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嬰被遺棄下水道
浮生物語·狐守(1) 楔子. 三月的最後壹天,我坐在距地面二十米高的地方,眺望。壹種叫春風的氣流時不時拂過我的臉龐,卻捎來陣陣不該有的寒意跟異常的氣味。 瘦子捂著鼻子站在我身後,壹臉不滿地咕噥:“什麽地方不好去,來垃圾場春遊……” 胖子啪壹聲打死壹只叮在他臉上的早產蚊子,不住扯著嗓子沖我喊:“老板娘,今天也不是法定假期啊,咱們不開店做生意,來這裏幹嘛?又臟又臭還有蚊子!” “不樂意的話,妳們盡管離開,又沒繩子拴著妳們。”我懶懶地說。 我坐的地方,是壹座小山,不過它的大半個身子都淹沒在各種各樣的垃圾裏,生活垃圾,建築垃圾,豐富多彩。這些無用的遺棄物,日積月累,營造出了山峰連綿的假象。可遠觀,絕不可近玩。 春光三月,美景處處,我卻壹早在“不停”門口掛上了“東主有事,歇業兩天”的牌子,然後拎上胖子跟瘦子來到郊的迎月山附近。這個地方,多年來無人管轄,最後成了約定俗成的天然垃圾場。就在我們到來的時候,還有壹輛無牌無照的運渣車偷偷摸摸倒完壹整車廢料,再若無其事離開。 爬上垃圾山的巔峰,壹眼就能看到守衛在四周的迎月山,那是真正的連綿山巒,還有那條有壹個很美的名字,但實際上已被汙染成了臭水溝的迎月河。 胖子跟瘦子面面相覷,想走,自然是不敢的,他們知道我有壹百種不用繩子也能困住他們的本事。 “老板娘,那您好歹跟我們說說來這裏的理由啊!”胖子蹭到我身邊,哭喪個臉,“也不知道這些味道聞多了會不會得肺癌。” “以妳的E跟I,我壹時間真的很難跟妳解釋清楚。”我搖搖頭,擡頭看天,今天陽光明媚,棉花糖壹樣的雲朵漂浮在海水般藍的天空。但是,整片迎月山,卻籠罩在壹片陰霾黯淡的灰氣之下,陽光被阻隔在外。 當然,人類看不到這層灰氣,頂多感覺此地比別處陰冷。但,我不是人類,瘦子跟胖子也不是,那層異樣的灰氣在我們眼裏飄蕩,聚集,從迎月河的河面直往天際。 我指著河面正對的天空,問:“看到空中的那條縫隙了麽?” 胖子瘦子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壹條若隱若現,如蛇蜿蜒的灰黑縫隙,藏身於那塊比別處灰暗許多的空中,漂移而過。雲朵很好地掩蓋了它,不細看很難發現。 “那叫天缺。”我放下手,“天地連山水,山水生靈氣。如果缺了這股由山水而生的清靈之氣,天地之間就會少了支撐,失了平衡。長此以往,天缺地殘,輕則風不調雨不順,重則天地成禍,生靈塗炭。迎月河上,已經有了壹塊天缺,並且在擴大中。” 瘦子跟胖子頓時煞白了臉,他們不久前剛看了傳說中的《》。兩個家夥不約而同地抓住我的手:“老板娘,難道……妳想效仿女媧補天?那可是個技術活啊!” “要補也要先補妳們的腦子!”我甩開他們的爪子,站起身,看著腳下那片死氣沈沈的山水,“這裏的山水失去靈氣,是因為沒有了守護它們的神。” 瘦子壹轉眼珠:“您是說山神爺爺山神奶奶之類的東西?” “把妳活埋在這兒,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妳的屍體吧。”我慎重地湊到瘦子耳邊說。瘦子嗖壹下退開到五米之外。 “閑著也是閑著,我來給妳們講個故事吧。”我轉過身,定定望著腳下那條已經沒有了本來面目的迎月河。 我與人,有百年之約。今日,是履約之時。書包 網 bookbao 想看書來書包網 浮生物語·狐守(2) 1、 對於我是壹只狐貍這個事實,我壹直覺得很沒創意。 由古到今,從小說到動漫,從傳說到電影,到處都能看到狐貍的影子,草根狐貍,狐貍妖,狐貍神,型齊全。就連罵人都會用上“狐貍精”這個千百年永垂不朽的名詞。 作為壹只自認為與眾不同,喜歡走在潮流尖端的時尚帥狐貍,我很討厭這種濫的感覺,物以稀為貴,到處都是狐貍就不值錢了嘛。 所幸的是,狐貍雖然多,但真過我們這類可以修煉成人形的狐貍的人,還是少數,只要我們身上的神秘光環還在,神話氣息不滅,我就略感安慰了。 但是,我除了偶爾郁悶壹下狐貍濫之外,把更多的郁悶放在了那個叫唐小花的土妞身上。 想想吧,在潮人密布的新世紀,時尚滾動的大都,居然還有人用“小花”當名字,這不是“杯具”是什麽?而比“杯具”更淒涼的“餐具”是——本狐貍是這個唐小花的守護靈! 唉,這就是作為壹只非普通狐貍的身不由己啊。就因為我們比那些草根同類多了些本事,比如騰個雲駕個霧,穿個墻隱個身之類的,於是就註定要擔負起別狐不需承擔的責任。 我對自己的認知壹直比較模糊,也不太清楚自己屬於哪個等級的狐貍,反正狐貍們懂的法術我都懂。記得我從那個暗不見天的狐貍洞裏出來的時候,腦子裏就跟裝了GPS壹樣,徑直就朝婦幼保健奔去,連穿十二堵墻壁之後,我壹個踉蹌跌倒在產裏,壹仰頭就看到護士手裏那個光溜溜的像個小老太太壹樣的女嬰。 不過,初降人世的唐小花硬是壹聲不吭,不論拍她多少次,依然堅貞不屈,死都不哭。 就在眾人以為這孩子是不是被異物堵了氣管時,我上前對準她的小抽了壹巴掌。 哇壹聲大哭,唐小花榮膺當年嬰兒啼哭最高分貝獎。然後,我發現,不論我站在哪裏,唐小花的眼睛都會準確地轉往我所在的方向,接著,她就會咯咯地笑。 這丫頭能看見我!從她壹出生的時候就能看見我!這實在太奇怪了。按照我們這種狐貍的規矩,如果沒有用尾巴掃過普通人類的眼睛,他們壹輩子都不會發現我們的蹤跡。 我開始好奇究竟是誰委派我來當這個小怪物的守護靈了,可惜的是,自打出了狐貍洞之後,我發現我居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而關於我之前在狐貍洞裏的生活,也像壹個個破掉的肥皂泡壹樣,從記憶裏快速淡去。 我猜測這是為了讓我專心完成自己的守護使命而下的咒法,按約定,我得守護著唐小花直到她壽終正寢。在這段漫長無聊的歲月裏,防止我開小差跑回洞裏睡大覺的最佳方法就是讓我找不到家門。真狠! 不過,雖然我的記憶被模糊掉,但有人壹直在用類似狐族傳心法的方式偶爾跟我對話,傳遞出某些指示。我試過用逆向搜尋法把這只幕後黑手揪出來,質問他為什麽要把唐小花這個怪物塞給我,而不是給我壹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美麗正常小公主。可每次都失敗,這個把我踢到唐小花身邊的,絕對是壹只修為很高的老狐貍,單憑壹個虛無的聲音,我根本無法定位他的位置。 百般無奈之下,我也只得別扭地留在唐小花身邊,我知道,壹天不完成我的使命,我就壹天都不能回到那個舒服的狐貍洞。我真是壹只戀家的好狐貍。 這壹留,就是十七年。 2. 輔明高中裏最不受歡迎人物榜上,只有兩位榜上有名——其壹,政教處馬主任,專管校風校紀,素有黑面鬼王美譽。其二,就是高二(6)班的女生,唐小花。bookbao 書包網最好的網 浮生物語·狐守(3) 唐小花,年十七,身高CM,白且瘦,度近視,成績很平庸,興趣不廣泛,扮靚沒覺悟,扔進人堆就失蹤的類型。總之就是個往我身邊壹站,立即會被我帥氣逼人的光環掩蓋掉的小土妞。大家對這個土妞,更多的是畏懼,壹如大多數人對老鼠蟑螂的情感,又恨又怕。 因為唐小花是出了名的“烏鴉嘴”,但凡誰被她的金口說出“妳要小心感冒呀!”、“出門的時候要註意來往車輛!”、“妳這次考試壹定要小心,很容易掛科的!”之類的話,十次有十次都會壹語成讖,屢試不爽。起初大家還以為只是巧合,可無數次的巧合之後,眾人漸漸對她的“異能”從懷疑到確認,從無所謂到忌諱,家裏有老人的,還警告小輩們不可以跟這樣的人走太近,她太不祥。 作為壹個活生生的見證人,我親歷過無數次這樣的慘案。早在她還在牙牙學語的嬰幼時期,有壹天,母親抱著她去體檢,她指著護士小姐的閃閃鉆戒說了壹個字:“丟……丟……”兩個小時後,護士小姐的鉆戒在她洗手時不慎滑進了下水道,打撈未果。 唐小花坎坷的壹生,就從這個時候拉開了帷幕。小時候,我無數次替她擋走砸向她的石子和爛菜葉什麽的,那些不曉世事的孩子,朝她吐口水,罵她怪物。鄰居們壹看見他們壹家,都會繞道而走。連父母看她的眼神,焦慮中也透著越來越重的疑惑。 “小透。”十歲時的唐小花抑郁地坐在學校裏的滑梯上,沮喪地望著漂浮在空中的我,“難道做個誠實的孩子不對麽?老師不也說,好孩子要說真話,不可以撒謊麽。” 唉,我是多麽討厭她叫我“小透”呀!聽起來像小偷不說,還特別的娘,我怎麽說也是壹只身高超過公分的帥哥呢!就因為當初她問我名字時我答不上來,她就自作主張叫我小透了,她說“透”字很親切,就像我給她的感覺壹樣。 好吧,我承認離開狐貍洞之後我連名字都忘記了,可名字有什麽重要,只是個符,小透就小透吧。小透守護小花,真是絕配。 我知道十歲的她在問這個問題時是絕對認真的。 “這個……”我落到她身邊,很學術派地端起架子,“唐小花,有時候,真話會惹人不快。當謊言對人類有利的時候,他們寧願被騙。這個道理,也許妳再長大壹點會明白。” “不明白,還是不明白。就算我不說出來,這些壞事同樣會發生啊。騙人多不好。”關於這個問題,十歲的唐小花用最迷茫的眼神做了結尾。 真是個壹根筋的動物啊,我飛回半空,看著腳下那個小小的人兒,抱著膝蓋呆坐在橙色的滑梯上,夕陽在她黝黑的發絲間緩慢,光線的軌跡,像開了壹朵不易察覺的花。 雖然她對我而言只是個“任務”,可夕陽下那張逐漸低落的小臉總歸讓我於心不,尤其是她膝蓋上新增的傷口,頭天我溜去鄰燒雞,也就離開了幾個鐘頭,學校裏的壞小子趁她午睡時把她的兩只鞋帶拴了個死結,成功讓她摔了個嘴啃泥。對於這個,我還是有點小小的內疚,畢竟,我是壹只善良的狐貍。再說了,唐小花除了土了點笨了點之外,也沒什麽別的缺點了。 更重要的是,這土妞對我很好。幼兒園裏發的可口點心,別的小孩全部塞進自己嘴裏,她卻總是分出壹半給我吃。雖然我並不太喜歡吃甜食,可每次壹看到她的眼睛和伸過來的臟兮兮但很熱情的小手,我就沒辦法拒絕。有壹年冬天,她還拿出在學校手工課上學到的本事,織了壹條漏洞百出的圍巾,在聖誕節那天送給了我。書包網 電子書 分享 浮生物語·狐守(4) “好難看……”視覺系的我,拿起這條白色的圍巾,目光穿過上面壹個因為掉針而形成的大洞,那後面,是唐小花傻笑的臉。 “妳總穿這麽少,多條圍巾會暖和點的。”她很認真地說。 “我是狐貍,不怕冷。”我戳著她的小腦袋,“費時費力,還織得這麽難看!” 唐小花像個小大人壹樣嘆了口氣,嚅囁著說:“除了這個,我沒有別的禮物給妳了。” “為什麽要給我禮物?”我奇怪了,這個土妞的腦子還真是不太正常。 “因為小透妳壹直在保護我呀。”她歪著頭,“妳對我好,所以我想送妳禮物。這樣妳就會知道,我對妳也是很好的。” 我的媽呀,這土妞還真是誠實得冒傻氣。 “聽好了,保護妳只是我的工作。”我義正詞嚴,“我不接受任何賄賂,尤其還是這麽難看的。” “可我織了壹個星期……”她有點失望。 我在她眼睛裏看到了紅血絲,還有右手兩根手指上紅紅的兩塊凍瘡。我知道這個笨蛋最近在織圍巾,不過我不知道她是織給我。 “算了算了。”我把圍巾套到脖子上,“下不為例。” 我擡起頭,倒映在落地窗玻璃上的身影清晰無比,過腰的黑發整齊地束在我身後,壹身黑色皮衣野性中流動耀眼時尚,加上很拉風的Arni墨鏡,完美得想哭!但,現在多了壹條這麽土的圍巾……我是真的想哭了。 唐小花見我戴上了她的禮物,蹭地壹下撲過來,抱住我的腰咯咯直笑:“小透萬歲!” 明凈的玻璃映照著這壹場深情相擁,我無意壹瞥,心卻壹怔。 某個剎那,我突然覺得,這條圍巾放在我身上,居然並不難看。 而且,我竟有點喜歡被這個柔軟的小東西擁抱時的感覺。 我再次揣測起老狐貍派我來保護唐小花的真正動機,難道僅僅是因為真話難求,在如今這個謊言密布的世界上,壹個能堅持說真話的孩子是多麽可貴,所以務必保護她平安大吉? 這理由太扯了。 唐小花是人類,但她絕對不是普通人類。她身上那種烏鴉嘴的能力,讓別人害怕,也讓我意外。她說那些即將發生壞事的人,額頭上會漂浮出不同顏色的霧氣,顏色越深的,會發生的意外就越嚴重。 她有看到這些霧氣的能力,不但如此,只要她再專心壹點,動用壹種莫名天生的意念之力,還能透過霧氣看到究竟會發生什麽事。 但,天賦異稟跟天賜好運不是事,唐小花的“天賦”,帶給她的大概只有揮之不去的迷茫,以及旁人異樣與隔離的眼光。 我曾經問過她,我額頭上的霧氣是什麽顏色。她說,她看不到。這又是壹件很奇怪的事,難道被守護者的異能對守護者無效? 不過,我還是慶幸了。喜歡聽好事不喜歡聽壞事這種習慣,不但人類有,狐貍也壹樣。尤其是我這種只盼著早點完成任務回去睡大覺的狐貍。 唐小花在我的護衛下漸漸長大,我看著她從小不點成長到高度與我肩膀平行的少女,她每長大壹點,我的心就釋然壹點,等到她生命終結的那天,我就可以功德圓滿滾回老家了。在這期間,只要這土妞不要太給我找麻煩,我也就滿足了。要知道,替這個烏鴉嘴做許多善後的事情,也是蠻費精力的。我並不是壹只太勤快的狐貍。 不過也還好,唐小花還算個懂事的土妞,這麽些年到也沒鬧出什麽太大的亂子。 但,最近的她,讓我隱隱嗅到了某種危險的氣味。 浮生物語·狐守(5) 3、 幾周前的晚上,我跟冥界來的冥差打了壹架。禍起唐小花,因為冥差們要給她顏色看。事件結果是,落敗的冥差說唐小花壞了冥界的規矩,篡改人類的性命,如果她再敢幹涉冥界事務,定不輕饒。 可這時候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最近這段時間我迷上了壹種叫魔獸的遊戲,整天在電腦前醉生夢死,放松了對唐小花的監管。跟冥差PK後的第二天晚上,我把唐小花拎到了家裏隔音效果最好的衛生間裏逼供。 即便到了十七歲,她在我眼裏還是壹個徹底的小P孩,衛生間的鏡子裏,映出勢如水火,對面而立的我們。唐小花穿著顏色很醜款式很OUT的中長外套,被壹頭清湯掛面的短發遮住的臉,略略有些蒼白,頂上的燈光透過她光潔的皮膚,隱隱有壹種透明的質感。 “老實交代,我不在的時候,妳幹了什麽好事?”我的臉色比大理石還冷硬。 唐小花嚅囁著嘴唇,偷偷看了我壹眼,馬上又把視線移開,不說話。 “說!”我覺得自己根本不像個守護靈,像收保護費的黑社會。 “這個……我……”她黑亮的眸子在鏡片後面躲閃。 “妳從來不說慌的。”我放柔了語氣。逼供也要講技術,要軟硬兼施。 “好吧好吧,我說。”她吸了吸鼻子,擡起頭看我的額頭,舉起手指在上頭畫了壹道,然後用壹種半興奮半煩惱的腔調說,“我看到他們的額頭上,有新的東西。” “什麽意思?”我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額頭。 “,把拿出來!”她在我口袋裏亂摸壹通,拿出我新的,指著屏幕上的電量標示道,“就是這個東西!每個人的額上都有類似的標記。” 我壹楞:“妳說妳看到大家的腦袋上出現了電量標記?” “是啊。”她點頭,“有的人電量高,有的電量低。老年人都是低電量顯示。不過也有不少年輕人是低電量。” 略壹沈思,聰明如我,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簡單說,這土妞現在多半能看見人類的生命值。 可是,這跟冥差發飆又有什麽關系? “妳什麽時候發現有這種新能力的?”我問她。唐小花搖頭。 “不記得還是不肯說?”我繼續逼,捏住了她的肩膀——跟冥界結梁子,這事情可大可小。她往後縮了縮身子,頑抗到底。 唐小花最大的特色是,不說謊。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偶爾也學會了沈默,但絕對不說謊。 我深知她的脾氣,於是松了手,順著自己的回憶去挖掘她這幾個月來的不妥,點點滴滴,細節瑣事。最終,目標鎖定在我跟冥差PK的前壹周。 每年裏總有壹天,我會離開唐小花24小時,獨自去城外的深山吸取晝夜交替時產生的靈露,這些玩意兒壹年只出現壹次。這就是身為狐貍的悲哀,始終要靠外部能源來維持自己的體力。不過還好,吸取壹次靈露就能保證我壹年的養分。我跟她的約定是,我不在她身邊的這24小時,她不能離開家門壹步。 我回想起那個早晨,我從山中歸來時的情景,唐小花壹臉倦容地坐在永遠長籲短嘆的父母面前吃早餐,啃著壹個似乎永遠都啃不完的包子。 我早已經習慣了她與父母間的這種相處方式,但卻不習慣她對我的視若無睹。她在父母面前,乖順寡言得像只安靜的兔子,她毫無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會有的叛逆,她喜歡自己的父母,也尊重他們,聽從他們的壹切安排,但,總保持著壹種微妙的距離。 浮生物語·狐守(6) 可是,跟我在壹起時不壹樣,雖然也很像壹只兔子,但絕不是安靜的兔子,而是壹只粘人的,跳來跳去的兔子。即便有外人在場,她得裝作看不見我時,她暗自追隨我的視線裏,也總透著壹抹只有我能看見的光彩。 這種明顯區別於他人的親密,隨著她年紀的增長,越發明顯。 而這個早晨,連我的出現,都無法點亮她的眼睛。這整件事的關鍵,肯定就發生在我去山裏的那天。 “我去山裏的那天,妳違反了我們的約定對不對?”我不能再浪費時間,壹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痛……”唐小花臉色壹變,叫出聲來。 我下手歷來有輕重,這個力道不會捏痛她。除非…… 我唰壹下捋起她的袖子,那截白皙的手腕上,印著壹個清晰的印,那形狀似壹片花瓣,旋曲成詭異的角度,讓我想到壹張欲言又止的嘴唇。最離奇的,是我透過這個印記,看到了地板上的花紋——這個印記,讓她的血肉消失了壹部分。 我心裏不再是不安,而是危險。 “唐小花,我給妳兩個選擇。”我勾起她的下巴,兩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第壹,跟我說出實情。第二,從明天起,我永遠消失在妳的生活裏。妳知道我言出必行的。” 我承認我沒轍了。我沒有窺視他人過去的能力。 “妳……”她慌張地眨著眼睛,生命裏沒有我的日子,是她從不曾想象過的。 我知道用軟肋威脅壹個黃毛丫頭不厚道,但比起讓她死得不明不白,我願意當壞人。 “我……”她抽動著鼻子,千古罪人壹樣垂下頭,“我對別人說謊了……” 4、 那個穿著樸素的男人,抱著年幼的兒子坐在病床前,緊握著躺在床上的妻子的手。這個年輕女人浮腫的面容上,有太多的虛弱以及牽掛。 擺在櫃子上的飯盒裏,壹半是米飯,另壹半是廉價的炒青菜。 “媽媽……回家家……”年幼的孩子憋著嘴,去拽母親的手。 壹句話而已,女人開始低聲啜泣。 “會回去的。”男人紅著眼睛,在妻子額上吻了吻,“我跟兒子壹直等著妳呢。” “可是……” “噓!”男人輕輕捂住妻子的嘴,溫柔地說,“剛剛跟我談過話,妳現在只是初期,只要積極配合治療,治愈的幾率很大。我很有信心。妳也要有!” “真的麽?”女人看定丈夫的臉。 “剛剛跟我說的。妳不知道我聽了有多高興!”男人言之鑿鑿。 我搖頭,又壹個說謊話的。剛才我分明聽到面無表情地對他說,他的妻子頂多還有壹個月的生命。 門口,捏著壹包感冒藥的唐小花,楞楞地看著那對夫妻,下意識地想上前,卻又望了我壹眼,沒邁步。 還有壹周就是愚人節了,春季是壹個易感冒的季節,每年這個時候,唐小花總是的常客。 挨了針,拿了藥,路癡的唐小花下樓時轉錯了彎,鬼使神差走到了二樓的住院區,並在這對夫妻的病前,停下了腳步。 “那個女人,還剩多少電量?”我雙手抱臂,若無其事地問。 “不到壹周。”她低聲說。 “真可憐呀……”我搖頭。 如果這女人的生命電量能延長得多壹些,這壹家三口的生活該會很幸福。 “小透……我想……”唐小花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我。 剛剛在門診那邊,唐小花弄丟了自己的錢包,被這個男人拾到,追上來還給了她。 “知恩圖報麽?”我反問壹句,笑笑,“去吧。”書包網 bookbao 想看書來書包網 浮生物語·狐守(7) “小透……”唐小花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我的允許是真的。 “去啊。”我朝那可憐的壹家三口努努嘴。 唐小花迫不及待地跑進了病。 男人驚訝地看著不期而至的她:“小姑娘,是不是錢包裏少了東西?” “不是不是。”唐小花走到他們面前,看了他妻子壹眼,說,“妳太太不會有事的。” “嗯?”男人壹楞。 “我說她會沒事。”唐小花說罷,朝他妻子的額頭伸出了右手,觸摸著那片冰冷的皮膚,她微笑著對這女人說,“我告訴妳哦,妳的生命還有……” 我沒有跟進去,沈默地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註視著病內的每個角度,就在唐小花對女人開口說話的剎那,我看向病天花板上的雙眼,微微壹瞇。 唐小花下文尚未來得及出口,病裏的所有人只覺有壹陣颶風刮過,身體跟意識頓時被風中暗藏的力量急凍住,眼睛,耳朵,所有感官功能瞬間喪失——整個病裏的壹切,全部被凝固住。唐小花保持著伸手張嘴的笨模樣,蠟像壹樣杵在病床邊。 短時間凝固小範圍空間,我可以辦到。雖然這種法術會耗去我不少力氣,但這是必須的。 我調勻了呼吸,關上門,走到病裏,望著天花板上那壹團說不出形狀,黑泥樣的混沌異物,說:“我考慮了很長時間,還是決定耍個小花招,引妳出來見個面。我知道妳壹直監視著唐小花,只在她對人‘撒謊’的時候才肯現身。” 說罷,我縱身壹躍,右手往那團黑泥裏壹拽,只聽壹聲悶哼,壹個幹瘦的男人被我從裏頭生生拽了出來,摜在地上,不過,這可不是個真正的人類,他的腰部以下,是節肢類昆蟲的模樣,看起來十分之醜陋。 我壹腳踩在蟲男的背上,冷冷道,“我不管妳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妖怪,對我的人使壞心眼,就休怪我不客氣!” “英雄饒命啊!”蟲男擡起頭,雙手作投降狀,“小的也只是受人之托,從這丫頭身上取點東西,討口飯吃而已!” “取點東西?”我腳下的力道又重了幾成,幾乎斷了那蟲男的腰,“說!到底怎麽回事?” 論法術,這種低級別的小妖,遠不是我的對手,但論傳說見聞的豐富,我遠不及這些匿藏於人間各個角落,終日到處攀爬打聽消息,並且常給別人充當線民換取報酬的蟲妖。 蟲男轉著微凸的眼珠,小心翼翼地問:“您跟這丫頭是什麽關系?莫非您也是為了拿到那個東西?” 我心下壹動,冷哼壹聲,亮出了我毛茸茸的尾巴:“看來妳還不太笨。妳明知這丫頭早被我圈定了,妳還敢來分壹杯羹?” “呀,英雄,這這這真是個誤會啊!”蟲男壹看見我雪白的尾巴,頓時嚇得結巴起來,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它們這些以情報為生的蟲妖們可是相當清楚,白狐歷來是狐族裏的貴族,靈力法術都要高人壹籌,若惹惱了我,它被就地分屍的幾率相當高。 見我冷冷不說話,蟲男更慌了神,壹口氣說道:“小的不知道這朵讖花已經被您預訂了,小的花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她。太多人想要讖花花瓣做咒了,可惜讖花存世太少,成人形的更少。這這……小的財迷心竅,本以為這次能大賺壹筆,卻不知道冒犯了白狐殿下,小的再不敢了,您放小的壹條生路吧!” 讖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