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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故事奶奶的花兒

春風舒軟,春雨甜潤,百花竟妍,白的像雪,紅的像霞,那粉色的櫻花,簡直像壹團輕雲。

沈浸在江南柔美的春景裏,想象那遙遠的家鄉,此時也應被春風喚醒,將細碎的日子消融,盛開出壹片人間暖意——會爬墻的“恐龍花”興許正在繈褓中酣睡;田畔的花生花興許正搖著它們黃色的小腦袋竊竊私語;那院中愛美的石榴花,興許正在春風中梳頭,在春雨中沐浴,和往來的蜜蜂說著情話兒……

江南春如煙,而家鄉春似海。

冬去春來,春天的花兒又開了,多麽美麗的壹個春吶!

孱弱的石榴花

那壹年風和日暖,樹影婆娑。初生的小羊羔們在院中蹦蹦跳跳,享受著春日的美好時光。可母親那八個月多的肚子,還是瘦瘦地縮成壹團。農家家貧,甚至,連往年旺盛著的石榴樹,都或許因此而營養不良,五月快中,都鮮見有花苞綴上枝頭。

“今年的石榴長勁兒不好啊。”母親頂著瘦弱的石榴樹發著呆。奶奶看出了母親的焦慮,遞上用家中僅有的白面做成的面疙瘩湯,拍拍她的後背:“快啦快啦!再下過壹場雨,石榴就要開花了!”

五月中旬,天應景地下起了雨,母親開始見紅,有了臨產的跡象。農家家貧,去不起鎮上的醫院,母親在床上的呻吟愈發疼痛。颯颯夜雨中,奶奶踮著壹雙小腳走了許多山路,請來了接生婆。然而,過了寅時,接生婆卻宣布生下死胎。

我想當時我的小臉應該和院中的石榴花苞壹樣孱弱,我不哭也不呼吸,放佛死壹般的寂靜。連五斤都不到的我,簡直像壹只小老鼠。

母親昏迷,而父親已經妥協了,想要把我當作肥料埋到院裏的石榴樹下,可是奶奶卻不肯放棄努力。她抱著我,暖著我,輕拍著我,壹夜未眠,我在她的懷裏卻還是沒有聲息。

當夜雨停歇,當黎明到來,壹抹倔強的亮紅映入奶奶的眼中——院中的石榴花開了,我的魂魄也回來了,小小的鼻翼開始扇動。

剛生產過的母親還沒有奶水,左鄰右舍都還沒有起床,奶奶踮著小腳跑去羊圈,為我擠下了生命之源。壹滴,兩滴,三滴……?每壹滴羊奶,都為我帶來生命的希望。

天漸漸亮了,雨後的空氣很清新,奶奶懷中抱著小老鼠壹般的我,壹邊輕撫那朵倔強又孱弱的石榴花兒。

她說:“這花兒開得早了呢!”

愈人的“恐龍花”

當不足月的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時,我有未發育好的大腦和不完善的抵抗力。家中多了壹張嘴,壹張吃飯又吃藥的嘴。於是,為了生計,父母將年幼的我留在家中,外出打工。我做著現代意義上的“留守兒童”,徘徊在幸福與不幸的邊緣,而我甜蜜又苦澀的童年,卻不是特例。

玻璃般脆弱的我,經不起任何疾病的侵襲。而我卻不孤單,那每壹個成長的冬天,都有整個季節的傷寒和咳嗽陪我過冬。

奶奶聽著我整夜咳嗽,陪著我輾轉難眠。她打聽到偏方——把生姜切碎,放在已受冷凝固的花生油中,喝掉可以止咳。

而我最是受不了生姜的味道,於是每次都是強忍著咽下,然後又哇哇吐出,難受地掉下眼淚。

每次奶奶都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並不說什麽,臉上也沒有責怪的神色。然而這個令人反胃的藥方最終被廢棄,直到“恐龍果”的種子出現,治愈我整個童年像撕裂喉嚨壹般疼痛的屙疾。

那壹天,奶奶欣喜叫我過來,攤開皸裂的手掌,上面靜靜躺著幾顆皺巴巴的種子。她神秘又充滿希望地告訴我,這是為我準備的藥方。春天種下,秋天就會收獲很多種子,將這些種子曬幹,用油炸著吃,可以治療咳嗽。她小心地捧著那些皺皺的種子,像是在捧著壹粒粒包治百病的丹藥。

春天到了,我又熬過了壹個冬天。奶奶將種子小心地種下,壹日看三回。這些皺皺的小東西果真沒有辜負奶奶的希望,蓬蓬勃勃地破土而出,爬啊爬啊,壹直爬到屋頂上,開出了朵朵淡黃色的花兒。淡黃色的小花隨風搖曳,放佛帶來陣陣清香。奶奶看著這滿墻的花兒心滿意足地笑著,用粗糙的手摩挲著我的頭頂。夏末,淡黃色的小花兒謝了,枝條上結出了許多皺皺巴巴的綠色小果子。

我至今不知道那種小果子的學名叫什麽。它們的形狀大概像梨子,不過是兩頭尖,中間鼓,外表呈綠色,表皮很粗糙,像是恐龍的皮膚,而裏面是紅通通的果實,甜津津的,小小的、能治病的種子就藏在裏面。

冬天又到了,奶奶用小小的“恐龍果”的種子為我炸制治病的良藥。劈裏啪啦!小小的種子在油鍋裏歡快地跳躍著,帶著奶奶的疼愛與希望,跳躍著,跳躍著……奶奶瞇著眼睛,輕輕地吹著那騰騰地熱氣,爐火映紅了她比種子都要皺的臉。

雖然“恐龍果”的種子制成的“藥”並沒有根除我的疾病,但奶奶依然堅持每年為我熬制,苦心孤詣,想要讓孫女兒的身體好壹些,再好壹些。於是,那淡黃色的“恐龍花”盛開在我童年的每個夏天,代表著壹種希望,變成了這薄涼人世間最好的壹劑良藥。

我至今無從得知那到底是什麽植物,我管它叫恐龍果,叫做我的希望。

樸實的花生花

我的家鄉那不算肥沃的土壤,卻貢獻出世間少有的珍藏——花生,作為主要農作物之壹,填飽了千千萬萬個胃,滋潤了千千萬萬雙眼睛。

奶奶的壹生跟土地有關,也跟花生有關。選種、播種、收獲、剝實、做油,著所有的流程都經過她的手。

五月天是適合播種花生的季節,沈睡了整個冬天的胖胖的花生種子也逐漸蘇醒。壹場透地雨過後,奶奶便攜著種子和鐵鍬,帶著年少的我去田裏播種。

開始,我是樂意幫忙的,用細細黑黑的胳膊挽著小小的籃子,奶奶在前面鏟壹個坑,要求我在坑裏放兩顆花生米。小小的手抓不了幾顆滑溜溜的花生米,要麽壹個坑裏放了壹個,要麽放了壹大把,壹擡頭,前面的奶奶早就拉我好遠,看著我笨拙的樣子發笑。我開始厭倦,開始惱羞成怒,最後丟下小籃子去田邊陰涼處采小花去了。

花生種下之後,要覆上壹層透明薄膜來保溫保濕,有了溫暖和水分,花生芽兒沒過幾天就會破土而出,嫩嫩的,綠綠的。這個時候,覆在芽兒上面的薄膜便成了成長的阻礙,如果不及時把壓在芽兒腦袋上的薄膜戳破,芽兒就會被悶死。

奶奶如殷勤的青鳥,時時探看。芽兒稍微露出頭,奶奶就會拿著小木棍,彎著腰,壹個個將小芽兒釋放出來。她是如此認真,以至於小小的我經常看得出神。我想,在奶奶的眼裏,那壹顆顆不會說話的嫩綠的小腦袋,肯定就像家裏會叫的雞鴨鵝羊,像會喊疼的小孫女,以至於她的每壹個動作,都充滿了慈愛。

被釋放出來的小芽兒自由地成長起來,六月,當麥苗開始接穗兒的時候,花生也開花了,那是壹種黃色的小花,從不張揚,像害羞的小姑娘,隱藏在厚厚的葉子底下。奶奶知道她們的心事,只是靜靜地看著,慈祥地笑著。

花生開花的時候,也正是百花爭艷的時候,當所有的花兒在為誰更美麗而吵吵鬧鬧時,我卻只喜歡花生那黃色的小花。黃色的花兒開得越多,結實就會越多。我看到翠油油的田地,被小小的黃色花朵點綴著,奶奶的白發掩映其中,真是世間絕美的景色。

而如今,我離開了那埋葬著奶奶的家鄉,五月時候,正是農忙景象,我想象著,父親母親也依舊在田畔,小心慈愛地為每壹顆花生種子圓夢,悄悄傾聽每壹朵黃色小花的心事,又伴著她們悄悄地雕零,雕零在生她養她的土地上,像奶奶,像母親,像千千萬萬個樸實的農村婦女,壹生默默開放,然後默默雕落,似乎不曾被生命記起過,但她們確實熱烈、樸實、善良地生活過。

又到五月。奶奶啊!我多想再回到小時候,挎著小籃子,跟在您後面種花生啊!如果還有壹次機會,我壹定不會喊累。哪怕走遍世間所有布滿荊棘的長路,我也要走到我們的田畔。

晶瑩的淚花花

奶奶是個很剛烈倔強的人,年級輕輕便做了寡婦,含辛茹苦地將兒女拉扯大,受過各種委屈,吃過各種苦頭,卻未曾掉下壹滴眼淚下來。

而我何其有幸,得到了奶奶的垂愛和垂淚。

雖然父母常年在外打工,我跟隨奶奶長大,但畢竟是親生,母親對我的思念日益濃重。終於,在壹個夏日,父母回來了,這壹次,他們決定帶我去南方的小城住壹段時間,我好像既對南方的小城不期待,又對當下的小村不留戀——也許我只是太小了。

那壹天的飯菜和談話我已然忘卻,而唯獨記住了那狹窄的鄉間小道上的故事。傍晚時分,收拾停當,母親拉著我的手往外走,幾個姑姑也在,她們送我們到了門口,就停下了,目送我們往前走,而只有奶奶,壹直在跟著我們,跟在我的後面。

她穿著藍色的舊式大褂,梳著灰白的髻子頭,壹邊走,壹邊叫著我的名字,她老淚縱橫,不時用衣袖擦著眼淚。

“小妮…小妮…”她哭得如此傷心,好像要失去了我壹樣。

而我怎麽了?5歲的我竟然沒有任何表示,我頻頻地回頭看,卻沒有哭。但我的腦海中卻深深烙下了這壹幕,許多年來,這壹幕在我心中久久盤旋,每每都能讓我潸然淚下。

奶奶走後,我為奶奶盛開過無數的淚花,她生前多麽愛花啊,我把紅紅黃黃的花兒的顏色揉碎,變成透明的眼淚,翻滾在我的臉龐上,流淌在我的每個夢裏。

奶奶啊!如果可以,我願把我的眼淚化作清明時節的細雨,滋潤妳的墳頭,化作滿天晶瑩的星星,陪伴妳每個孤獨的夜晚。

灼灼的妮花花

奶奶曾說過,每壹個女孩都是壹朵花兒。我的宿命,是壹朵石榴花,於是妳總是細心澆灌,而這顆石榴樹,如今卻荒蕪在老家的院子裏,壹如我荒蕪的心情。

可是奶奶,我不願做石榴花,我就是妳口中的“小妮”,是壹朵有著多種顏色的“妮花花”。

奶奶細心照料著我這朵孱弱的小花,並將畢生總結的道理傳給我,教導我做壹個知書達理懂規矩的賢良主婦。關於餐桌禮儀和男尊女卑的居家規則,我早已當作腐朽棄置腦後,而唯獨記住了奶奶的善良和純真。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壹個夜晚,夏夜如水,涼風習習,我躺在奶奶懷裏,看著她指給我天上的星星,又聽她唱起她年輕時候的歌謠以及聽到的神話傳說。我在半睡半醒之間突然想到生死的問題,我在她的懷裏掙紮著,“奶奶,妳會死麽?”

奶奶點了點頭,我的眼淚便落了下來,我不知道如果沒有了奶奶,生活將會怎麽樣,於是小心地啜泣著,奶奶安慰我,“現在不死,要到好多年呢!”

“多少年呢?”

“再過七十年。”

我放心了,停止了啜泣,放佛那壹天永遠不會到來似的。

事實上,奶奶並沒有活到七十歲,更別說再過七十年了。奶奶在日益衰老,我卻漸漸長大,慢慢地,個子長高了,腰身變細了,也有了人生中第壹次例假。

奶奶看著我,像在看著壹朵正在慢慢出落的小花壹樣,她以前叫我“小妮兒”,從此也改口叫“花妮兒”了。

女孩兒慢慢長大,奶奶也早早地考慮我的人生大事,實際上,在奶奶去世的前壹年,我已經23歲,在奶奶眼中著實是大齡,但因為在繼續讀書,因此不能像不讀書的女孩子壹樣,早早嫁人,結婚生子。

那壹年的冬日,陽光很好,奶奶的身子卻虛弱了很多。我去看她,父母和姑姑以及其他親戚都在。奶奶坐在床上,看到我,慢慢地說道:“我昨晚在想,俺家花妮兒要找個什麽樣的人家哎?想來想去,想了壹夜,沒睡著覺。”

有親戚在嗤嗤發笑,我的臉紅了。

她又慢慢說:“找個差不多的,知冷知熱的,會惜護人的。”

我當時是有男朋友的,於是責怪奶奶太瞎操心,奶奶不再說話。

奶奶閉眼的時候,我並沒有在她的身邊,壹切都是太突然,她也並沒有想到自己會那麽快就要告別人世,她的院子裏,滿滿地都是曬好的花生種子和蠶豆種子,門口的柴火堆成了小山,給小表弟做的衣服還沒有繡好花……所有的壹切,都裝滿了開春的希望。

而她就是那麽突然地要走了。

臨別前,奶奶還不忘囑咐母親,“他們兩個都是屬羊的….可能不是太合得來。”

我和男朋友還是分手了,其實並不是奶奶的預言,我們性格確實不合適。分手之後,母親轉告了我,我突然想起來那個冬日奶奶緩緩說著的話,想到再也不會有誰如此關心我的終身大事以至於夜不能寐了,便會淚如雨下。

奶奶離開的日子,星星和花兒都黯淡了許多,好在我壹直沒有忘記奶奶的期望,“妮花花”壹直在昂揚不屈地盛開著,雖然不美,但很堅強,很樸實,很想她。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奶奶啊!我馬上就要訂婚了,和壹個如泥土般善良樸實的人,他的臂膀撐起我所有的夢想和傷疤。現在,您放心了嗎?可是沒有您的見證,多麽遺憾啊!

淚眼婆娑之中,我看到了春天滿目的繁花。奶奶走的時候,就是在春耕尚未開始的四月裏。奶奶走後,漫山遍野開著鮮花,那白的像雪,紅的像霞,房頂上黃白相間的“恐龍花”披上白紗,田邊黃色的花生花悄然靜默,院中鮮紅的石榴花燃成火焰。奶奶去了,所有的花兒都在自發舉行著壹場葬禮,我看著漫山遍野的花兒,滿滿都是關於奶奶的記憶。多麽美好啊!奶奶由各種花兒陪著,由“妮妮花”念著,從此,安靜地躺在四月的芳菲裏,靜享壹片燦爛,坐擁整個春天。

壹別十年,奶奶的花兒又開了,多麽美麗的壹個春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