫之間,也是同壹道理,無待煩言了。(編輯:李昕玲)
詩曰:
導如泉註頓山安,
藝事從來識最難。
懸崖勒馬非佳喻,
厚重莊嚴在此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