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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詹姆斯的專家評價

壹位在心理學這門新科學裏成了出類拔萃的教授,可又不承認它是壹門科學的人,應該歸入哪壹類呢?他贊揚實驗心理學家們的發現成果,可又不情願進行實驗,盡量少做實驗;他被認為是他那個時代(19世紀晚期)美國最偉大的心理學家,可他從沒有上過心理學課,甚至有時候還否認自己是壹位心理學家。 聽聽這位怪傑威廉·詹姆斯的話。對壹位寫詩的朋友,他以對德國機械論者的新心理學不無嘲諷的口吻寫道:“科學現在可以確認的惟壹靈魂,就是壹只砍掉了頭的青蛙,這只青蛙的抽搐和扭動表達出比妳們這些怯懦的詩人所能夢想到的更深刻的真理。”在給他兄弟,小說家亨利?詹姆斯的信中,他說心理學是壹種“討厭的小課題”,只要是人們想知道的,它都不去研究。在他完成他自己卷帙浩繁和權威性的《心理學原理》後不到兩年時間內,他寫道:

“聽到人們驕傲地談論‘新心理學’,看到人們在編寫‘心理學史’,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因為這個詞所涵蓋的真實元素和力量在這裏根本就不存在,壹點清晰的影子都找不著。只有壹串純粹的事實;壹些閑言碎語和不同意見的爭執;僅只在描述水平上的小小分類和綜合;壹種強烈的偏見,說我們有不同的思想狀態,說我們的大腦控制著這些狀態;可是,根本就沒有任何規律可言,不像物理學能夠給我們列出壹些定律那樣找出規律來,沒有壹條命題可以拿出來用以從因到果地推斷壹個結果出來。這不是科學,它只是壹門科學的希望。”

可是,這位直言不諱的不服從者並非對心理學抱嘲笑態度,反而對它有極大的期望。他看出,它的目標是要發現每壹種生理的“大腦狀態”與相應的意識狀態之間的聯系;對這種聯系真正的理解將是“科學的成就,在這樣的成就面前,以前所有的成就就相形見絀”。可是,他說心理學還沒有準備好實現這個目標;它的狀態就像伽利略宣布運動定律以前的物理學,拉瓦錫宣布質量守恒律以前的化學。在這門科學的伽利略和拉瓦錫出現以前,它能夠做的最好的事情是解釋有意識的,心理生活的定律,可是,“這壹天最終必將來臨”。

詹姆斯的話雖不是正式的評論,也沒有自命不凡的意思在裏面,不過,這些話告訴我們,我們馬上就會看到壹位與馮特完全不壹樣的人,難怪他們對彼此的工作都沒有什麽好話可說。詹姆斯個子矮小,身體瘦弱,藍色的眼睛,臉上有少許胡須,他長得眉清目秀,還有壹個有貴族氣的前額。他喜歡穿壹些不那麽正規的衣服,比如諾福克夾克、淺色的襯衣和寬松的領帶,這跟他的教授身份不怎麽相符。他為人友善,風度迷人而且還喜歡外出,經常跟學生壹起走過哈佛園,與他們談話非常投機,這景象讓嚴肅的教授感到害怕。作為壹位講課人,他又活潑,又幽默,以至於壹天上課時,壹位學生打斷他的講課,請他嚴肅壹些。盡管他總掛著壹臉微笑,看上去有孩子氣甚至很頑皮.可是,這是壹位復雜的人物:他很堅強,可有時候又很脆弱,工作勤奮,也喜交際,心情開朗,但有時也受壹陣陣子憂郁的困擾,對學生很友善,對家庭也充滿愛心,可他很容易感到厭倦,而且喜歡誇大其事,幹壹些像校對之類的瑣事時喜歡挑挑剔剔的。(對此他曾寫道:“別再讓我校對了!我會原封不動地退回去,再也不跟妳說話。”)盡管他有紳士風範,行為也極有教養,可他有時候也會十分惡毒,比如前面引用的他評說馮特的那些話,可是,通常他只在私人信件裏說這些,而在他的公開著作裏卻是謙遜有禮,客客氣氣的,哪怕是在批評別人的時候。

他行文極為流暢,很輕松寫意,有關私人的話也說得很多,這是他同時代其他的心理學家,特別是德國人,做夢也絕不會做到的。在壹些制約著壹個人的好多功能社會性自我的不同規則中,他說:“總體來說妳不能撒謊,但是,當問及妳與某位女士的關系時,妳完全可以隨自己的意思來;面對壹個同行,妳必須接受挑戰,可如果是比妳差的人,大可壹笑了之,聊表輕蔑即可。”為了示意壹個人對不喜歡的課題很難集中註意力,他舉出下面這個例子(可能就是他本人):

“人們會抓住各種各樣的借口來逃避手頭上不想幹的事情,不管這無意到手的借口是何等的瑣屑和與己無關。比如,我認識壹個人,他寧願去撥火,剔地上的汙漬,清理桌面,翻報紙,翻壹翻眼睛能看到的任何書,修理指甲,簡短地說就是磨磨增蹭地浪費掉壹整個上午的時間,而且這壹切都不是事先計劃好的—為的只是他所不喜歡的形式邏輯學,而中午時分他應該做的惟壹事情就是為這門課備課。對此,您有何高見?!”

有時候,詹姆斯會用壹些幽默的故事和笑話沖淡他作品裏面的嚴肅性。在描寫亥姆霍茲和馮持對壹位剛剛錯誤地應用了他們的無意識參考原則的教授作何感想時,詹姆斯寫道:“很自然,(他們)對他的感覺就像故事裏那位水手對那匹馬的感覺,因為這匹馬把他的腳伸進馬鐙裏了,水手說──‘如果妳要穿上(往前走),我就只得脫下(下馬)了。’” 詹姆斯有時也相當敏感,富有同情心。當海倫·凱勒還是個小女孩子時,他就買了壹個估計她會喜歡的小禮物送給她,而事實上她永遠沒有忘記這個禮物──壹根駝鳥羽毛。

難怪哲學家阿爾弗雷德·諾斯·懷特海總結他時說:“威廉·詹姆斯,那是位可敬的天才。”

威廉·詹姆斯1842年出生於紐約市,他家境富裕,可萬沒有想到他竟會成了紈褲子弟,不算花花公子也只能算個淺嘗輒止的玩家。

他祖父是蘇格蘭──愛爾蘭血統,是從愛爾蘭來到美國的,他是位精明強幹的商人,還是伊利湖運河的發起人,賺了好幾百萬美元。結果,他的兒子亨利(威廉的父親)根本就不需要去工作。亨利上了兩年的教會學校,但因為覺得這裏古板的長老會教條令人難受而輟學,可是,他還是持續對宗教及哲學問題感興趣.壹輩子都是如此。33歲的時候,他遭遇到嚴重的情感危機。晚餐後,當他閑看著火堆時,突然被壹陣莫名的恐懼感籠罩住了──“壹種完全失去理智和可憐的恐懼,沒有任何顯然的理由”,他後來說──雖說只持續了10秒鐘,但卻讓他受到極大的打擊,在以後的兩年內持續受到反復發作的焦慮影響。看醫生,旅行和其他壹些分神的辦法都不起太大作用,可最終,他在瑞典神秘主義者依曼紐·斯維登堡的哲學裏找到了救助的辦法,因為斯維登堡本人也曾受到達種焦慮感的打擊。

恢復健康後,亨利把壹部分時間用於寫作神學和社會改革方面的作品(他認為自己是“壹位哲學家和真理的追求者”),壹方面用於對孩子們的教育上。他對美國學校不太滿意,時不時帶家人去歐洲──威廉?詹姆斯是5個孩子中的長子──以增長見識,補充教育,再把孩子們帶回他們在紐約華盛頓廣場的家,以保持與自己文化的接觸。

結果,詹姆斯在美國、英國、法國、瑞士和德國都上過學,還接受過私人教育;他對隨家人去過的那些城市的大博物館和畫廊都很熟悉;五種語言都說得不錯;與梭羅、愛默生、格裏利、霍桑、卡萊爾、丁尼生和J·S·密爾等經常造訪他家的名人見過,交談過,並聽過他們的高論;在他父親的影響下,他閱讀廣泛,有了哲學的基礎。這並不是說老亨利·詹姆斯就是位工頭和嚴守紀律的人,對於他那個時代來說,他是位極不平常的隨意者,是位可親可愛的父親,因為他允許孩子們在餐桌上隨便談論任何話題,而且,使他的朋友們萬分吃驚的是,他竟允許孩子們去劇院。可是,壹位可親可愛的和藹父親可能也會給孩子帶來不好的影響。17歲的時候,威廉?詹姆斯希望當畫家,可是,老亨利?詹姆斯卻不同意這件事,並帶全家去歐洲呆了壹年,以沖淡此事,因為他希望孩子在科學或者哲學裏面謀壹份事業。只是因為威廉堅持要這樣,他才勉強讓他跟紐波特的壹位畫家學畫。半年之後,威廉覺得自己缺乏這方面的天才,也許更多的是因為壹種歉疚感而不是才氣的缺乏,他遵照父親的希望進入了哈佛大學,開始學習化學。

可是,繁文縟節的實驗室工作考驗了他的耐心,他很快轉向當時的熱點生理學,主要是因為穆勒、亥姆霍茲和杜布瓦·雷蒙在歐洲做出的開拓性工作使然。可不久,因為家庭經濟狀況開始轉壞,威廉意識到遲早得自己謀生,因此,他轉向了哈佛醫學院。醫學也沒有能夠喚起他的熱情,因此,他花了近壹年的時間跟著名的哈佛博物學家路易?阿加西茲壹起去了亞馬遜河,希望自然史會成為他真正喜歡的學科。結果沒有,他不喜歡收集標本。他回到了醫學院,可又受到各種疾病的折磨──腰疼、視力欠佳、消化不良,還有壹陣陣的自殺沖動──所有這些或大部分都因為他對未來的擔心而加劇。為了尋找解脫辦法,他去了法國和德國,約有兩年的時間,在那裏沐浴,在亥姆霍茲和其他著名的生理學家手下學習,結果對新心理學相當熟悉。

最後,他回來了,並於27歲完成了醫學院的課程。他沒有想辦法去行醫,因為他身體不太好,可是,他花時間研究了心理學,因為對前途的擔憂而心情暗淡,再加上他有關意識的科學觀點與這個世界及其父親的神秘主義和精神追求相差甚遠,因而郁郁寡歡。 1870年28歲時,在經歷了壹年多的郁悶後,他突然產生了與父親極為相似的情感危機。許多年以後,他在《宗教經驗種種》,通過由壹位匿名的法國人為他寫回憶錄的形式,描述了這種體驗:

“有天晚上,我在夜色中去壹家成衣店買壹件衣服,突然間,壹陣可怕的恐懼感沒有預先的警告就襲擊了我,就像從黑暗中冒出來的壹樣。這恐懼感就是對自己的存在的害怕。同時,在我腦海裏出現了壹個癲癇病人的形象,我以前在瘋人院裏曾看見過他,壹位長著壹頭黑發的青年人,皮膚發綠、完全是個傻子,整天坐在凳子上,或者坐在墻上的架板上,雙腿抱膝坐在那裏。這形象就是我本人,我心裏在想。我害怕得發起抖來。這之後,宇宙對我的意義完全改變了。我每天早晨醒來時,胃底會有非常可怕的恐懼感,壹種我以前從不知道的人生朝露感。自那以後,我再也沒有體驗過。”

威廉成人後曾解釋他父親的危機,說那是對他那暴君般的父親長期壓抑住的敵對情緒總的爆發,可威廉從沒有暗示過他自己的危機應作何解釋。雅克?巴贊曾提出過壹種假設:“人們完全可以合理地猜想,這是因為無法忍受的壓力所致,因為他無法反叛壹位從沒有對他施過暴而只有愛的父親。”

這次攻擊使詹姆斯有好幾個月神情頹喪。在這個期間,他特別受到德國生理學家對世界的機械論看法的困擾,這就是他自己的父親壹向反對的加爾文教的決定論觀點在科學上的等同物。如果機械主義論真實地反映了意識,那麽,他所有的思想、欲望和意願都僅僅不過是壹些自然粒子間相互的影響,都是事先決定好了的;他對判定自己的行動毫無辦法,就像精神病院裏的那個癲癇病人壹樣。

最後,跟他父親壹樣,他通過閱讀從這降壓抑中解脫出來──不過,他讀的不是斯維登堡的書,而是法國哲學家查爾斯?赫努葉論自由意誌的壹篇文章。詹姆斯在日記裏這麽寫道: “(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把他的自由意誌定義──‘在我興許會有別的思想時,偏偏保持住我選擇的這個思想’──改為錯覺的定義。不管怎樣,我會暫時──直到明年──認為為這不是個錯覺。我的第壹個自由意誌行動將會是相信自由意誌。我要隨我的意誌再進壹步,不僅以這個意誌來行動,而且還要相信它,相信我自己的真實性和創造力。”

他相信自由意誌的意願果真起了作用,他開始慢慢恢復了,雖然他的身體狀況壹輩子都是脆弱的,而且他還時不時地有短暫的壓抑情緒出現。他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裏進行了生理學和生理心理學的廣泛閱讀.使心理健康也得到恢復。1872年,他快30歲的時候經濟上還依靠父親的支持,而且對未來也沒有什麽計劃,這時,哈佛大學的校長,也是他的鄰居──詹姆斯壹家曾在劍橋生活了壹段時間──查爾斯·埃利奧邀請他去哈佛教授生理學。他接受了,在以後的35年中,他壹直呆在那裏。

但不是作為壹位生理學教授呆在那裏的。3年後,他開始教授生理心理學課程,並開始在他與勞倫斯?黑爾的小實驗室裏為學生們進行演示。他繼續雜亂地讀書,形成他自己玄妙的心理學概念,並在下個3年時間裏寫了大量文章和書評,極力鼓吹他的思想。出版人亨利·霍爾特提供給他壹份合同,讓他寫壹本有關這門新的科學心理學的教科書。詹姆斯簽了合同,但說了聲對不起,因為他需要兩年的時間才能完成該書。結果他花了12年時間,於1890年完成了該書,但是,他寫作的這本書非常成功,遠遠超出了出版人原來的希望。

詹姆斯開始寫作這本書的那年,即1878年,在另壹方面也是壹個裏程碑。36歲時,他結了婚。盡管他相信自由意誌,可是,他好像已經是某種在配偶的選擇上不是位自由的代理人。兩年之前,他父親從波士頓激進者俱樂部開會回來時宣布,他已經遇到了威廉的未婚妻,即艾麗絲·吉本斯,波士頓的壹位小學教師和小有成就的鋼琴家。威廉盡管是拖著兩條腿去見她的,可是,壹旦見到,樹已成船,生米搞成了熟飯。追了很長壹段時間後,艾麗絲成了他忠實、堅強的妻子和好幫手,她成了5個孩子的母親,妙寫員和終身的智力伴侶。她欣賞他的天才,理解他的情感需要和氣質上的反復無常,而且,盡管有很多時候是劍拔弩張,關系不輕松得很,特別是在威廉每次要進行長時間旅行之前──他有時需要分開壹陣子──但是,他們是壹對忠實和互敬互愛的夫妻。

壹旦結婚後,詹姆斯還殘留著的壹些神經和生理上的癥狀就開始減輕了,盡管他的身體總不是盡善盡美的,不過,他對生活的態度卻是大為轉變了,那種熱情和能量是以前都沒有體驗過的。他最後終於成了壹位經濟獨立、有自己的身份的男人,有家,有收入,有追求自己的目標的自由。兩年後,哈佛承認了他的特別興趣和才幹,讓他當上了哲學系副教授(他對心理學持有的大觀點在這個系裏更合適壹些,而不是生理學系),並於1889年最終把他的稱號改變了,變成心理學教授。

詹姆斯於1875年開始教授心理學之前,美國大學裏不存在心理學教授。當時,美國大學裏教的課程中,惟壹的心理學形式是顱相學和蘇格蘭心理生理學,這是聯想主義的壹個分枝,主要用作天啟教的辯護。詹姆斯本人從沒有上過新心理學課程,因為沒有這樣的課程可以上,如他所嘲笑的:“我聽過的第壹次心理學講座是我自己講的。”但在20年內,至少有20多所美國大學開設了心理學課程,出版了3本心理學雜誌,還成立了壹個專業性的心理學學會。心理學到達花期有三個原因:許多大學的校長希望效法德國心理學機構的成功,馮特訓練出來的心理學家來到美國,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詹姆斯的影響,他通過教學,通過他的十幾篇極受歡迎的文章和他的傑作《心理學原理》,把這些影響擴散出去了。

詹姆斯把實驗心理學引進了美國。他至少是與馮持同時向學生進行實驗演示的,如果不能算更早些的話,詹姆斯和學生開始進行心理學實驗的時候,與馮特與學生壹起做實驗是同時的。可笑的是,詹姆斯壹方面極強調實驗的價值,壹方面卻覺得它十分無聊,而且在學術上也太過局限了。他通常只花兩個小時進行實驗,他告訴壹位朋友說:“我天生不喜歡實驗工作,”而且,談到萊比錫大學實驗室的工作風格時說,“壹想到心理──物理學實驗和完全的銅制儀器及代數公式,我就對這種心理學恐懼已極。”

然而,他相信實驗心理學,而且讓學生進行廣泛的實驗。他們讓青蛙飛速旋轉,以探索內耳的功能;他對聾啞人也做同樣的實驗,以檢測詹姆斯的假設,即由於他們的半圓形通道已經損壞,他們對暈眩的敏感度比正常人就應該少壹些(他是對的);他們在青蛙腿上進行反射實驗,在人類受試者身上進行反應—時間和神經傳遞速度的實驗;而且,他們遠遠超出馮特生理心理學的範疇,還進行了催眠和自動寫作的試驗。

盡管詹姆斯不喜歡做實驗,但當證明或者駁斥壹個理論最好的辦法是進行實驗時,他還是迫使自己做壹些。在他寫作《心理學原理》壹書有關記憶力的壹章時,他希望檢測“功能”心理學家們仍然相信的壹個古代人的信仰,即記憶跟肌肉壹樣,它是可以通過練習來加強的,而且,記憶任何事情因此就會不僅改善對被記憶材料的記憶力,而且會增強記憶所有材料的能力。詹姆斯懷疑這壹點,便讓自己當了受試者。在8天時間內,他背誦了維克多·雨果《諷刺》壹詩的158行,每行平均約花50秒的時間。然後,他開始背誦彌爾頓的《失樂園》。在38天的時間內,他每天花90分鐘時間進行背誦,直到背誦完全詩(798行)。如果練習的理論是正確的,這個長時期的努力應該能夠極大地加強他的記憶力。他又回到《諷刺》壹詩,並背誦了 158行──發現每行背誦的時間比第壹次多花7秒時間。練習並沒有增強他的記憶力,反而減緩了,至少是暫時的。(他讓幾位助手重復這個實驗,結果大致相同。)壹項在兩千多年的時間內被廣泛接受的的心理學理論,而且到今天為止還有很多外行人相信的東西被徹底駁倒。可是,詹姆斯自己的實驗對他的心理學思想來說只是壹個來源,而且是壹個很不起眼的來源。他把在哲學和生理心理學領域讀到的書全部利用起來;1882—1883年在歐洲呆了半年多時間訪問各大學,參加實驗室活動,聽各種講座,與幾十位著名的心理學家和其它科學家們會談;與他們定期通信,並收集了對不正常思維和正常思維在催眠、藥物或者壓抑情形下進行的臨床研究材料和報告。

他通過內省得到了許多主要的見解和推想,這個極為不同的來源與馮特和學生所說的內省法有很大的差異。在詹姆斯看來,通過馮特內省法捕捉和分離思維過程中的壹些單個元素是壹定會失敗的:“正如壹片雪花落在熱手上就不再是壹片雪花,而只是壹滴落物壹樣,在我們想抓住某個正在結束的關系的感覺時,會發現我們抓到的是某種實在的、固體的東西,通常是我們發出來的最後壹個單詞,如果從靜態的角度來看,而且以其功能、趨向,特別是在句子中的意義來看,經常就消失得沒有了。在這些情形之下,內名分析的辦法事實上就像是抓住某個旋轉著的東西束感受它的運動,或者試圖飛快地打開煤氣燈,以看看黑暗是個什麽樣子。” 可是,他覺得,博物學家的內省法──按照我們自己的思想和感覺實際上的樣子來觀察它們──可以告訴我們很多有關精神生活的東西。在詹姆斯來說,這是最為重要的調查方法,他把這些方法定義為“搜尋我們自己的腦海並報告在那裏的發現”。(他是在指有意識的心理活動的內省。當時,他自己和其他心理學家都不知道,我們的心理活動有多大的壹部分是在意識之外發生的。)

這樣的內省法需要精神集中和實踐,因為內在的狀態壹個接壹個挨得很近,經常還混合在壹起,因而很難把被此區分開來。然而,詹姆斯說,這是可行的,他把這個比作感官司感覺。正如人們可以看到的實踐壹樣,人們可以通過仔細觀察,命名然後給外在的物體分類而達到與探索內在現象壹樣的目的。確切壹些說,當時,關於這壹點是否可能是有壹個古典問題的。有意識的思維可以觀察外部的物體,可是,它如何觀察它自己的?是否有第二個意識來觀察第壹個意識?我們如何知道這樣的第二個意識是存在著的──我們也能觀察到它嗎?如何觀察到它?詹姆斯對這些復雜問題有壹個答案:內省實際上就是立即回憶;有意識的思維會向回看,並報告它剛剛體驗的事物。

他承認內省是很困難,也容易出錯。當感覺飛速地發生時,誰能保證它的精確順序呢?當感覺大同小異時,誰能保證它們之間的比較強度?如果兩者都只是在瞬間發生的,誰能說哪壹個占的時間長壹些?誰能把像憤怒這樣壹種復雜感情中所有的成分都列舉出來?

然而他又說,某種內省式報告的有效性可以通過至少56種已經驗證的實驗方法來測試和檢驗。比如,簡單心理活動的時間長度可以通過內省法進行估計,再通過反應—時間實驗來驗證;又如,壹個人可以同時記憶下來多少數字或者字母的內省報告,是可以通過通覺實驗來加以驗證的。

而且,雖然有關更為復雜和微妙的心理狀態的內省報告也許不可能通過實驗方法加以驗證,但是,詹姆斯相信,由於這些動作都是可以通過內省來觀察的,因此,任何對此直截了當的敘述都可以被認為是文字上的。在任何情況下,“內省觀察就是我們首先而且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依靠的辦法”。詹姆斯心理學思想的另壹個來源──也可能是最為重要的壹個來源──就是個人和非科學的來源:他對人類行為博物學的、感覺的和聰明的解釋,以他自己的經驗和理解為基礎。他許多的主要見解都來自“心理學分析”,這是傑出的心理學家歐內斯特·希爾加德在他權威性的《美國心理學》中所說的:

“進行‘心理學分析’就是回憶日常觀察,然後提供壹個對相關經驗和行為的可行的解釋。壹旦表達出來,這樣的壹些解釋經常就是十分可行的,甚至於讓詳細的證明顯得毫不相關,或至少煩瑣得不值壹試。莎士比亞就是這樣壹位“心理學分析者”,他沒有作出任何當壹個心理學家的打算。在心理學家中,詹姆斯是壹位超群的心理分析者。其結果是,他鼓勵了壹種全副武裝、熱心快腸的心理學,這種心理學無意於壹些枝節瑣事──壹種堅強和重要的心理學勇敢地面對著心理學上最為令人困惑的難題。”經過12年的研究、內省、心理分析和寫作之後,詹姆斯完成了《心理學原理》,這本書對他來說壹直就是壹個不可忍受的負擔。這是壹個龐大的工程──兩卷本加起來近1400頁──而且完全不適合用作教科書。可是,在兩年時間內,他又從中改編出壹本簡寫的教科書來。(非簡寫版以“詹姆斯”著名,簡寫本以“吉米”著名。)《心理學原理》立即獲得了轟動效果,而且對美國心理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幾乎60年後,哈佛大學的哲學教授拉爾夫?巴頓?佩裏還經常說到它:“心理學中沒有哪壹本著作曾獲得過如此熱烈的歡迎……其它的任何著作也沒有贏得過如此經久不衰的名聲。”

到1892年,當詹姆斯完成吉米時,他已經在心理學上教授和寫作了17年了,對它已經有些厭倦了。從那時起,他把創造才能轉到其它壹些事情上去了:教育(他講授心理學在課堂裏的應用,並於1899年出版了《與教師壹席談》);不同種類的宗教體驗的實踐結果(《宗教經驗種種》於1902年出版)和哲學(《實用主義》出版於1907年,這使他成為美國著名的思想家)。 可是,他的確繼續寫作壹些大眾文章,把他在《心理學原則》中提出來的思想再宣傳壹番,並保持與心理學發展的步伐。1894年,他是喚起人們註意當時還不太引人註目的維也納醫生西格蒙·弗洛伊德的第壹個美國人,而且在1909年,他盡管還在生病,但還是去克拉克大學看望了惟壹壹次到美國來的弗洛伊德,並聽到說話。

作為壹位壹向反抗傳統的人,詹姆斯情願探索在可接受的科學範疇之外的心理學的形式。他對唯靈論和“靈魂”現象產生了深刻的興趣,認為這些東西是非正常心理學的延伸;他還緊跟心靈研究者們的步伐;參加壹些降神會;1884年還成立了美國靈魂研究協會。他曾經與壹位垂死的朋友訂下契約,約好在他死後坐在他的屋外等待與它界的朋友對話;沒有什麽對話發生。詹姆斯把對這類主題所抱的開放的態度與嚴格的科學證據聯合在壹起;後來,在他的生活中,他曾經總結說:“我發現自己相信在這些接連不斷的靈魂現象報告中的‘某種東西’,盡管我從未曾掌握到任何確切的證據……理論上講,我跟開始的時候相比沒有什麽進步。”自1898年起,詹姆斯因為壹項個人的原因而產生了對死後世界的興趣。那年,他56歲,在阿迪龍戴克斯山區爬山時心臟勞累過度,從那以後就有了慢性心臟病。他的身體狀況不斷惡化:1907年他從哈佛退休了,在接下來的3年時間內寫了哲學方面最為重要的兩本書,1910年就去世了,享年68歲。約翰·杜威當時評論他時說:“大家壹致公認,他壹直是美國最偉大的心理學家。如果不是因為人們對德國人和事不合情理的贊揚,我認為,他也就是他這個時代和任何國家裏最為偉大的心理學家──也許是壹切時代裏最為偉大的心理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