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這個稱呼的由來?
“中國”這個詞最早見於《詩經》。但是它的意思是指京師(首都)而言,如《詩經·民勞》註:“中國,京師也”。詩經有提到中國,“中國”壹名,原指“國中”,意為“國之中央”,也就是國都。 《大雅·民勞》首節:“惠此中國,以綏四方”,便與第三節“惠此京師,以綏四國”對文。鄭玄《毛〔詩〕傳》和孔潁達疏均以此認為“中國,京師也;四方,諸夏也”。另外也有旁證:今天熟知的“中原”壹詞,用在《小雅·小宛》:“中原有菽,庶民采之”,《毛傳》即解釋:“中原,原中也。”
這裏要結合壹下古代漢語的語法的壹些概念來解釋壹下:
語言學家邢公畹先生曾經指出《詩經》中不少“中”字的“倒置”現象。例如《周南·兔四且(音沮,捕獸的網)》:“肅肅兔四且,施於中林”。“中林”為“林中”的倒文。《邶風·式微》:“胡為乎中露?”“中露”是“露中”的倒置(參見同詩下段的“胡為乎泥中?”)。《周南·葛覃》:“葛之覃兮,施於中谷。”“中谷”,谷中也;《庸阝風·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中河”即河中,等等。最好的例子大概是《檜風·羊裘》:“豈不爾思?中心是悼”。這裏的“中心”,只能解釋為“心中”。總之,上面的例子說明“中某”結構在古代,代表“在某之中”。“中”字在此相當於現代英語中的in the middle of。如果要用單詞比擬,則類於amid或amidst。毛澤東詩句“遍地英雄下夕煙”,倒置“下”字,與此頗為類似。但是毛是為了押韻。《詩經》中的許多例子,特別是“中心是悼”,則不能以押韻解釋。由此推之,“中國”壹名,原指“國中”,意為“國之中央”,也就是國都。古漢語中的“詞序倒置”,決不止“中河”、“中原”、“中林”等例子。其他例子有“大名”和“小名”的先後次序問題。例如“桑樹”,桑為小名,樹為大名,小名在大名之前,現代漢語不會講“樹桑”。但是描寫青年男女幽會的《詩經·鄭風·將仲子》,便提到“樹杞”、“樹桑”和“樹檀”。與詩韻無關的,則有把蝗蟲稱為“蟲蝗”的用法。有關的還有形容詞倒置問題(以現代越南語為典型,粵語中也有保留,例如稱“公雞”為“雞公”,稱“客人”為“人客”,閩南話亦然)等等。這些從現代角度看來的“倒置”,往往揭示古代華夏先民的復雜成份。甚至連今天的“中國”壹名,都可以源自這種“非漢族”語法,令人不得不深思中國之所以為中國的原因。
雖然中國這個概念最初是指國都,但是到了春秋戰國時期,中原地區的華夏族人稱其四境民族為蠻、夷、戎、狄,而自稱為“中國”。這時的中國,已經變成為壹個地域概念,而且隨著時代的推移而經歷了壹個由小到大的擴展過程。當《尚書》上出現“中國”時,僅僅是西周人們對自己所居關中、河洛地區的稱呼;到東周時,周的附屬地區也可以稱為“中國”了,“中國”的涵義擴展到包括各大小諸侯國在內的黃河中下遊地區。而隨著各諸侯國疆域的膨脹,“中國”成了列國全境的稱號。古代“中國”作為地域概念主要指的是:
1:指天子直接統治的地區,如諸葛亮對孫權說:“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
2:是指中原地區,如《史記·東越列傳》:“東甌請舉國徒中國”。
3:是指國內、內地,如《史記·武帝本紀》:“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
4:是指諸夏族居住的地區,如《論語集解》:“諸夏,中國也”。
秦漢以來,又把不屬黃河流域但在中原王朝政權統轄範圍之內的地區都稱為“中國”,所以後來,通常會把占據了中原地區的政權國家稱為中國,《史記》、《漢書》經常出現這樣的稱謂。所以自漢代開始,人們常常把中原王朝稱為“中國”。
正因為如此,當少數民族入主中原後,便以“中國”自居,如鮮卑人建立的北魏自稱“中國”,將南朝叫作“島夷”;而同時漢族建立的南朝雖然遷離了中原,仍以“中國”自居,稱北朝為“索虜”、北魏為“魏虜”。又如在宋代,遼與北宋、金與南宋彼此都自稱“中國”,且互不承認對方是“中國”。
契丹在和大宋王朝議和簽訂“潭淵之盟”,成為兄弟之邦後,契丹更是大力推行漢化。契丹的科舉完全仿漢制,在建國伊始就建孔廟,非常尊孔,而且還自稱自己是“炎黃子孫”。“國制簡樸,漢制則沿名之風固存也,因俗而治,得其直矣!”因此契丹自稱中國不是沒有的阿。而遼亡後皇族耶律大石率部眾西徙,在中亞建立西遼政權,西遼從宮廷語言到政治制度,都照搬中華。直到1211年,末主耶律直魯古在乃蠻與花剌子模合攻下國亡,還保留華夏文化最特出的年號制度(時維西遼天禧三十四年)。這是為什麽?他們認為他們是中國呀,中華文化的繼承人呀!
金人自稱漢人是從公元1141年南宋金和議後,金即定都於今日之北京。“女真之金,既稱業已因封貢而成為高麗人、回紇人及西夏人之宗主,於是因循中國傳統,宣告其為區宇壹家之大帝國。在宋使呈納貢品之前,金朝已開始科舉取士,文官之品級也已頒布,其君主著中國式之冕服,孔子之四十九世孫也被封為公爵,在祭祀孔子時,金主親自行禮。”這以後金國就以中國正統自居,稱自己為漢人,後來元朝也順著叫原金國統治下的人為漢人.
中國作為國家概念的指代也許早已有之,但是中國正式作為國家的稱呼是近代的事。而古人通常不會自稱我是中國人,而是說我是某個朝代的人或是華夏人。以前的人的文章,沒有幾個人自稱中國人,他們絕大多數稱為“中華人”“華夏人”。雖然在清末,現代的國家民族概念開始進入中國,但是當時人對國家名稱“中國”的認同,還比不上對“支那”的認同,直到民國的建立,才把中國作為正式的國家代名詞。
還有壹個實例可以看出古人對國名的認同態度:早稻田大學清國留學生部存藏好幾冊畢業紀念提名錄,稱作《鴻跡貼》。其中第四冊(1907年度的壹部分)***有95人執筆提名,有33人只寫名字,不附籍貫,但在附籍貫的62人中,其中有18人寫支那,12寫清國,7人寫中國或中華,25人不附國號。在這裏,使用支那這個國號,是含有否定清政權的革命意義的。註意那個或字,也就是說95個人中認同中國這個名號的還不到7個。而梁啟超的筆名之壹即為“支那少年”,他的著作《李鴻章》封面上用“支那之怪傑”為題簽。可見的到了清朝末年,中國人並沒有把“中國”這個詞當作國家稱呼。
再說壹個歷史裏的事:藏文《於田國授記》記載,壹位叫尉遲勝的於田國王娶了壹個中國公主普尼亞斯瓦羅,這位中國公主把蠶種帶到了於田。這位“中國”公主是樓蘭人,歐羅巴人種。因樓蘭臣服於漢,藏文史書把樓蘭稱為中國。西域並非中原,在藏族眼中,西域也是中國,可見“中國”也並非完全是漢人心理定勢中的中原。更何況,象日本的廣島、岡山、山口等地也叫“中國地方”,廣島也有“中國廣播公司”,都是取“中國”這個詞的古義。
雖然“中國”壹名雖有三千年文字記載的歷史,但它僅僅是壹種地域觀念,從夏、商、周開始直至清末,從來沒有壹個王朝或政權曾以“中國”作為正式國名。“中國”正式作為國名,始於辛亥革命以後。1912年元旦,中華民國成立,國際上通稱Republic of China,簡稱China(“中國”)。至此,“中國”壹名才成為具有近代國家概念的正式名稱。1949年成立了偉大的中華人民***和國,又將“中國”概念完善、充實到今天的含義。
最後說壹個關於中國的外國發音的問題。
歐洲人最早是稱呼中國為“契丹”,這是從俄國人那裏傳來的。到目前為止。俄國人仍然稱中國為Kitan(契丹),稱中國人為Kitanyes(契丹人),在俄語、希臘語和中古英語中把整個中國稱為契丹(讀音分別為Kitay,Kita1a,Cathay),在穆斯林文獻中常把北中國稱為契丹(Khita,Khata)。拉丁語源的Cathay壹名用來指中國,從馬可波羅、哥倫布直到今天,在西方語言中也始終沒有消失。例如港英時代開始營業延續至今的香港“國泰航空公司”,按英文原名嚴格講,便應該稱為“契丹航空公司”。 現在英文稱呼中國為“CHINA”,是近代才開始改這個稱呼的。事實上這個名字可能帶有歧視的意思,前壹段時間好像鬧的也滿兇的,很多人建議改回Cathay。但是已經成了國際習慣,而且在今天也沒有誰把它當作貶義詞來看待,所以後來也就算了。
最後說壹下支那的問題。
盡管中國有5000年的歷史,可是“中國”這個名稱卻意外地非常年輕,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以前,中國的正式名稱從來沒有叫過“中國”。古代中國根據秦、漢……、明、清等朝代的不同,正式國號也跟著改變。比如清朝時中國的正式名稱是“大清”或“大清帝國”。盡管正式的國號沒有叫過中國,中國民間倒是有“中國”或“中國人”的俗語詞匯。不過以前人們提到“中國”壹詞,壹般狹義地指中原地區,“中國人”就是指中原人,以區別於新疆西藏蒙古的邊民,以前並沒有用“中國”代表國家的用法。
日本由於與中國接觸密切,也按照中國的朝代名來稱呼中國,不像與中國接觸少的西方國家,不管中國什麽朝代,都壹律稱之為CHINA。日本在隋朝時稱中國為“隋”,唐朝時稱中國為“唐”,所以有“遣隋使”、“遣唐使”的詞匯。以前日本在提到籠統的中國概念時,則稱中國為“漢土”或“唐土”,把中國字稱為“漢字”,把中國語稱為“漢文”。日本古時既不用“中國”,也不用“支那”代表中國,這些詞在日本出現都是近代以後的事情了。
到了日本江戶末期和明治初期,隨著日本的對外開放,外來語用詞也時髦起來。喜歡標新立異的人,不再稱中國為“漢土”,而是按照外文音譯把中國稱為“支那”,結果這個稱呼壹下流行起來,壹時間報刊書籍都用“支那”稱呼起中國來。
聽到日本人口稱“支那”而感到不快,是在二十壹條,出兵西伯利亞、巴黎和會、五四運動等事件,日本的野心接二連三的暴露之後的事了。
在王拱壁《東遊揮汗錄》(1919年11月初版),收錄了《日本外交之概略—對支那
的根本政策》壹文中,有下面這樣壹段話:倭近五十年來之外交真相,舍對華而外實無外交價值之可言。蓋倭人戰勝前清以來,即稱我華為“支那”,垂為國民教育。且多方解釋支那二字如無意義適可代表華人之
蒙昧者,於是支那二字乃風行三島,以資倭人輕侮華人之口實。每逢形容不當之行為,則必曰支那式,借以取笑,此等教育早已灌輸入其國民之腦海。時至今日,雖三尺小童,壹見華人,亦出其壹種醜態,曰:“支那人”“支那人”。恍若支那二字,代表華人之萬惡也者。此皆由倭人“對支那根本政策”作成之教育,非壹朝壹夕之故,況現在倭人正事推廣此種教育,以增長其國人之侮華程度。
不過考證壹下“支那”壹詞的由來,就會發現最早把中國稱為“支那”的並不是日本人,而是中國人自己。古時印度人稱中國為cina,據說cina是來自“秦”的音譯。古羅馬稱中國為Sinoa(見《舊約全書》),後來英文中的China和法文中的Chine,據說均來自這個語源。現在英語中Chino或Sino的詞頭代表中國,比如Sino-Japanese War表示“中日戰爭”,Sinology意思是“中國學”。中國從印度引進梵文的佛經以後,懂得梵文的人太少,所以要把佛經譯為漢文。高僧翻譯梵文佛經時,按照音譯把cina翻譯成“支那”,現在中國的佛經中還是用“支那”這個詞稱呼中國。佛經傳到日本後,也把“支那”這個詞帶入日本。
上面說過,“支那”壹詞在日本流行起來是明治維新以後的事。不過那時中國的正式國號是“大清”,所以日本政府在正式場合把中國稱為“清國”或“大清帝國”,把甲午戰爭稱為“日清戰爭”,把義和團事變稱為“北清事變”。但是在壹般的民間報刊,則壹般把中國稱為“支那”,把“日清戰爭”稱為“日支戰爭”,把中國話稱為“支那語”。日本人不稱中國的正式國號“大清”而稱“支那”,中國人為此而氣憤嗎?非也。原來那時的中國漢人,特別是中國的革命家,對日本稱中國為“支那”,不但不生氣,反而還有幾分感激。
那時中國漢人處於異民族的統治之下,因為日本暗中支持中國革命,所以壹時間日本成為中國革命家的樂園,同盟會、光復會等反政府組織都是在日本組建的。那時很多漢人來到日本的頭兩件事就是:第壹是剪辮子,表示不再效忠清廷;第二是自稱“支那人”,拒絕承認自己是“清國人”。由於那時“中國”這個詞還沒有被公認,所以很多革命家直接借用日本式稱呼稱自己是“支那人”。1902年,章太炎等在日本東京發起《支那亡國二百四十二年紀念會》,提出“光復漢族,還我河山,以身許國,功成身退”的誓詞(“支那亡國”是指明朝亡於清朝的那壹年);1904年,宋教仁在東京創辦了名叫《二十世紀之支那》的雜誌,這是後來同盟會黨報《民報》的前身。即使是立憲派的梁啟超,也用“支那少年”為筆名,康有為次女康同璧也曾在詩中稱“我是支那第壹人”。
當時很多中國的革命家使用“支那”這個詞稱呼自己,亦說明那時日本使用“支那”稱呼中國,不但沒有貶義,反而含有對中國漢人的尊敬。如果日本人按照當時中國的正式國號“大清”,把中國人稱為“大清人”,把中國話稱為“大清語”,對中國的漢人來說,反而會感到被侮辱了。在辛亥革命前,“支那”這個詞是被中日兩國都承認的名詞,沒有人對此提出過什麽異議。可是辛亥革命之後,中國的正式國號從“大清帝國”變成“中華民國”,由此而引發了中日之間的“支那”爭論。
1912年中華民國成立,中國有了壹個新的正式稱呼“中華民國”,但“中華民國”這個國號並沒有立即得到世界各國的承認。清王朝倒臺後,中國發生了內亂,各省獨立,南方的革命黨在南京成立了壹個叫“中華民國”的臨時政府,但那時“中華民國”的範圍只限於南方數省,北方的大片土地並不屬於“中華民國”。此時清王朝倒臺,已不能稱中國為“清國”了;而稱“中華民國”也不合適,壹是因為那時“中華民國”還不能代表中國全國(南北和談後北方才承認“中華民國”的國號);二是因為日本政府壹段時間內並沒有正式承認“中華民國”。在此情況下,日本政府放棄“清國”的稱呼轉而用民間慣用的“支那”壹詞稱呼中國。1913年7月日本政府明文規定:今後不論中國的國號如何變化,日本均以“支那”稱呼中國。
1913年10月,袁世凱正式就任中華民國大總統的同時,日本表示正式承認“中華民國”。可是日本政府只是在中文的文書中使用“中華民國”,而在日文的文書中,則使用“支那***和國”稱呼中國。開始日本這樣的做法並沒有遇到多大問題,因為“支那”這個詞在日本已經流行了幾十年,中國人壹時間也沒有多想這個問題。
1915年日本向袁世凱政府提出“二十壹條”,這是中日關系惡化的起點。1919年的日本轉接德國租界問題,又引起“五四”運動的反日熱潮。當時愛國人士提出的壹個抗日話題,就是日本稱呼中國為“支那”。壹些愛國青年提出日本稱中國為“支那”是有意侮辱中國人,於是壹把愛國大火便燒了起來。愛國誌士紛紛向政府上書,要求抗議日本政府使用“支那”和“支那***和國”詞匯的做法。此後中國政府多次向日本政府提出交涉,但都沒有結果。
日本不使用“中華民國”的稱呼,除了有上述1913年7月日本政府的規定外,還有另外壹個原因就是日本人認為“中華”壹詞暗藏著對日本的輕蔑。原來歷史上“中華”、“中原”是為了區別周邊異民族國家的用詞。以前中國把東方的異民族稱為東夷(日本人、韓國人),把南方的異民族稱為南蠻(東南亞人),把西方的異民族稱為西戎(西亞人),把北方的異民族稱為北狄(蒙古人)。中華和夷蠻國家的關系不是對等關系,而是上對下的朝貢關系。日本人認為中國人自稱“中國”,含有天下之尊、文化上優越的驕傲感,因此壹些他們認為改稱“支那”為“中國”,有承認自己是“東夷”朝貢國的被侮辱感。這是日本不願意使用“中華民國”和“中國”的內在原因。
不過在中國政府的再三抗議和敦促下,1932年日本政府終於承諾在政府公文中不再使用“支那”,壹律使用“中華民國”,但民間報刊仍稱中國為“支那”。壹直到日本戰敗後,1946年日本政府向全國發出《關於回避使用支那稱呼之事宜》的通告,此後“支那”這個詞完全從日本政府的公文、教科書、報刊雜誌中消失。中日間這場關於中國國號稱謂的爭論,在戰敗日本的全面妥協情況下徹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