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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想做個好人

——亂談水滸之四

? 《無間道》讓人印象深刻的壹段,是劉德華和梁朝偉在天臺尬戲。

? 劉德華: “給我壹個機會。”

? 梁朝偉: “怎麽給妳機會?”

? 劉德華: “我以前沒的選擇,現在我只想做個好人。”

? 梁朝偉: “好啊,跟法官說,看他讓妳做不做好人。”

? 宋江什麽時候開始被黑化不知道,但現在形形色色解讀水滸,無不把宋江看成腹黑男、偽君子和心機boy。雖然我也不喜歡宋江的虛偽做作,但妳不能否認的是——他真的想做壹個好人。

? 無間道裏是梁朝偉代表的警察不答應劉德華做好人,水滸傳裏是各路好漢不答應宋江做好人。到了現在,是讀者和各路大v代表的輿論不答應宋江做好人,因為好人太平淡,沒有噱頭,也沒有嚼頭。

? 而且水滸傳裏都是“好漢”,好漢不但得好,還得是漢,是套馬桿的漢子,是頂天立地的漢子,是壹言不合就血濺七步的漢子。而宋江壹直謙恭謹慎,充其量只是個好人。

? 好人是沒有市場的,所以生辰綱案發,宋江給晁蓋報信,把晁蓋當成心腹兄弟,晁蓋卻將信將疑,壹直到最後都沒有逃跑。宋江壹開始的名氣也沒有那麽大,什麽呼保義及時雨孝義黑三郎,出門也沒有幾個人鳥他。妳看看同僚朱仝、雷橫最早對他的態度就明白了。

? 那麽宋江什麽時候開始從好人變成好漢的呢?是他被閻婆惜逼急了以後壹刀殺了閻婆惜。從此以後,好人宋江變成了壞蛋宋江,進而就變成了江湖裏的好漢宋江。

? 可是宋江還是想做壹個好人。畢竟閻婆惜就像漁夫和金魚裏的漁夫老婆,不但貪得無厭還多了條事實通奸罪。宋江殺她也算情有可原,比咱水滸裏很多好漢莫名其妙無緣無故就殺人要好的多。而且宋江殺人也不像其他好漢搞連坐壹窩端,閻老婆子威脅他也沒被殺,張三威脅他也沒被殺,並且敢作敢當的去自首了。

? 以上是宋江的第壹階段,知道自己壹日成為吏終身難做官,上升通道已經堵死,那麽我就做孝做義立貞節牌坊。第二階段他上了梁山,發現還有曲線救國的手段:造反——招安——當官。

? 這是個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好路徑啊!宋江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他自幼攻讀經史、受儒家教化,還算有理想有追求,終於做壹個好人的康莊大道呈現在眼前。這個沒什麽錯啊,正統的道路,不就是讀書聞達,經世治國嗎?在歷史裏,當包拯海瑞張居正就是好人,在水滸裏宋江就成了格格不入的虛偽?這樣看來,我們的道德標準也不是那麽善惡分明。

? 何況宋江終水滸壹書,也沒有什麽真正的劣跡,論殺人可能是好漢中親手殺人最少,論惡行,也就是寫了反詩,逼了幾個好漢上山搞了點帶血的原始積累;論社會危害,就是成為梁山泊的匪首,哦對不起是好漢們的頭領。

? 王倫時代的梁山,企業文化是剪徑,充其量就是小蟊賊,而且不分百姓還是惡霸,只揀形只影單的軟柿子捏;晁蓋時代的梁山,企業文化是劫富(未見濟貧),升級為占山為王,而且有了阮氏兄弟後開始有水軍,成為水陸兩棲部隊了,但也沒有什麽目的性;到了宋江時代,梁山的企業願景就很明確了,打出替天行道的大旗,開始反貪官清君側,好漢們總算幹點正事兒了。

? 現代法治思維,不是應該以無罪推定嗎?我們看宋江怎麽就變成了有罪推定了呢?怎麽就不允許宋江浪子回頭金不換了呢?我想原因有三:其壹,宋江不符合我們心中英雄好漢的形象,比如最先出場的史進、林沖、魯達、武松,都是靠(武力)暴力,但宋江啥也不會,就是個窮矮矬,阿Q也是看不上小D,根因是壹樣的窮矮矬,妳竟然也想出人頭地;其二,宋江的那壹套太拘束,我們喜歡的是所謂的快意恩仇,實際上再直白壹點就是YY看人不爽拍死人家還能逍遙法外,宋江非要跳出火坑又往套子裏鉆,這種價值觀追求已經不入流或者太主流了;其三,宋江為人不爽利愛說教,動不動就搬出什麽大義,講什麽大道理,就好像我們身邊很多人給妳畫餅又不解決問題,婆婆媽媽嘰嘰歪歪。又好像大話西遊裏的唐僧整天唱著背黑鍋我來送死妳去,最後真的把眾兄弟“十停去了七停”,壹個個送上了西天,不討厭他討厭誰呢?

? 可是宋江真的很委屈,我雖然上了梁山、落草為寇,可是看看107條好漢加晁蓋,幹的這些勾當,比我低端多了,而且妳們大部分也沒想過當個好人,壓根就是為了自己快活。而我,是真的想當個傳統意義的好人。

? 我們身邊有沒有這樣的宋江,被黑化被鄙視甚至被吐沫星子淹死?宋江的黑化,是不是代表我們的善惡標準道德標準大眾心理也在盲從和扭曲?我們是不是因事廢人不聽其言觀其行聽憑輿論引導只看個人好惡?

? 舉個栗子,港片春嬌救誌明裏,開頭就是誌明跟春嬌被誤會打野戰的橋段,然而誌明和春嬌都知道廉恥,盡管他們並沒有行那茍且之事。無獨有偶,電影剛下線,成都九眼橋就又上演了壹幕真實野戰,壹方面,是女主角對著鏡頭喪失了基本羞恥以我就喜歡的名義振振有詞,喜歡妳可以開房可以帶回家玩花式耍花槍沒有人幹涉畢竟不牽涉道德;另壹方面,是我們傳看小視頻的人,壹邊罵有傷風化,壹邊興奮地轉啊轉,壹邊猥瑣地人肉。我們是不是也成了自己討厭的言行分裂的宋江呢?甚至我們討厭宋江,也不過是討厭那個表裏不壹的自己而已。

白居易詩雲:

? 周公恐懼流言日, 王莽謙恭未篡時。

向使當初身便死, 壹生真偽復誰知?

? 水滸裏也許沒有壹個好人,但大家都覺得他們是好人;水滸裏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什麽才是好壞,知道的反而成了怪胎;水滸裏沒幾個想做好人,真心想做好人的,卻漸漸成了世人眼中的壞人。

? 壹笑,復壹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