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股票行情交易網 - 股票交易 - CBA重大“誤判”背後的裁判生態,到底誰觸了誰的

CBA重大“誤判”背後的裁判生態,到底誰觸了誰的

2月28日,CBA半決賽第二輪戰罷,遼寧隊主場輕取廣東隊,總比分2比0拿到賽點。相比晉級形勢日漸明朗,首輪兩隊間的爭議判罰卻撲朔迷離。2月27日晚CBA半決賽廣東對陣遼寧的比賽在最後3.6秒又壹次出現了針對球權歸屬的爭議判罰。這也是CBA季後賽至今爭議最大的壹次判罰。裁判和技術代表靳茁稱,廣東臺提供的視頻只有兩個角度與央視直播不同,導致無法做出準確判罰。而廣東臺方面則否認裁判說法,稱為技術席提供了電視觀眾能看到的所有角度視頻。壹天後,在技術席觀看過錄像回放的遼寧主帥郭士強也透露,他們觀看到了多角度的回放。從最初的裁判“判罰不公”,到後來的回放角度過少,再到回放角度爭議,壹連串的反轉又讓這次爭議判罰行進到了“誰在說謊”的疑問中。這壹切背後不妨也看看CBA裁判真實的處境。最後5秒發生了什麽?

在CBA半決賽的第壹天,“班琦”這個名字突然紅了。

班琦是遼寧與廣東第壹戰的主裁判,因為最後3.6秒壹次長達近5分鐘的錄像回放,最後把出界球判給廣東隊,不僅讓遼寧球迷義憤填膺,而且不少廣東球迷也站出來說話,說雖然廣東輸了,但這個球應該是遼寧的。

賽後對於班琦的評價有各種網絡版本,包括“眼睛瞎了”、“拿錢當黑哨”、“賭球”、“大韓的腿毛長達20厘米”……不壹而足,依據在於電視回放顯示這個球就該屬於遼寧隊,而班琦眾目睽睽之下把球居然給了廣東隊。

在給大家介紹CBA裁判之前,先把這個球的前後過程還原——

終場前5秒引發爭議判罰的壹球過程。

終場前5秒左右,韓德君蓋了周鵬的上籃,周鵬倒地,球落在周鵬的臀部往界外彈出,看上去擦過了大韓的小腿,前導裁判(底線)判球權歸廣東。郭士強挑戰錄像,然後班琦和郭士強、杜鋒壹起回看錄像。在看了近5分鐘之後,似乎無法界定有沒有碰到大韓的小腿,班琦右手往廣東隊半場壹指,示意球權仍然歸廣東。雖然最後廣東隊的底線球被遼寧隊守住,遼寧贏了2分,但遼寧球迷大感不平,認為班琦睜眼瞎判,差點毀了遼寧隊壹場勝利。

電視觀眾都能看到三個機位回放,為何裁判稱只能看到壹個機位回放?

事件的核心在看錄像,從常識來看,妳看了5分鐘錄像,最後的判斷居然和幾十上百萬球迷相左,實在不應該。不過,有壹些專業人士之外無法了解的內情,我可以進行還原,其中諸多的“不合理”或許可以讓大家把這次爭議看得更通透些:

1.球權確實應該歸遼寧,有限的錄像資料沒有顯示球在彈出時改變了運動軌跡。

2.現場觀眾沒有機會看錄像回放,因為CBA禁止大屏幕回放錄像,以免引起觀眾騷亂。觀眾在電視上看到的回放有三個機位:前場底線機位,大韓的腿擋住了球飛行路線的壹部分,無法顯示碰到或沒碰到;後場底線機位,因為太遠,無法證實是否碰到;第三個是隊員席機位,鏡頭裏人太多。這三個機位盡管沒有壹個顯示了球與腿之間有縫隙(沒碰到),但運動軌跡沒有改變,依據常識應該是遼寧球。

3.這是“挑戰錄像”,每個教練有壹次機會,錯了則失去壹次暫停,挑戰成功就改正。按CBA規則,挑戰錄像時,雙方教練都必須在場(很多球迷拿NBA裁判看錄像時沒有教練在場來質問)。如果只是裁判無法判斷,主動選擇錄像裁決,則雙方教練不得在場。

4.根據《沈陽日報》報道,當值裁判在賽後曾解釋為何出現如此明顯“誤判”的原因。據透露,當時主裁班琦和兩名教練回看的錄像,只有壹個機位顯示,那就是第壹個底線機位。該機位鏡頭顯然無法判斷究竟是誰將球碰出了底線,於是根據規則,維持原判,也就是給廣東隊球權。而這壹說法也得到了另外壹位可靠消息源的確認。

那麽究竟為什麽回放系統只顯示壹個機位,而電視上卻看到三個呢?

這個疑問在發酵了壹天後,有了新的進展。

為賽事提供信號的廣東電視臺首先站了出來表示:給裁判回放的角度和電視觀眾看的壹樣。而在28日上午,我遇到遼寧隊主帥郭士強時,他也跟我說,“當時回放的確看了多個角度,和電視臺壹樣的”。

於是問題似乎明顯了,但也更加復雜了。如果,三個角度都沒有直接畫面顯示碰到或沒有碰到,按常識是遼寧球權。而結果是廣東隊拿到了最後那次球權。

挑戰錄像後,裁判的判罰還是無法令遼寧隊上下滿意

在CBA挑戰錄像就是國情

好吧,接下來才可以好好說壹說CBA裁判的事了。

妳不當CBA裁判,是無法體會現場壓力的,尤其在季後賽,越接近大結局越是如此。每年CBA季後賽都臨近“兩會”,先是地方兩會,再是全國兩會。兩會要求穩定,不要發生重大社會事件,更不允許惡性事件,這個責任不要說裁判、籃協,連體育總局都吃不了兜著走。

第壹輪北京與新疆決戰,曾出現過壹個“補判”,當時孫悅起跳投三分,李根是不是墊腳只有他自己清楚,孫悅落地崴腳但裁判沒有響哨,李根快攻上籃被犯規。裁判先判李根兩罰,但記錄臺技術代表提醒孫悅倒地不起,李根有墊腳嫌疑,於是補判李根違體犯規,孫悅疼得萬箭穿心,翟曉川代罰三球(三分線外投籃違體犯規罰三球)。這個球我在直播時都直呼看不懂,因為漏判的犯規是不可以補判的(補哨是另壹回事,作平衡用,FIBA也不提倡,只是裁判的技巧)。事後籃協承認此球是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他們只是不能明說,但我可以明說:這場比賽在北京,漏判的是孫悅崴腳的違體,北京是全國兩會的重地,如果五棵松炸了鍋,誰都無法收拾。這就是中國的國情,CBA有很多“國情”,比如挑戰錄像就是國情,FIBA只是讓裁判有選擇錄像仲裁的權力。

如果妳讀到這裏還是不明白“國情”,那我可以再說壹件事:當年山西隊和北京打季後賽,山西球迷圍堵北京隊大巴,王老板公開說要到北京現場觀賽,媒體把這事炒得沸沸揚揚。為了避免北京主場出事,北京市公安局牽頭,聯合文明辦、體育局開會,並把山西省公安廳、山西體育局都叫到北京,要求比賽推遲,因為同時還會有國安的足球賽,北京的警力無法維持兩個賽場的安全。在會上,有人曾建議,今年的CBA就不要打了,照這樣下去怎麽防範都可能出事。最後的決議是北京和山西的比賽推遲壹周,因此廣東隊為等總決賽歇了整整9天。但沒有球迷知道,那屆CBA極有可能沒有冠軍,就停在山西和北京的2-2。

最忙碌CBA裁判壹年最多掙5萬

2016年2月26日,廣東東莞,15/16CBA半決賽首回合,廣東宏遠114-116遼寧衡業。郭士強退場時險與工作人員發生沖突。 視覺中國 圖

班琦是老資歷的裁判,歷經大風大浪,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個球從裁判規則講,程序沒有問題,問題在於他壓力太大,沒有當機立斷,讓回放持續了近5分鐘。如果在30秒到1分鐘內解決問題,不管妳把球權判給遼寧還是廣東,結果仍然是壹樣的,球迷爆鍋,但不會油花四濺到這個程度。

中國的籃球迷是壹個特殊的群體,它的核心部分是經NBA熏陶長大,CBA處處不職業;但真要論起NBA又是另壹回事,中國的籃球迷全情投入,護犢心切,打球像打仗,妳死我活,NBA球迷也投入、護犢,但更多是壹次娛樂,就像郊遊、聚會;CBA裁判史有過不堪的過去,球迷和裁判之間缺乏信任感,美國人則比較單純,我不懂,妳這麽判我就信了,頂多噓幾聲。

CBA裁判大多是在職教師,其中很多來自高校甚至體院,有的職稱很高,是教授或副教授。在人數上,他們是非常小的群體,我們國家缺乏足夠多的高水平裁判。這個賽季常規使用的裁判只有54人,依照資歷和水平分成三等:主裁判17人,他們從去年開始成為“半職業”裁判,每場比賽擔任主裁判,重大比賽有可能由他們當中挑三人組成團隊;第壹助理裁判稱為“U1”,有24個;第二助理裁判稱為“U2”,有13位。全國實際上有資格吹CBA的遠不止這麽多,數量之比大約是1:2:3。原先主裁判不止17個,但每年都會有到年齡(50歲)不讓執法,只能改當技術代表,差不多每年還會因為各種事件“犧牲”壹兩個。

不僅球迷呼籲CBA裁判職業化,姚明這樣的改革派老板也致力於裁判職業化,建立裁判公司,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早在十幾年前,我了解的NBA職業裁判當中,最年輕沒有資歷的起薪是9萬美元/年,年齡最大的老裁判年薪超過100萬美元,要知道壹位MBA畢業生,第壹份工作的起薪是5.4萬美元,當時的美國總統年薪22萬美元。CBA過去每場球執法的補貼是1500元,上賽季開始調整到2000元,“半職業裁判”多500元;季後賽普通裁判2500元壹場,半職業3000元。這都是稅前收入,而且壹年就這麽多比賽,我計算過,壹位最忙碌的裁判,頂天了壹個賽季收入30000到50000元(稅前)。在我們國家,這是壹個公眾營銷帳號替人推廣壹條微博的價格,壹位演藝明星的微博價格是15萬至80萬。

有裁判父親去世仍去執法

我這樣類比的原因,是想說明裁判都是普通人。職業化首先要解決的是收入問題,但他們都有自己的工作,在高校為人師表,甚至學校還分給了房子,妳讓他們為三五萬元放棄工作是不可能的,養家糊口都難。

這樣的工作還不是坐辦公室,每執法壹場球,賽前壹兩天才知道自己的下壹站在哪裏。就在兩個小時前,我和遼寧廣東第二戰的裁判壹起用晚餐(籃協規定必須在壹起吃飯),其中兩位裁判還在忙著看12306,說後天回家的話,火車票只剩8張了,現在是不是訂呢?如果訂了,把我們留下再吹壹場怎麽辦呢?

後天回家,是指星期壹。每周的星期壹,是他們惟壹有可能回家見老婆孩子的日子,再遠也要回家。其他六天,不是在賽場,就是在從壹個賽場到另壹個賽場的路上。

他們大多在高校,也有在中學當老師的。有壹次我參加裁判準備會,壹位主裁判跟我抱怨說:“蘇老師,妳們媒體就是太不公平,覺得有問題就寫文章罵黑哨,可是壹旦籃協澄清了,卻從來沒有人寫。我們都是老師,要給學生上課的,妳罵完不管了,對的從來不說,可讓我們怎麽在學生面前上課?”隔了壹輪,這位主裁因為壹次重大的漏判直接被停,他的話猶然在耳。

不僅是媒體從來不會說裁判好,就是籃協,也從來不會為裁判撐腰,重大事件要公布處罰決定,從沒聽說向公眾宣布哪場比賽吹得好,吹得正確。以我的理解,執法最好的比賽,裁判是消失的,沒有人罵,也沒有人表揚,似乎他們從未存在。

我曾在CBA最黑的時候以最大的聲音反黑,更為如今的反腐環境感到欣慰,因為這保證了如今大部分比賽的公正。但我和他們也最接近,能從另壹個側面去理解他們。我知道他們很多故事,比如壹位東北裁判在前往賽區的路上,得知父親去世,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完成了比賽才回家;這個賽季有壹位半職業老裁判斷了跟腱,媒體從沒有報道過,要知道這是50歲的人和壹群20多歲的運動員壹起奔跑。

裁判是社會的壹面鏡子

班琦是如今17位主裁判當中論年齡和業務水平最出色的之壹,但在風口浪尖上也難免濕鞋中彈。籃協最信任的三名老裁判,壹是楊茂功,二是班琦,壹是喬龍升,楊茂功因是東北人,半決賽避嫌,兩組都不能吹。

我經常向裁判們請教規則,正是喬龍升告訴我:FIBA訂了15條犯規的原則,但沒有壹條是說,到什麽具體的程度,我可以吹犯規;而在和NBA裁判交流時,NBA裁判說他們有4條——當壹個人的犯規防守導致進攻隊員的速度、方向、頻率和平衡被改變時,就可以吹了,否則即使有犯規動作,也可以不吹。這樣的解讀,讓我茅塞頓開,隨後我在直播解說時向觀眾傳播。

我和球迷和觀眾壹樣,看球需要更懂規則,但這不是壹朝壹夕的事。我們的籃球還停留在普及的階段,所以我堅持做自己的事,盡量讓自己更明白,然後和大家壹起明白。球迷和裁判的相互理解,不是停留在口頭上的,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而我的底線是公平,公正。我會堅持反黑、防黑,但我不做有罪推定。我們這個社會充滿了浮躁之氣,而裁判是社會的壹面鏡子。

他們就是這樣的壹個存在,如孤島上的壹群面目不清的棄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