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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原音瀨《牛泥棒》的日文原版和中文版~如果有番外更好~

牛泥棒 BY 木原音瀨

雖然中午的陽光就像火壹樣傾註而下,但是隨著太陽被陰雲遮住,熱度也逐漸地緩和了下來。

屋邸從傍晚開始就更加慌亂起來。造酒屋“佐竹”的主人佐竹孫六在外面談生意,原本預定住在八裏地外的宿場町,但是當聽說六歲的獨生子亮壹郎病危後就慌忙趕了回來。從白天開始,醫生、護士,以及女仆就頻繁地出入病人的房間,所有進出的人都壹臉陰沈,暗中傳達出孩子的狀態不是很好的消息。

亮壹郎乳母田中友江的兒子德馬,因為不被允許接近病人的房間,所以只好在院子裏種著的橙色百合底下抱著膝蓋,蹲在那裏。周圍越發嘈雜起來,他看到母親跑過院子對面的走廊。

德馬知道,不管再怎麽盡力,亮壹郎的性命也所剩不多了。

擡起下巴,向上看去。在屋邸的屋頂上面,有條很大的白蛇。它盤著身體,將紅色的信子伸向天空。註意到蛇的存在,是在五天左右以前。蛇最初只有壹只狗那麽大。以前也發現過白色的蛇盤踞在屋頂上。那個時候佐竹家的婆婆死了,婆婆死後蛇就消失了。德馬覺得白蛇是吞噬人命的妖怪。

發現蛇的時候,他想過這次會是輪到誰死了。結果那天晚上開始,亮壹郎就發燒昏迷,隨著情況惡化,蛇逐漸肥胖了起來。

亮壹郎不是身體結實的孩子,凡是感冒流行就壹定會染病,經常躺在床上。母親阿米對獨生子變得極為神經質,聽說可以恢復健康,就煎很苦的葉子讓他喝,還讓他吃蟲子,然後盡可能把他關在房間裏,但亮壹郎卻固執地不肯聽話。

“阿德、阿德,出去玩吧。”

熱度壹退,他就會掀開簾子壹角呼喚在走廊上擦地板的德馬。雖然說“少爺,這樣會被夫人罵”,但是活潑的獨生子根本不肯聽。因為他從後門偷偷離開了房間,所以德馬也只能無奈地跟著:“這麽跑對身體可不好”,“下河的話會感冒”,這麽追來追去的途中就常常已經日落西山。像這樣忘我地玩過的第二天,亮壹郎壹定會發燒不能下床。

無計可施的阿米想:“因為有玩耍的同伴在才會亂來吧?”所以曾經把德馬派到其他人家裏去當差。結果亮壹郎為此哭了三天三夜,連飯都不吃了。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慌忙把德馬叫回來。

德馬並不討厭富裕家庭的孩子那種特有的奔放和任性,他非常疼愛比任何人都親近自己,好象弟弟壹樣的亮壹郎。在醒悟到妖怪要吃亮壹郎的時候,德馬考慮著能不能把它趕走。但就是向它丟石頭,石頭也會穿過白蛇,落在對面的瓦片上。想要用誘餌讓蛇會怕的貓登上屋頂,貓卻看都不看食物,光是對著上面豎起毛威嚇著。為了求神也去了神社和寺院,但是亮壹郎卻絲毫不見好轉。知道是什麽不對,自己也能看見。盡管如此卻無計可施,他懊惱極了,很不甘心。

阿米走在走廊上。低垂著腦袋,頭發散亂,腳步就像病人壹樣搖搖晃晃的。這兩天德馬沒有見過阿米,因為她都呆在亮壹郎的房間裏。阿米註意到德馬後,穿上草鞋來到院子裏。她來到蹲著的孩子旁邊,看著屋頂流出了大顆的眼淚。

“妳也看得見那個嗎?”阿米指著屋頂詢問。

德馬點了點頭:“我看見有白蛇。”

這麽回答後,阿米咬著嘴唇說“我看見的是大蜘蛛”。

用和服的衣襟擦拭著淚水,瞪著屋頂的阿米低聲說“我才不會把孩子交給妳這種家夥”後,就轉過身,穿過院子走向外面。

明明已經日落了,卻不帶人隨行,也不提燈籠。對這非同尋常的樣子德馬感到不安,他打量了下周圍,但其他人都在陪著亮壹郎吧?看不見壹個身影。德馬壹個人追在了阿米的身後。

伴著沙沙的聲音,阿米快步走在幹澀的沙子路上。走在串起民居的小路上的時候,因為有每家窗戶中泄出的燈光所以並不寂寞,但是到了橋前周圍就突然昏暗了下來。

橋對面有燈籠的光亮壹閃壹閃的。住在鄰鎮的商人男子背著蔓藤花紋的包裹走了過來。男人以前也來過佐竹家,註意到阿米後,他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這不是佐竹夫人嗎?這麽晚了有什麽事情嗎?”

阿米看著商人男子,輕輕點了下頭後擦肩而過,沒有回答也沒有停步。過了橋,越過河堤後兩側是綿延的寬闊田地。燈火完全消失了,唯壹照明道路的月光也被雲層半遮半掩的,變得昏暗不明。

溫暖的風吹拂的,道路兩側的草唰唰作響。猛然間,眼前有明亮的光芒切過,消失了,然後又亮起來。註意到的時候,德馬已經走在了無數螢火蟲的青白色光芒中。明明非常美麗,卻覺得有哪裏不祥,脊背冒出了雞皮疙瘩。阿米突然停住,轉身看過來。她的背後是兩條岔路,壹條通向鄰村,另壹天則延伸到深山。風咻咻地吹過,吹得阿米的和服衣袂發出啪啪的聲音。

“妳回去吧。”

德馬搖頭。

“回去。接下來不能再往前走了,明白嗎?”

阿米的聲音前所未有地嚴厲,德馬低下頭。聽到踏入草叢的聲音,阿米的草鞋進入了視線。那碰觸著自己頭部的柔軟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頭發。

“妳是聰明善良的孩子。接下來請連我的份壹起好好疼愛亮壹郎吧。”

阿米進了山路。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德馬還是僵立在那裏。他在考慮怎麽辦才好,結果就是德馬朝山路走去。雖然被告誡說不要去,但他覺得不能讓阿米壹個人走。

雖然夜路是那麽昏暗,可德馬知道自己是跟在阿米的後面。只要強烈地希望著去哪裏,就會從手掌中出現小貓那麽大的鬼。鬼會告訴他前進的道路。

從懂事起,德馬的手裏就有鬼。不是傳說中吃人的可怕的鬼,而是老實的小鬼。但是有時小鬼會“活-活-”地叫德馬。按它叫的跟過去的話,那裏多半會有更大的鬼。小鬼能做的事情他大都知道,如果是大鬼的話,就可以做出更多的事情。可是德馬沒有打算養大鬼,總覺得不可以養。偶爾會看到養大鬼的人。但是擁有大鬼的人大都會不幸或者被人責罵,可他們大都不知道自己養著鬼。

德馬在小鬼的引導下走著。阿米的身影早就看不見了,但是走下去的話遲早能夠追上。連續幾小時都在爬山,道路沒有整理過,荊棘叢生,弄傷了腳。

穿過炭窯和旁邊的燒炭小屋後,道路更加狹窄。變成了只有獵人能走的獸道。遠處傳來分不出是狗還是狼的叫聲,德馬心驚膽戰地前進著。就算習慣了山路,德馬的腿也逐漸疲勞起來,在覺得腿已經好像古樹壹樣在嘎吱嘎吱作響的時候,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了。

小小的沼澤,阿米站立在邊緣,德馬慌忙將帶路的小鬼收進手裏。他覺得被阿米看見的話,會遭到斥責。

那是大約相當五個屋邸水池大小的小沼澤。在沼澤旁邊有巨大的柳樹。水面清楚地倒映著空中的月亮。

“沼神大人,沼神大人,請您現出身影。”

在專心致誌祈禱的阿米的前面,水面的月亮搖晃起來。嘩啦壹聲,壹個牛那麽大的什麽東西飛了出來。那是額上有角,肚子是鮮紅色的山蛙,它在水邊搖晃著。就算是平時看慣了鬼的德馬,也因為那過於醜陋的樣子而險些叫了出來,於是他慌忙捂住了嘴巴。但是阿米面對這醜惡的妖怪,卻完全沒有害怕的樣子。

“沼神大人,拜托了。我的兒子快要病死了。希望能拜托沼神大人以力量救他壹命。”

以拉著沈重的大八車時那種嘎吱嘎吱的聲音,巨大的山蛙說話了。

“不是不可以救他……”

“啊啊,謝謝。”阿米的聲音很興奮。

山蛙眨了下眼睛:“相對的,我要吃掉妳。”

德馬的脊背顫抖了壹下。

“這個我已經早就有了覺悟。”

那是毫不迷惑的凜然的聲音。

“兒子就請您多多關照了。”

大大的山蛙張開嘴巴,好像是彎了壹下身體,轉眼之間就吞下了阿米。

“夫人!”

德馬從樹叢中沖出來。山蛙骨碌地轉過頭了來,吐著紅紅的舌頭,以鼓出來的黑眼睛瞪著小孩子。

“妳是什麽東西?”

德馬凍結在了那裏。因為恐怖,他的雙腿瑟瑟發抖。雖然至今為止鬼和妖怪之類的東西見了不止壹次,但還是第壹次這樣面對面的。對從懂事起就能經常看到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的德馬,同樣但能看到的阿米平日經常對他說:“即使看見了,也要裝作沒看見的樣子。因為只要不放在心裏,就不是會危害到自己這壹邊的東西。”

“怎麽?找我有事嗎?”

德馬戰戰兢兢地詢問道:“夫人去世了嗎?”

山蛙用嘎吱吱的聲音回答:“因為我把她吃掉了。”

“少爺可以得救嗎?”

“我答應過她了。”

德馬覺得亮壹郎很可憐。雖然沒有少讓母親操心,但亮壹郎還是愛著母親的。想到無法再見面,就好像感同身受壹樣胸口苦悶起來。在好像魚壹樣的嘴巴開開合合的山蛙面前,德馬跪了下來。

 “請您大發慈悲。少爺還小,能不能給我壹點夫人的遺物呢,哪怕是壹根頭發也好?”

山蛙咕地叫了壹聲。

“已經吃完了。”

“拜托了,求求您了。”

山蛙好像牛壹樣咕嚕咕嚕地叫了幾下。

“既然妳說到這個程度,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相對地……”

佐竹亮壹郎粗暴地關上格子門,哢嚓哢嚓地踩著石子路走過來。進了家門在玄關脫下鞋後,“哎呀,老爺。您回來得好早”經過走廊的婆婆用滿是皺紋好象幹柿子的臉孔笑著說。他只是“嗯”地冷冰冰回答了壹聲,就上了走廊,咚咚咚地大聲走了過去。

“德馬!德馬!”

壹邊大聲叫著名字,壹邊進了房間。扔下黑色的革包,將帽子摔在榻榻米上。亮壹郎咚地坐在地板上,環抱著雙手皺著眉頭,不久後穿著和服的德馬進來。他擦了擦雪白額頭上浮現的汗水,微微壹笑。

“有什麽好笑?”

德馬還是笑著。在太陽穴旁邊打了個響指。

“我生氣有那麽可笑嗎?”

點點頭,德馬在亮壹郎前面正坐下來。然後指了指打開的屏風對面的院子,用右手做了個掃榻榻米的動作。

“什麽,妳在院子裏打掃?”

緩緩點頭。

“掃又有什麽用?不管打掃多少次,花瓣也還是要落下來。掃完又落的不是白費力氣嗎?”

院子中的老櫻花樹開了。在那和貓的額頭壹樣狹窄的地方,還種著繡球花、石榴花、上水櫻等等,到處都被花所占據著。櫻花是原本就種在院子裏面的,但是小花則全是亮壹郎種植的。

“老爺,要喝茶嗎?”婆婆從走廊只露出面孔詢問道。

“啊,拜托了。德馬的份也要。”

“是是。”

婆婆慢吞吞地回答著,進了裏面。不久帶著熱茶回來。在聞到味道的同時,亮壹郎“嗯”地歪了歪頭。

“有懷念的味道。”

婆婆輕輕地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是德馬回老家的時候買回來的。”

“噢”亮壹郎嘀咕著往嘴裏含了壹口。鄉下的粗茶有著無骨的質樸味道。上個月,亮壹郎讓德馬回老家兩周左右。因為他收到了母親病倒的電報,似乎嚴重到壹時無法起身的地步,幸好醫生開的藥非常有效,四五天就好轉了。她至今壹次也沒病過,所以因為感冒就下不了床讓她很受打擊的樣子。德馬如此說道。

“這麽說起來,現在有車子通過老家了?”

德馬微笑。

“友江的情況好些了嗎?”

緩緩點頭。

“那樣就好。”

婆婆壹邊放下盤子壹邊嘆息著說:“其實啊……在德馬不在的時候照顧老爺非常辛苦呢。就連睜開眼睛後的第壹句話都是‘德馬’。”

婆婆感慨地嘀咕著,亮壹郎則以強硬的口氣反駁“哪裏有什麽辛苦!”婆婆說著“哎呀呀”地搖了搖頭。

“拿洗臉的水過來,不是說冷了就是說熱了地抱怨。因為春天剛到,早上有些寒冷,所以準備了厚的襯衫,結果您生氣地說又不是冬天,怎麽能穿這麽厚的東西。就算準備床鋪,也說什麽墊得太厚,睡著不舒服,就連休息的時候您不是都在抱怨嗎?”

在德馬的面前,亮壹郎有些尷尬。他將視線轉向婆婆,帶著請她不要再說的意思哼了兩聲,但是說得興起的女人的嘴巴卻停不下來。

“要做老爺的夫人的小姐,必須先從德馬那裏學與老爺的‘規矩’哦。”

亮壹郎賭氣說道:“我的規矩什麽的,怎麽樣都無所謂吧?”

婆婆似乎是把話都說出來就舒服了,迅速離開了房間。失去了賭氣的對象,壹邊嘴上嘟嚷著“可惡!可惡!”亮壹郎壹邊滾在了榻榻米上。憤怒地翻過來滾過去壹陣後,最後以兩個折起來的靠墊為枕頭趴在了那裏。

“德馬,按摩肩膀。”

德馬無聲地來到身邊,跨在亮壹郎的脊背上。腰骨感到了重量,光是想象對方的股間就在和自己隔著壹層布的距離,亮壹郎的下半身就火熱了起來。肩膀被用力按住後,伴著邪惡的感觸壹起,壹點點暈開的舒適傳遍了全身。

“我原以為所謂的大學就是有學識的胸懷大誌的人聚集的場所,但看來也不能壹概而論。”

知道無法說話的德馬不會回答,亮壹郎壹個人說了下去:“中午幾個助手和學生去了蕎麥面店,偶然說起了鄉下的事情。我說小時候去看公開處刑的事情。相信西洋人剝人皮取油的百姓發動武裝暴動,後來首領不是被斬首嗎?妳也壹起去看過熱鬧,應該記得吧?說了這個事情後,助教福島說什麽‘在明治的明時代,居然還相信西洋人榨取人油,無聊。妳們鄉下是野蠻人的聚集地’。”

趴著的亮壹郎用拳頭咚咚地捶打著榻榻米。

“我也說了在豐收祭的神事‘追牛’中,供奉的祭品牛每年都在神社裏消失的事情。那個時候他也恥笑我:‘是負責這個任務的什麽人把牛藏起來了,弄得好像消失了壹樣吧?這個連聽故事的我都能想出來。難道說妳到了這個歲數,還真心相信牛會不見啊?’因為實在太生氣,我把吃到壹半的蕎麥面扣到他的頭上,怒吼他是白癡!”

“已經夠了”,這麽說了之後,德馬從他的腰上下來。兩人壹對面,突然對象女人壹樣抱怨不已的自己感到了羞恥。

“妳要繼續去掃除吧?”

德馬點頭,離開了房間。亮壹郎還是繼續在榻榻米上滾來滾去,但是聽到清掃著院子的輕快的掃帚聲後,他被吸引著壹樣來到了外面。

德馬仔細地將散落在黃昏的小小院落裏面的碎屑和花瓣掃在壹起。他的臉孔白暫得近乎透明。據說東北出身的人肌膚會吸收雪的顏色而變白,德馬也經常被錯當成北方人。他的母親友江肌膚則頗為黝黑,所以說像哪邊的話,應該是和去世的父親相似吧?

小小的頭和面孔,五官非常清爽。雖然模樣像女孩,身材又纖細,但是卻有著鄉下人慣有的矯健,就算是習慣走山路的亮壹郎也無法比得上德馬的腳力。

帶著乳母友江的兒子德馬,為了就讀第壹高等中學預科來到東京的時候,亮壹郎是十八歲。按照預科、本科、大學的過程升學上去,去年亮壹郎得到帝國大學理科大學助教的任命。

七年前離開鄉下的時候說“要帶德馬去東京”,父親露出了驚愕的表情說:“帶著不會說話的男人,也沒有用處吧?”聽到這句話後,亮壹郎回答:“我的毛病多,比起說這說那的羅嗦傭人來,不會說話的德馬正合適。”於是父親笑了。

雖然是以需要有人照顧的名義帶他出來,但真心話是不想把年長的乳兄弟留在鄉下。在亮壹郎去東京的事情決定下來的同時,德馬的姻緣也提到了日程上。對方是鄰村的啞女。原本還以為就算外表再好,不會說話的話大概也找不到對象,而這次的事情讓亮壹郎覺得絕對不能把他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亮壹郎自覺到對德馬的戀心是在初中的時候。最初即使聽到早熟的朋友在談論附近的女孩子,他也只是輕蔑對方,認為“不知羞恥”,提不起任何興趣。

在那年的冬天,亮壹郎患上了久違幾年的大感冒。因為有過亮壹郎小時候大病瀕死的事情,父親慌忙從遠方找來了醫生,但是熱度始終不退,三天都昏迷不醒。然後第四天的早晨他才好不容易退燒,清醒過來的亮壹郎見到的,就是在自己身邊累垮了壹樣睡著的德馬的身影。

透明到可以看到血管的白色手腕,青白色的眼瞼,長長的睫毛。嘴唇薄薄的,顏色赤紅。覺得他真美麗,壹直盯著他看的時候,腰附近搔癢壹樣疼痛起來。雖然以前也覺得他白皙而纖細,但是從沒有在意過他的容貌。

對於這個微笑著沈默著的男人,亮壹郎比任何人都要信賴。不管推給他多麽無理的難題,只要能夠做到的話,德馬都會笑著答應。他是自己兒時就離家出走的母親的替身,不,對自己而言他就是母親。看著面色蒼白地睡著的男人,頭腦和身體都變得壹團糟,奇妙地無法平靜下來。

“這家夥真的是男人嗎?”亮壹郎這樣疑問起來。盡管小時候曾壹起小便,還是覺得不能不去確認。他從被褥中出來,輕輕掀開德馬和服的衣襟。即使看見了兜襠布,還是覺得不夠……在想到想看裏面的那個的時候,亮壹郎勃起了。

最初產生的性沖動,亮壹郎以自己是在考慮“他真的是男人嗎”而把自己蒙唬了過去。可那之後,對德馬那無廉恥的邪惡念頭卻無法消失,他悶悶地煩惱著對男人有幻想的自己是不是瘋了。這種事情是無法和任何人商量的,可是也不能因此疏遠德馬……知道有男色這個詞的存在,是在來到東京之後。聽到都會的朋友說,有壹種不喜歡女人而喜歡男人的男人存在,在東京不光是女人,也可以買孩子和男人的時候,他的眼睛都差點掉了出來。

“德馬。”

停下了打掃院落的動作,德馬緩接走近。

“美麗的夕陽啊。”

年長的男人微笑著點頭。

“要出去買東西嗎?”

德馬歪著頭,從和服懷中取出了亮壹郎買給他的紙和筆。

(您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我出去買好了。)

他寫在紙上給亮壹郎看。

“不,不是那樣的……只是突然想到外面走走。”

沙啦沙啦,他又寫道:

(您要出去散步嗎?)

“是啊……”亮壹郎站起來,返回房間從書包裏取出錢包放進口袋。右手拿著帽子來到走廊,德馬正垂手站立在走廊上。

“妳在幹什麽?妳也壹起去。”

德馬慌忙地跑向玄關,把掃帚放好。

原本打算隨便順著河岸散步,但是出門的時候德馬被婆婆拜托買東西,於是繞遠路去了商店街。德馬進了雞蛋店,海苔店,最後到了針線店。在店子的外面等待時,頭上結著大大的蝴蝶結,好像女學生的兩個年輕女子進了店裏。剛才還在哇啦哇啦大聲說話的她們,在註意到德馬後卻面泛紅雲地閉嘴低下頭。

是因為白皙而纖細的緣故吧?即使已經二十七歲,德馬仍然有著比實際年齡年輕、學生壹樣的氣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亮壹郎看起來比較年長。帶他去大學的話,初次見面的人壹定會問“他是老師的書童嗎?”

買完東西,走上了沿河的道路,壹邊眺望著被彩霞模糊了身影的夕陽,壹邊緩緩走在飛起塵土的道路上。德馬也在半步距離的地方跟著。橋對面出現了茶屋的招牌,於是突然感覺肚子餓了。這麽說來,中午的蕎麥面只吃了壹半而已。雖然知道回去就有晚飯,還是無法忍耐,亮壹郎在茶屋招牌下的長板凳上下來,向站在旁邊的德馬招手,讓他坐在旁邊。

來詢問要用些什麽的十歲左右的女孩,大膽地盯著亮壹郎。她還帶著口音,好像是剛從鄉下來的樣子。襯衫,西服,西裝褲這樣的洋裝,在現在的都會已經不是很稀奇的事物了。亮壹郎討厭和服,除了儀式用的服裝全都處理掉了。就寢的時候,他也穿西洋的睡衣睡覺。他覺得古板的和服就是那陳舊時代的遺產。

他也讓德馬穿過洋裝,但德馬好像不喜歡,很快就換回了和服。不過穿了襯衫代替內襯,也算殘留了洋裝的余韻。硬要強迫他的話似乎顯得不夠成熟,所還是隨他喜歡去了。

茶和團子很快就送來了。勸德馬吃個團子,第壹次他拒絕了,第二次就低下了頭拿起了竹簽。

太陽已經西沈,將過往行人的影子拉得更長。人力車過橋時發出的咯啦咯啦的吵人的聲音。戴著鬥笠的賣菜苗的和賣魚糕的小販壹邊走壹邊吆喝著。

若無其事地打量著行人,壹對年輕男女過橋來,好像夫婦壹樣相依相偎在壹起。偷眼看看旁邊,德馬正看著順流而下的小船。亮壹郎這個人壹旦在意起來就忍不住,所以亮壹郎裝作是無意,卻還是直接地進行了詢問。

“妳有喜歡的女人嗎?”

轉過頭來的德馬很吃驚似地眨著眼睛。

“我問妳有沒有喜歡的女人。”v

亮壹郎有點生氣地飛快重復了壹遍。德馬露出似乎在思考的樣子來,然後拿起了亮壹郎的手。從被抓住的手腕,和手心中描畫著冰冷手指傳來的感觸讓他壹瞬間脊背發顫,但寫出的語言讓亮壹郎馬上動搖了。

(我有喜歡的人。)

亮壹郎看著德馬。他的眼神還是壹如既往看起來清涼涼的。

“哪裏的女人?”

德馬曖昧地笑笑。

“告白了嗎?”

搖頭。

“為什麽不告白?”

再次曖昧地笑了。也許是覺得拿出紙和筆比較麻煩吧,德馬就這樣在亮壹郎的手心寫上(因為覺得即使告白也是給人家添麻煩)。不知道他是在介意無法說話的事情,還是對方是身份高貴的女性,但看起來是沒有表達心意的樣子。

“是嗎?”只是答了這麽壹句,亮壹郎就陷入沈默。冰冷的手指也離開了。雖然對德馬喜歡的女人在意到難以忍受的地步,但是如果詳細追問是什麽女人的話,對於這個表明不會告白的男人似乎太過分了。而在郁悶的亮壹郎身邊,當事者本人則帶著和平時壹樣的表情,喝著已經冰冷的茶水。

德馬是體貼的男人,就算嘴巴無法說話,人品也好得自己都可以做擔保。就算身份不同,至少也應該傳達心意,亮壹郎考慮著是否該為他們牽牽線。但是如果對方身份高貴的話,就更加無法想像她會答應壹個無法說話的男人。

為他們牽線,這究竟是不是算自己的良心之舉呢?亮壹郎疑問道。即使為了德馬著想為他們牽線,也不覺得會被人放在心裏。明知道受傷的會是德馬,還要撮合他們的意義在哪裏呢?亮壹郎將腳邊的石子踢向河裏。

從茶屋的板凳上站起來,付賬後走出去,德馬也跟在後面。壹路上他都在思考。良心什麽的是在說謊,自己在期待把德馬的心意傳達給對方女性,然後讓德馬無情地被甩掉。不錯,自己無法忍受德馬“喜歡”上什麽人。

如果提出“我來幫妳向對方說”,而說了後不行當然好,萬壹對方的女性也中意德馬的話,自己就會後悔壹生。但是不管說還是不說,都會後悔。早知會變成這個樣子,還不如不問“妳有沒有喜歡的女性”。但是已經問了也沒有辦法。

迷惑壹直持續到回到家為止。拉開格子門,站在玄關的拉門前,亮壹郎回過頭去。德馬好像要把買回來的東西先交給婆婆,轉向後門去了。

“德馬。”

男人站住,回過頭來。

“剛才的事情……”

男人微微歪歪腦袋。

“那個,就是妳喜歡的女人的事情。要不要我幫妳說。傳達心情這點事情,我也不是不能幫忙的。”

德馬牢牢地盯著亮壹郎,壹邊笑壹邊搖頭。但是那夕陽下的臉孔看起來卻有些寂寞。點點頭,似乎是對他的提議道個謝,德馬消失在了後門。向著消失的背影,亮壹郎對他沒有拜托自己而感到安心,然後又非常討厭安心的自己。

“佐竹人又粗魯,性格又壞……”從助教室的房門的對面,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亮壹郎站在門前,鼻子上面擠出了不高興的皺紋。

“也不知道給前輩面子,也不知道怎麽說謝謝。那小子以為穿上西服就算是都會人,特別自以為是。再怎麽穿得西洋化,從他骨子裏散發出的鄉下土包子味就是不會消失。”

是同是植物學系的助教福島的聲音。血壹下子沖上頭來,亮壹郎很大聲地打開助教室的房門。裏面是福島和為福島幫忙的名叫原的學生。兩個人驚得快要跳起來似地回過頭來。亮壹郎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踩著地板進入房間。在看到他身影的瞬間,福島立刻閉上說閑話的嘴巴,裝成不知情的樣子啪啦啪啦翻弄《本草圖說》。亮壹郎走到他面前,抓起書扔在地板上。

“與其大白天就和學生說無聊的話,去把上上月去過的權堂山的臘葉標本進行分類如何?壹直那麽堆在桌子上的話,就只是枯草和垃圾而已。為了減少點麻煩,要不要我去叫收垃圾的來?”

這是對福島以采取的植物還在壓臘中為理由推三拖四,至今沒有整理做出的諷刺。背對著臉孔通紅,緊閉著嘴巴,握緊雙手瑟瑟發抖的男人,亮壹郎把書放在分配給自己的桌子上。

“妳、妳不知道禮貌這個詞嗎?我比妳先進峰倉教授的研究室,壹直在幫他的忙,是妳的前輩!”

聽也不聽他的怒吼,亮壹部靠近書櫃拿起舊報紙翻開。掐下了夾在中間的葉子的壹角,用手指按了按,已經幹燥到了合適的程度。

“而且妳收拾的那些不都是窮酸的下等植物嗎?”

亮壹郎轉過頭,輕視對方地從鼻子裏冷笑壹聲。

“這和高等低等有什麽關系?因為誰也不做,所以我來做。再說,如果是值得付出禮貌的人的話,我不會吝嗇禮貌。因為我清楚對什麽人該有什麽對應。”

還以為他會來抓自己的胸口,結果臉孔旁邊卻發出了哢嚓的巨大聲響。在覺得疼痛的時候,脊背已經被撞在刷成白色的墻壁上。

“老師,老師,請不要這樣。”原吊在福島的手腕上阻止他。

出手打了壹拳還不能消氣的福島像牛壹樣喘著粗氣。原本屬於急性子、總是比別人先生氣的亮壹郎,這次被對方搶先發火,結果自己的怒氣卻不可思議地壹下冷卻了下來。

“不、不過是個鄉巴佬!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