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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甄嬛傳皇後朱宜修的文,最好是原著小說而非電視劇的同人

以下是甄嬛傳作者流瀲紫本人寫的有關皇後的番外《夜深沈》,是小說中的而非電視劇中,但是有很多***通內容,其余有關皇後的番外都不是原作者寫的,望采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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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夜深沈。

十六扇朱漆雕花長窗洞然而開,壹輪明月雪色光華無遮無攔傾倒而下,真真是空明世界,清透如琉璃。

我倚在窗邊,不自覺便帶了壹抹笑意,輕聲問:“繪春,吩咐妳折的牡丹折來了麽?”

繪春喜滋滋的:“回稟皇後娘娘,庭院裏早起新開的並蒂牡丹,奴婢早已按娘娘的吩咐折好供了起來。”

我沿著她所指看去,琺瑯雙耳連理瓶裏,壹雙嫣紅牡丹灼然盛放,映著殿中壹樹樹仙鶴銜芝的蠟燭,越加顯得流光艷轉。

連理瓶,並蒂花,無壹不是成雙成對,映襯著今夜的花好月圓。連紅羅百子百福紗帳的金帳鉤,也被宮女們細心地換成了赤金流蘇鴛鴦鉤。

我滿意地頷首,才發覺繪春換了壹色暗粉熟羅深赤紋理的宮人服,我微笑:“怎麽換 了這樣喜氣的顏色,本宮記得妳早起穿的是暗綠的衣裳。”

繪春抿嘴壹笑:“娘娘不知,奴婢與剪秋、繡夏、染冬都換了呢,也給咱們宮裏多添點喜氣。”

我拈過絹子算是壹笑,華妃盛寵,莞嬪後起之秀風頭漸起。後宮的春色大多在她們那裏,也難怪,繪春她們想多點喜氣。

到底,繪春和剪秋,是跟了我多年的人,也能揣摩我的幾分心意。

這樣讓鳳儀宮上下歡喜的日子啊。

今夜是十五。

每個月的十五,是帝後必定要壹起相處的夜晚。這是大周百年的祖宗規矩了。天知道是哪位祖宗定下的這條規矩,在我初入宮還是嫻妃的日子裏,我常常嗤笑這條規矩,來日我做了皇後,若是只有每月的十五夜可以和心愛的玄淩壹起度過,那是多麽可憐與可悲。而且,帝後之間平起平坐,想見便可見到,為何壹定要定在某壹日,壹定要在壹起呢。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定下這條規矩的祖宗是多麽地睿智。她壹定也是壹位女傑,或者是壹位位高權重又深宮寂寞的太後,才如此體恤,給了以後的歷代皇後,這樣壹個名正言順的日子。

可彼時的我,只是少不更事的嫻妃。宮裏的人也遠沒有那樣多,只有我與端妃而已。端妃雖然入宮比我早,出身將門嫡女,壹直隨侍在太後身邊長大,可是,那又如何?玄淩與我相敬如賓,甚至許諾,只要來日我誕下皇子,便冊我為後。他壹直說,入宮只為嬪妃,是委屈了我。

不不不,我壹點也不覺得委屈,因為那時,他待我那樣好。皇後之位遲早是我的,我怎會懼怕那壹點點時日的等待。

雖然,入宮只為妃子,是因為我庶出的身份。

這重身份,壹直是我最大的恥辱。

哪怕到了如今,我已是大周的國母,母儀天下。我胸中依舊隱隱有那難以脫去的壹重氣悶。是的,即使我已經站到了最高處,人們還是記得,我是庶出的皇後,比不上嫡出的先皇後那樣尊貴。

我不能不恨我的母親,哪怕我是那樣愛她,依戀她,與她相依為命,壹起在朱門深宅中挨過了十幾年寂寞的日子。

我的母親不夠美,這是我在長大後臨鏡相對所知的,因為,我也不夠美。

其實美與不美,是比較出來的。譬如我與姐姐壹同去與年紀相仿的小姐們遊樂賞春。初見的時候我若先出來,她們自然也認為我美,可是姐姐壹出現,她便是所有的目光與贊美所在,我便生生地成了不夠美,成了那壹枝優雅潔白的百合邊毫不起眼的綠葉。

這樣的命運,我深深地知道,卻不能出聲埋怨。

是的。那是源於我母親的選擇。許久許久之前,在她也是少女的時候,她是父親青梅竹馬長大的鄰家姑娘,父親因為太後朱氏入宮的緣故,漸漸發達,離鄉入京。隨著太後由普普通通的校書女史而壹躍產子成為琳妃,繼而成為太後,母族的興旺也在情理之中。父親先後娶了壹妻壹妾,然後在回鄉祭祖時,偶爾發覺了我依舊雲英未嫁的母親,知道了母親壹直等候他的心情。或許是因為年少相識的壹點情誼,或許是出於對壹個癡心於己的女子的憐憫,父親便納了母親為妾室。

我壹直覺得父親納母親,更多的是因為後者的原因。因為在許諾納母親入門之後,他又趕著將壹個受他恩寵已久的通房丫頭納為第二房妾室。當然,這是出於大夫人的授意,也是在後來被我認定是打壓我母親的壹條證據。因為母親雖然是鄉間的小姐,在朱府的地位,卻生生低於了壹個通房丫鬟,成為父親的第三房妾室。

這樣的際遇,註定了母親在朱府並不太得寵的地位。所以她終身所出,不過壹女,就是我。而慶幸的是,那位自壹開始便打壓母親的正室夫人,也不過只有壹女,便是早我兩個時辰出聲的姐姐朱柔則。

誰也不曾想到,出自普通官員人家只不過是姿容中上的大夫人,會生下這樣冰肌玉骨玲瓏剔透的女兒。那時的父親對於兩個接連到來的女兒並不甚歡喜,因為太後的母族顯然更需要可以入朝為官的男丁,直到姐姐的聰慧美貌逐漸顯露,加之嫡出的身份,成為無可爭議的寵兒,而姿容略顯平庸的我,成了姐姐這顆掌上明珠身邊黯淡的魚目。

對此我不能不介意,可是母親告訴我,要安分度日。在生育我之後,大夫人日漸發覺母親並無威脅她地位的能力,所謂的青梅竹馬在爭寵的日子裏絲毫不見優勢,於是她安心,賞我們母女安靜度日的可能。

母親死於生育我的十年後,那次艱難的生產讓她的身體越來越羸弱。在壹個陽光燦爛的晴好午後,她安靜地死去。

我以為她是死於生育我而帶來的病癥,可是在我打開母親從家鄉帶來的壹個木皮箱子時,我才發覺,她有多麽愛我的父親。

他們幼時壹起在鄉間折下的桑條,已經枯萎得只剩下光禿禿的壹根枝條,母親卻依然愛惜地保存著。還有他們壹起放過的風箏,折好的紙船,和母親的幾封信箋。

我相信,那幾封信箋,父親從未見到過。因為裏面的內容,分別述說了她在家鄉時對父親的思念,新嫁後的滿足,誕育我的幸福和臨死前的渴盼。還有,更重要的,父親曾在年少時許諾過,要娶母親為妻。

我的眼睛落在這個字上許久不能移動。“妻”,如果這個許諾成真,我就是朱府嫡出的小姐,而不是擡不起頭的庶女。當然,這句話早已是空談,而壹切未變的,是母親對父親的愛,不管他是鄉間普通人家的野小子,還是後來的國舅爺。

我終於明白了,母親臨死之前,為何壹直牢牢盯著門外,雖然那裏除了午後寂靜的風聲和落花,別無他物。

她死於日復壹日的失望。

這樣深沈的愛,母親卻藏在心中,從不說出來。而父親,在他偶然來探視我時,看到了那些桑條和風箏,卻以為是我從哪裏撿來的破爛玩意兒。

是的,壹個已經榮華富貴的男人,怎還記得壹份微時的愛情。他不肯,也不願。

我在深深的愕然與悲傷之余,是那麽震入心肺地覺得,如果不用心用力爭取,再深的愛,也不過是被人無視的壹抹雲煙。

在那個下午,我在與母親居住的小院裏掛起了白色的布幔,我的母親,連死也死得那麽寂然無聲。

因為兩天後,太後就要回府省親。府中不許見哀樂,而要不是我與母親住在府中最偏僻的角落,可能連掛白幔的資格也會被取消。

太後見到了壹身素裹卻不悲不慟的我,她在詫異之余問了我幾句,她問我:“妳母親死了,為什麽不哭?”

“哭便是傷心麽?真正記得我母親,哀悼母親最好的辦法,就是我要爭氣,活得不讓她在九泉之下不安寧。”

這句我發自內心的回答,得到太後對父親說:“這個女兒,妳好好養著罷。”

自此,我才得到與姐姐壹同出席的地位。父親對我另眼相看,而姐姐,也對我很好。當然,她壹直是對我很好的,哪怕是大夫人威重的時候,她也是悄悄兒對我好。

她是真把我當做妹妹。

她那樣出色,那樣美好,仿佛世間壹切美妙的詞語加之她身上都是多余,善良,溫柔,善驚鴻舞,作琵琶語,幾乎,沒有她不會的。而對於壹個女子而言,若是才情多余,那麽美麗,是她最大的優點。

當然,她不擅長書法、繪畫,甚至對藥理和香藥壹竅不通,可是即便這些我通通擅長,也沒人覺得,那是我的優點。因為我在這個家中,如壹粒無人註視的塵埃。其實我壹直暗暗地恨,恨自己雖然和姐姐壹樣有壹半相同的血緣,卻沒有那樣出塵的容貌。

可是母親總撫摸著我的額頭對我說:“妳姐姐是春花燦爛,而妳沈靜如秋葉,也不是不好。”

而這個理由,最終成了太後拒絕大夫人而屬意我入宮的理由。

太後說:“阿柔雖然貌美,但性子柔和,不足以母儀天下,安定後宮。宜修的性格,更適合在後宮生存。”

大夫人對此十分不忿,她生來這樣美的女兒,怎肯不讓她入宮,於是她力爭:“宜修是庶出,不宜入宮為後。”

這句話,實在是太錯了。因為她在情急之中忘記了,太後也是庶出。

這句話,生生得罪了太後,也斷送了大夫人所有的希望。我清楚地記得,那日我默默站在角落,聽著父親、大夫人與太後討論著我未來的命運,那種跌宕起伏的心情。

太後的神情我至今還清晰地記在腦中。彼時的她不過是淡然壹笑,斜斜倚靠在座椅上,她的目光還是那般沈穩,可是掃過大夫人的面龐,硬是逼出了大夫人壹頭壹臉的冷汗。

太後淡淡地笑著說:“哀家是庶出,宜修也是庶出。哀家從未做過皇後,那宜修也就和哀家壹樣,從妃子而起吧。只是來日,哀家沒坐過的皇後之位,總要給自家人坐上去的。”

這壹句話,便定了我的終身。

那是我初入宮闈的日子,現在想起來,還是帶了壹層淡淡朦朧的煙雨粉紅,那樣撩人而甜蜜。

玄淩待我,不是不好的。而我,在得選入宮的狂喜之後,更多的,是對我的夫君的愛慕。他是那樣年輕而英挺,他是這個王朝至高無上的男人,他帶給我脫離庶出身份帶來的恥辱的可能。這樣命定的政治的婚姻,也可以讓我得到這樣壹個溫柔而英俊的夫君。

我入宮的那夜,他含著清澈而柔和的笑意,親手將壹雙碧澄澄的玉鐲戴到我的手腕上,執過我因為緊張和忐忑而微微潮濕的手,柔聲在我耳邊道:“朕身邊沒有親近的人,有妳來,朕便多了壹重親近和信任。小宜,朕與妳,願如此環,朝夕相見。”

從未有人這樣親昵地喚我,“小宜”,這樣珍惜的稱呼,連母親都未曾喚過我。雖然在姐姐入宮後,這樣溫柔的壹聲“小宜”,也成了寡淡的壹句:“宜修”。

便是那壹瞬間,我的心徹底淪陷。

長至於十幾歲的女兒家心腸,見慣了冷眼與忽視,誰曾這樣溫柔待我。

那時節,真的是朝夕相見啊。宮裏的人那麽少,連飛揚而過的時光都是安靜的,籠著壹層天青色薄霧,靜靜地揚起,落下。

端妃雖然入宮早,可玄淩對她不過爾爾,也常去坐坐,卻很少過夜。而她的性子又那樣靜,那樣避世,從不與我爭鋒芒。玄淩的夜晚,多半是留在我的宮中。連太後,也因為我將宮內上下打理得妥妥帖帖,而對我極為滿意。

那時的我,真有片刻的得意,仿佛我生來,就是為了入這紫奧城的深宮,做這個王朝最高貴的女人。

所以當我終於有了期盼已久的身孕時,我的榮寵與幸福,步至人生的最高點。

我的夫君,他在壹個月圓之夜,執著我的手歡喜道:“小宜,只要妳誕育下皇子,朕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立妳為皇後了。”

那壹夜我的欣喜與安慰,誰可知?我只想著,若母親還在,她壹定會很高興,很高興。

彼時的我,只沈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之中,怎能料到世事突變,壹切幸福都會在即將唾手可得之時消弭殆盡。

壹切,不過是因為我的姐姐,我善良的好姐姐,偶然的壹次入宮探視,探視我與腹中的孩子,便招來我壹生的彌天大禍。

世事傾覆,我完美的人生,就在玄淩與她相遇的那壹刻,全盤顛覆。

我從前不知,太後為何要防著這對本是親眷的男女相見,甚至玄淩,從未見過我艷名遠播的姐姐。太後的遠見,遠非我可知。那壹天,我只是本著壹腔喜悅,想見見自小事事處處高明於我的姐姐,感受壹下終於可以在她面前揚眉吐氣的感覺。

而壹樣不服輸的大夫人,居然如此盛裝打扮姐姐,讓她耀眼地出現在紅墻闌幹之中。命運,在那壹刻放棄了我,轉而向姐姐投去青睞的目光。

太後在難以扭轉玄淩對姐姐熱切的愛情之後,嘆息著對我說:“宜修,哀家的心血都白費了。阿柔不是不好,可她不適合帝王家。而皇帝,也不應該對壹個過分美麗的女子有那樣熱切的愛情,那會焚毀他自己,更會焚毀身邊的壹切人。先帝與舒貴妃,便是前車之鑒。”她憐惜地撫摸著我的手,“宜修,哀家壹直覺得,皇帝對妳的感情,恰恰好。而阿柔……”

末了,太後以壹聲長嘆,作為對這對男女無法抗拒的愛情的註腳。

而那樣的愛情,除了以立姐姐為皇後之外,根本沒有其他可以作為它偉大而殘忍的告終。

姐姐死的那壹晚,暴雨如註。

她連臨死的姿態都是那樣美,像壹脈纖細的百合,散發出臨近枯萎的氣息,緩緩伏倒在悲痛的玄淩的懷裏。

暴雨傾瀉而下,如無數的鞭聲嘩嘩捶打著大地,連檐頭鐵馬,都發出惶亂的悲鳴般的聲音。

姐姐烏黑如雲的長發披散著,鬢邊的幾抹蘸著黏膩的汗水貼在臉上,襯出她氣血散盡後雪白的面龐。她的目光已經開始發直了,她身上的素白寢衣浸透了猩紅的血,那樣濃重的血腥氣,不僅宣告了她腹中孩子的死亡,更預示了她不可逆轉的生命。

我伏跪在她床前,壹臉哀戚,看著她最後壹次伏在玄淩懷裏。

我哭泣著說:“姐姐,妳別傷心,小皇子命薄,壹生下來就去了。可是,皇上還在,妳們還會有孩子的。”

她在聽聞孩子的死訊的壹瞬,身體劇烈地顫抖了壹下。她痛苦地攥著玄淩的衣襟,哀求道:“皇上,讓臣妾看看咱們的孩子,讓臣妾看壹看!孩子……”

玄淩緊緊地擁著她,“宛宛,孩子生下來就是個死胎……看了只會傷心,實在不必了……”他恨聲道:“是甘氏和苗氏,她們惹得妳心悸動了胎氣,朕已經下旨讓她們跪在妳殿外在暴雨中懺悔,若妳再傷了身子……”

姐姐的手指在發抖,已經完全沒有力氣,她的手虛弱地滑下,攔住了玄淩,“是臣妾的錯,不該壹時動怒,誤傷了甘氏的孩子,是臣妾自己作孽。四郎,妳別……”

我失聲痛哭,“姐姐,為什麽我們姐妹都這樣福薄,我的孩子留不住,妳的孩子也留不住。姐姐,姐姐……”

姐姐伏在玄淩膝上,氣息奄奄:“我命薄,無法與四郎白首偕老,連咱們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宜修壹個妹妹,請四郎日後無論如何善待於她,不要廢棄她!”

我心頭壹震,未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有片刻的感動從心的最底處漫延出來。這麽些年,她雖然以她的光彩將我遮蔽得黯然如塵芥,可是她,也是對我好的。

這樣壹想,我心底難免生出了幾分愧疚,我遲疑地伸出手,握住她冰涼而潮濕的手。

玄淩捂住她的嘴,眼淚落下:“宛宛,朕不許妳說這樣的話。朕許過妳,要與妳白頭相守,不離不棄。”

我的手在他說完的壹瞬變得同樣冰冷而潮濕。

為什麽?我深深愛著的男人,會這樣深深地愛著我的姐姐。她的到來,奪去了朱府所有人的關愛;她的入宮,奪去了我的夫君對我的憐愛與依戀,甚至連太後,也垂愛於她;而她的身孕,更讓所有人忘記了我的喪子之痛。

我的孩子,呵,我的孩子。那個會給我帶來皇後之位的孩子,那個可以讓我給他嫡出的身份,不必如我幼年壹般遭人輕視的孩子。在姐姐成為皇後的第三年,我那出生不到三歲的孩子,死於過度的高熱,心脈衰竭。枉我通曉醫術,卻救不回我的孩子。

也是這樣的雨夜啊,我抱著我的孩子已經沒有氣息的身體在滂沱大雨中走了整整壹夜,我想求滿天神佛拿走我的命吧,我已經不願活著了,換我的孩子,換他活過來就好。

可是他再也不能睜開眼了。

也許是胎中帶來的孱弱影響了他的身體,也許是我懷著他時抑郁難解的心情導致了他的孱弱。我怎能不抑郁難解呢,我的姐姐占據了本該屬於我的皇後之位,讓我腹中的孩子尚未出世便要接受庶出的卑下命運。雖然因為愧歉,玄淩給了我貴妃之位,後宮中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僅次於皇後的地位。可是哪怕是貴妃,差了壹步,便是差了整個完整的人生。我註定,只能是姐姐光芒下卑微的螻蟻。可我還要強顏歡笑,不在人前露出壹絲痕跡,對姐姐恭敬有加,處處維護,更要周旋在新入宮的賢妃甘氏和德妃苗氏之間,應付她們對我那只會柔和不懂權謀的姐姐的挑釁,周旋其中。

唯有我自己知道,姐姐入宮後的日日夜夜,我是如何咬碎了牙齒,忍受著椎心泣血般的痛苦。

壹開始,我尚有幻想,以為生下了大周第壹個皇子,玄淩會顧念我,愛惜我,疼愛我們的孩子。可是我清醒不過地發現,他每次到來時對我的敷衍,我連想都不必想,便知道那是我善良的姐姐勸他來看我的。或許我還應該慶幸,這樣的機會,我比甘氏和苗氏的確多得多。也難怪,她們是那樣恨姐姐。

我那些不能言說的怨恨,只消稍稍挑撥,便能惹起她們對姐姐無休止的詛咒與攻訐。

真好,愚蠢的女人,便只能用來對付壹樣愚蠢的女人。我便只要站在她們身後,壹臉恭謹溫和,抱著我的孩子,默默旁觀。

可是我連我的孩子也沒有了。他已經會笑,會說話,會喊我“母妃”。真的,姐姐來後,宮中的生活是如此無趣而酸澀,可只要壹見到我的兒子,見到他那樣天真無邪的笑臉,我便什麽心酸都可以咀嚼著強咽下去。

我在暴雨中精疲力竭地暈去,醒來時,卻是玄淩無可抑制的欣喜若狂:“宜修,妳別傷心。老天爺知道妳沒了孩子,可是宛宛有了身孕,她的孩子,也會是妳的孩子。”

我的骨縫裏都冒著森森的寒意。

為什麽?我沒了孩子,姐姐卻有了孩子!為什麽,她的命逼著我的命,她的孩子壹來,便索了我兒子的命?

我實在想不通,只覺得頭痛欲裂。那麽痛,那麽痛,和我的喪子之痛糾在壹起,生生逼得我再度暈去。

我再次醒來時,已經懂得強迫自己笑,強迫自己把姐姐腹中的胎兒當做自己的胎兒,衣不解帶,照顧得無微不至。沒有壹個人不為此動容,連我自己都相信了,我做的壹切,都是為了這個孩子。

確切地說,是為了這個孩子和他母親的死亡。

我終於如願。外頭的雨聲那樣大,姐姐已經說不出話來,她的嘴唇微微張合著,眼睛直直地勾著我,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

我忽然讀懂了她無聲的喃喃,她居然是在說——對不住。

她秋水般澄澈的眼睛逐漸失去了光彩,握緊我的手驟然失卻了力氣。殿外的慟哭聲激烈地響起,玄淩亦痛哭流涕。我怔在原地,唯有淚珠自覺地不斷落下,滾燙著我的皮膚。

她居然,是明白的。

我壹直以為她善良、單純,但是蠢鈍不堪。她算不清內務府的賬本,理不順嬪妃間的鉤心鬥角,她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出離塵世生長著。

可是最後,她居然明白我的恨!

同樣明白的,應該還有太後。雖然她什麽都不曾對我說。

但是姐姐死後的某壹日,太後召見我時,臉色卻不如平時壹般和善。

太後的神色那樣冷,恍若壹塊化不開的堅冰,淡淡道:“阿柔死與不死,妳都失了得盡丈夫歡心的可能。自然,妳要是委屈自己,降低壹切姿態去博取皇帝的憐憫,甚至不惜做阿柔的影子,憑著皇帝對阿柔的眷戀,妳倒還有幾分得寵的希望。現在,妳自己想清楚,是要寵妃的裏子,還是皇後的面子?”

胸口有細碎而凜冽的痛楚層層滲盡,我深深地吸壹口氣,平視著太後:“朱府沒有其他可以為皇後的女子,千斤重擔,太後擔著的,兒臣也願意壹起擔著。”

太後靜靜看了我片刻:“記住妳今日所言,不要妄想二者兼得。那樣,妳才能過得很好。”端然起身轉入內殿,只余下壹句話給我,“哀家沒有看錯,妳果然是皇後最適合的人選。”

可是,我怎能不妄想?皇後之位已然在握,而我的夫君,曾經對我那樣溫柔的夫君,卻再也沒有回來。我怎可能,不去追尋,不去爭取?

我也,不過是壹個女子。

哪怕沒有姐姐臨終那番話,僅僅因為是她的妹妹,同樣出身朱氏,我都是無可爭議的皇後人選。

可是這個皇後,真的沒什麽滋味。因為姐姐的緣故,這個皇後,離我最初的期望,已經差得太遠太遠。無論我做什麽,人們都會不可避免地將我與姐姐比較。她是皇後,嫡皇後。而我,只是繼後。由貴妃這個妾室的地位被扶正的皇後。

我從未覺得姐姐已經死去。從另壹種意義而言,她壹直活著,活在壹個男人永恒的追念與思慕之中。

我後來才明白,那也許是我壹生最大的錯誤,我不該讓壹個本就美麗的女人在她最美好的時候逝去,成為男人心裏永不雕謝永不老去的定格。

或許歲月,才是消弭姐姐最好的利器。可那時年輕的我,怎麽忍得住,忍得住姐姐和我心愛的男人良辰美景,花好月圓。明明,明明我才是先來的那壹個啊!

這樣的無可忍耐,終究成了我最不可克制的心魔。我忍不住,忍不住玄淩對壹個新來的後來的女人的寵愛,忍不住她們有了他的孩子,而我,卻成了無法生育之身。

我這樣忍不住,卻偏偏要做出壹副大度雍容的姿態,定格成我母儀天下垂愛四方的形象。上自太後,下至皇後冠服,宮人嬪妃的伏拜,無不壹壹提醒著我——是妳自己的選擇,是妳自己,選擇了皇後之位。

我知道我忍不住,哪怕我明知道,那些女人,不過是姐姐的影子,鏡花水月中讓玄淩得到片刻的安慰。史美人的鼻子,李修容的手指,端妃的琵琶,敬妃的溫婉,安陵容的歌喉……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還有那個,與姐姐神似的甄嬛。

唯壹不太相同的,是華妃,慕容世蘭。那個艷烈的女子,以無可匹及的明艷和烈火般的性格,迅速卷走了玄淩的心。

仿佛是在華妃入宮之前,我的夫君,便開始了他另壹種不為人知的喜好,嬪妃越來越多,內寵越來越多。正當盛年的他成了風流天子,像不知疲倦的蝴蝶,穿梭於後宮繁麗的姹紫嫣紅。

華妃的出現,讓專寵再度成了壹種可能。我從未見過她那樣的女子,撒嬌撒癡,嬌蠻任性,可是玄淩,照樣喜歡,見慣了溫順與柔婉,華妃確是壹個另類。連我都不得忌憚,這個越來越淩厲的女子,倚仗著身後的慕容世家和汝南王,日漸囂張地侵犯著我身為皇後的尊嚴。

可是太後也不聞不問。我知道,我自己做的因,必須由自己承受這個果。可我不能不怕,萬千辛苦得來的皇後之位,怎能輕易為人動搖。可是我沒有辦法了,哪怕我成了皇後,玄淩那麽依舊尊重我,可他,卻不愛我。鳳儀宮迎來君恩的日子,越來越少得可憐。

終於有壹日,華妃有喜。玄淩卻在屬於華妃的歡喜日子裏,來到我的宮中。當我正詫異他的不安時,他卻告訴我,他的畏懼。

經過攝政王之亂後,他比誰都疑心,都害怕。功高震主,何況華妃的背後,是軍權在握的南汝王。

我擁住他,默然無聲地松了口氣。

這是最好的結盟。

秉承他的心意,我親手調制了壹碗濃濃的紅花,交到尚未知情的端妃手中。壹斧兩損,華妃出身將門,端妃也是,這才是真正的兩敗俱傷,我才能安穩。

然後,華妃在失去孩子的痛呼中,我站在風中,靜靜地銜了壹抹笑意。

我再也不怕了。我的母親,我的孩子。

我坐穩了皇後之位,熟練地撥弄著後宮的女人和她們的孩子們。

妳們壹定會為我高興,哪怕我的容顏慢慢在愈加青春的女子們之間失了顏色。至少,至少我還有這十五月圓,每月不會變更的壹天,與我的夫君,***度良夜。

這壹夜,我不會孤衾難眠,摸著空落落沒有溫度的另壹邊枕衾,壹夜壹夜睜著雙眼,望穿秋水。

呵,回想往事,真是讓人疲累。我望望天際,圓月西墜,中天的明澈已然暗了幾分。我微微揉了揉酸痛的肩,輕聲喚道:“繪春。”

繪春怯怯上來,已不復方才歡悅神情。我眼尖,壹時瞥見躊躇在窗外的剪秋,心裏壹涼,喚道:“剪秋,妳回來了。皇上呢?”

剪秋訥訥不敢言,我定了定神,“若是在批奏折,或是在華妃那兒,晚點就晚點吧。”

剪秋嘴唇微微發白,片刻,終於說:“娘娘,皇上說,今晚要陪伴莞嬪,不能來了!”

我霍然壹驚,不可置信地轉頭:“怎麽會?皇上從未失約十五月圓?”

剪秋神色憂憤:“奴婢也是這樣說。娘娘,要不奴婢再去請?”

這是他第壹次,第壹次連十五之夜都不來。有了第壹次,便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再也不來吧。

鳳儀宮,已經那麽冷,遲早有壹天,它會冷透了。

我枯坐著,直至天光轉亮,又是新的壹天了。

剪秋和繪春陪著我熬了壹夜,眼圈都黑了。剪秋終於說:“皇後娘娘,天都亮了,皇上是真不能來了。妳要不眠壹眠,養養神吧。”

我輕輕地揮了揮手,看著鏡子裏憔悴的自己,眼前漸漸浮現出姐姐,和那個神似姐姐的名為甄嬛的女子。

我扶著繪春的手起身,鎮定道:“替本宮梳妝。繪春,去傳安氏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