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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卷四百二十七 列傳第壹百八十六(3)

《春秋傳序》曰:

 天之生民,必有出類之才起而君長之,治之而爭奪息,導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然後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聖賢世出,隨時有作,順乎風氣之宜,不先天以開人,各因時而立政。暨乎三王叠興,三重既備,子、醜、寅之建正,忠、質、文之更尚,人道備矣,天運周矣。聖王既不復作,有天下者雖欲仿古之跡,亦私意妄為而已。事之繆,秦至以建亥為正;道之悖,漢專以智力持世,豈復知先王之道也。

 夫子當周之末,以聖人不復作也,順天應時之治不復有也,於是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謂"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傳,遊、夏不能贊壹辭,辭不待贊者也,言不能與於斯爾。斯道也,唯顏子嘗聞之矣。"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此其準的也。後史以吏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於經世之大法,則不知也。

 《春秋》大義數十,其義雖大,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微辭隱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也。或抑或縱,或予或奪,或進或退,或微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寬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百物然後識化工之神,聚眾材然後知作室之用,於壹事壹義而欲窺聖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遊涵泳,默識心通,然後能造其微也。後王知《春秋》之義,則雖德非禹、湯,尚可以法三代之治。

 自秦而下,其學不傳,予悼夫聖人之誌不明於後世也,故作《傳》以明之,俾後之人通其文而求其義,得其意而法其用,則三代可復也。是《傳》也,雖未能極聖人之蘊奧,庶幾學者得其門而入矣。

 平生誨人不倦,故學者出其門最多,淵源所漸,皆為名士。涪人祠頤於北巖,世稱為伊川先生。嘉定十三年,賜謚曰正公。淳祐元年,封伊陽伯,從祀孔子廟庭。

 門人劉絢、李籲、謝良佐、遊酢、張繹、蘇昞皆班班可書,附於左。呂大鈞、大臨見《大防傳》。

 張載,字子厚,長安人。少喜談兵。至欲結客取洮西之地。年二十壹,以書謁範仲淹,壹見知其遠器,乃警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因勸讀《中庸》。載讀其書,猶以為未足,又訪諸釋、老,累年究極其說,知無所得,反而求之《六經》。嘗坐虎皮講《易》京師,聽從者甚眾。壹夕,二程至,與論《易》,次日語人曰:"比見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輩可師之。"撤坐輟講。與二程語道學之要,渙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於是盡棄異學,淳如也。

 舉進士,為祈州司法參軍,雲巖令。政事以敦本善俗為先,每月吉,具酒食,召鄉人高年會縣庭,親為勸酬。使人知養老事長之義,因問民疾苦,及告所以訓戒子弟之意。

 熙寧初,禦史中丞呂公著言其有古學,神宗方壹新百度,思得才哲士謀之,召見問治道,對曰:"為政不法三代者,終茍道也。"帝悅,以為崇文院校書。他日見王安石,安石問以新政,載曰:"公與人為善,則人以善歸公;如教玉人琢玉,則宜有不受命者矣。"明州苗振獄起,往治之,末殺其罪。

 還朝,即移疾屏居南山下,終日危坐壹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誌道精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嘗須臾忘也。敝衣蔬食,與諸生講學,每告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學必如聖人而後已。以為知人而不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聖人,此秦、漢以來學者大蔽也。故其學尊禮貴德、樂天安命,以《易》為宗,以《中庸》為體,以《孔》、《孟》為法,黜怪妄,辨鬼神。其家昏喪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傅以今禮。又論定井田、宅裏、發斂、學校之法,皆欲條理成書,使可舉而措諸事業。

 呂大防薦之曰:"載之始終,善發明聖人之遺旨,其論政治略可復古。宜還其舊職,以備諮訪。"乃詔知太常禮院。與有司議禮不合,復以疾歸,中道疾甚,沐浴更衣而寢,旦而卒。貧無以斂,門人***買棺奉其喪還。翰林學士許將等言其恬於進取,乞加贈恤,詔賜館職半賻。

 載學古力行,為關中士人宗師,世稱為橫渠先生。著書號《正蒙》,又作《西銘》曰:

 乾稱父而坤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

 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幼所以幼其幼,聖其合德,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恂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於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違曰悖德,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

 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誌,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惡旨酒,崇伯之子顧養;育英材,潁封人之錫類。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令者,伯奇也。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女於成也。存,吾順事;歿,吾寧也。

 程頤嘗言:"《西銘》明理壹而分殊,擴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自孟子後蓋未之見。"學者至今尊其書。

 嘉定十三年,賜謚曰明公。淳祐元年封郿伯,從祀孔子廟庭。弟戩。

 戩,字天祺。起進士,調閿鄉主簿,知金堂縣。誠心愛人,養老恤窮,間召父老使教督子弟。民有小善,皆籍記之。以奉錢為酒食,月吉,召老者飲勞,使其子孫侍,勸以孝弟。民化其德,所至獄訟日少。

 熙寧初,為監察禦史裏行。累章論王安石亂法,乞罷條例司及追還常平使者。劾曾公亮、陳升之、趙抃依違不能救正,韓絳左右徇從,與為死黨,李定以邪諂竊臺諫。且安石擅國,輔以絳之詭隨,臺臣又用定輩,繼續而來,芽蘗漸盛。呂惠卿劾薄辯給,假經術以文奸言,豈宜勸講君側。書數十上,又詣中書爭之,安石舉扇掩面而笑,戩曰:"戩之狂直宜為公笑,然天下之笑公者不少矣。"趙抃從旁解之,戩曰:"公亦不得為無罪。"抃有愧色。遂稱病待罪。

 出知公安縣,徙監司竹監,至舉家不食筍。常愛用壹卒,及將代,自見其人盜筍籜,治之無少貸;罪已正,待之復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卒於官,年四十七。

 邵雍字堯夫。其先範陽人,父古徙衡漳,又徙***城。雍年三十,遊河南,葬其親伊水上,遂為河南人。

 雍少時,自雄其才,慷慨欲樹功名。於書無所不讀,始為學,即堅苦刻厲,寒不爐,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已而嘆曰:"昔人尚友於古,而吾獨未及四方。"於是逾河、汾,涉淮、漢,周流齊、魯、宋、鄭之墟,久之,幡然來歸,曰:"道在是矣。"遂不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