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而立——王二其人
再讀王小波的《三十而立》。
兩個人物穿過時空的限制意外地在我心中重合復活了。王二就是莊子,莊子就是王二。莊子不也做夢夢見自己成了蝴蝶,還疑惑到底是自己成了蝴蝶,還是蝴蝶成了自己。如果我說王二是莊周,莊周是王二,莊子也會點頭同意的。
王二這個小職員在學校被校長老頭管著,他就跟他唱反調,開會時候故意說些笑話讓他下不來臺。莊周走到王二跟前瞇著眼,點點頭。以前有個家夥用壹副了不起的姿態跟我炫耀賺了多少錢,我問他是不是給秦王舔痔瘡賺的。哈哈哈,王二和莊周,誰敢和我擺譜,我就讓誰下不了臺!
小轉鈴是王二的前女友,王二喜歡她極了。壹個原因是小轉鈴長得不錯,而且在床上從不抱怨;另壹個原因是王二喜歡她,就像吃飯喝水壹樣自然平常。但是當老婆和當情人是兩回事,所以王二就和小轉鈴吹了。王二現在的老婆是個悍婦,所以王二經常想念小轉鈴。莊子拍了拍王二肩頭,他講起惠施。惠施那老頭是我唯壹的朋友,我們經常吵架,但就是因為經常吵架所以我們是朋友。後來他死了,就再也沒有人能理解我說的,我常常想念他。
王二說,我愛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也愛我,但她經常窺探我的秘密,像是壹個攝像頭壹樣盯著我的壹舉壹動;我愛我的父親,但我的父親總是打我,他總是讓我做個正經人,像他那樣。王二他媽說,妳自己愛幹啥就幹啥,首先要當個正直的人,其次要當個快樂的人。王二簡直感動到不行,於是決定順父母的心意做個正經的人。莊子哈哈大笑,妳這愛不是出自本心的,簡直是狗屁。
老姚是學校的保安隊長,摔傷了腿住了院。校長告訴王二,妳要是想做個正經人就要去照顧老姚。王二想,我廁所都洗了,還裝模做樣演了班主任,照顧老姚的事情就順便做了吧。莊子冷笑道,我見過的大部分人都是壹根草,立不住,左右倒。也許是王二傻人有傻福,在臭味熏天的醫院裏,在死人壹個接壹個擡出去的太平間壹樣的急診室裏,王二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他拉不住每壹個死去的人。他想到自己幾年後的場景,也會變成壹坨僵硬的,人人嫌棄的肉塊。“人活著和老鼠有什麽區別?”王二在那壹刻,在他成為三十三歲的那壹個早上,在他匯入洶湧的人潮的時候,他覺察到了存在本身。人活著掙得的每壹樣東西都是死後塞入直腸裏的那塊棉花。莊子笑著說道,這我早就說過了。楚王曾派人請我做官,我問他,楚國的神獸是願意死了擺在廟裏還是願意在水坑裏打滾呢。哈哈哈,快哉快哉。
但是就算莊子同意我的看法,王二卻不壹定同意。他會說,王二是王二,莊子是莊子。王二是現代知識體系下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莊子不過是個過期的窮書生。壹百個莊子也抵不過壹個王二,王二名裏雖然有二,但確實是獨壹無二的。相比於莊子,王二可能更喜歡耶穌。耶穌是三十三歲殉身證道,王二是三十三歲悟道。這裏面的含義我想不言而喻,不然王二可以寫自己三十歲而立,三十壹歲而立,三十二歲而立。但是他偏偏寫三十三歲而立。王二肯能喜歡耶穌但卻學不了耶穌。耶穌將這麽多人的性命背在自己的身上,王二想的卻是自己的存在。如果王二真的成了耶穌,那他壹定不會上十字架,而是直接逃回家。
三十三歲而立,王二也沒變成耶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