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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基的《敞開的窗戶》書評

英國小說家薩基(Saki,1870—1916)對我國讀者來說可能還是個相對陌生的名字。事實上,在英美文學界,薩基是與歐"亨利齊名的短篇小說大師。薩基原名赫克托"休"芒羅(H"H"Munro),筆名“薩基”典出古波斯詩人莪默"伽亞謨所作的長詩《魯拜集》,意思是“手持美酒的人”。薩基的短篇小說篇幅都不長,有的篇目僅有四五百字,但筆法幽默,情節生動,人物特色鮮明。和歐"亨利相似,薩基擅長在小說中鋪設伏筆,制造懸念,給小說以出其不意的結尾。《敞開的窗戶》就集中體現了以上特點。這篇小說是各種英美小說選集中的常見篇目。小說英文原文不過寥寥千余字,卻講述了壹個生動曲折的“鬼故事”,結構嚴謹,語言細膩,把小姑娘的慧黠和客人的神經質刻畫得惟妙惟肖。批評家往往贊嘆小說的結尾出人意表,頗有喜劇風味。其實,這篇小說除以故事取勝外,更蘊藏著淡淡的值得玩味的嘲諷。 嘲諷之壹:鬼故事 小說中的嘲諷首先體現在其對哥特式鬼故事的顛覆性戲仿。在薩基生活的時代,鬼故事是英國文學中非常受普通讀者歡迎的類別。作家通過對懸念的鋪墊,對恐怖場景的精心刻畫,對鬼魂、僵屍、墳墓等元素的引入,制造出了迷離奇幻的效果,深深吸引了讀者的註意力,讓他們體驗到了恐怖、驚奇、詭異的多重心理感受。在小說中,維拉就很好地利用了這些流行鬼故事的基本敘述手法。 首先,維拉采用了鬼故事常用的“懸念”手法作為故事的誘餌,壹下子就吸引了客人弗蘭姆頓的註意力,將他自然而然地帶進了自己的敘述。她先語焉不詳地提起了賽普頓太太的悲劇,繼而又將弗蘭姆頓的註意力轉移到了客廳敞開的可以作為便門使用的落地法式長窗。在英格蘭,十月底已是清寒的日子,尤其是在太陽即將下山的時候,溫度可以接近零度,此刻法式落地窗居然還敞開著,不可謂不反常。弗蘭姆頓果然被喚起了好奇心,主動詢問窗戶和賽普頓太太的遭遇之間的關系。維拉繼而巧妙地利用了鬼故事常用的“鬼魂”形象。她告訴弗蘭姆頓在三年前的這壹天,她的姑父和兩個兄弟正是穿過這扇窗戶去打獵,再也沒有回來。賽普太太不肯相信丈夫已經離開人間,她天天開著窗戶,是在等待著丈夫歸來。既然丈夫早在三年前就已經身亡,很顯然賽普頓太太的等待無異於“招魂”,人已往生,不可能回轉,能回來探望的,只能是鬼魂。 為了讓自己的鬼故事更有說服力,維拉還加上了精彩的表演,極力渲染恐怖氣氛。當賽普頓太太興高采烈地宣布丈夫打獵歸來的時候,弗蘭姆頓原以為她因思念亡夫過度而精神失常,當他望向維拉,卻發現她“用充滿恐懼的被嚇呆了的眼神死盯著敞開的窗戶”,分明是見了鬼的表情。這種表情充滿了感染力,給弗蘭姆頓以暗示,必定有什麽恐怖的事情正在發生。當他順著維拉的目光看去,看到三個朦朧的身影在薄霧中無聲無息地向房子走來的時候,自然是嚇得連道別都來不及,“發瘋似地抓起拐杖和帽子。穿過大廳的門、石子路、前大門,他壹路跌跌撞撞往外跑。” 維拉運用了鬼故事的常見敘述元素,使弗蘭姆頓這個笨拙的聽者在故事進行到半中腰就落荒而逃。小說繼而的發展卻顛覆了這樣的鬼怪元素,為小說中的鬼故事加上了壹個非常理性化的結尾:根本就不存在什麽鬼魂,三個黃昏中逼近的人影不過是打獵歸來的姑丈和他的兄弟。所謂懸疑、鬼魂、恐怖都是敘述策略所導致的結果。正是因為弗蘭姆頓受鬼故事的毒害太深,才會被這樣的手法所蒙蔽,上了“鬼”的當。 嘲諷之二:繁文縟節 小說的嘲諷不僅體現在對鬼故事的調侃,更體現在對當時英國社會繁文縟節的諷刺。作者薩基本身出身英國上層社會,小的時候母親早亡,父親在大英帝國的東南亞殖民地任職,他便交由兩位姑姑撫養。兩位姑母自詡出身高貴,重視禮儀,實則為人虛偽,缺乏愛心和同情心。對她們來說,活著是給別人看的。舉止得體,禮貌周到,小孩子懂規矩,這比正直的靈魂、同情心、愛和寬容等更重要。薩基在她們的監護下,渡過了缺乏親情呵護的枯燥呆板的童年。正因為這樣的境遇,使薩基痛恨英國上層社會裝腔作勢的禮儀。在作品中,薩基不遺余力地批判這些禮儀的空洞性,而這壹點在《敞開的窗戶》中也得到了很好的展示。 《敞開的窗戶》發表於1914年第壹次世界大戰來臨之前,當時的英國雖然已經顯露出動蕩的端倪,但是整個社會總體而言依然按照維多利亞時代所遺留的軌跡穩步運轉。地主有閑階級不事生產。對他們來說,每天生活的重要內容就是拜訪朋友、閑聊、聚會。每當新人來到壹個社區,他應該遞上印有頭銜、身份、姓名的名片以及引見信,對當地的士紳進行拜訪,對方也要進行回訪。社交活動、面子、禮儀等是構成他們生活的主要內容。 在小說中,弗蘭姆頓也在按照這樣的社會習慣行事。在 19出紀末 2 0世紀初,人們對心理學的認識並不全面,以為要想解決神經質的毛病,最好找個風景宜人的地方進行靜養。弗蘭姆頓因此來到了鄉下。在姐姐的敦促下,他依照社會慣例,開始了對陌生人的系列拜訪。其實,這些人不僅對於弗蘭姆頓來說是陌生人,對於給他寫引見信的姐姐來說也是如此。他姐姐並不是當地居民,她不過是在四年以前,在教區長家暫住過壹段時間而已。她宣稱自己在當地認識很多朋友,但是在給弟弟寫引見信的時候,卻沒有能夠向弟弟推薦任何壹位值得信賴的密友,而是讓他依照她開出的長名單,逐個造訪。這說明她與這些人只是泛泛之交。這種相互造訪的社交活動不過是填補生活空白,打發時間的虛偽程式而已。 讀罷《敞開的窗戶》的讀者,或許會有這樣的疑問:為什麽侄女要對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開近乎是惡意的玩笑,讓壹個本來就神經緊張的脆弱男子幾乎神經崩潰?答案應該是這種社交禮節讓人厭煩到了恨不得想反抗的程度。弗蘭姆頓沒有想象力,呆板沈悶,以自我為中心,並略帶神經質。可以想象,陪著這樣壹個人物,坐上許久,是壹件多麽無聊的事情。根據當時的社會規範,維拉不能將客人撇在那裏,獨自離開。難怪小姑娘打算反抗壹下,和初來乍到的弗蘭姆頓先生開了這樣壹個大玩笑。 在正常的情況下,維拉的謊言是非常容易揭穿的。只要弗蘭姆頓問問她的姑母就會發現事實真相。小姑娘的計謀之所以能夠得逞,原因還是要回到社交禮儀的虛偽之上。按照維多利亞時代英國社會“禮貌”、“周到”的標準,在公開的社會場合,人們是不能隨便袒露內心的真實所想,也不允許隨便詢問別人的生活。於是,社交場合的談話往往是圍繞著壹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比如天氣、生活瑣事等等。弗蘭姆頓言語行動都謹守得體原則,他和維拉聊天的時候,“絞盡腦汁想找些得體的話來說,盼望既能夠奉承了侄女,又不讓馬上就要下來的姑姑感覺受到輕慢”。當他發現賽普頓太太嘮嘮叨叨地談論她的丈夫的時候,因為是初次見面的緣故,根本不敢坦言安慰,勸她節哀順變。要是他有這樣的勇氣,小姑娘的謊言馬上就會被揭穿。 在《敞開的窗戶》這篇小說中,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帶有壹定的異化隔膜的成分。姐姐不了解弟弟的真實需要,客人除了姓名和地址對主人的情況壹無所知,甚至是在小姑娘和賽普頓太太之間也存在著不理解。維拉和她的姑姑關系是近是遠,小說並沒有做出朋確的介紹。不過顯然賽普頓太太並不了解侄女有如此高妙的編故事的能力。如果她能多了解壹些維拉,當弗蘭姆頓嚇得從屋子裏狂奔出去的時候,她就應該能夠判斷壹定是小姑娘在背後搗鬼,用惡作劇把客人嚇跑了。 《敞開的窗戶》看似壹個鬼故事,卻是壹幅社會諷刺畫。在壹個典型的社交場合,在場的三個人說著客套話,卻各自想著各自的心思。姑姑在焦急地等待丈夫歸來,小姑娘在想著如何捉弄無聊的客人,客人在自顧自沈浸在對自己病體的自怨自艾中。然而正是這樣壹個虛偽沈悶的場合,卻因為小姑娘豐富的想象力和表演才能變成了壹個峰回路轉高潮叠起的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