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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仲怎麽出孤竹國的

齊桓公,即姜小白(?—前643年),是春秋時齊國的國君,公元前685—前643年在位。桓公七年(前679年)始稱霸諸侯。齊桓公在管仲、隰朋的陪同下曾遠征孤竹國。這次戰爭,軍事出版社出版的《中國上古軍事史》評價說:“齊征山戎之戰,在中國古代戰爭史上,也是壹次不尋常的遠征。”對灤河域流和遼西地區是改寫歷史的壹次戰爭,是燕國變為大國的壹次戰爭,也是民族地域再布局的壹次戰爭。然而就此不尋常的遠征,歷史上只有只言片語散記於幾部典籍中。今梳理成章呈現給讀者,以便了解這段歷史。

壹、征孤竹國之原因

齊國與孤竹國相隔數千裏,中間隔著燕國,沒有任何利害沖突,那麽齊桓公為什麽要遠征孤竹國?《史記·齊太公世家》記:齊桓公“二十三年,山戎伐燕,燕告急於齊,齊桓公救燕,遂伐山戎,至於孤竹而還”。《金鏤子·說蕃》也如此記載。《左傳·莊公》記:魯莊公三十年冬,齊桓公與魯莊公在魯國濟水非正式會見,“謀山戎也,以其病燕故也。”謀劃攻打山戎,因為山戎威脅燕國的緣故。《春秋公羊傳》《春秋谷梁傳》等書均記載了伐山戎之事,而未提滅孤竹。實際上伐山戎與伐孤竹、令支是同壹次戰爭。《鹽鐵論·伐功》記:“齊桓公越燕伐山戎,破孤竹,殘令支。”從上述所記可看出山戎是戰爭的挑起者,山戎攻燕在先,燕求救於齊,齊桓公為幫忙才出兵的,是正義之舉。破孤竹,殘令支只是順手牽羊之事,實際上並非如此。

管仲是征孤竹國的操盤手,從他著的《管子》壹書中可以看出征孤竹是早已謀劃的事情。出征孤竹國是齊桓公在未稱霸之前,就開始謀劃並進行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在準備工作中兩次單獨提到“征孤竹”需要借糧。壹次提“今寡人欲北舉事孤竹、離枝”,這裏除了孤竹又提到了離枝(令支)。壹次在《管子·大匡》記:“桓公乃北伐令支,下鳧之山(清代張佩綸註為碣石山),斬孤竹,遇(遏)山戎。”顧問管仲。在這裏第壹次提到了“遇山戎”,這裏的“遇”字,郭沫若在《管子集校》壹書中認為是“遏”字,筆者認為有道理。這是出征前的議論。從這幾段記載看,準確的說征的是孤竹、令支,同時也是對山戎的遏制。為什麽要征孤竹、令支?孤竹國至周朝時已失去商時同姓諸侯國的地位,至春秋時已完全衰落,出征孤竹、令支不會有失敗的風險。同時,常年的大規模長途征戰,會對各諸侯造成震懾,這正是齊桓公稱霸所需要的。從齊桓公進行的二十多次戰爭的軍事活動看,多采取避實擊虛戰法,他壹般是不強行攻堅的,還盡力避免與強敵主力正面交鋒。基本上是以軍事行動的威懾作用達到有限戰爭的目的。山戎是比較強的,不但威脅燕國,之前的周桓王十四年(前706年),山戎還越燕伐過齊國。故齊桓公對山戎仍采取壹貫的避強戰法,即主打孤竹、令支,旁敲威嚇山戎的辦法。

二、出征前的準備

按《管子》壹書所記,大體作了五項準備工作。

其壹,為出征軍隊備糧。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打勝仗的保障。《管子·山權數》記載了齊桓公向富戶丁惠借糧之事。其大意是齊桓公問管子占蔔物,管子向齊桓公介紹說:北外城有人掘穴得壹龜,此比得上數百裏地之用。桓公問:何謂得龜比百裏之地?管子回答:這是供奉神用的寶。今置骨於大盤之中,君派十乘之使,提百金,對得龜之家說:賜妳任中大夫(相當於大臣次官)。就說:東海龍王之子類於龜,托舍於妳,賜妳大夫之職服務終身,再賜妳以百金。此龜為無價之寶,妳應藏高臺,每日以四牛血祭,這龜是無價寶。過了四年,準備伐孤竹。富戶丁氏之家糧食可供三軍五個月食用。桓公召見丁氏說:我有無價之寶於此,將有大事,請以寶抵押於妳,以借妳家糧於我。丁氏北鄉再拜,同意借糧,不敢接受寶作抵押。桓公對丁氏說:寡人老了,為子者不知此數。終究得接受我的抵押。丁氏歸,築室,敷席藏龜。又過四年,伐孤竹,命丁惠付三軍五月食用糧食。

其二,為民貯糧。《管子·大匡》記:桓公五年(前681年),齊桓公準備北伐孤竹、令支,“顧問管子曰:‘將何行?’管仲對曰:‘君教諸侯為民聚食……如此則始可以加政矣。’桓公乃告諸侯,必足三年之食安。”齊桓公要諸侯為民備足三年食糧,然後方可安心去出征。諸侯答應了齊桓公的要求。為民有了貯糧,即使遇到荒年,也不會鬧饑荒,保證社會安寧。

其三,備兵革。在管仲提出為民貯糧時,同時也提出要諸侯備足兵革,“諸侯之兵不足者,君助之發”。齊桓公要求諸侯備足兵革,兵不足的要“告齊,齊助之發”,發兵卒以幫助備足。有了足夠數量的軍隊和武器,就能保證國家的安全和應戰。這裏的諸侯應是地方諸侯,因此,齊桓公才可隨時召來發號司令,從前句“君助之發”,也像是對地方諸侯所說。可是從後句“告齊,齊助之發”看,又像是齊國外之諸侯,那就是臨近齊國之小諸侯國。

其四,建立良好秩序,制定法律。在作好前幾項準備工作即將出征時,桓公又問管仲何時行?管仲又提出:“君會其君臣父子,則可以加證。”即考察君臣父子關系相宜時,可出征。管仲進壹步解釋說:諸侯無專立妾(女奴隸)以為妻,不要專殺大臣。於國無勞者,不得專給予俸祿。士庶人不能棄妻。無貯糧,不得禁山澤之材。出行得終年,而有不服從者,可以加刑罰。桓公乃將管仲所提這些要求布置於諸侯,諸侯許諾,接受出行。

其五,防外患。終年遠征,國內空虛,容易受到外來的偷襲,這是必須預防的。齊桓公早就考慮到了這壹點。《管子·輕重甲》記:齊桓公說:“天下之國,莫強於越。今寡人欲北舉事孤竹、離枝,恐越人之至,為此有道乎?”管仲提出截原山水建沼池,造大船,鼓勵齊民學遊水,重金獎勵能遊者等應對的辦法,做好了準備。故“桓公終北舉事孤竹、離枝,越人果至”,由於事先有準備,故大敗越人。這段記載有人說是後人偽造,有的不同意此觀點,說春秋時國史盡失,故找不到原史料記載。先不去考證它。按常理國君常年帶兵遠征,事先防外患工作是壹定要做的。

從以上準備工作看,在齊桓公未稱霸之前的桓公五年(前681年)已經開始為征孤竹、令支作準備了。經過長期的準備,在壹切準備就緒等待時機時,恰好接到了燕國告急,山戎伐燕,燕求救於齊,給齊國出兵找到了非常好的理由。因此,除《管子》壹書外,其它史書多記載這次遠征主要是征山戎,因山戎是戰爭的引起者。其不知攻打孤竹國已是謀劃很久的事了。

三、出征的時間

何時出征孤竹國的?《水經註·濡水》記:“又按《管子》桓公二十年,征孤竹,未至卑耳之溪十裏,闟然止”。這裏的“桓公二十年”五字,原書《管子·小問》中缺失。《管子》全書都沒有記征孤竹國的時間,同時,按《管子》全書的敘述方法看,記事大多數沒有具體時間,再者,《水經註》所記載的時間也不對。齊桓公二十年是周惠王十壹年,即公元前666年,與實際出征時間相差了三年。這顯然是酈道元搞錯了。

伐山戎與征孤竹是壹次戰爭。伐山戎有明確的時間記載,《春秋·公羊傳》記:魯莊公三十年“冬,公及齊侯遇於魯濟。齊人伐山戎,此齊侯也。”《左傳·莊公》也記:魯莊公三十年冬,齊桓公與魯莊公在魯國濟水非正式會見,“謀山戎也,以其病燕故也。”這年是周惠王十三年,齊桓公二十二年,即公元前664年。魯莊公三十年冬應是謀劃,討伐是第二年春天的事。《韓非子·說林》記:“管仲、隰朋從於桓公而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而前面提到的《史記·齊太公世家》所記齊桓公二十三年遂伐山戎,與《史記·十二諸侯年表》記此事件於周惠王十四年,也是齊桓公二十三年,即公元前663年。《史記》所記載是準確的。這就是說齊桓公出征孤竹國是公元前663年春天。孤竹國被消滅的具體時間應在是年秋冬之季。

四、出兵之規模

《呂氏春秋·簡選》記:“齊桓公良車三百乘,教卒萬人,以為兵首,橫行海內,天下莫之能禁,南至石梁,西至酆郭,北至令支。”優良戰車三百輛,這在當時是很龐大的。還要註意“教卒萬人,以為兵首”這壹句,是說上萬訓練有素的士兵為主力、先鋒,那就是說此外還有兵力,還有後續部隊,至少還有龐大的後勤運輸隊伍。由此可想像出當時出征的規模。

五、行軍之路線

此役,是齊軍向邊遠地方進行的遠征作戰,春季出征,到冬季結束,持續將近壹年。

齊軍從都城臨淄出發,大體要經過今天的濟南、德州進入河北。當時,河北中、東部多低窪湖沼地,黃河從今天津至滄州之間分兩支入海。故大軍要從今德州向西北行,達保定附近,再向北奔燕都,又轉向東行達孤竹國地,路程達數千裏。壹路上要過兩次黃河及滹沱河、永定河、潮白河、灤河等眾多河流。可以想像,就是渡大河有備好較多的船,車輛、輜重,還有千軍萬馬,壹次次渡過湍急的河流,其難度是很大的,實際上不可能每次渡河都有船。再者,路途遙遠,又無正規的路,路況極差,故行軍非常艱難。征途中發生的幾個故事就是很好的證明。

六、征途中發生的故事

齊桓公在伐孤竹的征途中按記載有三個故事。壹是《管子·小問》篇所記,其意是桓公北伐孤竹,在距卑耳溪十裏時,忽然停止了前進,驚視前方,挽弓將射,引而未敢發。問左右:看見前邊的人嗎?左右回答:沒看見。桓公說:事情怕要不成麽?寡人大惑不解。寡人看見壹個人,身高壹尺而人的相貌均具有:頭戴冠,撩著右邊衣,疾走在馬前。事情怕要不成麽?寡人不解,豈有這樣的人?管仲回答:臣聞登山之神有叫俞兒者,身高壹尺而人的相貌都具有。當成就霸王之業的君主興起時,這種登山神就出現。疾走馬前是引路;撩起衣,表示前面有水;撩起右邊衣,示意從右方過河。桓公到了卑耳溪,有引人渡水的向導說:從左方過河,其深及冠;從右方過河,其深至膝蓋。若從右邊過河,最方便。桓公立即拜管仲於馬前,稱管仲為聖人。這個故事說明了過河的不容易。

《韓非子·說林上》記載了兩個故事,壹是行軍途中迷惑失道。上卿管仲說:“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前行,大軍跟隨其後,遂找到了正道。這就是“老馬識途”成語的來歷。今灤河西岸不遠處,即灤縣北部的迷谷村,傳為當年齊桓公大軍迷道處。這個故事說明迷路也會給行軍造成很大困難。二是大軍行走在山中無水喝,大夫隰朋說:“蟻冬居山之陽,夏居山之陰,蟻壤壹寸而仞有水。”即如果蟻穴口封土高壹寸,其下七八尺有水。士卒按此說挖蟻穴得到了水,解了渴。這個故事說明走山路不僅有爬山之苦,還有無水喝之困擾。

七、戰爭的結果

就戰爭的過程沒有見到任何記載,有的認為所記“斬孤竹”是斬孤竹國君,這也算是有關戰爭血腥的記載吧。為什麽沒有記載?也許由於孤竹、令支太弱,沒有經過激烈的戰爭就解決問題了,也許是孤竹與令支考慮到結果,在強大的齊國軍隊壹到來就投降了,或是其它的原因,總之沒有可記的內容。但齊桓公發動戰爭的目的達到了。

其壹,孤竹國和令支被消滅,這是齊國長期備戰的主要目的,這個目的達到了。也由於孤竹國和令支的滅亡,灤河流域及遼西地區成了燕國的領土,歷史翻開了新的壹頁。

其二,遏山戎的目的也達到了。山戎族退出了燕山地區,向北、向東北退走。山戎即是其後的匈奴。《史記·匈奴列傳》記:“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曰淳維。唐虞以上有山戎、獫狁、葷粥,居於北蠻,隨畜牧而轉移。”在唐堯、虞舜以前,山戎、獫狁、葷粥都是秦漢以前匈奴的名稱,居於北蠻,過著遊牧生活。周時,山戎生活於燕山地區,逐漸強大,曾於周桓王十四年(前706年),越燕伐齊。這次齊桓公征孤竹,逼山戎向北、東北轉移,退到了燕山以北,改變了山戎的地域分布。燕山北是遼闊的大草原,正適合遊牧民族的發展。山戎因禍得福,至秦漢之際已經發展成強大的匈奴民族。由此可見齊桓公這次遠征影響是深遠的。

其三,齊桓公稱霸諸侯與鞏固霸業的目的達到了。《管子·小匡》記:“北伐山戎,制令支,斬孤竹,而九夷始聽,海濱諸侯,莫不來服。……故兵壹出大功十二,故東夷、西戎、南蠻、北狄、中國諸侯,莫不賓服。”賓服,即諸侯按時進貢朝見天子。這裏雖說的是向周王的進貢,實際上是向齊國的臣服。

其四,齊桓公還贏得道義上的收獲。戰爭結束了,齊軍於是年冬回師。燕莊公親自送齊桓公歸國,壹直送出燕國境界進入齊國境內,《史記·齊太公世家》記:“桓公曰:‘非天子,諸侯相送不出境,吾不可以無禮於燕。’”認為自己讓燕莊公送出國境是違背周禮的。遂將燕侯到達之地割給燕國,以示恪守周禮,尊重燕侯,同時向燕提出,要燕莊公恢復西周前期燕召公的政治,尊奉周王,向周室納貢。齊桓公這次舉兵伐山戎,是救燕危急,又禮讓燕侯,對中原諸侯的影響很大,諸侯認為齊侯有德有義,因而“諸侯聞之,皆從齊” 。齊桓公之舉是管子主張的《管子·霸形》所說“霸王之形,德義勝之”的實踐,也是齊之“尊王攘夷”圖霸戰略的具體體現。

還有人從另個角度贊揚齊桓公的。《春秋谷梁傳》記:“齊人伐山戎,齊人者齊侯也……桓內無因,國外無從諸侯,而越千裏之險北伐山戎危之也,則非之乎?善之也,何善乎?爾燕周之分子也,貢職不至,山戎為之伐也。”齊桓公伐山戎,因為齊桓公對內無正當理由,國外無諸侯跟從,是孤軍跨越千裏之遙北伐山戎,這是十分危險的。那麽是錯的嗎?是善事。為何是善事?因為燕是周天子的臣子,如今受到山戎的侵擾,燕向天子納貢的職責都無法完成,因此就應該對山戎進行討伐。這裏肯定的有些勉強,壹是山戎在燕國北,並不能阻攔燕向周室納貢;二是從齊桓公向燕莊公提出的要求看,燕國對周室不盡貢職非壹日,根本原因是周室已衰。

就戰爭的道義而言,應該分開來談,對孤竹國、令支進行的是壹場不義之戰,但在強權政治占著統治地位時,沒有人去指責齊桓公之不義。對山戎進行的是有理之戰,山戎攻燕在先。就此不再細說。

其五,燕國擴大了疆土。這次戰爭燕國是最大的贏家,他沒動壹兵壹卒卻獲得了大面積的疆土,除齊桓公贈送的土地外,還獲得了孤竹國、令支的土地和山戎退出的土地,使燕國成了個國土遼闊的大國。

其六,從文化的角度看,出現了“老馬識途”,即老馬知道、老馬之智和“管仲隨馬”的成語。老馬識途,即老馬認識走過的路。比喻閱歷多的人富有經驗,熟悉情況。管仲隨馬,意同老馬識途,但這裏壹般多用於自謙,我不過跟人學而已之意。

其七,使冬蔥、戎菽遠布。《管子·戒》記:“北伐山戎,出冬蔥與戎菽,布之天下。”菽即豆,由於這次遠征,將蔥與豆傳播至天下。這可算作這次征戰的額外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