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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1 早飯前
“爸爸拿著那把斧子上哪兒去?”擺桌子吃早飯的時候,弗恩問她媽媽。
“上豬圈去,”阿拉布爾太太回答說,“昨天夜裏下小豬了。”
“我不明白,他幹嗎要拿著把斧子去,”只有八歲的弗恩又說。
“這個嘛,”她媽媽說,“有壹只小豬是落腳豬。它太小太弱,不會有出息。因此妳爸爸拿定主意不要它。”
“不要它?”弗恩壹聲尖叫,“妳是說要殺掉它?只為了它比別的豬小?”
阿拉布爾太太在桌子上放下奶油缸。“別嚷嚷,弗恩!”她說,“妳爸爸是對的。那小豬反正活不了。”
弗恩推開擋道的壹把椅子,跑出去了。青草濕濕的,泥土壹股春天氣息。等到追上爸爸,弗恩的帆布鞋都濕了。
“請不要殺它!”她眼淚汪汪地說,“這不公平。”
阿拉布爾先生停下了腳步。
“弗恩,”他溫和地說,“妳得學會控制自己。”
“控制自己?”弗恩叫道,“這是生死攸關的事,妳還說什麽控制自己。”淚珠滾滾流下她的臉蛋,她壹把抓住斧子,打算把它從爸爸手裏搶下來。
“弗恩,” 阿拉布爾先生說,“養小豬的事我比妳懂。落腳豬麻煩大著呢。現在讓開吧!”
“可是這不公平,”弗恩叫道,“小豬生下來小,它自己也沒辦法,對不對?要是我生下來的時候很小很小,妳也把我給殺了嗎?”
阿拉布爾先生微笑了。“當然不會,”他說著,疼愛地低頭看著女兒,“不過這是兩碼事。女孩小是壹回事,落腳豬小又是壹回事。”
“我看不出有什麽兩樣,”弗恩回答說,仍舊抓住斧頭不放,“我聽到過那麽多不公平的事,這件事是最最不公平的。”
阿拉布爾先生臉上掠過壹種古怪的表情。他覺得自己也要哭出來了。
“好吧好吧,”他說,“妳先回去,我回家的時候把這落腳豬帶回來,讓妳用奶瓶餵它奶,像餵小寶寶似的。這下子妳就會看到,對付壹只小豬有多麽麻煩了。”
半小時後,阿拉布爾先生回家來了,胳肢窩裏真夾著壹個紙箱。這時候弗恩正在樓上換她的帆布鞋。廚房的桌子上,早飯已經擺好,房間裏透著咖啡、熏肉、濕灰泥的氣味,還有從爐子裏飄出來的柴火煙味。
“把它放到她的椅子上去,” 阿拉布爾太太說。阿拉布爾先生就把紙箱放在弗恩的位子上,然後他走到水池旁邊洗了手,用滾筒架上的擦手毛巾擦幹。
弗恩慢慢地壹步壹步下樓。她的眼睛哭紅了。當她走近她那把椅子的時候,那紙箱搖搖晃晃地,裏面發出抓扒的聲音。弗恩看著她爸爸。接著她掀起紙箱蓋。從裏面擡頭看著她的,正是剛生下來的那只小豬。是只小白豬。晨光透過它的耳朵,把它們映成了粉紅色。
“它是妳的了,” 阿拉布爾先生說,“妳讓它免於壹死。願老天爺原諒我做了這傻事。”
弗恩盯著小豬看,眼睛怎麽也離不開它。“噢,”她很輕很輕地說,“噢,瞧它,它棒極了。”
她小心地蓋上紙箱。她先親親爸爸,再親親媽媽。然後她又打開箱蓋,把小豬抱出來,貼在臉蛋上。這時候她哥哥艾弗裏走進房間。艾弗裏十歲。他全副武裝——壹只手握住壹支氣槍,壹只手握住壹把木頭短刀。
“那是什麽玩意兒?”他問道,“弗恩得到什麽了?”
“她來了位吃早飯的客人,” 阿拉布爾太太說,“妳去洗手洗臉吧,艾弗裏!”
“讓我看看它,”艾弗裏放下槍說,“這麽可憐的小東西也能叫做豬?它真是豬呱呱叫的樣板——還沒有壹只白老鼠大。”
“快去洗洗,來吃早飯,艾弗裏!”他媽媽說,“還有半個鐘頭校車就到。”
“我也可以有只豬嗎,爸爸?”艾弗裏問道。
“不,我只把豬送給早起的人,” 阿拉布爾先生說,“弗恩天壹亮就起來打抱不平,要掃盡天下不平事。結果呢,她現在得到了壹只小豬。沒錯,它是很小,只有壹丁點大,不過到底還是豬。這正好證明,早起的人會有什麽好處。好了,我們吃早飯吧!”
可寶貝小豬不先喝上牛奶,弗恩是吃不下去的。阿拉布爾太太找來壹個嬰兒奶瓶和壹個橡皮奶嘴。她把熱牛奶灌進奶瓶,套上奶嘴,遞給弗恩說:“給它吃它的早飯吧!”
緊接著,弗恩坐在廚房角落的地板上,把她的小寶寶放在膝間,叫小豬吸奶瓶。小豬雖然小,胃口卻很好,很快就學會了。
校車在大路上按喇叭了。
“快跑!” 阿拉布爾太太抱起弗恩懷裏的小豬,在她手裏塞了個炸面圈,吩咐說。艾弗裏抓起他的槍,又拿了壹個炸面圈。
兩個孩子奔到外面大路上,上了車。弗恩不理車上的同學。她只是坐在那裏看著車窗外,壹個勁兒地想,這是壹個多麽快樂的世界啊,她壹個人擁有壹只小豬,又是多麽福氣啊。等校車來到學校時,弗恩已經給她的寶貝豬取好了名字,壹個她想得出來的最漂亮的名字。
“它的名字叫威爾伯,”她悄悄地對自己說了壹聲。
她正在想著她的小豬,這時老師問到:“弗恩,賓夕法尼亞州的首府是哪裏?”
“威爾伯①,”弗恩像做夢似地說。同學們格格笑起來。弗恩臉都紅了。
章節名: 第壹章2 小豬威爾伯
第壹章2 小豬威爾伯
弗恩愛威爾伯勝過壹切。她愛撫摩它,餵它,把它放在床上。每天早晨壹起來,她就去熱牛奶,給它圍上圍涎,拿著奶瓶餵它。每天下午,校車在家門口壹停下來,她馬上跳下車,登登登跑到廚房,又給它弄牛奶。吃晚飯的時候再餵壹次,睡覺前又餵壹次。弗恩上學的時候,就由阿拉布爾太太每天中午餵它。威爾伯愛喝牛奶,再沒有什麽比弗恩餵它熱牛奶更讓它開心的了。它擡起頭來,用深情的眼睛看著她。
在威爾伯生下來的頭幾天裏,它給安置在廚房爐子旁邊的箱子裏。後來阿拉布爾太太說話了,它就給搬到板棚裏,換了壹個大壹點的箱子。長到兩個禮拜時,它又給轉移到戶外。這是蘋果開花的時節,天氣越來越暖和。阿拉布爾先生在壹棵蘋果樹下圈了壹小塊地給威爾伯做豬欄,為它備了壹個大木箱,裏面堆滿麥草,木箱開了壹個門,這樣它就能隨意進進出出了。
“夜裏它不會冷嗎?”弗恩問道。
“不會,”她爸爸說,“妳看著吧,看它會怎麽辦?”
弗恩拿來壹瓶牛奶,在蘋果樹下的豬欄裏坐下來。威爾伯跑到她面前,她端著奶瓶讓它吸。喝完最後壹滴牛奶,它呼嚕呼嚕著,瞌睡蒙朧地走進木箱。弗恩低下頭朝門裏看。威爾伯正用它的鼻子拱麥草。轉眼間,它就在麥草裏拱出了壹條地道。它鉆進地道,完全被麥草蓋住,不見了。弗恩看得入了神。知道她這小寶寶蓋上麥草睡覺不會冷,她放心了。
每天早晨吃過早飯,威爾伯就和弗恩壹起走到大路上,陪她等校車。她朝它揮手告別,它就站在那裏壹直等到校車拐彎看不見為止。弗恩在學校的時候,威爾伯給關在它的小豬欄裏。她下午壹回家,就把它放出來,它跟著她到處溜達。她進屋它也進屋。要是她上樓,威爾伯就等在樓梯腳邊,直到她再下樓來。碰到她用玩具嬰兒車推她的洋娃娃去散步,威爾伯會在後面跟著。有時候威爾伯走累了,弗恩幹脆把它抱起來,放到嬰兒車上,躺在洋娃娃的身邊。威爾伯最喜歡這樣。要是太累了,它會閉上眼睛,在洋娃娃的毯子底下睡覺。它閉上眼睛時的樣子真好看,因為它的眼睫毛很長很長。洋娃娃也會閉上眼睛,這時弗恩就把車子推得很慢很輕,以免吵醒她的兩個小寶寶。
壹個暖和的下午,弗恩和艾弗裏穿上泳衣到下面的小河去遊泳。威爾伯緊跟著下了水。它覺得水很涼——涼得它受不了。因此,當兩個朋友遊泳、玩耍、用水妳潑我我潑妳時,威爾伯就待在河邊的爛泥裏自得其樂,爛泥暖和,濕嗒嗒的,黏黏糊糊,舒服極了。
天天這樣,白天快快活活,夜裏安安靜靜。
威爾伯是農民說的那種春豬,意思不過是指它出生在春天。它長到五個禮拜大的時候,阿拉布爾先生說它已經夠大,可以賣掉了。弗恩聽了忍不住大哭起來,可她爸爸對這件事鐵了心。威爾伯胃口大了,除了喝牛奶還開始吃剩菜。阿拉布爾先生不願意再養它。威爾伯的十個兄弟姐妹都已經賣了。
“它得走,弗恩,”他說,“把豬寶寶養大的樂趣妳已經享受過了,如今威爾伯不再是豬寶寶,它得賣出去了。”
“給朱克曼家打個電話吧,” 阿拉布爾太太勸弗恩說,“妳的霍默舅舅有時候會弄只豬養養。要是威爾伯賣到他家裏去,妳只要高興就可以常常走大路去看它。”
“我該問他要多少錢呢?”弗恩問道。
“這個嘛,”她爸爸說,“它是只落腳豬。妳對妳霍默舅舅說,妳有只小豬要賣,只賣六塊錢,看看他怎麽說。”
這事兒很快就辦妥了。弗恩打電話給她的伊迪絲舅媽,伊迪絲舅媽去叫霍默舅舅,霍默舅舅從谷倉回來接弗恩的電話。他聽說只要六塊錢,便說這豬他買下了。第二天,威爾伯就從它蘋果樹下的家裏給搬到朱克曼家谷倉底的肥料堆裏。
章節名: 第壹章3 逃走
第壹章3 逃走
谷倉很大。它很舊了。裏面有幹草的氣味,有肥料的氣味。裏面有幹活累了的馬的汗味,有吃苦耐勞的母牛的極好聞的氣息。谷倉讓人聞上去感到天下太平,什麽壞事都不會再發生。它充滿了谷物、馬具套、車軸油、橡膠靴和新繩索的氣味。如果貓叼著給它的魚頭來這兒享受,谷倉裏還留有魚腥氣。不過最強烈的是幹草氣味,因為在樓頂上面的閣樓裏壹直堆著幹草。總是有幹草給扔下來餵牛、餵馬、餵羊。
冬天谷倉很暖和,牲口大部分時間在室內;夏天所有的大門敞開透風,它又很涼爽。谷倉裏面有馬欄,有牛欄,谷倉底下有羊圈,有威爾伯待的豬圈。谷倉裏有凡是谷倉都有的各種東西:梯子、磨子、叉子、扳手、鐮刀、割草機、雪鏟、斧頭柄、牛奶桶、水桶、空麻袋、生銹的老鼠夾。它是燕子喜歡築巢的那種谷倉。它是孩子裏喜歡在裏面玩耍的那種谷倉。這谷倉連同裏面所有的東西,都是弗恩的舅舅霍默·朱克曼先生的。
威爾伯的新家在谷倉底層,就在牛欄下面。朱克曼先生知道,肥料堆是養小豬的好地方。豬需要溫暖,向陽的谷倉底下又溫暖又舒適。
弗恩幾乎天天來看威爾伯。她找來壹個丟棄不用的擠奶凳,放在羊圈裏挨著威爾伯的豬圈。漫長的下午,她靜靜地坐在那裏,想著心事,聽著、看著威爾伯。那些羊很快就跟她熟了,信任她。和羊待在壹起的那些鵝也壹樣。所有的牲口都信任她,她是那麽安靜友好。朱克曼先生不讓她把威爾伯帶到外面去,也不讓她進豬圈。不過他對弗恩說,只要她高興,她可以坐在凳子上看威爾伯。只要能和小豬待在壹起她就夠高興了。只要知道弗恩就坐在它的豬圈外面,威爾伯也就快活了。只是它壹點樂趣也沒有——不能散步,不能坐嬰兒車,不能遊泳。
六月裏,威爾伯已經快兩個月大了。壹天下午,它走到谷倉外的小院子裏。這時候天天來看它的弗恩還沒到。威爾伯站在陽光裏,感到寂寞無聊。
“在這裏什麽事也不能做,”它想。它慢慢地走到它的食槽邊,用鼻子聞聞,看有沒有中午時吃漏的東西。它找到壹小塊土豆皮,把它吃了。它覺得背癢,於是靠著圍欄,在欄板上磨蹭它的背。磨蹭夠了,它又回到屋裏,爬到肥料堆上,坐下來。它不想睡,不想刨地,它站厭了,也躺厭了。“我還沒活到兩個月,可已經活膩了,”它說。它又走到外面的院子裏。
“來到外面,”它說,“除了進去再沒有地方可去。回到裏面,除了出去也再沒有地方可去。”
“妳這話就錯了,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壹個聲音說。
威爾伯朝欄板外面望去,看到壹只母鵝站在那裏。
“妳用不著待在那臟兮兮臟兮兮臟兮兮的豬欄裏,”那母鵝說,“有壹塊欄板松了。頂頂它,頂頂——頂頂——頂頂它,照我說的做,出來吧!”
“什麽?”威爾伯說,“請妳說得慢些!”
“我豁出去——豁出去——豁出去再說壹遍,”那母鵝說,“我勸妳出來。外面棒極了。”
“妳剛才說有壹塊板松了嗎?”
“我說了,我說了,我說了。”那鵝說。
威爾伯走到欄板旁邊,看到母鵝說得沒錯——是有壹塊木板松了。它低下頭,閉上眼睛去頂。木板給頂開了。轉眼工夫,它已經鉆出了圍欄,站在豬欄外面高高的草叢裏。那只母鵝咯咯地笑起來。
“自由自在的感覺怎麽樣?”它問道。
“我喜歡,”威爾伯說,“我是說,我想我喜歡。”真的,到了圍欄外面,沒有東西把它和浩大的世界隔開,它覺得怪怪的,十分特別。
“依妳看,我最好上哪兒去呢?”
“妳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母鵝說,“穿過果園,拱草皮!穿過花園,拱出蘿蔔!拱出所有的東西!吃草!找玉米!找燕麥!到處跑!蹦蹦跳跳!穿過果園,到林子裏去遊蕩!妳年紀小,會覺得世界真奇妙。”
“我看得出它的奇妙,”威爾伯回答說。它蹦起來,跳得半天高,打了個轉,跑了幾步,停下來朝四周看,聞聞下午的各種氣味,然後動身穿過果園。它在壹棵蘋果樹的樹陰下停住,開始用有力的鼻子拱地,又拱又掘。它覺得非常快活。還沒有人看到它時,它已經拱了壹大片地。是朱克曼太太第壹個看到它。她從廚房窗子裏看到了它,馬上大聲喊起來。
“霍——默!”她叫道,“小豬出去了!勒維!小豬出去了!霍默!勒維!小豬出去了。它在那棵蘋果樹底下。”
“現在麻煩開始了,”威爾伯想,“現在我闖禍了。”
那只母鵝聽到了喧鬧聲,也嚷嚷起來。“跑——跑——跑,跑下山,到林子——林子——林子裏去!”它對威爾伯大叫,“到了林子裏,他們永遠——永遠——永遠捉不到妳。”
那只小獵狗聽到了喧鬧聲,從谷倉裏奔出來參加追捕。朱克曼先生聽到了叫聲,從他正在修理工具的機器棚出來。雇工勒維聽到了叫聲,從他正在拔野草的蘆筍地跑來。大家朝威爾伯追去,威爾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林子看來離得很遠,再說它也從未進過林子,說不準是不是喜歡它。
“繞到它後面,勒維,”朱克曼先生說,“把它朝谷擦功能趕!悠著點——別推它拖它!我去拿壹桶泔腳來。”
威爾伯逃走的消息,很快在那群牲口當中傳開了。不論什麽時候,只要有牲口逃出來朱克曼的農場,其他牲口就都大感興趣。那只母鵝對靠近它的那頭牛大叫,說威爾伯已經自由了,很快所有的牛都知道了。接下來有壹頭牛告訴壹只羊,很快所有的羊也都知道了。小羊羔又從它們的媽媽那裏知道。谷倉馬欄裏的馬聽到母鵝嚷嚷大叫時豎起了耳朵,也馬上知道出了什麽事。“威爾伯走掉了 。”它們說。所有的牲口全都動來動去,擡起它們的頭,很高興知道它們的壹個朋友自由了,不再被關起來,或者被捆得緊緊的。
威爾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也不知道該朝哪裏跑。看著個個都像在追它。“如果這就是所謂的自由,”它心裏說,“我想,我情願被關在自己的豬欄裏。”
那條小獵狗從壹邊悄悄地靠近威爾伯。雇工勒維從另壹邊悄悄地靠近威爾伯。朱克曼太太站在那裏做好準備,萬壹威爾伯朝花園跑就攔住它。朱克曼先生提著壹桶東西朝威爾伯走過來。“太可怕了,”威爾伯心裏說,“弗恩為什麽還不來啊?”它開始哭了。
那只母鵝充當指揮,開始發號施令。
“不要光站在那裏,威爾伯!躲開啊,躲開啊,躲開啊!”那鵝叫著,“繞開,向我這邊跑來,溜進溜出,溜進溜出,溜進溜出!向林子跑!轉過身跑!”
那條小獵狗朝威爾伯的後腿撲上去,威爾伯壹跳,跑掉了。勒維伸手來抓。朱克曼太太對勒維尖叫。那只母鵝為威爾伯當啦啦隊助威。威爾伯在勒維的兩腿間溜了過去。勒維沒抓到威爾伯,反而抓住了那條小獵狗。“做得好,做得好,做得好!”母鵝歡呼,“再來壹次,再來壹次,再來壹次!”
“朝山下跑!”那些牛勸威爾伯。
“朝我這邊跑!”公鵝大叫。
“朝山上跑!”那些羊嚷嚷。
“轉過身跑!”母鵝嘎嘎喊。
“跳,跳!”那只公雞叫道。
“小心勒維!” 那些牛喊道。
“小心朱克曼!”公鵝喊道。
“提防那狗!”那些羊嚷。
“聽我說,聽我說,聽我說!”母鵝尖叫。
妳叫我嚷,可憐的威爾伯被這種喧鬧聲弄得昏頭昏腦,嚇壞了。它不願意成為這場大亂的中心人物。它很想聽從它那些朋友給它發出的指示,可它不能同時上山又下山,它不能在蹦蹦跳跳時又轉來轉去,它哭得簡直看不清正在它眼前發生的事。再說威爾伯只是壹只小乳豬——實際上跟個嬰兒差不多。它只巴望弗恩在這裏,把它抱在懷裏安慰它。當它擡頭看到朱克曼先生站在離它很近的地方,拿著壹桶熱的泔腳,它覺得放了心。它擡起鼻子聞。氣味真香——熱牛奶、土豆皮、麥麩、凱洛牌爆米花,還有朱克曼家早飯吃剩的膨松餅。
“來吧,小豬!”朱克曼先生拍著桶子說,“小豬,來吧!”
威爾伯朝桶子上前壹步。
“不不不!”母鵝說,“這是桶子老把戲了。威爾伯。別上當,別上當,別上當!他在引妳回到牢籠——牢籠——牢籠裏去。他在引誘妳的肚子。”
威爾伯不管。食物的氣味太吊人胃口了。它朝桶子又走了壹步。
“小豬,小豬!”朱克曼先生好聲好氣地說,開始慢慢地朝谷倉院子走,壹副毫無惡意的樣子朝四下裏看,好象根本不知道後面跟著壹只小白豬。
“妳要後悔——後悔——後悔的。”母鵝叫道。
威爾伯不管。它繼續朝那桶泔腳走去。
“妳會失去妳的自由,”母鵝嘎嘎叫,“壹小時的自由抵得上壹桶泔腳。”
威爾伯不管。
等朱克曼先生來到豬欄那裏,他爬過圍欄,把泔腳倒進食槽。接著他拉掉圍欄上那塊松了的木板,露出壹個大洞讓威爾伯鉆進去。
“再想想,再想想,再想想!”母鵝叫道。
威爾伯不聽它的。它邁步穿過圍欄,走進它的豬欄。它走到食槽旁邊,喝了半天泔腳,貪饞地吸牛奶嚼膨松餅。重新回到家真好。
趁威爾伯在大吃大喝,勒維拿來槌子和釘子,把木板重新釘好。接著他和朱克曼先生用根棍子撓威爾伯的背。
“這只小豬真不賴。”勒維說。
“沒錯,它會長成頭好豬。”朱克曼先生說。
威爾伯聽到了這兩句誇它的話。它感覺到了肚子裏的熱牛奶。它感覺到棍子舒服地在撓它癢癢的背。它感覺到安寧、快樂和睡意。這真是壹個累人的下午。才不過四點鐘左右,可威爾伯已經要睡了。
“我獨自壹個去闖世界實在還太小。”它躺下來時在心裏這樣說。
章節名: 第壹章4 孤獨
第壹章4 孤獨
第二天下雨,天色陰沈沈的。雨水落在谷倉屋頂上,不停地從屋檐上滴落下來;雨水落到谷倉院子,彎彎曲曲地壹道壹道流進長著薊草和藜草的小路;雨水劈劈啪啪地打在朱克曼太太的廚房窗上,咕咚咕咚地湧出水管;雨水落在正在草地上吃草的羊背上。羊在雨中站累了,就沿著小路慢慢地走回羊圈。
雨水打亂了威爾伯的計劃。威爾伯原打算今天出去,在它那豬欄裏挖個新洞。它還有別的計劃。它今天的打算是這樣的:
六點半吃早飯。脫脂牛奶、面包皮、麥麩、炸面圈碎塊、上面滴著槭糖漿的麥餅、土豆皮、吃剩的葡萄幹蛋奶布丁、脆麥片條屑屑。
這頓早飯預計七點吃完。
從七點到八點,威爾伯打算跟坦普爾頓聊聊天。坦普爾頓是住在食槽底下的那只老鼠。跟坦普爾頓聊天算不得世界上最有趣的事,不過聊勝於無。
從八點到九點,威爾伯打算在外面太陽底下打個盹。
從九點到十壹點,它打算挖個洞,或者挖條溝,這樣做也許能找到點埋在土裏的好東西吃。
從十壹點到十二點,它打算壹動不動地站著看木板上的蒼蠅,看紅花草叢的蜜蜂,看天上的燕子。
十二點吃中飯。麥麩、熱水、蘋果皮、肉汁、胡蘿蔔皮、肉屑、不新鮮的玉米片粥、幹酪包裝紙。中飯吃完大約壹點。
從壹點到兩點,威爾伯打算睡覺。
從兩點到三點,它打算抵著欄板撓身上的癢癢。
從三點到四點,它打算站著壹動不動,想想活著是什麽滋味,同時等弗恩來。
四點鐘,晚飯大概送賴了。脫脂牛奶、幹飼料、勒維飯盒裏吃剩下的三明治、洋李皮、這樣壹點那樣壹點、煎土豆、幾滴果醬、又是這樣壹點那樣壹點、壹塊烤蘋果、壹點水果蛋糕。
威爾伯想著這些計劃,想著想著睡著了。它六點醒來,看到在下雨,它簡直受不了。
“我什麽事情都美美地計劃好了,偏偏下雨。”它說。
它在屋裏掃興地站了好壹會兒。接著它走到門口,望出去。雨點打在它臉上。它的豬欄又冷又濕嗒嗒。它的食槽裏面積了壹英寸的水。坦普爾頓連個影子也見不著。
“妳在外面嗎,坦普爾頓?”威爾伯叫道。沒有回答。威爾伯壹下子感到孤獨了,壹個朋友也沒有。
“天天壹個樣,”它抱怨說,“我太小,在谷倉這兒我沒有真正的朋友,雨要下壹整個上午壹整個下午,天氣這麽壞,弗恩不會來了。噢,天啊!”威爾伯又哭了,兩天當中這是第二回了。
六點半,威爾伯聽到桶子砰砰響。勒維正站在外面頂著雨攪拌它的早飯。
“來吧,小豬!”勒維叫它。
威爾伯壹動不動。勒維倒下泔腳,刮幹凈桶子,走了。他註意到這小豬有點不對頭。
威爾伯不要食物,它要愛。它要壹個朋友——壹個肯和它壹起玩的朋友。它對靜靜地坐在羊欄角落的母鵝講話。
“妳肯過來和我壹起玩嗎?”它問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母鵝說,“我在孵——孵——孵我的蛋。壹***八個蛋。我得讓它們熱乎乎——熱乎乎——熱乎乎的。我得蹲在這裏不動,我是個負責任——負責任——負責任的鵝媽媽。有蛋要孵我連玩也不玩。我在等著小鵝出世。”
“當然,我不會以為妳在等著啄木鳥出世。”威爾伯挖苦說。
威爾伯接下來試試看問壹只小羊羔。
“妳能跟我玩嗎?”它問道。
“當然不能,”那小羊羔說,“第壹,我沒法到妳的圈裏去,我還沒大到能跳過圍欄。第二,我對豬沒興趣。對我來說,豬的價值比零還要少。”
“比零還要少,妳這話是什麽意思?”威爾伯應道,“我不認為有什麽東西會比零還要少。零就是零,什麽也沒有,這已經到了極限,少到了極限,怎麽能有東西比零還要少呢?如果有什麽東西比零還要少,那麽這零就不能是零,壹定要有些東西——哪怕只是壹丁點東西。如果零就是零,那就沒有什麽東西比它還要少。”
“噢,別說了!”小羊羔說,“妳自個兒去玩吧!反正我不跟豬玩。”
威爾伯很難過,只好躺下來,聽雨聲。很快它看到那只老鼠從壹塊斜板上爬下來,它把它當樓梯了。
“妳肯跟我壹起玩嗎?坦普爾頓?”威爾伯問它。
“玩?”坦普爾頓撚撚它的小胡子,“玩?我簡直不知道玩這個字是什麽意思。”
“玩嘛,”威爾伯說,“它的意思是遊戲、耍、又跑又跳、取樂兒。”
“只要能避免,這種事我從來不幹,”老鼠尖刻地回答說,“我情願把時間花在吃啊,啃啊,窺探啊,躲藏啊這些上頭。我是個大食鬼而不是個尋歡作樂的。這會兒我正要上妳的食槽去吃妳的早飯,既然妳自己不想吃。”坦普爾頓這老鼠說著偷偷地順著墻爬,鉆進它在門和豬欄的食槽之間挖的地道。坦普爾頓是只詭計多端的機靈老鼠,它辦法多多。這條地道就是它的技巧和狡猾的壹個例子,讓它不用上地面就能從谷倉到達它在食槽底下的藏身處。它的地道和通路遍布朱克曼先生的整個農場,能夠從壹個地方到另壹個地方而不被人看見。白天它通常睡覺,天黑了才外出活動。
威爾伯看著它鉆進地道不見了,轉眼就見它的尖鼻子從木槽底下伸出來。坦普爾頓小心翼翼地爬過食槽的邊進了食槽。在這可怕的下雨天,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早飯被別人吃掉,這簡直叫威爾伯無法容忍。就算它知道,瓢潑大雨中,坦普爾頓在那兒渾身都濕透了,但也不能讓它心裏好過些。沒有朋友,情緒低落,餓著肚子 ,它不由得撲倒在肥料上抽抽搭搭哭起來。
那天下午後半晌,勒維去對朱克曼先生說:“我覺得妳那只小豬有點不對頭。吃的東西它連碰也不碰。”
“給它兩匙羹硫和壹點蜂蜜吧。”朱克曼先生說。
當勒維抓住威爾伯,把藥硬灌進它的喉嚨時,威爾伯簡直不能相信他們會對它這樣幹。這真正是它壹生中最糟糕的壹天。這種可怕的孤獨,它真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再忍耐下去。
黑暗籠罩了壹切。很快就只有影子和羊嚼草的聲音了,偶爾還有頭頂上牛鏈子的格格聲。因此,當黑暗中傳來壹個威爾伯從沒聽到過的細小聲音時,它有多麽吃驚,妳們也就可想而知了。這聲音聽上去很細,可是很好聽。“妳要壹個朋友嗎,威爾伯?”那聲音說,“我可以走妳的朋友。我觀察妳壹整天了,我喜歡妳。”
“可我看不見妳,”威爾伯跳起來說,“妳在哪裏?妳是誰?”
“我就在上面這兒,”那聲音說,“睡覺吧。明天早晨妳就看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