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臺燈
何晏很愛海洋,也愛海洋中的各種生物。為了更接近海洋,他考了潛水證,沒事兒就去潛水,和大海零距離接觸。所以當他在美國看到這種水母臺燈後,沒有絲毫猶豫,第壹時間買下了它。他買的水母燈是用稀有的青綠色水母屍體制成的,晚上亮起來,就像是壹團永不熄滅的鬼火。
是的,鬼火,青白色的光每晚亮在他床頭,像捏出了壹個白晝。何晏躺在床上入眠,就像漂浮在海面上,很是愜意。他似乎能感覺到海風在耳畔徐徐吹來,四周是腥鹹的海水味道,穿著比基尼的女人在沙灘上嬉戲,像是人間天堂。
他不知道在天堂裏呆了多久,只是壹瞬間,海面刮起了狂風巨浪,他被打翻在海水裏,想要遊到岸上卻無能為力。先時學過的逃生技能仿佛都成了擺設,只能任憑身體在浩瀚的海洋裏不停地下沈,下沈……
窒息的感覺撲面而來,身上痛得厲害,好像有無數銀針在他身上紮著,他向自己身上看去,只手腕處起了紅疹,癢從那裏擴散開來,走遍全身。壹身的血液都變得遲緩,心臟沒有充足的供血,跳動也很虛弱,只是短短幾秒鐘,他分明聽見了心臟停止的聲音。
便在這時,周圍發出了青白色的光。有什麽東西漂浮著向他靠近,他瞇起眼睛,透過光芒瞧見無數透明的如果凍般的物體圍繞在他身邊,世界亮得如同白晝。
“誰?”他張口,卻吞進大口海水,其中壹個東西順著水勢來到他面前,竟然是只水母,青綠色的水母。
水母們伸出它們長長的觸手,那下面藏著的刺能噴出毒液,讓他麻痹死亡。視線瞬間模糊,他知道自己要死了,臨閉上眼的那壹刻,何晏的耳邊響起了壹個聲音:“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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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個夢,卻那麽真實。房間裏青白色的光芒跳了跳,水母在樹脂的燈罩裏靜靜安眠,有那麽壹瞬,何晏似乎感覺到了它的跳動。
屍體怎麽可能跳動?何晏把手放在臺燈燈罩上,觸手那麽冰涼,像捧了壹捧水,他甚至能感覺到水母身體的柔軟,95%的水分在身體裏流動,它比女人還嬌嫩萬分。
可嬌嫩的身體也帶著毒,它觸手上的刺細胞壹旦釋放毒液,能致人死亡。何晏想到夢裏窒息的痛哭,立刻縮回了手,再不敢碰水母臺燈。
接下來的幾天,噩夢依舊,何晏總能看見無數水母在周圍漂浮,有壹個女子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說著“我回來了”。可這個女子究竟是誰?
何晏白天去公司上班,同事見到他,紛紛驚呼:“通宵遊戲了?看妳的黑眼圈,嚇死人!”何晏去衛生間照鏡子,同事們說得已是委婉。何止黑眼圈,他壹張臉青白,像極了家裏那盞水母臺燈。不止如此,他的手腕上果真起了紅疹,有些微癢,他以為是過敏,去買了過敏藥服用,情況依舊。只有在每次噩夢驚醒的剎那手腕才會覺得舒服,像是有什麽東西拂過,很是清涼。
何晏後來才知道,那是女人的手指。
他的噩夢做得越來越長,長到終於能夠看到那個聲音的主人,穿著壹身青紗的女子,遊到他面前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
醒來時,何晏發現自己的懷裏抱著那盞水母臺燈,青綠色的水母發出幽光,照著他更黑的眼圈。
這盞水母燈有問題!
何晏第壹反應是把它丟在地上,可水母燈的材料是樹脂,自然摔不碎。他看著地上那不滅的青白幽光,感覺到它動了動。
那水母動了動,從燈罩裏鉆了出來。周圍忽然漫起了海水,水母漂浮在何晏的眼前,向他伸出了自己的觸手。
它的觸手和何晏擁抱的那壹剎那,何晏想起來了壹些事情。事情倒不久遠,不過是壹年前,他去美國夏威夷潛水,見到了壹只水母。那只水母是青綠色的,有些羞怯的向他靠近,伸出了它的觸手。這像是對他友好的招呼,何晏也伸出了手作為回應,而那時的他卻不知道,水母觸手上的刺細胞能釋放出毒液來,而這毒液,讓他麻痹。
他在海水裏下沈的時候瞧見那只水母驚慌失措的遊走在他周圍,像犯了錯的孩子。它壹度伸出自己的觸手,又壹度縮了回去,只怕靠近會給何晏帶來更深的傷害。
幸好有潛水教練陪同,何晏搶救及時,那之後他便結束了在夏威夷的旅行。幾個月後他再臨美國,臨回國前,他給朋友們帶紀念品,恰好在商店裏看見壹盞水母臺燈,裏面青綠色的水母像極了他在海裏見到的那壹只,它羞怯和驚惶的模樣讓何晏記得清楚,所以毫不猶豫便將這燈帶了回去。
他們短暫分離,卻又重聚,好像壹個劫數,讓他們命中註定。
其實不是劫數,而是咒,水母在遇見他的那壹刻便下了咒,縱使海北天南,哪怕變成屍體,它也要追尋他,只因在見面的那壹刻,這只水母便愛上了他。
水母的壽命只有三個月,遇見何晏的時候,這只水母離生命終結只差十天,它想擁抱何晏,卻不想誤傷他。何晏被潛水教練救上岸去,水母躲在海中看他漸漸遠離,像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終結。
它用自己身體裏95%的水分下了咒,要與何晏重逢。於是,它被人從海洋裏捕獲,屍體制成臺燈,擺在了商店的櫥窗裏,等了不知多少天,終於等到了何晏抱它回家。
何晏看著緊貼在手腕上的水母,壹瞬間,心臟仿佛又將麻痹。便在這時,壹個淡青色的影子浮現在眼前,是他夢中見到的女子在微笑:“我回來了。”
他看到水母在自己的手腕上破裂,水滲透進他的皮膚裏,帶走了禁錮他的麻痹,腕上的紅疹也漸漸消失,壹身清涼。
女子的模樣在他眼前漸漸幻滅,耳邊的聲音卻異常清晰:“我們再不分開了。”
地上的水母臺燈瞬間碎裂,整個房間霎時壹片青白色的光芒,像壹團團鬼火,漂浮在何晏身邊,亮如白晝。
從此,纏繞何晏的噩夢消失,只是他總覺得自己濕淋淋的,他的身體像是儲存了許多水,每壹天都過得潮濕,他覺得自己像極了壹只水母。而時不時的,身體裏總會傳來清淺的呼吸聲,像住了壹個人。
那是壹只水母下的咒,哪怕海北天南,哪怕分離了三百六十五個日子,哪怕它已化為屍體,也要漂洋過海來尋他,不見不休。
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