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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小王

有人做總經理,有人做廚師,有人寫字教書,有人拉車扛貨,不管是啥工作,總得有人做。小王是個保安,三年了。五年前他從安縣出來的時候,也不知道他會做保安,心裏只想著只要不種地幹啥都行,順便出來看看。他管二姐要了二百,母親又塞給了五百元,聽說十個安縣出來的,九個在鄭州,於是小王買了壹張往鄭州的火車票。

出發前壹天晚上他就睡不著了,母親在隔壁幫他收拾著包裹,壹邊收拾,壹邊嘴絮絮叨叨的念著,很晚很晚。鄭州火車站好大了,頂那麽高,這麽空著為什麽不多蓋幾層?出站的時候,他都懵了。車站前烏泱烏泱的人,他楞了好壹會兒,直到有人過來拍了壹下他肩膀:

“小夥子,安縣出來的吧!”壹個帶著金鏈子,卷著頭發的大哥,壹臉和善的看著小王,他那鋥亮的皮鞋,在陽光的反射下,晃得小王睜不開眼睛。

“嗯,妳咋知道的!”

“我也是安縣的,剛在車站送走壹個安縣的小老弟回去”大哥壹邊摟著他,壹邊走著,小王沒覺得什麽不對,大哥好像真是安縣的,啥都知道,大盧河上的鐵橋,廟裏的關公有壹半的胡子掉了,八月半的縣裏集市最熱鬧。小王心想出門交運了,遇到壹個家鄉的好心人。

好心人壹路走,壹路聊著,請小王吃了兩碗面,還怕小王包裹太重,想幫他拿著,小王沒好意思,堅持自個兒提著,已經吃人兩碗面,哪好意思。大哥笑了壹聲,摸了摸他的頭,說了壹句,咱安縣的人就是實在。大哥問小王晚上有沒有住的地兒,小王搖搖頭。妳說巧不巧,大哥好兄弟就在這車站附近開旅館,不收錢就能安頓,只是大哥壹句話兒的事情。

快到旅館門口了,大哥壹拍大腿,想起了壹件更巧的事情,兄弟妳走運了,他那小老弟不是走了嗎?就是那個小張,啊不,小高!他這壹走估摸著得小半年,水泥廠的工作就黃了。工資倒是不高,也就千八百的,但是勝在輕松,也就在廠裏寫寫算算,這邊產了多少水泥,那邊拉走了多少,再就打打電腦,電腦會不?不會也沒事,哥說壹聲就得了,不過有點對不住小張,啊不,小高了!

大哥皺著眉不再提這事,到了旅館果然是熟人好辦事,壹伸手就拿到了鑰匙,不過沒想到這兄弟是個女的,小王聽著旁邊人老板老板的叫她。老板胖胖的,穿著壹身黑,坐著前臺的角落裏嗑瓜子,都沒拿正臉看大哥,頭上的發型很復雜,像有人拿壹碗面扣在了她頭上,又簡單的攏了攏。大哥把小王帶進了房間,就要走,小王從包裹裏抽出了壹張百元,想要謝謝他。大哥沒看錢,只看著小王身後的包裹,眼皮跳了壹下。推還給小王,都是家鄉人,這是幹啥!就是搭把手的事情,不值得壹提。好好睡,大哥明天過來帶妳出去耍耍。

小王是第壹次住旅館,房間裏鋪著地毯,壹張床,壹個電視,壹張小桌,床上壹套都是白的,只是幾個角落有點兒黃,被套的角落留著兩個香煙戳的洞,沒睡過這麽軟的床,小王翻了個身,想起了大哥說的那件事情,明天可得好好跟他說說,保住這個工作。

走廊上大哥拿著手機不停地跟水泥廠主管討價還價,求人辦事不得拿錢開路,小王想是這麽個理兒,他高三同桌在縣上的工作就是花錢搞定的。

“這麽多年的交情,妳好意思問我要2千嗎?”聽口氣,大哥氣得不行,幾句話下來,交情還是有用的,從2千跌到了1千,再到8百……壹會兒壹個翻的價格聽得小王心驚肉跳的。大哥來回晃悠著不經意地會看兩眼小王的臉色,最後定下來就是8百,小王出500,剩下了大哥添了,說好第壹月拿到工資請他吃頓好的。大哥忙著幫他去張羅了,讓他在這兒等消息。

旅館壹天要50,大哥沒在,小王的交情不夠。住了壹天,心疼的緊。拿著包裹在旅館門口等兩宿,幾天下來,自己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壹回事兒,起來伸了伸僵直的身體,準備另找出路……

接下來的兩年,小王在鄭州幹了不少工作,還是沒碰到壹個安縣人(他也怕遇到),在工地做了壹年多,烤鴨店端了三個月的盤子,理發店當了半年的學徒工。

工地上的活兒最累了,他只能幹“小工”,搬磚、搬水泥,來回不停的將拌好的水泥漿送到水泥匠跟前,誰都可以叫他,拿這個,搬那個,壹天下來,腰都沒直過幾次。基本上早上六點多就起來了,壹直幹到晚上六點多。

遇到澆混凝土,晚上還得加班,往往是回到工棚就倒在床不想動了。隔壁床的貴州人阿四精神好,下了工換了壹身花襯衫就去網吧,淩晨才回來。

小王沒有那麽好的身子骨,他天天盼著下雨可以不出工,休息壹天。大晴天不出工,就像錢掉在地上,不去撿壹樣,他舍不得。阿四想的開,玩累了就歇壹天,心情不好又歇壹天。

工地上壹般都是項目完了,或者人要走了才結算工錢,平時沒錢了,可以到工頭那裏賖壹點,阿四經常去賖帳,壹年多的時間裏沒見著他添置什麽,手機倒換了幾個。小王天天翻開本子看著自己幹的天數,大工壹天150元,小工壹天80元,本子自己記了四五十個“正”字,好幾千塊錢哩!

要不是出了兩件事,他估計還會再撐壹陣子。江西佬在工地上被壹根鋼釘穿破了腳掌,過了半個月,搭棚的張老三手壹滑將壹根鋼管砸到了小王的頭上。小王歇了三四個月還是決定結賬走人。半個月後到了烤鴨店上班。

烤鴨店裏的員工大多年紀相當,就是流動性大,常常過不了十天半月的,身邊站著就是另壹個人了。小王剛想著和壹個跟他前後腳來店裏的湖南妹子親近親近,尋摸個機會約出去,轉天上班去,人就走了。

這兒的工作沒啥技術含量,無非是端個盤子上桌,端下盤子進廚房,但凡這種要求不高的工作,做到四個字“聽話、勤快”,就能呆得下去。店裏員工錢賺不了幾個,業余生活倒比工地上豐富,泡妞的,打架的,蹦迪的,耍牌的。都是活太松快鬧的,讓他們都上工地轉個壹圈試試,看看還有幾個有閑心玩。

在這裏小王把這輩子的鴨子都吃完了,每天有多少人點烤鴨,就有多少鴨子變成了員工們的中餐、晚餐。那脫了皮鴨子就像捏了壹半就廢了的橡皮泥,壹只只橫七豎八地躺在壹個碩大的盆子,引不起人任何食欲,三個月後的壹天中午,小王剛走進食堂門口,壹聞著那味兒飄來就吐,他想著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

理發店工作的起因,是他想學壹門手藝。看到“孔雀宮”理發城門口貼著的“招收學徙工,待遇從優”的告示,就推開了門。三個月的待遇只能算從“良”吧。小王算是開了眼界,原來理發城裏理發是很小的壹部分。

更多的是:美容的、瘦身的、養發的,占痣、紋眉、雙眼皮……那些產品就更是五花八門了,精油、護發素、美容液、海底泥……這個是法國的、那個是美國,都裝在花花綠綠的各色瓶子裏,最貴的壹個瓶子上貼著壹個5,後頭跟著四個0。

還有銀卡、金卡、鉆石卡,小王壹個月的工資都不夠在這裏做個頭發護理套餐。洗剪洗50和“JACKY專人服務”、“來自法蘭西的浪漫”全都印在壹本本子,進去的頭壹天就給妳了,不定時抽背,背不出,半天的工資就沒了。

頭壹天給小王用內部優惠價200,做了壹頭造型,兩邊推平,做了個曲線紋,中間頭發拉了壹個大浪往右翻,滿頭黃毛。這個造型給了小王極大的自信,沖著進門壹位女賓熱情地喊了壹聲“大姐!”,下來罰款50……

小王三年前抽空回了趟家,還沒想好接下來做什麽,出來這壹趟沒賺到啥錢,想著回老家找找,要是有合適的活兒,就不出來了。

頭天晚上回來激動地眼淚都掉出來了,到底是家裏好,舊鋪蓋都掉絮了,可睡得就是香;二天搶著幫家裏幹了不少活兒,晚上拉著老哥扯了半宿;三天村子裏晃悠了半天;四天看到了村南邊的墻根,坐著壹排老漢,除了上個冬天走了幾個,半數還是他在中學就擱這兒曬太陽了的老人。

他們好像是長在那兒似的!!;五天他就覺得趕緊找個活兒幹,因為爺爺對他說,細想這些年村裏除了修了兩條馬路,多了三四輛車,其它也沒跟爺爺小時候有多大變化。

? 保安這活兒是隔壁村趙老六介紹的,他弟就是在鄭州做保安。不過人明說了,不是什麽好活計。找妳去呢,是因為他弟想去廣州,但有押金押在公司,眼看著快到年關不好找人,要走可以,得領壹個人過去,否則錢就拿不回來。為這,趙老六塞了兩百給他。

? 從火車站到花園小區要倒四趟車,坐三個半小時。這個小區是80年代末建造的,從保安室的窗戶望出去,可以看到不少房子外墻已經掉了好幾處。

小王到的當天就上班了,他自己也沒想到,連個跟他交待事兒的人都沒有,趙五讓他穿上保安服,說坐在那兒就行了。自己提著行李,匆匆忙忙地走了。

? 原先當保安可沒有那麽容易的,40以上的就不要了,還要交500元錢參加半個月培訓,教壹些防身、格鬥啥的,基本上也是花架子,意思到了就行。

結束的時候還給個證。有了這個證才能幹保安。後來50的也收了,再後來60多歲身體健康的也可以。持證上崗是壹直在強調的,不管是幾號文件都這麽說,但是只要妳幹滿三個月,給妳也不是不可以。

? 保安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同是壹個公司的保安,最好的是高檔小區的保安,工資高,福利好,穿得體面,壹年換六套衣服。當然要求也高,壹般是退役軍人優先,還要會開車。

再次是銀行的保安,工資稍低壹點,福利不錯,外快多,銀行壹年有多少拉客戶活動,保安就有多少補貼可以到手。要求嘛,年富力強,長得體面。

再下來就是看單位了,願意活動的,公司有人的,都能混個好差事。其他的保安的安排只能說“隨緣”了。

? 跟小王搭班的兩個人歲數都比他大,壹個叫老陸,在工地上幹傷了,做不了力氣活兒,只好做個保安。另壹個老劉,已經退休了,沒有比幹保安更適合的工作了。

這兩人上班的時候都提著壹個塑料袋藥。這兩袋藥除了可以治病外,在需要搬東西、跑腿、應付打架的時候都會拿出來。

? “小王妳看我這剛吃了藥,做大動作要不得,不然就厥過去了……”

? “小王妳跑壹趟吧,我先去吃個藥……”

? “小王,年青人就得多跑跑,不動動,老來就得吃藥……”

? 不想動的時候就需要吃藥,等到有補貼的出勤時,都好了,如果是只要壹兩個人,話就變成了:“他壹個年青人,沒啥經驗,靠得住還得是老的!”從壹開始小王過來,就是這樣的,下班讓他早點,上班又讓他再頂壹會兒。

大概是常例了,總***才做了四份工作,幹過來都是新手要得多受著點的。小王瞧不上他們,卻不敢說自己老了,油了,就壹定是另壹個樣子。

? 好在這是個老小區,住了大多是上了年紀的人,加上小區裏通道也就五六人寬,車根本停不進去,這倒是給小王他們少了不少活兒,只在周末車來車往時忙壹點,要在門口維持著不讓亂停的車,堵了通道。平時也就日常巡邏,催住戶物業費。

倒是應付例行檢查會忙點,消防通道清理,幫著清理衛生什麽的。小偷都懶得光臨的小區,處理的都是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

委屈是壹定有的,總有些人不管自身多壹般,都要找個他認為的低點,通過責難來維持心理平衡,更何況交了每月500元的物業費。

覺得自己的地位就更高了壹等,仿佛就有了教訓保安的資格。跑腿、搬個東西、倒垃圾那都是理所應當的,不會去理什麽保安工作職責。

? 小王巡邏的時候數過,走完了這小區壹***是46分鐘,5341步。壹直對著“二老”工作,老小區、老保安,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幹了三年。保安的苦事壹大堆,要說有什麽好的地方,能自由安排自己的時間肯定是壹點。

趁著下班、偶爾休息的時候,小王跑遍了大半個鄭州,算是長了不少見識:還是上小學的娃兒,嘴裏嘰裏咕嚕就能講出外國話;城裏的六、七十的老人看上去跟村裏四十多的大伯差不多;這個城市是不睡覺的,不管到幾點,街面都有人在轉悠。

城裏什麽人都有:好人、騙子、壞人、外省的、外國的,不管什麽人,能賺錢的十個裏九個是有本事的人;讀過書的人和沒讀過書的人講話就是不行,上回他領了壹個去開會湊人數的活兒,臺上說的是註意消防安全的事兒,但是講的詞兒很多他聽都沒聽過。

? 對小王觸動最大的,還是有壹次,經過壹家服裝店門口時,出來壹個男人,身材和長相跟他差不多,上身壹件藍色帶領子的短袖,下身壹條米黃色休閑褲,壹雙運動鞋。

他看著喜歡,反復打量後,跟店員要來壹套壹模壹樣的。可是穿到自個兒身上,鏡子裏站著的那個人,怎麽看怎麽像是個偷了別人的衣服的小偷,明明兩人長得差不多?是哪裏不對呢?只是城裏人和鄉下人的區別嗎?

? 過年的時候,小王不能回家,保安過年值班是常事兒,他給家裏匯了點錢過去,沒想到過了兩天,家裏人又轉了回來,說他已經大了,留著錢為自己打算吧!

母親估計是想讓他做成家的打算吧!他還有什麽打算呢?還沒想明白,倒是前些日子走在路上,有人塞給他壹張駕校的宣傳單,小王不是喜歡到處走走嗎,兩只腳走得再快,還是沒有四個輪子能跑得更快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