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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深雨濛濛》20年:別讓簡單粗暴的“渣男”標簽,毀了這經典

二十年前的四月,《情深深雨濛濛》在內地播出。

而另壹部現象級熱播劇《流星花園》,也開播於2001年。壹時間,不知多少正逢花季雨季的少男少女,被這兩部劇接連撩撥心弦。那年夏天的電視機與音像店,被這兩部劇的主題曲插曲所統治的盛景,成了壹代人的集體記憶。

如今,當年那些追劇的少男少女,已經離開校園多年,在 社會 上摸爬滾打已久。在時間的流轉中,這壹代人談論愛情的語言也出現了當年不曾有的詞匯,比如“PUA”“舔狗”“綠茶婊”等等。

而當他們再看《情深深雨濛濛》,以現在的價值觀來解讀,很多人驚呼依萍是反PUA大師第壹人,給如萍打上綠茶的標簽,錘死何書桓渣男身份,而杜飛則成了全劇唯壹的人間清醒。

好玩之余,更多人在感嘆童年以及青春時期碎了壹地的三觀。

然而細究因果,這個看起來以愛情為主題的作品,事實上卻是借用依萍的第壹視角講了壹個父權凝視和自我脫出的親子故事。

這遠遠比“碎三觀”,更能顯露出這部作品的內在力道。

瓊瑤對《煙雨濛濛》的評價是, 沈重而淒涼。

這個評價是很中肯的。

《煙》這壹版的結局慘烈至極,如萍自殺,書桓出國留學,方瑜做了修女,尓豪離家,夢萍墮胎,雪姨帶著爾傑卷款逃走,妻妾成群的陸振華最終孤獨的老死在醫院病床上。

整個故事充滿了壹種少年人莫名的中二—— 受到傷害後不肯與世俗和解的壯烈悲涼。

寫這本書的時候,瓊瑤還很年輕,二十五六歲,如她所言,“對人生,充滿了奔放的熱情和壓抑的憤怒”,她把這些熱情和憤怒細膩地表現在《煙雨濛濛》裏。

到了晚年,瓊瑤自己也不滿意這版的結局,所以才有了《情深深雨濛濛》的第二次改編。

如果說《煙雨濛濛》是瓊瑤年輕時期的自我投射,熱烈、憤怒又義無反顧,那麽《情深深雨濛濛》則可以看作是瓊瑤老年時期與自我的壹次和解。

所以在這壹版中,她完善了依萍的性格,修改了如萍的人設,讓她與依萍勢均力敵,為如萍創造了杜飛,給那個曾經活得灰撲撲的自殺少女壹點人間的暖意,並為陸振華創造了李副官壹家,用仿如老娘舅般的現實慘案來豐滿壹個末路英雄人物的血肉,而且還仁慈地給了每個人物壹個世俗圓滿的結局。

而這種復雜瑰麗又吸引人探尋的故事感,正是黑豹子陸振華給依萍的,是壹個父親賦予女兒的性格底色,是寫進依萍人生脈絡裏的叛逆和反抗。

看似兩個人的愛情,其實處處充滿了第三個男人的影子(不是)。

所以表面上看,《情》是壹部三男四女的多角交叉愛情故事,然而這部劇從黑豹子軍閥時代的故事起,到壹代軍閥死於抗日戰爭後開始收尾,黑豹子陸振華大男主敘事無疑。

書和劇只是用了依萍這個第三者視角,對父親這個角色進行了壹種反凝視。

陸振華是壹個典型的“家長”式人物,充滿了時代印記。

這個家長並非指代普通的父母之輩,而是整個家庭乃至家族的“大家長”,對於家庭成員有著說壹不二的絕對掌控權。比如《雷雨》中的周樸園,《金粉世家》中的金銓。

《情》的時代背景被瓊瑤改設在了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前夕,彼時黑豹子的軍閥時代已經過去,他將自己對時局的無力感,化為了對家庭絕對的掌控欲,並將這種強勢註入到陸家的每壹個人身上,包括李副官壹家人。

陸振華通過對金錢的控制,以及“揮鞭子”這種從上而下的俯視懲戒行為,來確立自己對妻女的控制權,再三強調自己不容挑戰的父權地位。

這壹版的《情》在介紹完陸振華年輕時四處搶親的“風光”後,故事就從依萍要錢開始了。

開篇即是壹次女兒對父權的激烈反抗,但比較不同的是,依萍控訴的重點是陸振華對她們母女有撫育義務卻不盡義務的行為,而非是否定父親的撫育資格。

這暗示了依萍其實壹直在渴求父親的註視,並對父親常年來的忽略和漠視感到不滿和憤恨。 而這種暗示在依萍和父親徹底和解之前,反復在和母親、書桓的爭吵中出現。

依萍痛恨和反抗父權的源頭在於,她從未真正得到過父親的註視 ,反而壹直被陸振華以控制金錢的方式來維系家長的威權,這讓覺得陸振華對自己本就有撫育義務的依萍,在自尊和心理上都難以接受。

所以在第17集中,依萍終於有機會壹對壹與父親平等交談的機會時,她大聲痛斥了陸振華五年來對她們母女的不重視,也是這次談話讓依萍第壹次對自己的父親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在陸振華終於知道李副官壹家的存在的那壹天,依萍在大上海唱了壹首無關她和書桓愛情的歌,《自從離別後》。

這首歌象征著依萍與父親的初步和解,她第壹次理解父親,第壹次試著去理解了父輩的恩怨情愁。

依萍在渴求父愛這件事上,先從怨恨、敵對、反抗,再到揭開李副官壹家的秘密後對父親的理解、釋然,再到察覺雪姨的婚外情後對父親產生的憐憫,最後在父親要為自己出頭找書桓問清楚分手的理由時,依萍突如其來的跪下,哭著懇求父親不要為了自己丟失昔日黑豹子的尊嚴。

依萍並不是因為不愛父親而反抗父權,恰恰是因為深愛父親卻得不到應有的註視感到憤怒才走向反抗。

從推翻父權到與父權和解,承認自己對父親的崇敬與愛重,無論是書還是劇,瓊瑤這條線寫的都比依萍如萍三角戀精彩太多。

事實上,這種渴求父親註視的心態在陸家的三個女兒身上都存在著。

眾多兒女中,唯壹得到陸振華悉心寵愛的人是依萍的姐姐心萍,因為她長得最像白月光萍萍。

爾傑與心萍比起來,得到的只是父親在金錢和管教自由上的放任,而心萍,卻是在用自己的影響力來反哺與陸振華的這段父女關系。陸振華溺愛爾傑,但並不親自管教他,陸振華珍視心萍,卻肯聽心萍管教自己收斂濫殺的脾性。

他們二者的區別就在於,心萍是獲得了父親註視的人。

這種情況在如萍和夢萍的身上也有,她們雖然有父親陪伴左右,但卻從未獲得過父親的註視,因為她們長得並不像萍萍,所以只比依萍多壹點金錢衣食上的自由。夢萍更慘壹點,如萍的性格善良溫婉,但夢萍卻是另壹個雪姨的翻版,瓊瑤在書裏把夢萍稱作“野性小美女”,是個“十足的太妹”。

壹個“有錢的太妹”,多數是父母放縱的結果。夢萍不曾得到過父親的註視,雪姨則更不是壹個好母親。 她把舊 社會 的那套做派照搬過來教養兒女,重男輕女,不管教女兒,只看重女兒身上的有用性。

如萍念過大學,教養良好、模樣漂亮,是可以待價而沽的上等籌碼,因而雪姨總是為如萍張羅相親。

而夢萍厭煩念書,沈浸於外界的新鮮刺激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連當個工具人也不夠格。

夢萍也深知自己這壹點,在陸家,她甚少有出頭發聲的時候,除了數次在針對依萍這件事上。

第12集,夢萍沖上去打了依萍壹個耳光,並不是因為她有多嫉恨依萍,而是為了向母親證明自己的有用性。

如萍也是如此,她之所以選擇自殺出走,是因為她認為她對於父親、母親和未婚夫三者的有用性消失了。訂婚典禮的鬧劇和放走母親引狼入室的愧疚,讓如萍同時遭到了來自夫權、母權和父權的三重否定,她徹底變成了壹個無用的人,於是在絕望心碎中選擇舉槍自殺。

這種認知其實是非常舊式且老派的, 如萍雖然念了聖約翰大學,是林語堂的校友,但她並未生出自主的意誌,仍是壹個仰望父權、渴求父親註視的小女子。

在依萍曝光了李副官壹家和可雲事件後,陸振華再次將鞭子拿了出來,確立自己的權威,雪姨、尓豪包括勸架的如萍,無壹人幸免。在大兒子沒用小女兒更沒用的情況下,是如萍再壹次站了出來。

她先是向雪姨陳述了壹番“難道妳要放棄自己多年經營的局面便宜依萍母女”的大道理,接著又去平息了陸振華的怒氣。

這就是如萍在這個家的有用性。也是在這壹集,陸振華第壹次看到了如萍,並坦承“這麽多年是我忽略了妳”。 這是全劇中,如萍僅有的壹個與父親的溫情畫面。

短短幾個字,就令如萍淚如雨下,是因為她的有用性得到了父親的承認。 她被父親賦予了價值,她為此感激涕零。

依萍用正面反抗來博得父親的欣賞,如萍用溫柔來等待自己被父親看到的那壹天,相對之下,夢萍的“太妹”式表現就顯得過於幼稚,在兩位姐姐的攻勢下簡直不值壹提。

《情》裏的三個女兒都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遇見了與她們成長經歷相似的命運。

依萍女為母剛,選擇了《呼嘯山莊》式的報復,過分強調自我最終也自食了愛情的惡果;

如萍仁懦無主,得不到父親註視的成長經歷讓她在愛情裏的姿態無限放低毫無自我,最終也在追尋愛情的道路上覆滅了自我;

夢萍在父母兩邊都不討好,選擇了用非淑女式的極端悖逆成長,最終遭遇了墮胎的厄運。

思前想後,這種寫入性格底色中的命運安排,恰恰就是父權賦予她們的烙印。父女間的親子關系實在是壹個很微妙的話題。

在如今呼喚“陽剛之氣”回歸的教育背景下, 很多人都忽略了,最需要父親回歸的角色,不是男兒的成長,而是女兒的成長。

和三個萍比起來,出身健全家庭,享有父母全部註視,長成獨立堅強性格的方瑜實在是她們很好的對照榜樣。

盡管瓊瑤在《情》的後期筆力不濟,縮減了父女線的細節鋪設,令依萍的人設走向落入下成,但中後期依萍性格中缺失的那部分圓潤,也暗示了應當是由陸振華的父愛彌補回來的,而非全然是愛情之功。

所以,依萍如萍也不是在爭奪愛情,而是爭奪父親的註視。

《情》的最後幾集,陸家兒女們站在陸振華的墳墓前,***同感傷壹代英雄的正式落幕,感慨他們從未真正認識過自己的父親。

從前的諸多愁怨和不解通通在壹抔黃土中,掩埋的掩埋,和解的和解。 每個人都在破碎的父權裏,重新找到了自我。

瓊瑤作品中難得有審視親子關系的劇作,這也是《情》的可貴之處。舊式三觀下產出的愛情邏輯固然經不起細嚼,但劇中貢獻的對父權和父女親子關系的審視態度,卻是國產劇至今少見的尖銳。

多年後再回首這部老劇時,很多人把劇中人物定性為渣男、綠茶、心機婊,這自然是壹種“與時俱進”。

但把童年的經典推翻,未必意味著妳就成長了、成熟了。

而這種“進”,也難說是壹種進步,因為這些標簽實在過於扁平化 ,情緒宣泄大於人物背後的行為邏輯,審美也過於粗暴單壹,反而讓人忽視了愛情以外的討論價值。

這種對老作品的標簽化解讀,《情深深雨濛濛》並非孤例。這種現象也暴露了壹個問題:

即便這部劇播出已經二十年了,但如今觀眾對於影視作品的欣賞與批判能力,在價值觀進步的鮮明對比之下,反而退化了

何況,熟練掌握“綠茶婊”“舔狗”“渣男”這壹套話術的人們,收獲的也未必是理性的愛情觀,更未必是足夠幸福的愛情。或許還失去了曾經向往過的浪漫情懷,奮不顧身的勇氣。當年那個匆匆寫完作業,打開電視追隨這幾個癡男怨女的少年,會喜歡自己在多年後“成熟”成這個樣子嗎?

這二十年裏,我們到底是得到的多還是失去的多,只有自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