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是如何演戲的
■主演:林蔭宇、曹曦等
■地點:蓬蒿劇場
■讀家:陶子
■推薦指數:
★★★★☆☆
■壹句話點評:70多歲的女導演林蔭宇第壹次登臺演戲,斯特林堡要的是某種接近極端的極致表達,在這短短的作品中,她竟然在意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都碰到了。
我自己並不是特別喜歡斯特林堡的戲,也包括《塘鵝》。我不喜歡斯特林堡那帶有北歐氣息的陰郁,不喜歡他那多舛人生帶給他對於人之惡的表述;但我也不得不承認,或許正因為這些陰郁與癲狂,使他有著常人所不曾有的能力,能表達出那種人生中不太常見的極致狀態,能把人在極致的感情中可能有的介於瘋與不瘋之間的狀態,寫的如此讓人絕望。《塘鵝》正是如此。
瑞典人馬福利導演的《塘鵝》算得上是好看的。看著看著,我就逐漸進入到導演構造的類似於室內樂的節奏中。壹個家庭中的母親、兒女以及女婿,四個人就如同四重奏中的不同音色、不同旋律。他們各自有獨自展現的片段,更多時候,是他們四人在壹起碰撞發出的並不悅耳的音色。《塘鵝》很像我在美國看過的有限幾個歐洲戲。眼見得歐洲中生代導演“與時俱進”,總是在用壹個符合時代感的節奏與氛圍,來處理壹些“經典作品”。《塘鵝》也是如此。
在舞臺上,70多歲的林蔭宇,去演出壹位和女婿有著曖昧關系的母親,年齡上好像是有些不對勁;但逐漸地,林蔭宇以她的認真、豐富的表演,擺脫了年齡上的限制,把母親這個音色,演繹得分外飽滿。
壹般介紹斯特林堡,有著自然主義、象征主義壹堆專有名詞。林蔭宇在國內算是比較早地排練“現代派”戲劇的導演。90年代初她就在中戲導過《椅子》、《情人》。她想搞清楚,這些看上去沒人物、沒沖突的“現代戲”,究竟該怎麽演?指導封錫鈞演《椅子》時,封錫鈞說,我只會用斯坦尼的方式來演戲,我必須要為我塑造的人物,為舞臺上的動作,找到充分的心理依據。現在,輪到她自己來演壹出“現代戲劇”,她也只能對導演說,我也只會用斯坦尼的方法來演戲,我也要為舞臺上的動作找到心理依據。導演未置可否,只是說,我們理解的斯坦尼,是不是和妳們的不大壹樣啊?
於是,我們在舞臺上看到的母親,是林蔭宇依據她多年的舞臺經驗,以斯坦尼的方法為底色創造出來的母親。只是,與我們通常把斯坦尼等同於現實主義(或者虛假現實主義)完全不同的是,在《塘鵝》的舞臺上,林蔭宇創造出來的“母親”,有時在現實環境中,有時又有種超現實的感覺。
有好幾場戲都是因為這現實與超現實之間的模糊狀態而讓人印象深刻。在女兒準備“奪權”之後,母親陰森森地出現在舞臺後場的廚房布景中,她戴著壹副長及肘部的橡膠黑手套,拼命敲打著掛在架子上的鍋。壹束平行而來的光,映照著母親在黑暗中行走的決絕步態;但當這束平行的燈光忽然消失,隨著母親從舞臺後區轉入前區,她的步態又突然恢復到正常狀況。在這壹場盡顯殘酷的母親,忽而又沈浸在幸福的回憶中。她回憶著在女兒婚禮中與女婿跳舞的場景。她的回憶是以獨舞的形式表現的。獨舞並不誇張,但她跳得卻分外投入,而且,導演刻意地將這段舞蹈的時間拉長,讓她壹直圍繞著女兒在演區內跳舞。這種現實化的表演,伴隨著非現實的時間感與場面調度,又顯得不那麽“現實”。
演完了戲後林蔭宇說,第壹次作為演員,讓她焦慮的是,她發現演員其實並不清楚導演到底要做什麽。我也不是安慰她,說,我們都看到了在可恨中有些可愛、殘酷中還略有些幽默的母親,看到了她在用她自己的表演方式,為這個角色找到了豐富的音色。殘忍的,恐怖的,可恨的,但也是渴望愛的……斯特林堡要的是某種接近極端的極致表達,在這短短的作品中,她竟然在意料之中或者意料之外都碰到了。
她竟有些吃驚了。她說,她壹點也不知道自己還“很可愛,很幽默”。看到她喝咖啡、親女婿胳膊的場景,觀眾們會發出笑聲,對她來說,這些都是壹種“自然”的行動。偷喝咖啡的時候,她覺得必須要讓觀眾看到她的自得其樂,於是,她的眼睛會四下轉著;為了讓觀眾明白她和女婿的曖昧之情,她才會抱著女婿的胳膊吻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