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之人,必死於內心喧囂
在圖書館借這本小說,是覺得書名起得好,有大家風範。文學雖不流行標題黨,但起個好書名,也算成功了壹半。
有些小說,題目本身就有吸引力,比如Gone with the Wind(《飄》)、The Heart is a Lonely Hunter(《心是孤獨的獵手》)、More Die of Heartbreak(《更多的人死於心碎》、A Thousand Splendid Suns(《燦爛千陽》)等等。
Too Loud a Solitude,寫的是壹個廢紙廠的打包工,三十五年來,工作簡單乏味,卻從廢紙裏揀出了幾噸重的好書,壹壹搬回家閱讀。小說情節單壹,主要是主人翁的囈語。他在腦子裏和康德、黑格爾、老子對談,神情恍惚,沈浸在書本和往事之中。後來因技術革新,年邁的主人公被迫退休,生無所戀,鉆進碎紙機,和廢紙與舊書壹起粉身碎骨。
這是個令人絕望的悲劇。主人公沈默寡言,自我封閉,想拯救文化,卻被時代所棄,只得和古往今來的哲人們對話。他孤獨,內心的喧囂卻穿雲裂石。Too Loud a Solitude這個書名,蒼涼。
Too Loud a Solitude的中文譯名,大多是《過於喧囂的孤獨》。直譯。我覺得《喧囂的孤獨》即可。喧囂,已有too Loud之意。
此書書名起得太好,卻成了小說本身難以承受之重。這部小說算不上經典名著;又采用了意識流的寫法,有點前衛,對文學沒有濃厚興趣的讀者,我不推薦閱讀。
我喜歡主人公這句平靜地獨白:
"I can be by myself because I'm never lonely; I'm simply alone, living in my heavily populated solitude."
大致意思是,我可以獨處,因為從不覺得孤單;我就這麽壹個人,活在我熙熙攘攘的孤獨裏。
好壹個heavily populated solitude!主人公從廢紙堆裏捧回舊書;世上最偉大的哲人濟濟壹堂。他的精神世界人山人海,現實中孑然壹人。
小說最後,碎紙機尖銳的刀鋒折斷他的身體,他攥著壹本舊書,指著壹句話:“摯愛引我入天國”,達到極樂。在那壹刻,他看到了當年消失在納粹集中營的戀人。她放著風箏;而他自己是那風箏,飄搖直上。
這是壹部令人壓抑而錯愕的小說。我喜歡這種悲劇,不似暢銷書那般催淚,只讓人讀了心裏堵得慌,既得不出結論,又做不了價值判斷,唯有悵然。這是真正的悲劇----文學的最高形式。
有些讀者不喜歡讀悲劇,很正常。讀悲劇,如同生活中有的人喜歡吃苦瓜,甘苦自知;又像有的人喜歡坐過山車,在我眼裏是找罪受。同樣,讀悲劇,是我的文學極限運動,要的就是這種百般不是滋味,但靈魂如洗。
《喧囂的孤獨》裏,主人公淡淡地說:
“For we are like olives: only when we are crushed do we yield what is best in us.”
我們就像橄欖,只有碾碎了,才能釋放出自己的精華。
讀到這句話,是在小說中間,頗有感觸。到了小說結尾,主人公縱身躍入碎紙機,這句話在我腦海又狠狠砸了過來。我感受到他身上尖銳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