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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不礙事!做男人就該做唐伯虎這樣的

就算妳走遍天下,見過各種姿態和脾性的虎,也不可能與壹頭愛喝酒的虎偶然交集。他不在山林出沒,只在人世悠遊;他未曾遭遇過好漢武松的拳打腳踢,卻歷練過比死亡更可怕的殘酷和冷漠;他的風雅從不追求脫俗的效果,俗世的聲色犬馬居然無法將他的虎氣銷磨。

這頭虎,繪畫吟詩時不可無酒,呼朋喚友時不可無酒,止痛療傷時不可無酒,尋歡作樂時不可無酒。瓊漿玉液源源不竭,激活了他的天才,救贖了他的靈魂,也決定了他的命運。

這頭虎,才名獨擅壹時,經歷頗多變故,他常用閑章高自標榜,“江南第壹風流才子”,“天上閑星地上仙”,“龍虎榜中名第壹,煙花隊裏醉千場”,“百年障眼書千卷,四海資身筆壹枝”。奇怪的是,五百多年來,樂意買賬的豪客總是遠遠多於不樂意買賬的下家。

壹、盛名所累,大禍臨頭

唐寅(1470―1523),字伯虎,又字子畏,自號桃花庵主、六如居士等,江蘇吳縣人。

少年時,唐伯虎夢見九鯉仙子贈給他壹囊龍劑墨,從此文思日進。在詩作《詠雞聲》中,他以報曉雞自況,“壹聲啼散滿天星”,氣魄非凡。唐伯虎鄙視八股時文,不屑於朝夕為之用功,他推崇古代豪傑,不願意循規蹈矩。明朝的讀書人對於仕途經濟趨之若鶩,像唐伯虎這樣的叛逆青年非常罕見。

八股取士是明、清兩朝科舉考試的標準路徑。顧炎武在《日知錄?試文格式》中寫道:“經義之文,流俗謂之‘八股’,蓋始於成化之後。”唐伯虎正好出生於明朝的成化年間(1465―1487)。八股文講究對偶、反正、虛實、淺深,運用孔孟的語錄和朱熹的四書章句集註重構新文,美其名為“代聖人立言”。王夫之在《宋論》中論及科舉考試的變遷,將八股文取士批判得體無完膚:“乃司試者無實學,而幹祿者有鄙心,於是而王鰲、錢福之徒,起而為茍成利試之法。法非義也,而害義滋甚矣。大義有所自止,而引之使長;微言有所必宣,而抑之使隱;配之以比偶之詞,絡之以呼應之響,竊詞賦之陋格,以成窮理體道之文,而使困於其中。始為經義者,在革詞賦之卑陋,繼乃以詞賦卑陋之成局為經義,則侮聖人之言者,白首經營,傾動天下,而於道壹無所睹。如是者凡屢變矣。而因其變而變之,徒爭肥臒勁弱於鏡影之中,而心之不靈,已瀕乎死。風愈降,士愈偷,人爭壹牘,如兔園之冊,復安知先聖之為此言者將以為何邪?是經義之納天下於聾瞽者,自成(化)、弘(治)始,而潰決無涯。”王鰲是明朝的大學士,錢福是明朝的狀元,他們是唐伯虎的前輩,曾大力提倡八股文,並且現身說法,確定範式,將讀書人引進壹條精神的死胡同。那些急於金榜題名的官迷不再認真領會聖人之言的精意,他們仿佛是藥店的學徒,將聖人之言隨意割裂,重新配伍。

唐伯虎擅長“我手寫我心”,效仿鸚鵡學舌,搬弄陳詞濫調,這種可憐無補費精神的活計,他本能地感到膩味,壹度下定決心,與之絕緣。

唐伯虎出生於中產家庭,“其父廣德,賈業而士行”。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唐廣德曾預言道:“此兒必成名,殆難成家乎?”唐伯虎才華橫溢,成名確實不費吹灰之力。書法家祝允明曾當眾感嘆:“天地英靈,數百年壹發,子畏得之!”唐廣德所說的“成家”,並非泛指成為畫家、文學家,而是專指興家、發家,光大祖宗的門楣。唐伯虎天性疏狂,不肯為立德、立功殫精竭慮,要他光宗耀祖,還真是不大靠譜。

年輕時,唐伯虎身上有壹股子濃郁的市井氣息。他貪玩,好奇,鬼主意多,與發小張靈交情深厚,兩人形影相隨,可謂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唐伯虎的《倀倀詞》反映了他的人生基調,自始就非“看多”,而是“看空”的:“倀倀莫怪少時年,百丈遊絲易惹牽。何歲逢春不惆悵?何處逢情不可憐?杜曲梨花杯上雪,灞陵芳草夢中煙。前程兩袖黃金淚,公案三生白骨禪。老後思量應不悔,納衣持盞院門前。”唐伯虎具備超群的天賦,卻不願做正面的示範,在蘇州城,難免招惹物議,令人側目,很難邀得上流社會的諒解。

祝允明比唐伯虎年長十歲,不忍眼睜睜地看著好友自毀前程,就三番五次地開導他:“妳若記得父親的遺願,就應當在舉業上努力壹番。妳若只想隨心所欲,就幹脆脫下襆,燒掉科冊,豈不輕松?如今妳廁身於秀才行列,卻又荒廢舉業,辱沒斯文,這樣的 *** 和逸趣到底如何?”祝允明的規勸有點聒耳,但滿滿的全是善意,唐伯虎欣然受教,他說:“那好吧,明年是大比之年,我嘗試花費壹年的工夫來從事舉業,如果沒能金榜題名,我就把八股時文扔到爪哇國裏去。”

蘇州城的秀才們聽說唐伯虎要重操舉業,樂見其成的人少之又少,都嘲笑他臨時抱佛腳,酒囊也想裝文章。這就直接 *** 了唐伯虎的自尊心,他當眾放出豪言來:“妳們等著瞧吧,我閉戶壹年,取解元易於反掌!”

弘治十壹年秋,唐伯虎參加應天府鄉試,果然出手不凡,高中解元(鄉試第壹名)。好友文徵明拼搏多年,反而名落孫山。

唐伯虎考中解元時,二十九歲。正應了老子《道德經》中的那句法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座師梁儲推重唐伯虎的文卷,視之為本朝不可多得的奇作,珍若拱璧,他將唐伯虎的文章拿去給侍講學士程敏政銓衡,後者玩味再四,拍案叫絕。

在京城,唐伯虎文名大噪,想要結識他的人越來越多。沒過多久,程敏政領旨總裁會試,唐伯虎要登科及第,良機就擺在眼前。孰料節外生枝,江陰舉人徐經與唐伯虎同船入京應試,住在同壹家客棧。徐經富甲江南,滿以為有錢能使鬼推磨,他賄賂程敏政的家人,竊取了試題,然後交給唐伯虎,請他撰成時文。唐伯虎不知內情,將新作拿到好友圈分享。傅瀚與程敏政素有嫌隙,要奪取禮部右侍郎的職位,就指使同黨華昶出面參劾程敏政,放大科場醜聞,借此收拾冤家對頭。案發之日,明孝宗震怒,朝野嘩然。徐經、唐伯虎進了班房,他們的舉人資格被褫奪。程敏政更倒楣,慘遭雙開(官職和大學士頭銜均被剝奪),出獄之後四天,就因癰毒發作,不治身亡。其好友、書畫家沈周獲悉訃聞,悲憤不已,痛惜不休,挽詩有道“君子不知蠅有惡,小人安信玉無瑕”。這不禁使人想起怡紅公子賈寶玉為晴雯所寫的《芙蓉女兒誄》,“偶遭蠱蠆之讒,遂抱膏盲之疾”,終天之恨,無計可消除。

文徵明的口述實錄提供了壹個關鍵的細節:唐伯虎的好友都穆在馬侍郎家飲酒,給事中華昶在座。有壹位朝廷要員來拜訪馬侍郎,馬侍郎出去接待,談及會試的結果,那位要員說:“唐子畏又高中第壹名。”都穆在隔壁聽到了這個消息,心底立刻打翻了五味瓶。那位要員走後,馬侍郎回席談起唐伯虎的聯捷,不禁喜形於色。都穆的妒意頓時爆棚,他立刻揭發本次會試出了很大的幺蛾子,主考官程敏政向舉子徐經、唐寅泄題,私底下可能還有其他的貓膩。華昶得此素材,如獲至寶,回家後,連夜草擬彈章,翌日就引爆朝堂。文徵明是唐伯虎的終生好友,為人正直,不可能妄言。都穆是位好學不倦的儒者,被視為江南的“讀書燈”,但他早年賣友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這個道德瑕疵,縱然傾太湖之水,也難洗凈。

文徵明的口述實錄對此事還有個交代:唐伯虎痛恨都穆,說過“遭青蠅之口而蒙白璧之玷”的恨語,發誓終身不復見此人。多年後,有壹位朋友想充當和事佬,趁唐伯虎飲酒甚樂的時候,他突然說:“都穆快到了。”唐伯虎聞言,神色大變。都穆那邊滿以為友人先已疏通妥當,他疾如流星,快步登樓,能跟斷交的舊友壹笑泯恩仇,他就可以卸下懸於心中多年的大石頭。唐伯虎瞥見都穆的身影後,立刻從窗口跳下樓去,摔了個結實,爬起來,狂奔回家。友人擔心他受傷,尋蹤而至,唐伯虎跺足叫道:“咄咄!賊子欲相逼耶?”從此以後,這對冤家就再也沒有見過面。若不是恨之切齒,瀟灑哥唐伯虎又何至於與都穆不***戴天?

兩百多年後,機緣湊巧,清朝著名詩人沈德潛(1673―1769)在宮內讀到《明孝宗實錄》,他據此還原出弘治科場案的真相:會試之前,徐經和唐伯虎確實拜訪過程敏政,壹同猜題,程敏政擬了幾道題目給他們。後來,程敏政被朝廷任命為會試主考官,不知是他粗心大意,還是健忘,所擬的試題居然與上次擬給徐經、唐伯虎的題目有些重合,唐伯虎的擬作早已為友人所知曉,華昶便逮住這個所謂的“鐵證”,當成硬把柄,參劾程敏政故意泄題。程敏政百口莫辯,徐經和唐伯虎遂慘遭池魚之殃。

科場案發後,唐伯虎壹度受到刑事拘留,吃盡皮肉之苦。結案之後,朝廷決定給他壹個洗心革面、脫胎換骨的機會,實施的卻是兇巴巴、惡狠狠的折辱,命令他去浙江藩司做小吏,接受再教育。古時候,官、吏兩個階層緊鄰而懸殊,吏是普通公務員,事務繁多,薪資菲薄,忍受鳥氣是必修功課,要出人頭地卻難於登天。唐伯虎傲骨錚錚,如何能吞咽下這只漂在湯缽裏的蒼蠅?他拒絕了朝廷的“美意”,先是仗劍遠遊,“登祝融、匡廬、天臺、武夷,觀海於東南,浮洞庭、彭蠡”,然後他返回蘇州,愈益沈湎於酒色之中,放浪於形骸之外。

壹個人身處絕境,八方受困,四處碰壁,這時候,最怕的就是憋死和悶死,朋友的存問和安慰乃是最後壹個透氣孔。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司馬遷為李陵辯護,遭受了慘無人道的腐刑,好友任安寫信給他,“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為務”。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奸臣江充窮治巫蠱,太子劉據被逼反抗,兵敗自殺,北軍使者護軍任安坐觀成敗,被朝廷判決腰斬。任安受刑之前,司馬遷有感於他昔日的隆情厚義,終於打開心扉,作書回復,椎心泣血,傾吐積愫,給後世留下了壹篇灼熱滾燙的心裏話。《報任安書》的重點、要點是:“仆誠以著此書(《史記》),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仆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唐伯虎落難之後,好友文徵明也及時寫信給他,猶以英雄相期許,他百感交集,裁書剖白心跡。《與文徵明書》堪稱奇文,壹千余字的篇幅,頗有可觀:

寅白徵明君卿:竊嘗聽之,累籲可以當泣,痛言可以譬哀。故姜氏嘆於室,而堅城為之隳堞;荊軻議於朝,而壯士為之懲劍。良以情之所感,木石動容;而事之所激,生有不顧也。昔每論此,廢書而嘆,不意今者,事集於仆。哀哉哀哉!此亦命矣。俯首自分,死喪無日,括囊泣血,群於鳥獸,而吾卿猶以英雄期仆,忘其罪累,殷勤教督,罄竭懷素。缺然不報,是馬遷之誌不達於任侯,少卿之心不信於蘇季也。計仆少年,居身屠酤,鼓刀滌血。獲奉吾卿周旋,頡頏婆娑,皆欲以功名命世。不幸多故,哀亂相尋,父母妻子,躡踵而沒,喪車屢駕,黃口嗷嗷。加仆之跌宕無羈,不問生產,何有何亡?付之談笑。鳴琴在室,坐客常滿,而亦能慷慨然諾,周人之急。嘗自謂布衣之俠,私甚厚魯連先生與朱家二人,為其言足以抗世,而惠足以庇人,願賚門下壹卒,而悼世之不嘗此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