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眼睛(趙海虹)讀後感
多年以來,每當孟啟元閉上眼睛,耳邊總會響起兒子當年稚嫩的聲音:“爸爸,我想給妳畫張畫!”
小瀾仿佛就在他的身邊,撲在他的懷裏,雙手急切地搖著他的臂膀:“爸爸,來嘛,來嘛!”於是,壹點點,在黑暗的想象中逐漸浮起兒子的臉:圓圓的面孔,小刺猬般的寸頭,又高又直的鼻梁,尖尖的小鼻頭,微微張開、露出牙齒的薄嘴唇。他正在換牙,白生生的門牙掉了壹顆,露出壹個肉色的小洞。
為什麽孟啟元在記憶中如此描畫兒子面部的所有細節,卻刻意回避了最重要的眼睛呢?是啊,眼睛。無法回避的靈魂之門,情感之窗。小瀾的呼喚充滿了對父親的依戀,可是他睜得大大的眼睛,卻像兩枚僵硬的黑果核,又如兩個小小的黑洞,表達不出任何情感,而且會無限制地吸食對方的情感,讓觀者如墜冰窟。
孟啟元推開了兒子,是的,這個動作在他的記憶中反復重演,也在他的真實歷史中壹次次發生。他推開了兒子。這是他的第壹反應。雖然之後他立刻拉住他,向他道歉,對不起,爸爸忙昏了頭。爸爸來看妳畫。
於是兒子有板有眼地為他畫了起來。開始是小花小草,白雲紅日,再大壹點,便開始畫貓兒狗兒玩具熊、卡車飛機推土機。那些畫色彩豐富,筆觸中洋溢著天真與熱情。
那麽多年來,兒子畫得最多的,卻是爸爸。從線條簡單的歪臉大頭爸爸,到面容方正,表情嚴肅的爸爸,到他離開之前,他筆下的父親孟啟元,已足以進入美術館,掛在廳堂之上供人欣賞。
兒子是從什麽時候愛上繪畫的呢?應該是六歲吧。在那之前,他的眼睛從只能模糊辨光到能看清物體輪廓,經過了三次大手術,七次調整和矯正;六歲那年終於能夠清晰視物,接近了正常肉眼的視力標準。也就是從那時起,滿世界的色彩和形象向他奔湧而來,讓他欣喜若狂。可是他歡樂的臉上永遠嵌著壹雙全不相稱的冷酷眼眸。
小瀾,我的好兒子……孟教授的眼眶濕潤了。
“先生,您要什麽飲料?”
空中小姐柔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他此刻正在飛機上,穿越太平洋,飛向兒子工作的城市。
孟啟元擡起頭,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輕輕回答:“紅茶,謝謝。”
壹杯大半滿的紅茶放在眼前的小桌板上。他忽然在紅色的茶湯裏看見了自己的面影。深邃的黑色眼睛,狹長的眼瞼。啊,忽然間他覺得那不是自己的面容,他仿佛穿越了時間與生死的界限,看到了父親。父親曾是天才橫溢的青年畫家,幽默風趣的爸爸,無微不至的丈夫,卻在意外致盲後抑郁不振,英年早逝。
曾幾何時,父親失明後黯淡無光的瞳仁,總在孟啟元的眼前晃動。他考上醫學院,專攻眼科,開始最新的實驗項目,壹路走來,總是會看到父親用無光的眼睛在望著他。讓他痛苦,卻又給他激勵,讓他相信自己從事的是偉大的事業。可是,自從他做了那個殘酷的決定,他卻不再看見父親的眼睛。多年以來,當實驗壹步步走向成功,當他獲得了世界級的聲譽,讓越來越多的患者重獲光明,他卻很少想起父親。很久沒有了。相反,兒子的眼睛,那對冷酷無情的電子眼,卻時時如夢魘般纏繞著他。
孟教授用力搖搖頭,舉杯將紅茶壹飲而盡。飛機開始播放電影,剛上映的《星空》,壹部以畫家梵高生平為藍本的電影。
啊,《星空》,他怎會忘記,小瀾九歲那年的生日,他買了壹本精美的梵高畫冊送給兒子。當小瀾拆開粉藍色的包裝紙,看到畫冊封面上的《星空》時,發出壹聲輕輕的叫喊,那是從內心深處湧出的感動,化作壹股氣流從胸中湧起,直沖出口,那樣簡單的壹聲“啊”,拖著長長的尾音,孩童清亮柔美的聲音,讓客廳都亮堂了起來。
“爸爸,星空在旋轉!”小瀾擡起頭,興奮地望著他,眼眶裏那對鑲嵌著精密電腦芯片的瞳仁比兩年前多了點反光和層次感,不再是壹片漆黑了。但是不,那依然不像是人類的眼睛,它們永遠無法流露出真實的情感。
“是啊,星空在旋轉。”孟啟元避開兒子的“目光”,他用自己寬大的手掌握住兒子的小手,四只手壹起在銅版畫冊的紙頁上輕輕撫摸。
這是壹幅神奇的畫。星空下暗郁的聖雷米小鎮,黑暗大地上升起火焰般的絲柏樹。而梵高筆下的夜空星河流轉,宇宙萬物循著生命能量奔湧的方向運動不息。
小瀾輕輕打開畫冊,壹頁頁地翻過去,色調溫暖的小房間、張揚的向日葵、秋天色彩豐富的大地、如生命般蓬勃開放的杏花……
“爸爸,我想給妳畫張畫!”兒子忽然靈巧地壹縮身子,從孟啟元懷裏鉆了出去。他沖進自己的房間,哢噠哢噠地拖來了他的工具箱。然後飛快地支起畫板。
九歲時小瀾已經開始嘗試油畫,也許是繼承了爺爺的天分,他的繪畫天賦令人驚嘆。剛看過梵高的畫冊,他居然就能學著用那種顫抖而充滿情感的筆觸來畫畫了。
小瀾急促地在小幅畫布上塗抹顏料,他揮舞手腕的動作中有壹種韻律感。運筆也越來越熟練。當孟啟元冷靜地觀察兒子作畫的每壹個細節時,總忍不住懷疑這種關註背後隱藏著什麽?——我是關愛孩子成長的父親,還是密切追蹤實驗成果的科學家?後壹種解釋令人齒冷。但他無法回避這種可能性。他為此糾結、自責,最後不得不向日記本傾吐了所有的痛苦與懷疑。是的,只有日記本,他的秘密無法和任何人分享。那個深不可測的黑暗的秘密。
孟瀾站在美術館空曠的大廳裏,面對著展廳正中的那幅畫。《世界》:奔湧的色彩,噴泉般的生命。壹切自然界的色彩在這裏匯聚、組合、裂變、新生。
20歲後他的畫風驟變,不再追逐具體的形體與生活中的真實形象。只有顏色,色彩在他的畫布上歌唱。
《春天》、《舞》、《滅》、《世界》,壹幅幅在蘇富比拍賣行拍出天價的油畫使他壹步步走上了世界現代藝術的前臺,成為呼風喚雨的藝術明星。
木秀於林,難免受到風雨的侵襲。當年孟瀾因幼年眼傷,被科學家父親安上了機械眼的故事在新聞媒體中驟然放大,引起了軒然大波。孟瀾之父孟啟元教授十年前就因改良人眼芯片成為全世界盲人的救星,獲得了科學界無上的榮光。為自己的兒子試裝實驗階段的電子眼並未違背倫理,但宗教極端分子卻因此指責孟瀾是半機械人,藝術家裏也有人酸溜溜地說他是“借機械之光開眼看世界的第壹人”。“說什麽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藝術眼界,原來是全新的芯片。”——這樣的嘲諷之辭隨處可見。
陳平走近孟瀾時,以為會在他身上看到憤怒,因為加諸於他身上的評價並不公平。
孟瀾身形頎長,穿壹件黑色的長風衣,筆直地站在大廳中央。大廳兩側流淌的色彩,匯聚到正中央的背影處,忽然凝滯,如壹個巨大的黑色驚嘆號。
“孟先生,我是默周刊的陳平,約了您3點見面……”
孟瀾壹扭頭,正對著她,他很平靜,眼睛格外的黑,瞥壹眼就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這就是那雙有名的機械眼。
“陳小姐,妳三個月之前剛剛采訪過我。”他冷冷地說,“也給我寄送了發表采訪的雜誌。這次再來又是為什麽?”
陳平遲疑了壹下,斟酌要如何開口。孟瀾卻冷笑著追問:“或者是因為上次采訪時,我的機械眼還是秘密,妳把我當成正常人。現在卻急不可耐,要來看看機器人畫家孟瀾。”
他話裏的尖刻令她不忍,她急忙道明來意:“孟先生,您誤會了,我是受人之托。令尊孟教授讀了周刊上的報道,特地來找我。十年前他也接受過我的采訪,之後壹直有聯系……”
“哈!”孟瀾氣憤地喊了壹聲,“他要托個外人來找我嗎?”
“可他想了很多辦法都聯系不上您。您不接他的電話。不回,甚至可能不看他的電郵。他好不容易查到您在紐約的住處,在門外等了三天也沒有……”
“妳別聽他那壹套!”孟瀾暴躁地打斷她,“妳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他想向全世界控訴我的不孝?隨他去吧!”
“孟教授只想見見您,和您談談。”陳平嘆了口氣,這對父子到底有什麽心結,導致孟瀾20歲後離家出走,與父親徹底決裂,十年全無來往呢?連父親想見兒子,都要輾轉托壹個外人來幫忙。
“妳告訴他,沒有什麽好談的。”孟瀾轉身朝畫廊走去。他的腳步在空曠的展廳裏激起壹陣回響。
“孟教授就怕您會這麽說,他讓我把這個畫冊帶給您。”陳平三步兩步追上去,從隨身的大包裏取出壹本大冊子,這是壹本悉心裝訂的個人圖冊,隨手壹翻,是壹頁頁兒童習作。畫中的筆觸洋溢著兒童的稚嫩與天真。小花、小草、白雲、紅日……畫得最多的,卻是爸爸,大頭爸爸,讀書的爸爸,實驗室裏的爸爸。
“您看,您看。”見孟瀾停住了腳步,陳平忙把畫冊捧到他面前,“孟教授收集您童年的習作,做了整整十本這樣的冊子。他是好父親……”
孟瀾用那雙能冰凍壹切生命的機械眼橫掃了她壹眼,冷冷地說:“妳什麽都不知道。”
陳平忽然感到壹陣寒意,她從沒覺得自己這樣笨嘴拙舌。她站在原地,手裏捧著畫冊,看著他離去了。
陳平把畫冊交還給了面容憔悴的父親。“對不起,孟教授,我幫不上忙。孟瀾對妳的誤會好像很深。”她雖然好奇,但知道這壹定涉及隱私,他與自己雖略有私交,但她到底是個記者。誰能放心把隱私告訴記者呢?”
“真麻煩妳了,對不住。”孟啟元接回畫冊,抱在懷裏。
陳平發現他比十年前老多了,背脊微微佝僂,白發從黑發的叢林中四處冒了出來。他還不到五十五歲,但頭發已經白了壹大半。十年前那個站在世界醫學榮譽最高點上意氣風發的中年才俊又去了哪裏?
孟啟元緊緊抱著兒子童年的畫冊,口中嚅囁了壹會兒,終於發出了聲音:“可是我沒有別人可托,小陳,妳再幫我找找他。這次直接告訴他,我想讓他接受新的手術。我知道他不喜歡那雙眼睛,我可以幫他換掉,現在的技術已經可以用超微芯片替代整體的機械眼。他可以換上裝芯片的人眼。”他苦澀地壹笑,無奈地搖搖頭,這是他以十年的時間為兒子準備的重要禮物,可他居然沒有機會讓兒子來接受。那雙沒有感情的機械眼不僅令兒子壹生自卑,也讓父親半生負疚。而現在,彌補錯誤的機會終於來了。
陳平被這位父親感動了。不管他們父子倆到底有什麽隔閡,她都能體會到他對兒子真切的關懷。“好,我再去找他。”她慨然允諾,再尷尬壹次也無妨。
次日,陳平還未成行,就得到了驚人的消息:恐怖分子給正在展出孟瀾畫作的美術館打去匿名電話,聲稱在大廳某處藏了定時炸彈。美術館正在組織觀眾有序撤離,但秩序依然有些混亂。警方昭告民眾出行時盡量避開周邊道路。
陳平大吃壹驚,連忙駕車趕去。壹邊開車,壹邊即時收聽當地交通臺裏的最新消息。
“畫家孟瀾拒絕離開大廳。”
“特警正在強制孟瀾撤離展廳。”
“這個倔強的畫癲子!”陳平加大油門,向美術館趕去。正要停車,已有特警過來驅趕:“小姐,請立即開走。”
“我來接孟瀾!”陳平喊著沖美術館方向指了壹指。特警壹楞,立刻說:“特殊情況,只出不進。妳就等在這裏吧”。
美術館裏的觀眾已基本撤清。孟瀾被幾個特警從美術館裏駕了出來。他壹邊掙紮壹邊喊:“我的畫還在裏面!”
陳平揮手大聲喊:“孟先生,妳先上車。”
陳平的出現似乎讓孟瀾分了神,他不再掙紮,跟陳平上了車。
離開喧鬧的人群,孟瀾壹下子冷靜了下來。那雙眼睛,讓人看不透的沒有生命的眼睛,射出科學儀器那樣毫無感情的、純分析的“目光”來。“妳專程來看我的笑話嗎?”
“我再替令尊帶個話。”陳平把孟啟元教授的托咐輕輕告訴了他。
這壹次孟瀾沒有立刻反應。他似乎有些發呆。這雙機械眼給他帶來了最珍貴的光明,但也產生了巨大的痛苦。自小到大,除了單獨和父親在壹起時,他總是感到這雙眼睛使他無法融入常人的世界,令他遭受了無休止的嘲笑。壹開始別人並不了解真相,他們不知道那是機械眼。那時他的外號叫“僵屍娃娃”,因為他的眼睛表達不出變化的情感,死氣沈沈,讓人害怕。
祖母外婆都早逝,母親因產後並發癥辭世。沒有女性愛過他。但他並不責怪她們。誰都會對這雙眼睛退避三尺。連他自己都害怕鏡中的自己,甚至他的父親,都不敢正視這雙眼睛。
是的,孟瀾其實壹直知道。雖然父親盡量掩飾自己的排斥感,但就連他也無法接受兒子的眼睛。
但父親愛自己的,至少在20歲前,孟瀾這樣相信。可現在,他已經什麽都不信了。
“妳去告訴他,我已經習慣了這雙機械眼。”孟瀾冷冷地說,“我絕不再做任何眼科手術。”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孟瀾接到了壹個陌生的電話。電話那壹頭說:“抱歉地通知您,您父親走了。”
孟瀾驚愕地停頓了壹下,他本想直接撂下電話,但對方話音裏特殊的沈痛忽然讓他意識到:“走了”還有另壹種獨特的解釋。
“今早8點,孟啟元教授搭乘了571航班……”
“那趟飛機?”孟瀾忍不住打斷了對方。
“是的……”
上午九點,災難的消息已經傳遍全球。571航班起飛時與停在跑道附近的另壹架客機相撞,機上153名乘客僅19人得以逃生,生還者中並不包括孟教授。
得到消息之後,孟瀾靜默了許久。他在趕往事故處理中心前,撥通了陳平的電話。
陳平又壹次當了孟瀾的司機。考慮到他此刻的精神狀態不適合開車,她堅持由她送他去事故處理中心。大半程孟瀾都壹言不發。“我知道妳怎麽想,妳壹定在心裏責怪我。但妳其實什麽都不知道。孟啟元不是妳想象的那種人。全世界都被他那幅道貌岸然的樣子欺騙了。”
陳平禁不住壹聲嘆息。事到如今還需要說這些嗎?
孟瀾卻激動了起來:“我在美院讀大二那年,油畫《工作中的父親》獲得了大學生藝術比賽油畫組的大獎。我清楚地記得,當我把他帶到展廳的畫前,他的表情完全沒有我期待的驚喜。他尷尬極了,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最後他抱住我不住地顫抖,喃喃說:謝謝,對不起。謝謝,對不起。他就反復念叨著這兩個詞。
“當天晚上,他交給我壹本日記本。裏面記錄了我壹歲那年,隨保姆外出時偶然受傷,他對我幹下的那件事。作為我的急癥接診醫生,他居然篡改醫療記錄,把表層擦傷改成需摘除眼球的嚴重外傷。然後以唯壹監護人的身份授權,讓我參加他個人主持的項目,安裝了尚在實驗階段的電子眼球。他在日記裏說,當時他人微言輕,他的項目壹連半年都爭取不到合適的實驗對象,面臨下馬的危險。他居然還說,也許兒子是最合適的選擇,因為他可以對我做長期的全程觀察,以比對電眼能否達到、甚至超過人眼的標準。”
陳平突然聽到這樣的秘密,有點慌亂,不知所措。她茫然地握緊方向盤,她想起十年前采訪過的那個笑容可掬的科學家,他對科學的真誠,曾經如此地打動過她,而他居然是壹位為了名利將自己的幼子做犧牲的殘忍父親?“也許……也許有那麽壹些人,他們相信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犧牲少數人是值得的。也許他認為兒子是屬於自己的,因此這樣做是出於無私……”
“我不是他的個人財產!我是個人!我是屬於自己的!不管為了什麽所謂的高尚目的,他都沒有權利這樣做!”孟瀾吼叫起來。
陳平嘆了口氣。無論如何,她相信孟啟元的愧疚是真誠的。
辨認屍體時,孟瀾皺起眉頭。孟啟元的身體蜷成壹團,頭部藏在胸腹之間,似乎用全身來保護他的臉。而他的雙手,緊緊捂住眼睛。
“為什麽是這個姿勢?”孟瀾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
陳平輕輕遞給他壹個信封。“他臨走前托我帶給妳的。”
孟瀾有點遲疑地取出壹張薄薄的信紙,紙上是他如此熟悉但又久違多年的親切筆跡。
“小瀾,我這壹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給了妳壹雙冷酷的眼睛。我希望妳能同意接受手術,讓我把自己的眼睛移植給妳。我已經約好A市的同行,他是眼移植領域的專家。希望妳能盡早去他那裏做個檢查。如果狀態合適,下個月就可以進行手術。
爸爸”
孟瀾的身體像風暴中的樹葉,壹輪又壹輪地劇烈抖動,陳平同情地伸手攙住他,他便靠在她懷裏哭了起來。他臉上所有的線條都揉成了壹團,痛苦的火焰燒灼著他,但那對靈魂之窗,卻還是冷冷的,沒有表情,沒有眼淚。
“很抱歉,孟教授的眼球已經不適合手術了。”她輕輕告訴他。
“我喜歡我現在的眼睛。”他的嘴角向上抽了抽,“這是爸爸給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