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縹緲錄》,No!我只愛小說版
選了4個《縹緲錄》中最讓人淚奔的片段,聊以慰藉。
1.
主角:阿蘇勒?羽然
摘自:《九州縹緲錄V:壹生之盟》
“羽然……我阿爸……死了……”他低低地說,“我阿爸,死啦!”
他想羽然也許根本聽不到的,周圍那麽多人,又那麽吵。可是他不能不說,他覺得自己會憋死的。
夕陽裏那個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凝滯在那裏了。
羽然猛地轉身,看見那個男孩子站在酒肆門口的陽光中,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她根本看不見呂歸塵的臉,卻能夠感覺到他的悲傷,無形的悲傷,從他身上向著她洶湧而來,像是冰冷的海潮。她想做點什麽,可是又覺得自己能做的壹切都無法撫平此時此刻呂歸塵的悲傷,她很少覺得自己是那麽的無能。
兩個人面對面站了壹會兒,呂歸塵覺得有些尷尬,他想轉身離開。這時候他看見羽然向他跑過去,風吹起她白色的衣帶和金色的頭發,夕陽裏她的臉兒仿佛透明。羽然跑到他身邊,眼對眼看了他壹會兒,忽地踮起腳尖,把他輕輕抱住。
那個瞬間,呂歸塵覺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這是呂歸塵記憶中羽然第壹次抱他,這擁抱忽如其來,沒有理由。他個頭比羽然高,可他被羽然抱住了,無從逃避,也不能掙紮。羽然身上淡淡的香氣把他籠罩起來,隔絕了周圍壹切的聲音。他覺得羽然的身體是那麽柔軟,軟得可以融化到他的身體裏面,他又覺得其實那是因為他自己變得太柔軟了,羽然用力捏壹捏,他就變成了壹個很小很小的人兒,可以放在羽然的口袋裏,跟著羽然去很遠的地方。
他伸出雙手,像是鐵被磁石吸過去。他的手輕輕地貼在羽然的背後,手在顫抖。
那股讓他窒息的悲傷再不能被壓住,壹股腦地沖了出來。他用盡全身力氣緊緊地抱住了羽然,淚水流下,嚎啕大哭,像是個無助的小孩。時間在此刻變得無比漫長,很多年以後呂歸塵回憶起那個瞬間,無數人在他們的身邊穿梭有如無物。在昏黃的夕陽裏、穿梭的人流裏中,他抱著羽然,像是流水中萬古不移的礁石。
那也是青陽昭武公的壹生中,唯壹壹次擁抱這個他等待壹生的女人。那時候他覺得莫大的悲傷和莫大的幸福壹起到來,卻不知道這也是他最後壹次機會。 大概神恰巧無聊,憐憫他的等待,在冥冥中以壹根手指沾了些許蜜糖抹在他的唇上,之後神又遺忘了他,於是青陽昭武公只能在落日時獨坐在他的金帳中,憑著記憶回味那壹生中唯壹的壹次微甜 。
2.
主角:姬野?羽然
摘自:《九州縹緲錄II:蒼雲古齒》
羽然這個名字,和薔薇公主並稱。在演義小說中,羽然之於燮羽烈王,就像薔薇公主之於薔薇皇帝。
可是多年以後,大燮的官史上,卻沒有這個女人的名字,只有那些街頭巷尾的說書人,拿著官史上的只言片語,加上野史筆記中搜尋來的軼聞,編成荒誕不經的演義,傳唱賣錢,卻總不忘記說起 在羽烈王勢微年少的時候,曾經有這麽壹個女孩陪伴在他的身邊,拉著他的手飛上天空。
不過史官筆下,總也藏著壹些蛛絲馬跡。
《燮河漢書·項空月列傳》中提到羽烈王征討陳國,兵臨城下,陳國大將費安力勸國主不降,雙方僵持三月,最後羽烈王擊破陳軍本陣,陣斬費安,生擒陳國公。以羽烈王行軍的慣例,不降而破的城池,百夫長以上壹律就地處死。陳國公不降,也難逃壹死。但是陳國公年幼,又精通琴藝,太傅項空月憐惜他的才華,想救他壹命,於是給了他壹幅畫,讓他在面見羽烈王的時候把畫獻上。
陳國公精通書畫,看那幅畫不過是街頭畫匠的手法,毫無章法意境,不禁也懷疑。但是項太傅勸他不必擔心,只說這幅畫是當初下唐南淮壹個流浪的畫師無意中在街頭捕捉真人的背影畫下的,天下縱然廣大,這幅畫卻是不可再得,壹定可以救得陳國公壹命。
陳國公聽從了項太傅的話,當廷獻上畫作,最後果真得以平安脫身,雖然被削去了壹切的爵位,卻意外地得到了羽烈王賞賜的雙鉞,作為保他殘生的信物。死裏逃生的陳國公慶幸不已,別人問他畫上的到底是什麽,他也壹直守口如瓶。直到臨死,他才把這個秘密告訴自己的兒子,他說自己平生不解的也就是這件事,那幅拙劣的畫卷上,只是月光下街頭拉著手的壹個男孩和壹個女孩。
而羽烈王拿到這幅畫的當夜,隨從們看見 他靜靜地坐在屋檐下的雪地中,拄著長槍,默默地坐了整夜 。
3.
主角:姬野?
摘自:《九州縹緲錄II:蒼雲古齒》
歷史上的胤末燮初,無休止的戰爭橫貫了整整二十年,巨大的軍費支出和民夫征調使得東陸大地始終彌漫著家破人亡的哭喊聲。
而在商會巨額資金的支持下,西南的宛州是亂離之世的惟壹樂土,失去家園不堪重負的流民大量地流亡宛州,他們在街頭巷尾以零工、乞討和偷竊為生,所以事實上所謂宛州在亂世時代的繁華勝景,也不過是壹時的粉飾和畫皮。以南淮城為例,越過飛檐交錯的紫梁街,街背後的陰暗處汙水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流民們饑餓的目光聚集在破弊的屋檐下,他們有的就此餓死,有的懷裏帶著匕首,以端詳獵物的眼神看著往來的人。
而奇怪的是,在燮朝成書的《燮河漢書·風物誌》中犀利地揭露了當時宛州的真實生活,卻把南淮寫作了人間天堂,在以鐵骨成名的燮朝史官中,這樣的粉飾是絕無僅有的。野史稗聞中對於這件事的描述或者可供參考:
起稿於神武三年的《燮河漢書·風物誌》的第壹篇就是《南淮城誌》,當時的燮羽烈王召來了史官,親自描述了自己童年所見的南淮城。他說:“南淮是壹座繁華又安靜的城,生活富足安樂,不尚武力,民風柔弱。如果說比喻,就像織錦,雖然缺乏剛強,但是流光溢彩。春天時候各家的花圃都有五色的鮮花,街頭有擔花販賣的人,但是孩子們總是鉆進別人家的花圃裏偷摘,把偷來的花再販給街頭擔花的人,種花的家裏都罵無賴,可是對著孩子也不便發作……”
他沒有註意到這時階下史官們已經開始交頭接耳,帝王的眼裏閃著憧憬的光,他繼續說著:“夏來就是泛舟,湖上總是彩船相連,壹眼望去數不過來,那時候不滿十五歲的孩子都可以免費搭船,俗語叫做跳板子,到了近岸的時候幫著下去拖船靠岸即可。那時候就有少年借著跳板子的機會,把歌兒舞女褪下的衣服偷了典當,被發現了就當即跳船,俗語叫做水飄子。”
他的唇邊浮現了笑容,目光凝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整個人的神氣都變了,像是真的看回了二十年前的春夏秋冬,看到那些跳板子水飄子的無賴少年活潑潑的身影,聽見他們的笑聲。“秋天是南淮最好的時候,十裏霜紅開了,有錢的人家飄船看花,壹上午都看不盡鳳凰池上的秋玫瑰,秋天南淮會起霧,霧氣裏面,秋玫瑰的顏色尤其艷麗。滿城的桃棗也都熟了,果樹的樹枝壹直伸到各戶人家的墻外,拿著長桿直打過去,後面跟著壹個人接,滿筐都是果子,我們叫做打秋風的。到了冬季也不下雪,偶爾有霜……”
“大都護!”史官終於不能再記下去了,“史書是後世的鏡鑒,請大都護三思!”
“三思?”羽烈王竟楞住了。
年紀最長的史官膝行而前,“書上有記錄的,單只前朝喜皇帝九年壹年,南淮城裏就餓死流民不下九千人,城外的亂葬坑都填滿了。又有筆記說南淮當時,買壹個十六歲的女孩入青樓根本不需付錢,只需給糧五升,俗名稱作父母糧,就報了十六年養育的恩情。宛州貌似繁華,其實是吃人惡虎,大都護也曾說亂世之酷,升鬥之民最苦,是以有拔劍而起壹統天下的誌願。可是這樣寫出來的南淮,無異於粉飾骷髏啊!”
“放肆!”羽烈王勃然大怒,“這是我親眼所見的南淮,妳們這些深養在學宮裏的夫子,不過憑著幾本來歷不明的筆記,怎麽能跟我說粉飾骷髏?”
“大都護即便要殺,臣子也是要說的!大都護難道以為天下人都是瞎子,只有大都護所見才是真的麽?臣祖籍就是南淮,親眼所見,災年餓殍橫死城郊,根本不容入城,難道也是假的麽?”
“妳!”羽烈王拔劍上前。
白色頭發的年輕人擋在了史官的面前。
“西門閃開!”羽烈王怒喝。
欽天監的西門博士按下了羽烈王的劍。
“大都護,”西門博士說,“妳所記的,都是假的!”
“西門妳……”羽烈王的容色急變,“妳也不信我麽?”
“我信不信又如何呢?”西門博士的聲音像是古潭深水壹樣沒有壹絲波紋。
“南淮是不是那個南淮都無所謂,可和妳偷花跳板打棗子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羽烈王默默立在大殿中,佩劍蒼然壹聲落地。少頃,他從史官手裏抽過記錄的紙卷,大步回了書房。
第二日內監去書房請羽烈王早朝,發現他趴在案上睡著了,胳膊下壓的紙卷上是他親筆寫完的《南淮城誌》,帝王在裏面固執地說:
“南淮者,人間之勝境。無饑饉災荒之屬,裏巷中常聞笑聲,燈火徹夜夏不閉戶,惟少年頑皮,是為壹害……每春來之際,輒有竊花者、彈雀者、釣魚者……”
4.
主角:阿蘇勒?
摘自:《九州縹緲錄I:蠻荒》
許多年之後,青陽昭武公呂歸塵阿蘇勒死在他金色的帳篷中。
臨死的昭武公等待著家主和學士們商議他的謚號。他握著大合薩顏靜龍的手說:“ 我曾經立誓要守護青陽和我所愛的人們,可是我錯了。我太自大了啊!其實我的能力,只能守護那麽區區的幾個人而已。可惜他們,都壹個壹個的離開我了。 ”
然後他昏了過去,等到家主們把議定的“昭武”謚號傳進金帳,他才又壹次睜開眼睛,說了壹句歷史上無人能解的話。
再然後他就死了。
顏靜龍平生第壹次覺得手中的手掌松開了,垂垂老矣的大合薩忽然忍不住放聲大哭,想到許多年前熾烈的陽光下的那個孩子。
“我會保護妳的。”其實他的壹生只是為了這句話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