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虎不敵群狼是謠言，獨居的虎真能將群居的狼逼至滅絕境地嗎？
中國有句古話：好虎不敵群狼。但在毗鄰的俄羅斯，卻流傳著獨居的虎能壓制成群的狼的說法。現在，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WCS）與俄羅斯政府***同發起的"阿穆爾虎保護項目"的負責人戴爾·米蓋爾教授為我們總結了100多年來的壹些數據資料，以理清老虎和狼的真實關系。
研究地區是錫霍特阿林保護區，也是今天東北虎的主要分布區，目前面積約4000平方公裏。今天的兩位主角老虎和狼，具體地說是東北虎和蒙古狼。東北虎是最大的虎亞種，也是最大的貓科動物，雄虎重155-212千克，雌虎重110-136千克。蒙古狼的學名是Canis lupus chanco，在《中國動物誌》被稱為"北部亞種"，意為生活在中國北方的狼，體重在22-37千克。
俗話說"壹山不容二虎"，老虎是嚴格意義上的獨居動物，除了交配季節和雌虎撫養幼仔，總是獨來獨往。而狼營群居生活，但蒙古狼的群體規模不大。看下面的柱形圖，根據我國的調查，內蒙古的狼群1-6只的都比較常見，最多10只；而黑龍江的狼群則多是獨狼，最大的群有7只。
東北虎與狼之間此消彼長的關系
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東北虎在俄羅斯遠東南部很常見。後因人類的濫捕濫殺而急劇減少，至20世紀40年代達到歷史最低點。由於蘇聯政府在1947年出臺了法律嚴禁捕殺老虎，老虎的種群數量持續恢復並增長了40年，在20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達到了頂峰。
狼的分布和數量則表現出了與老虎相反的趨勢，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俄遠東南部根本沒有狼，或者說非常稀少。前蘇聯生態學家阿布拉諾夫認為，20世紀初，隨著老虎分布的銳減，狼才開始在錫霍特阿林山脈壹帶出現。
根據俄羅斯動物學家尤金的研究，狼率先進入了人口較多的烏蘇裏江流域和興凱湖地區，這裏的老虎在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就被俄羅斯帝國的殖民者消滅殆盡了。這壹時期該地區的生境主要是壹些被破壞的森林和草甸，狼在這裏以麅和家畜為食生存，並漸漸站穩了腳跟。
20世紀30年代到40年代，錫霍特阿林山脈的老虎數量也下降了，狼趁機以烏蘇裏江和興凱湖為根據地進行擴張，很快占領整個俄遠東南部地區。50年代以後，隨著老虎種群的恢復，狼在該地區的數量漸漸下降。今天，狼在有東北虎分布的地區都非常稀少，只見壹些零星個體和小群。
許多記載都表明，狼的數量與東北虎存在此消彼長的負相關關系。在興凱湖地區，20世紀初當老虎因人類迫害而滅絕，狼就來到了該地區並漸漸壯大了種群；而當老虎於20世紀90年代重新回到該地區，狼就消失了。該地區人口較多，生境破碎化很嚴重，可能終究已經不適合老虎生存。本世紀初，當老虎再次從該地區消失，人們驚奇地發現，狼又回來了。
在自然保護區裏，老虎和狼的數量壹直受到監控，二者的變化趨勢被專門記錄了下來。例如，在拉佐夫斯基自然保護區，前蘇聯動物學家布羅姆利發現，之前這裏是沒有狼的。到20世紀40年代，由於虎密度極低，這裏的狼竟然泛濫了，人類不得不獵殺了105只狼。從60年代到80年代，隨著老虎數量的恢復，狼的數量持續下降。到90年代初，老虎的數量多而且穩定，就很難看到狼的蹤跡了。在1992年和1993年的調查中，保護區內狼的蹤跡完全消失了。
在錫霍特阿林保護區，老虎和狼的種群動態是被記錄最詳實的。據布羅姆利報道，在20世紀30年代以前，年老的當地居民從未在錫霍特阿林山脈東坡見過狼。隨著老虎數量的日漸減少，狼侵入了這壹地區並發展壯大。盡管老虎的數量從50年代就開始回升，但直到60年代初，整個保護區也鮮有老虎的蹤跡。這壹時期，盡管人們為了控制狼的數量而大量捕殺它們，但狼仍然算得上是很常見的動物。1963年以後，隨著保護區面積的擴大和更好的保護措施的開展，老虎的分布和數量都迅速恢復。
前蘇聯的兩位動物學家格羅莫夫和馬修什金根據70年代的野外調查數據，反對這個已經在俄羅斯影響深遠的說法：是老虎的出現對狼的種群產生了抑制作用，甚至將其逼到了滅絕的邊緣。但我們回顧整個20世紀的數據就能很明顯地發現，他們的觀察是在老虎和狼數量極不均衡的時期進行的，這個時期狼的數量正處在高峰，而老虎剛剛從滅絕邊緣恢復。70年代，老虎和狼各自以中等密度***存了約10年時間。80年代初，隨著老虎的數量穩步上升，保護區內狼的數量就越來越稀少了。
東北虎壓制狼的機制
盡管老虎和灰狼之間種群數量的負相關關系很明確，但老虎導致灰狼數量減少的機制尚不清晰。動物學家們提出了三個假說：
搶食說。在北美，成群結隊的狼通過頻繁搶奪美洲獅的獵物，嚴重影響了美洲獅的營養狀況，導致美洲獅的死亡率增加，其數量和分布受到限制。但這是發生在北美的開闊地生境。在俄遠東南部的森林裏，由於森林中動物的視野受到限制，老虎搶狼的獵物並不常見。前蘇聯動物學家格羅莫夫和馬修什金發現過老虎搶走狼的獵物，也發現過狼清理老虎殺死的獵物屍體。因此，搶食說不可能是老虎限制狼的主要原因。
回避說。俄羅斯動物學家尤金發現，狼會主動回避老虎活動的領地，這也導致了兩種動物在空間上的分離，當老虎在保護區內數量增加時，狼就只能出現在保護區周圍地區了。然而，簡單的回避似乎不能解釋狼在如此大範圍內的數量銳減。
捕殺說。多數動物學家都認為，老虎並不直接捕食狼。動物學家只記錄到了四起東北虎殺死狼的記錄，但東北虎卻是臭名昭著的家犬殺手，據官方記載，在1957-2002年間，在錫霍特阿林及周圍地區，老虎***殺了104條狗。而在南亞，孟加拉虎也多次殺死另壹種犬科動物——豺。很多時候，壹種食肉動物被另壹種食肉動物直接捕殺，是其分布和數量遭到限制的重要因素。因此，盡管缺少明確證據，戴爾·米蓋爾教授還是認為，東北虎對狼的直接捕殺，很有可能是導致狼在俄羅斯遠東南部分布和數量銳減，在生態系統中功能弱化為非顯著角色的重要推手。
捕殺說在近些年得到了壹定的印證。2010年，錫霍特阿林保護區南部，有只定居雌虎死於犬瘟熱，她的領地中很快就來了壹對狼夫婦。然而，故事還沒完，這對狼中的壹只不久後也死於犬瘟熱，另壹只在幾年後最後壹次被見到，當時它正在被壹只老虎追逐著跑過馬路，這之後再也沒有人看到過這只狼。俄羅斯總統普京放歸到野外的雌虎伊洛娜在放歸的第壹個冬天就殺死並吃掉了兩只狼，下圖就是雌虎伊洛娜捕殺的壹只狼。
“普京虎”在野外殺死的狼
1967年出版的《蘇聯哺乳動物·第壹卷》中指出，狼的唯壹天敵就是虎。烏蘇裏地區自古以來就沒有狼，只有當老虎被人類消滅以後狼才會出現。人們還註意到，當虎在壹個地區重新出現的時候，狼將會消失。這代表了俄國動物學家的***識。
虎的存在甚至改變了狼的亞種分布，烏蘇裏地區主要是森林生境，本來應該生活著森林類型的歐亞狼（分布在歐洲和西伯利亞廣闊的森林地區），為什麽今天棲息的卻是草原類型的蒙古狼呢？俄國動物學家指出，原來，烏蘇裏地區的森林裏本來是沒有狼的，到20世紀早期，隨著泰加林遭砍伐和狼的主要天敵——虎的消失，蒙古狼才從西部和南部地區遷入。
世界頂級灰狼專家梅奇對老虎將狼排擠的事實直言不諱，他說，幾乎沒有什麽食肉動物可以競爭得過狼，只有老虎是個例外。在東南亞，在老虎分布的大部分地區裏，狼都不見蹤影。這種負相關關系是不是具有因果關系尚不清楚，但俄羅斯遠東地區的證據表明，老虎壓迫狼的數量到了從本地局部滅絕的地步，或者說使狼的數量降低到在生態系統中的功能性角色都變得不顯著了。
只有當人類獵殺老虎，導致老虎數量銳減的時候，狼才能逃脫被老虎排擠出局的命運。雖然現在有很多研究都記錄了大型食肉動物之間的相互競爭，但像老虎這樣，對狼趕盡殺絕，逼到從本地滅絕地步的還真是相當罕見。
迄今，老虎導致灰狼數量減少的機制尚不明晰，留待動物學家繼續探索。我們可以看到，蒙古狼的群體規模並不大，通常只有壹兩只，即使是罕見的七只大群，個體體重總和也不過和壹只壹般的雄虎相當，這可能是蒙古狼鬥不過東北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