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咯噔的事情
在奇葩大會第二季我遇到了,那就是劉可樂分享關於高中得躁郁癥的經歷,以下是文字版。
劉可樂:曉東老師好,馬東老師好,Mark好,康永哥好,我是東七門的非自由撰稿人,雖然是非自由,但是還是有大部分的工作時間非常的不飽和,所以說我還有另外在做兩件事情,壹件是壹元出租自己。
蔡康永:啊?
劉可樂:壹元出租自己,別人可以花壹元錢租我然後為他做壹件事情,然後我除了在做出租,我在微博還有做樹洞,就是陌生人可以跟我說秘密,所以我在我自從做了出租和樹洞之後,每天的生活就變成了壹個宇宙收音機和相當於是真人版故事會的生活,但是我今天來分享的事情其實跟之前的都沒有什麽關系,我是想分享壹下我高三得躁郁癥的經歷。先和大家說壹下,這是壹個什麽病,躁郁癥它有壹個正式的學名,叫做雙相情感障礙,但我們這裏就稱它為躁郁癥,就簡單壹點。躁郁,躁郁就是它有狂躁的壹面,它有抑郁的壹面,抑郁的壹面就是每天會很想自殺,然後狂躁的時候就會,哇,感覺自己站在世界之巔,然後靈感突發又精力超旺盛,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所以我就在這兩種狀態之間切換,這是很難受的壹個狀態,就相當於是把妳從萬丈的深淵突然啪嘰壹下拉到高空,然後太陽火辣辣地打在妳臉上,就好像是從冰窖突然到了火爐,所以說它其實是壹種比抑郁癥更糟糕的病,所以確診的那壹天,在辦入住手術的時候,我就壹個人聾拉著腦袋這樣子,趴在醫生的桌子上,這個時候,旁邊的壹個實習醫生,然後還要大發慈悲地走過來和我說,‘我覺得妳就是沒有見過世面世面,妳知道嗎,得這個病80%的人,智商都在150以上的,妳不信去查好了,梵高,費雯麗,舒曼,無數的藝術家文人得的都是這個病,’。然後當時就,哇,天哪,他在我眼中簡直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天使的光芒,然後我就趕緊壹個人跑到角落裏去掏出手機,然後做智商測試,結果才90,然後我就毫無防備地成為了那20%的人,就是第壹次體會到那句話的正確性,叫做就上帝為妳關上了壹扇門,還會用門夾妳的腦殼子。然後我就懷著這樣矛盾的心情住院了,住院的第壹天我看到長得像花朵壹樣的女孩,就是明星臉,妳跟他交談都是青春期正常的煩惱,喜怒哀樂,但是她的家人覺得她有雙向情感障礙,所以她被關在那個屋子裏,她哪兒都不能去,我當時特別震驚,就求我媽說,媽,我可不可以不住院了,我後來覺得那是壹個特別幸運的選擇,因為我意識到壹件事情就是,當妳百分之百接受了社會貼在妳身上的標簽,其實妳就失去了自愈的能力,所以我出院之後,就壹邊在吃藥,壹邊在看心理醫生,我看了將近20多個心理醫生,每壹個都不歡而散,因為當時我糾結壹個問題是,我找不到生活下去的意義,當時的心理醫生,無非給我大致兩種答案,壹種答案是妳覺得生活的意義又是什麽呢,我就說,這不是耍流氓嘛,我就找不到,我才問妳;另外壹種是,這個問題沒有標準答案。我就更絕望了,我說我知道沒有標準答案,可是我想找壹個讓我滿意的答案,於是我媽就沒轍了,然後她就替我找了壹個當時美國哈佛的雙向情感障礙研究所的醫生,於是我就飛去看他,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有點好笑,就是我帶的那個疑問,說妳既然這麽厲害,那我就想來看看妳到底能不能給我滿意的答案,他當時聽到,歪頭笑了壹下,然後他說,‘我每次被問到這樣問題的時候,我都會問說,意義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我當時就啪壹下被打到,我後來出租的時候,第壹個租我的人特別巧,她也是躁郁癥,然後她也糾結同樣的問題,我就把這個醫生的答案告訴了她,她的第壹反應有點讓我意外,她說這個回答好形而上,於是我就把這個答案戳我的那壹點告訴了租我的人,我說‘他通過壹個簡簡單單的反問,然後直接就把我拉到了這個問題最本質最本源的地方,然後讓我赤裸裸的站在那裏,讓我第壹次那麽深刻的意識到說,追求意義本身是壹件多麽荒謬的事情,而活著本身也是壹件多麽荒謬的事情,所以活著本身不就是意義本身嘛’,我把這個答案告訴翠翠之後,她沈默了壹個晚上沒有回復,第二天沒有回復,第三天她發來壹個消息說,‘可樂我想了壹天壹夜,我想通了,也許問題沒有答案才是答案。’
我把這個故事告訴美國醫生之後,他很驚訝,因為他沒有想到說可以通過我幫助到其他人,然後另外特別想感謝幫助我的人是我大學時候遇到了三個男朋友,因為我媽是跟我說,‘妳要有所保留,妳不要把妳的病情告訴別人。’然後就說好,我媽怎麽說我就反著做,於是我就百分之百坦誠告訴了他們,他們反而沒有嫌棄我,他們都神之巧合地如出壹轍地跟我說了壹段話,他說‘哪怕妳以後又壹次感到的絕望,妳又壹次對自己失去了信心,妳都不要放棄自己,哪怕妳放棄了自己妳也不要放棄給別人壹個幫助妳的機會,哪怕妳對所有人都感到絕望,哪怕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分手了,妳都請答應我壹定要來找我,給我壹次機會讓我幫助妳,我會盡我全力幫助妳,哪怕我的幫助不能夠讓妳滿意,妳都不要因為對我的失望而對下壹個人失去信心,他們三個人讓我第壹次感受到壹件事情是,其實信任的成本是最低的,就是當妳在尤其是親密關系當中,妳對對方坦誠,其實對方會感受到妳對他的信任,所以會更有可能回饋信任,這其實就是那句話,就是真誠是通向壹切的道路。然後我另外想說的壹件事情是壹般得這個病都要至少吃五到六年的藥,但是我吃了兩年的藥,我就自己把藥給停了,是因為我每次在看那個心理醫生之前,我要做壹個測試,然後那個測試的最後兩道題很神奇,是說,妳覺得妳有雙向情感障礙嗎?妳覺得妳需要治療嗎?那道題的下面,三個按鈕,
□ 是的,我覺得我有。
□ 可能吧。
□ 不,我覺得我沒有,不需要治療。
我壹開始是對這道題很疑惑的,因為我難道我覺得我不要治療,我就可以不需要治療了嗎,我第壹次選擇了最後那個按鈕,然後那個醫生看到了,他說妳知道設計這道題的初衷是什麽嗎,它其實就是想拷問妳說,妳到底還在不在乎妳自己對妳自己的看法,我就啪壹下又被打到。就是很多時候其實從某種角度上來講,躁郁癥是社會貼在妳身上的壹個標簽,而如果妳接受了那個標簽,就恰恰忽略了妳自己對自己的看法,妳自己對自己的心理暗示是壹種多麽強大的力量,而妳忽略了這種力量,這個世界之所以如此多的條條框框,它就是告訴妳不必格格都入,不必每時每刻人地皆宜,但我在這裏,我並是不要質疑說所有的躁郁癥都是扯談,所有的抑郁癥都是被制造出來的,我不是要質疑這個,恰恰相反,我太懂得那種感受,就是妳想自殺,妳痛苦到想自殺,然後妳又嗨到覺得全世界沒有人能理解妳,我太懂得那種感受了,但是我真正想說的是,哪怕在妳最脆弱,最絕望的時候,妳都不要忘了妳自己的內心仍舊埋藏著壹種無比強大的力量,妳都不要忘了也許妳自己才是妳自己最好的心理醫生,妳也不要忘了脆弱它也許是妳的軟肋,但它也可能是妳的出口。所以說,不必去抗拒脆弱,擁抱它,如果重來壹次,可以選說我可以不得這個病嗎,我不會選,因為我覺得,躁郁癥和其他所有我生活當中經歷的挫折壹樣,它可以是壹個詛咒,它也可以是壹個饋贈,所以妳現在問我妳覺得妳好了嗎,我不知道,問題是我也不care(在意)我到底有沒有好,就像我不care(在意)我到底有沒有這個病壹樣,可能有人會說,那既然妳不care(在意)妳為什麽今天還要來分享,不然妳今後就被打上躁郁癥患者的標簽,我壹開始是猶豫過的,糾結過的,因為我完全可以講我自己的奇葩家庭,奇葩經歷,就有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那是因為我出租之後,我遇到了很多讓我意外的人,我或多或少幫助到了他們,到後來就是我發現來尋求幫助的人太多了,我無法壹個壹個回復,所以我就想說,那我今天來這裏,哪怕可能只有壹部分人有感同身受,但是我特別喜歡艾米麗迪金森壹首詩是叫’哪怕我能使壹顆心免於破碎,我這壹生就沒有白活‘,當然我也特別喜歡奧斯卡王爾德另外壹句話叫做’心就是拿來碎的‘,所以我今天到這裏,我並不想講什麽苦難就是財富,我覺得痛苦本身沒有什麽好值得歌頌的,我覺得我們對痛苦的反思和反擊,那才是價值所在,當然可能我們到最後反擊了之後,我們還只是生活的幸存者而已,這也是為什麽我特別喜歡壹個比喻是,人生就好像妳手裏捧著壹盞水壹樣,然後妳看著它壹直在漏,妳所做的只是能讓它漏得慢壹點而已,所以我承認我過不好這人生,我承認我可能所有的努力,就只是完成了平凡的生活,或許這就是人生的意義所在吧,謝謝。
高曉松:這是迄今為止最好的壹個演講,我們都已經到了這個歲數,從小讀過無數的有長篇獨白的文學,看見過無數個有長篇的這個有關人生的講解的電影,看見過《天堂電影院》裏能夠Alfredo跟那個Toto講人生是什麽在那裏,看到過這個《聞香識女人》裏面它在給大家講人生是什麽,我覺得她剛才這壹大段獨白,是放在任何壹個優秀的文藝作品裏,都是優秀的,非常優秀。
劉可樂:哇,謝謝,其實我出租以後遇到的其他人,他們遭受的事情,就是真的讓我覺得,我遭受的苦難可能都沒有什麽,對,所以其實是,也要感謝生活,它給了我這些經歷。
高曉松:妳今天講得很好,我已經很久沒被人啟發,然後想到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以後身邊有人得這種病,就看妳剛才這段演講。
劉可樂:哇,對,這也是我想做,就是把它傳遞給更多人,謝謝,謝謝。
馬東:可樂,現場有82人給妳“跪了”,謝謝可樂。
趙又廷:太震撼了
高曉松:非常好
蔡康永:好像我們身邊越來越多人,被診斷為這個病癥,可是其實這個病癥壹直又被認為過度放大了
趙又廷:有
蔡康永:有過度界定了病的範圍,那壹旦有了這個病之後,這病成為了壹個他們除了本身的狀態之外再需要去抗拒壹次的包袱,所以就更累,那所有做創作的人最後都是被什麽叫做意義所驅動,就是如果我們那麽清晰什麽叫意義,我們就設宗教了,我們不會做創作,那個困惑是逼著我們做東西的動力,然後那個動力壹消失,我們就只能夠剩下心甘情願的被人生所征服,所以她正處於被這個動力驅策的時候,我相信她就會給我們帶來很多火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