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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七重外殼看過的進~~~~~~

我看過壹遍,原文:

七重外殼 - 全

作者:王晉康

97年8月23日,小甘和姐夫乘坐中航波音747客機到達舊金山。姐夫斯托恩吳,中文姓名吳中,自己買的是單程機票,給甘又明買的卻是往返機票。因為小甘必須在七天後返回北京,去上他的大學三年級課程。

在舊金山他們沒出機場,直接坐上了西方航空公司去休斯敦的麥道飛機。抵達這個航天城時已是萬家燈火了,高速公路上的車燈組成流動跳蕩、十分明亮的光網,城市的燈光照徹夜空,把這座新興城市映成壹個透明的巨大星團。飛機開始下降,耳朵裏嗡嗡作響,那個巨大的亮星團開始分解出異彩紛呈的霓虹燈光。直到這時,甘又明才相信自己真的到了美國。

下了飛機,他們乘坐地下有軌電車來到壹個停車場,吳中找到自己那輛銀灰色的汽車,用遙控器打開車門。十分鐘後他們已來到高速公路上。吳中扳動壹個開關後便松開方向盤,從隨身皮包裏取出壹個小巧的辦公機,開始同基地聯絡。

“我在為妳辦理進基地的手續。”他簡短地對甘又明說。甘又明驚訝地看著無人駕駛的汽車在高速公路上疾駛,路上,除了對面的汽車刷刷地掠過去之外,百裏路面見不到壹個行人和警察。在這道機械洪流中,甘又明真正體會到為什麽“汽車人”在美國的動畫片中大行其道。可當他們的汽車尾追前邊汽車太緊時,甘又明又免不了擔心。

斯托恩吳猜到了他的心思,從辦公機上擡起頭,平淡地說:“放心,它有最先進的防撞功能。”

甘問:“它是衛星導航?我見資料上介紹過,說這種自動駕駛方式是下個世紀的技術。”姐夫微微壹笑:“國內的資料常常有5至10年的滯後期,我帶妳去的B基地又是美國國內最超前的。妳在那兒可以看到許多科幻性的技術,它可以說是21世紀科技社會的壹個預展,比如這輛汽車,妳知道它是什麽動力嗎?”

不是姐夫問,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他看看汽車,外形和汽油車沒什麽區別,車速表上的指示已超過了210英裏,汽車卻行駛得異常平穩。他猜測道:“從外形看當然不是太陽能汽車,是高能電池的電動汽車?氫氧電池的電動汽車?高容量儲氫金屬的氫動力汽車?在我的印象中,這些都是二OOO年以後的未來汽車。”

吳中搖搖頭:“都不是。這輛汽車由慣性能驅動,它裝備有十二個像普通汽車汽缸大小的飛輪秒速30萬轉,所以儲能量很大,充電壹次可以行駛壹千公裏。飛輪懸浮在壹個超導體形成的巨大磁場裏,基本沒有磨擦損失,使慣性能在受控狀態下逐步轉化為電能。這是代替汽油車的多種方案之壹,但還不壹定是最好的方案。”

甘又明半是哂笑地說:“也許,B基地裏還有能給植物授粉的微型昆蟲機器?有克隆人?有光孤立子通信?有激光驅動的宇宙飛船?”

斯托恩吳扭頭看壹眼,平靜地說:“沒錯,除了激光驅動的宇宙飛船還限於‘後理論’研究外,其它的都已開始小規模試用。”

這之後他就不再說話,在他的辦公機上專心致誌地辦公。甘又明不由得再次暗暗打量他的側影,他的相貌平常,身體比較單薄,大腦門,有如女性般的纖纖十指在電腦鍵盤上翻飛自如,時而停下來在屏幕上迅速瀏覽壹下從基地發來的數據。

如魚得水。甘又明腦子裏老是重復這幾個字,這個文弱青年在科技社會裏真是如魚得水。無怪乎姐姐是那樣愛他,崇拜他,這種人正是21世紀的弄潮兒,在女性心目中,他們已代替了那些肌腱突出的西部牛仔英雄。

七天前,34歲的斯托恩吳突然飛回國內,第三天就同31歲的星子姑娘舉行了婚禮。婚禮上,新娘滿臉的幸福,新郎卻像機器人壹樣冷靜。

剛從老家返校的甘又明借著三分酒氣,譏諷地對姐夫哥說:“謝天謝地,我姐姐苦苦等了八年,妳總算從電腦網絡裏走出來了。妳知道嗎,很長時間,我認為妳已經非物質化了,或者只剩下壹個腦袋泡在美國某個實驗室的營養液中。”

斯托恩吳平靜寬厚地笑笑,同小舅子碰碰杯,壹飲而盡。甘又明對他壹直非常不滿,甚至可以說是抱有敵意。八年來,至少是從他考進清華大學計算機系的三年來,他極少在姐姐那兒見到吳先生的消息,最多不過是在電腦網絡中發回幾句問候。甘又明曾刻薄地對姐姐說:“妳的未婚夫是吳先生,還是壹個ZHW@07。BX。US的網絡地址?別傻了,那個人如果不是早已變心,就是變成了沒有性程序的機器人。”

姐姐總是笑笑說:“他太忙,現在是美國B基地的虛擬試驗室的負責人。”不過弟弟的話並非沒有壹點影響,那天晚上,她發了壹封電子郵件,委婉地說想要壹張他的近影。第二天壹張表情漠然的照片傳回來了——仍是在電腦網絡中!為此,甘又明壹口咬定這張照片是虛擬的:“美國的警務科學家早把面孔合成軟件發展得盡善盡美,妳想叫這張照片變胖變瘦,是哭是笑,或者想從10歲的照片變化出34歲的模樣,都只用幾秒種的時間!妳想,他為什麽不寄壹張普通相片呢,這裏面壹定有鬼!”

即使婚禮過後,甘又明仍然敵意難消。客人走後,他悻悻地對姐姐說:“他為什麽不接妳去美國?這位上了世界名人錄,名列美國二十位最傑出青年科學家的吳先生養不活妳嗎?姐姐,我擔心他在那邊有了十七八個情人,甚至已成了家。我知道妳是個高智商的學者,但高智商的女人在對待愛情上常常低能。用不用我再提醒壹次,那個國度既是高科技的伊甸園,又是壹個世界末日般的罪惡淵藪。”

星子已聽慣了弟弟的刻薄話,她笑著說:“妳不是說他是沒有性程序的機器人嗎?這種機器人是不需要情人的。”

“那他為什麽不接妳去美國?”

“他說這兒有他的根,有他童年的根,人生的根。他說在光怪陸離的科技社會裏迷失本性時,他需要回來尋找信仰的支撐點,就像古希臘神話裏的英雄安泰需要地母的滋養。”她在復述這些話時,臉上洋溢著聖潔的光輝。

甘又明喊起來:“姐姐呀,妳真是天下最癡情又最愚蠢的女人!這都是言情小說中的道白,妳怎麽也能當真!”他看看表,9點40分,是科技影視長廊節目時間,這個時間他是雷打不動的。他打開電視,嘟囔道:“反正我把該說的都說了,到時妳莫怪我。”

那晚的科技影視節目是“電腦魚缸”——正是它促成了他的美國之行。“電腦魚缸”是壹種微型仿真系統,電腦中儲存了幾百種魚類的基因,妳只要任意挑選幾種,按下確認鈕,它們就開始在屏幕遨遊。每秒48幀畫面,比電影快壹倍,所以從畫面上看甚至比真魚還逼真。不僅如此,這些魚還會生長,會弱肉強食,會求婚決鬥,會因魚食的多寡而變肥變瘦。雌雄配對的機會完全是隨機的,壹旦某對夫妻結合,它們的後代就兼具父母的基因,因而兼具父母特有的形態習性。壹句話,這個魚缸完完全全是壹個魚類社會的縮影,但只是虛擬狀態。

新婚夫婦來到客廳時,甘又明正在擊節稱贊:“太奇妙了,太奇妙了!”每次看到類似的節目,他常有“浮壹大白”的快感。這會兒他完全忘卻了對姐夫的敵意,還興致勃勃地姐夫說:“很巧妙的構思!如果把節奏加快——這對於電腦是再容易不過了——是否可以在幾分鐘內演變魚類幾千萬年的進化?還可以把主角換成人,來模擬人類社會的進化。比如說模擬第三次世界大戰的進程,把所有的社會矛盾、各國軍力、民族情緒、宗教沖突、各國領導人的心理素質等等輸進壹個超級虛擬系統,推演出二三十種戰爭進程,我想它對軍事統帥的決策壹定大有裨益。”

斯托恩吳看了壹眼,他發現這個清華大三學生的思路比較活躍,不免對這位小舅子發生了興趣。他坐到甘又明的面前,簡捷地說:“妳說得不錯,這正是虛擬技術諸多用途之壹。不過這個電腦魚缸太小兒科了,我們早已超過了它,遠遠超過了它。”

甘又明好奇地問:“發展到什麽程度?能否給我講講,如果不涉及到貴國利益的話。”他有意把貴國兩個字念重。

吳中笑笑,接過妻子遞過來的兩杯咖啡,遞給小舅子壹杯,然後說:“我想妳已知道,在虛擬技術中,人也可以‘進入’虛擬世界。”

“對,通過目鏡和棘刺手套,人可以進入電腦魚缸和魚兒嬉戲。”

吳中搖搖頭:“那是二十年前的舊古董了。我們現在使用的是壹種被稱作‘外殼’?br>⊿HELL)的中介物,通過它,人可以完全真實地融入虛擬世界。我們的技術已發?br>溝稭庵殖潭齲?br>進入虛擬系統的某人,如果沒有系統外的幫助就無法辨別出所處環境的真假,正像壹個密閉的飛船裏的乘員,若沒有系統外參照物,就無法確認自己是否在運動。”

甘又明笑嘻嘻地說:“那個‘某人’是否服用了迷幻藥?科克、快克、哈希什?”

斯托恩吳看看他,心平氣和地說:“沒有。”

甘又明大笑起來:“那妳就有點吹牛了!我想,壹個神經健全、頭腦清醒的人,肯定能從虛擬環境中找出破綻來!要不,是美國人普遍智力低下?也難怪,在美國,全民性的吸毒泛濫至少已延續了100年,難免會引起智力退化。”

吳中冷冷地說:“說幾句俏皮話很容易,不過獻身科學的人壹般已經擯棄了這種愛好。妳想試試向我的虛擬技術挑戰嗎?”

甘又明兩眼發光,躍躍欲試地說:“這可搔到我的癢處了!我天生喜歡這樣的智力體操,從小至今,樂此不疲。不過,我恐怕暫時去不了美國。”

吳中笑笑,對妻子說:“我就給他安排壹次為期七天的短期訪問,不耽誤他回校上課。”甘又明很快領教了姐夫的地位和能力。三天後,吳中告別新婚妻子,匆匆返回美國時,甘又明也懷揣著壹張往返機票、壹份特別簽證和壹千元美金坐在特等艙裏,享受著空姐的微笑和茶幾上的新鮮水果。

壹條公路沿著海灘穿行,再往前是廣闊的灘塗。這兒人煙稀少,雪亮的燈光刺破夜色,展現出壹個茂密安靜的綠色世界,自然的蠻荒和嵌入其中的現代化建築相映成趣。天光甫亮,他們趕到壹個營地。營地占地不大,在做工粗糙的鐵柵欄裏面散布著十幾座平房。雖然途中已經聯系過,但警衛沒有收到對甘又明放行的命令。斯托恩吳面色不悅,拿起內線電話,節奏很快地說了壹通,甘又明的英語水平可以聽懂他們的談話。

吳說,我與貴國政府簽定了合同,我自然會恪守它,包括其中的保密條款。實際上,只要這次我回國七天而未泄密,妳就不必擔心了。從這幾句話中,甘又明聽出了他的傲氣。

他還在電話中說,實際上這位中國青年是作為臨時雇員來基地的。妳知道我們壹直在招募挑選那些最有天資的美國青年,讓他們去尋找虛擬世界的漏洞,以求改進設計,成功者還要發給壹萬元的獎金。這位甘先生也是壹個很合適的人選,他思維靈活,天生是個懷疑派,而且是在壹個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中長大的。我們的技術只有經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士的檢驗,才是萬無壹失的。當然,甘先生沒有經過例行的安全甄別,但我的話是否可以作為擔保呢?

對方顯然猶豫片刻,然後和他能不能設立壹個專門介紹人們曾經幻想並已成為現實的科技成果的欄目,介紹幻想是怎樣的,而變成現實又是怎樣壹個過程。

交談了幾句。吳中笑道:“謝謝,我記住妳的這次人情。”

他把話筒遞給警衛,警衛聽完後殷勤地說:“頭頭說,對兩位先生免除壹切檢查。我送妳們進去。”

現在,在他們面前是壹個巨大的圓形管道。吳中按動壹個電鈕,管道上壹座密封門緩緩打開。他們走進壹個圓筒狀的車廂,車廂內相當豪華,擺著四部真皮轉角沙發。吳中同僅有的兩名乘客打了招呼,安頓甘又明坐下,打開酒櫃門問:“喝點什麽?威士忌,橙汁,咖啡?”

“橙汁吧。”

吳中倒橙汁時,車非常平穩地啟動了。甘又明只是在看到橙汁水平面向後傾斜時,才察覺到車廂在加速。他從窗戶向外望去,看到飛速後掠的曠野,壹群海鳥在眼前掠過,隨即出現在後邊的窗外。但他敏銳地發現,所謂窗戶只是壹張液晶屏幕上的仿真畫面。他笑著用手敲敲假窗戶:“也是虛擬的?”

吳中微笑著說:“妳的觀察力很敏銳。這種管道是全封閉的,它是飽和蒸汽管道,車廂行進時,前方蒸汽迅速凝為水滴,車廂經過後又迅速氣化,所以幾乎沒有空氣阻力,可以達到兩馬赫的高速;磁斥懸浮和驅動,它是壹種幾乎不耗能的運輸方式,相信在下壹個世紀中葉,它將在很大程度上代替火車。

當然啦,因為是封閉環境,旅客容易感到壓抑郁悶,所以我們搞了這些仿真窗戶。”磁懸浮車輛已達到最高速,正保持著這個速度無聲地疾駛,窗外景物的後掠也越來越快。按方位和地圖推算,這時頭頂已經是淺海了。吳中嚴肅地說:“還有10分鐘時間。我想簡單地介紹壹下我們的虛擬技術,希望妳不要過於輕敵。像妳這樣的青年誌願者我們已接待過上千人次,只有六個人掙到了獎金。此後我們堵住了所有的漏洞,再沒人能掙到這筆錢了。我希望妳能成為第七個成功者,但首先妳要徹底清除輕敵思想。”

吳中略為沈吟,又平緩地說:“妳要知道,人在封閉系統中很難對自身所處環境作出客觀的判斷。當宇宙飛船達到光速時,時間速率就會降為零,但光速飛船內的乘員感覺不到這個變化,仍然認為自己是在正常地吃飯、談話、睡眠、衰老。再比如,我們說宇宙在膨脹,也能用光線的紅移來測出膨脹速率,但這種膨脹只是天體距離的膨脹,天體本身並未膨脹。如果所有天體連同觀察者本身也同步膨脹,我們能拿什麽不變的尺度來確認宇宙的膨脹?絕無可能。”甘又明笑道:“我信服妳的理論,但進入虛擬環境中的人並未完全封閉,至少他們的思維是在虛擬系統之外形成的,自然帶著它的慣性。我完全可以以這種慣性作為參照物來判斷環境的真實性,就像剛才用水面的傾斜來判斷車輛是否加速。”

斯托恩吳凝看著他,良久才笑道:“我沒有看錯妳,妳的思維確實非常敏捷,壹下子抓到了關鍵。但請妳相信,我們也不是笨蛋。我們已能把被試者的思維取出來,並即時性地反饋到虛擬環境中去。比如說,盡管我們的虛擬系統與全球信息網絡相通,可以隨時汲取幾乎無限的信息,但它肯定不能囊括妳的個人記憶:妳母親20年前的容貌啦,妳孩提時住的房舍啦,童年時的遊戲啦,妳對某位女同學的隱秘愛情啦等等。但是,”他強調道,“凡是妳在自己的記憶庫中能提取到的東西,立即會天衣無縫地被織進虛擬環境中,所以妳仍然沒有壹個可供辨別的基準。”

甘又明微笑不言,對自己的智力仍然充滿信心。吳中也不再贅言,簡捷地說:“我的話已經完了,妳記著,我們將讓妳在虛擬世界中跳進跳出,反復進行。何時妳確認自己已回到真實世界中,就向我發壹個信號。如果妳的判斷是正確的,妳就會懷揣壹萬美元回國。”他又加了壹句,“不要輕敵,小夥子。呶,已經到站了,下車吧。”

他們在地下甬道裏走了壹段路,碰到的工作人員都尊敬地向吳中致意,這使甘又明又壹次掂出姐夫在這兒的分量。他們來到了壹座空曠的大廳,四周是天藍色的墻壁和屋頂,渾然壹體,大廳中央有兩把測試椅。這幢大廳不算豪華,但建築做工十分精致,每壹處墻角,每壹寸地板,都像象牙雕刻壹樣光滑嚴密,毫無瑕疵。

吳中拿上壹個遙控器,帶甘又明來到大廳中間,說:“先讓妳對虛擬世界有壹個感性認識。讓妳看看哪種環境呢?”他略為思考了壹下,“妳先看看我們的電腦魚缸吧。”

他按動電鍵,大廳中瞬時充滿了清澈的海水,波光瀲灩,珊瑚礁壁立千尺,有的呈傘狀,有的呈蘑菇狀。壹只壹米長的蛤蜊垂直嵌在珊瑚裏,半露的身體猶如彩色的絲絨;還有彩色的螯蝦、五條手臂的星魚、漂亮的石斑魚。突然前邊冒出壹只巨大的八足章魚,它的小眼睛陰森地盯著前邊,詭秘地緩緩爬過來。甘又明本能地蜷起身子,但章魚熟視無睹,緩緩從他的身體中穿過,消失在幽藍的深海中。

甘又明喘了口氣,笑問:“激光全息仿真技術?確實可以亂真。”吳中點點頭,按壹下快進,眼前又立刻變成深海海底景色:火山口冒著濃煙,就像地獄中的煙囪;兩米長的蠕蟲在海水裏輕輕搖動著,管端血紅色的冠狀羽毛緩慢地開合;熔巖上鋪著壹層細菌,猶如白色的地毯,壹只奇形怪狀的細菌蟹貪婪地壹路吃過去,有時還去啃食蠕蟲的肉質羽毛。這是加拉帕戈斯群島海底依靠硫化氫為生的太古生物群。甘又明看呆了,雖然他明知這是個虛擬世界,但似乎能感受到那深海海水的陰冷和重壓。

忽然幻覺在壹剎那間消失得幹幹凈凈。甘又明壹時跳不出視覺的慣性,呆楞楞地立在那兒。

斯托恩吳淡淡地說:“這只是虛擬技術的開場鑼鼓。下面我要為妳套上所謂的外殼,使妳與虛擬環境融為壹體。跟我走。”

他們走進大廳旁的壹間屋子,甘又明第壹眼就看到壹個光腦袋的女性人體模型,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它周圍忙著。看見他們走來,那個人體模型竟然也扭過頭來——原來是壹個真人!

甘又明傻望著這個腦門鋥亮的裸體姑娘,解嘲地說:“我已經進了虛擬世界?這個壹絲不掛毫無羞恥的漂亮姑娘到底是真是假?”

斯托恩吳微笑著,沒有接腔,別人更聽不懂他的中國話獨白。幾個工作人員開始小心翼翼地為那個姑娘套上“外殼”,那是壹件色澤純白、很薄很柔的連體服。她把雙腿蹬上後,工作人員小心地展平外殼,使上面的神經傳感乳頭與她的身體完全貼合。吳中低聲解釋,這些乳頭將把虛擬信號傳到相應的感覺神經,比如妳“踩”上火炭時,腳底神經就送去燒灼感的信號。外殼已套到肩部,只有頭盔比較笨重,與黑色的目鏡相連。

姑娘在套上頭盔前微笑道:“我叫瓊,瓊比斯特。很高興作妳的向導。”

甘又明疑問地看看吳中,吳中點點頭:“對,這是妳在虛擬世界裏的向導,心理學和邏輯學博士,會三國語言,包括漢語。需要了解什麽信息可以問她,但她是完全超脫的,絕不會幫助妳作出判斷。現在請妳脫光衣服,剃光頭發。”

壹個自動理發機無聲地移過來,幾秒鐘內把他變成腦門鋥亮的和尚,同時把發茬吸走。工作人員為他穿上那件潔白的衣服,這件衣服又薄又柔,彈性極好,穿在身上幾乎變成了自己的皮膚。他和瓊來到大廳,面對面坐在兩只椅子上。甘又明聽見送話器中斯托恩吳用英語說:“虛擬系統即將啟動,請妳瞪大眼睛尋找它的漏洞吧。妳想從哪兒開始?是海洋,太空,還是臺風眼之中?我們都可以為妳辦到。”

甘又明稍稍想了壹會兒,說:“還是從海水中開始吧,既然這壹切都是由那個電腦魚缸所引發。而且,我沒有告訴妳,我是北京高校百米自由泳紀錄保持者。”

斯托恩吳在屏幕上笑笑:“在虛擬世界裏不會遊泳並不是壹個問題,電腦很容易為主人公加上令人信服的校正,不過,就按妳的意思辦吧。現在我按電鈕了。”甘又明在壹剎那間被拋入水中。他看見自己和那位瓊姑娘都穿著潛水衣,身後背著兩個小小的黃色氧氣瓶。他用力浮上水面,透過面罩遠眺,海面十分廣闊,只有後方隱約可見壹線海岸。他甚至能感到海水的浮力和溫暖,海浪在輕輕地推揉著他。他在水中作了幾個滾翻,他的前庭器官感覺纖毛依舊精確地給出重力變化的方向。他知道這些都是假象,他身上穿的是白色的SHELL而不是黑色的潛水服,他是坐在空曠的大廳裏而不是在水中。但由那件外殼傳給他的視覺、聽覺和觸覺效果實在太逼真了,使妳沒法不相信。

他取下頭盔——他真的感覺到把頭盔取下了,能呼吸到海面上略帶鹹味的空氣,感覺到清涼的風。瓊從他旁邊冒出來,甩著水珠。他喊道:“瓊,這兒是什麽地方?”他笑著有意強調,“或者說,這是模擬的什麽地方?”

瓊也取下了頭盔,抖抖長發。她的長發如瀑布般散落,發出耀眼的金黃,這和他記憶中的光腦袋姑娘形成強烈的反差。他隨口問道:“這是妳的真實形象麽?”

瓊奇怪地問:“妳說什麽?”

“妳在剃光腦袋進入虛擬世界之前,就是這個模樣麽?”

瓊笑笑,只回答了他的第壹個問題:“我想這兒就在我們基地上方,這兒是阿查法拉亞灣附近海面,離墨西哥不遠,近年來這兒販毒活動很猖獗。”

不遠處海面上有壹艘快艇,上面沒有人——按照虛擬系統的邏輯,這當然是他們帶來的。他忽然看見南邊海面上出現壹個三角形的背鰭,劃破水面迅速逼近,他驚慌地喊道:“鯊魚!”瓊挺直身子看看,笑道:“不要慌,這是海豚。”

他們戴上面罩潛入水中,果然看到十幾只海豚,它們的皮膚是鴿灰色的,十分光滑,嘴裏有整齊的白牙,呼哧呼哧地喘息著,噴水孔壹張壹合。它們排著隊向西北方向遊去,很快掠過兩人的身邊,甘又明甚至感到了海豚所攪起的湍流。他興致勃勃地追過去,扭頭笑道:“瓊,如果是在虛擬世界裏被鯊魚吃掉,會是什麽後果?”

“妳當然不會真的死去,但系統會‘死機’,只能重新進行冷啟動。另外,妳會真的感到鯊魚利齒切斷身體的痛苦,所以勸妳不要嘗試。”

在那群海豚之後,甘又明忽然又發現兩只。它們的體形相當大,在飛速遊動中嚴格保持著相對方位。當海豚靠近時,甘又明發現它們身上套著挽具,身後拖著壹個流線型的容器,他大聲喊:“看哪,海豚郵遞員!”

瓊在水下通話器中聽到了他的喊聲,她也看到了那對海豚,它們像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軍馬,目不旁顧,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他們的身邊。瓊饒有興味地說:“我看到壹些資料,說軍方在著力培訓海豚代替蛙人,讓它們咬斷敵方通訊電纜,或者給深海作業的潛水員遞送工具。噢,對了,聽說販毒集團也開始利用海豚和信鴿越境販毒,這是最廉價又最難發現的方法。”甘又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想瓊這幾句話壹定是預定情節中的臺詞。他笑道:“咱們追過去?”

“好的。”

他們迅速爬上快艇,瞅準那片背鰭追過去。海豚的速度很快,甘又明看看速度表,已超過每小時20海裏。好在海豚必須浮上水面換氣,所以他們壹直沒拉開距離。馬上就到岸邊了,前邊有壹個狹長的海島,海岸警備隊的快艇遠遠向他們駛來。那兩只海豚忽然昂起頭——甘又明本能地感覺到它們在作壹次深呼吸,然後潛入水中,倏然不見。瓊急急地說:“恐怕它們不會再浮出水面了,下水追蹤吧。”

兩人迅即下水,聽見海岸警備隊快艇上有喊叫聲,似乎是在命令他們呆在船上聽候檢查,但兩人都沒理會。海豚的速度很快,壹會兒就失去蹤影了。兩人在岸邊的紅樹林和亂石中徒勞地尋找了十幾分鐘,終於失望了。瓊懊喪地說:“找不到了,回航吧。”就在這時,甘又明忽然發現前邊有壹個狹窄的洞口。那兩只海豚正壹前壹後從洞口鉆出來,徑直向大海遊回去。它們身上已沒有了挽具和那個流線型的物體,但他分明覺得它們就是原來那兩只。從它們從容不迫的神情看,似乎已經完成了郵遞任務。甘又明拉著瓊遊近觀察,洞穴非常幽深。他問瓊:“進洞看看?”

瓊猶豫著,甘又明又鼓動道:“不會有危險的。既然海豚能遊進去又能遊出來,何況咱們還帶著氧氣瓶。”他笑著補充,“更何況只是虛擬世界。”

“好吧。”

兩人把面罩帶上,費力地鉆進洞穴。進口相當狹小,但裏面越來越寬,也越來越暗,幾乎成了漆黑壹團。他們繼續前行,大約兩公裏後,前邊出現了暗藍色的微光;再往前遊壹會兒,海水逐漸變成清澈的天藍色,浮光搖曳,色彩斑斕的各種魚兒在藍光中遨遊。

瓊驚喜地說:“太美啦,我在這兒當向導已經五年,壹直沒發現這個神奇的藍洞。”

藍光逐漸變淡,兩人同時鉆出水面,摘下面罩,好奇地打量著。這兒很像壹個天井,水面離岸有幾米高,頭頂上仍然是巖頂,巖洞四周臥著兩三幢小房子。

忽然有人高喊:“水下有人!”隨即響起淒厲的警報聲,十幾個人壹下子冒出來,從巖邊探下身,端著槍向他們瞄準。

兩人知道這兒不是說理的地方,迅速戴上頭盔,壹個魚躍,疾速向水下潛去。後邊如開鍋壹樣,無數子彈攪著海水。瓊在通話器中氣喘籲籲地說:“壹定是販毒分子!否則不會不問情由就開槍的,我們快返回!”

他們盡力向來路遊回去,眼看快到洞口了,忽然刷拉壹聲,壹個秘密柵欄門從洞壁上伸出來,把洞口封得嚴嚴實實。甘又明用力搖撼,粗如人臂的鐵柵欄紋絲不動。瓊驚惶地喊:“後邊!他們追來了!”

十幾個蛙人已經悄無聲息地逼過來,他們手中的長矛和弩箭閃閃發亮,有如鯊魚口中的利齒。他們透過面罩陰森森地盯著兩人,慢慢把包圍圈縮小。

在這生死關頭,甘又明忽然長笑壹聲,大聲喊道:“暫停!吳先生,場上隊員要求暫停!”眼前的景象忽拉壹下子消失了,甘又明和瓊仍坐在椅子上。甘又明擡起胳膊想去掉頭盔,兩個工作人員急忙過來幫助他。頭盔取下後,面前仍是那所空曠的大廳,兩人仍穿著那件白色的外殼。他大笑著站起身:“太奇妙了,太逼真了!我雖然明知道它是假的,但卻看不出壹絲破綻。我能感受到海水的波動、子彈的尖嘯和死亡的恐懼。那個藍汪汪的洞穴實在美極了,還有那兩個海豚郵遞員!吳先生,真難為妳編出這麽生動的情節。”

瓊也取下了頭盔,笑問:“妳在哪兒看出了破綻?”

甘又明微笑道:“妳不要拿我的智力開玩笑。這是個非常逼真的故事,可惜沒有開頭——我們是突然跌入海水中的。稍有邏輯判斷力的大腦,自然能作出正確的結論。”

從控制室出來的斯托恩吳壹直沒有說話,笑著看他。這時才問了壹句:“什麽藍洞?”甘又明驚奇地說:“妳是開玩笑吧,妳構思的情節會不知道?”

斯托恩吳微微壹笑:“妳太小覷我的系統了。告訴妳,系統的信息來源是完全真實的,也幾乎是無限的。但究竟把哪點信息用於這壹次的虛擬環境——比如妳在海水裏看到的是海豚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