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軍教授到底怎麽貶謗盧仝和七碗詩了,誰知道?
然而殊堪令人驚異的是,在滕軍教授的筆下,盧仝及其《七碗茶歌》,卻被評說得壹無是處,甚至不惜使用某些全然置史實於不顧的妄斷臆說而貶抑之,而誣謗之,而發難之。若是不明底細者們聽得此類評說,恐怕真還誤以為這首《七碗茶歌》,純乎屬於無病呻吟,鄙俗不堪之作;並且更還誤以為盧仝其人,只是唐代茶壇上的壹介庸碌之徒,壹介卑微角色呢。--哦哦!這樣壹種近乎在開歷史的玩笑之舉,卻誰堪開得起啊?
而滕軍教授對於壹點,卻未免太過掉以輕心,似乎壓根兒就不以為然呢。在她看來,盧仝其人算得了什麽!《七碗茶歌》算得了什麽!若說這個盧仝嘛。那只不過是古代中國的壹位"落魄文士"罷啦,而他終年所縈懷的無非是:"遠離仕途的苦悶"之情,"懷才不遇"的憂忿之思,"詩思不敏的焦躁"之慨,"柴門反關"的孤苦之嘆,"困擾人生"的不堪之煩惱,"落魄士人"的無奈之悲愁,如斯而已矣,如斯而已矣!
這就是滕軍教授對於詩人盧仝的人生解讀並人生評價!
這就是滕軍教授對於《七碗茶歌》的文化解讀並文化評價!
二
我這裏尤須指出的是,滕軍教授對於盧仝的貶謗與發難,並非孤立地單單指向其個人,而是指向盧仝所生活的那個時代,甚至指向整個古代中國的茶壇。正如她所表白的那樣,雲:"筆者擬對古代中國飲茶發展歷程的特點(著重於日本沒有發生過的)作壹歸納。"(按:引文中的著重號為本文作者所加,下同。)而她所說的"特點"之壹,便是擇用盧仝及其《七碗茶歌》作為壹則特殊個案並特殊典型來予以論述的。那好罷,咱們不妨就此而作出壹番"奇文***欣賞,疑義相與析"之探討罷。茲即將其評說的原文引述如下:
--飲茶往往成為中國古代落魄文士借以澆愁,抒發懷才不遇之苦悶的表現形式。盧仝(795-835)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寫成的。其中吟到:
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
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面。
壹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
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
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
不難看出,盧仝在借飲茶抒發自己遠離仕途的苦悶、詩思不敏的焦躁及對社會政治不滿。盧仝力圖借助茶的力量來擺脫種種人生的困擾,而獲得壹個如同蓬萊仙境般的精神世界。
這種借茶抒懷的例子還可以在《月夜》中找到。當時顏真卿(709-785)正仕途坎坷,被貶為湖州刺史。湖州附近的文人墨客紛紛聚集在他的周圍。壹日夜晚,六位高士***飲香茗,乘興賦詩。這次茶會也是隋唐時期從史料上可查的唯壹的壹次文士茶會。……雖說是在美麗的月夜,寂靜的閑軒裏,幾位名士高友相聚飲茶,氣氛也算輕松,但比起明朗、舒(?)淡的日本弘仁茶會,還是令人感到其中的抑郁氣氛。
而814年弘仁茶會中顯示的明麗、舒(?)淡、悠緩、和諧的茶風在同時期的中國也是找不到的。嵯峨茶會不能不說是對唐代時期中國茶飲文化的變通與拓展,而不僅僅是效仿……
--摘引自滕軍:《中日茶文化交流史》第40-45頁
且請瞧瞧罷,滕軍教授論述的上列諸點中,有對中國古代茶壇的評說,有對盧仝及其《七碗茶歌》的評說,有對顏真卿以及湖州文人墨客的評說,有對日本弘仁茶會,即嵯峨茶會的評說。但很是遺憾,她這些個儼然不假思索的評說告訴給讀者的究是什麽?無非或則是有遜於理性思考的褊狹之見,或則是就連起碼的歷史常識都置於不顧的妄斷之說,諸如對於古代中國茶壇的所謂"歷史發展特點"之論述,對於唐代詩壇並唐代茶壇的昔日輝煌之評價,以及對於唐代文士茶會與日本弘仁茶會文化價值之比較,凡斯爾爾,委實皆疏誤多多也。--不過對此,本文只因限於題旨,卻不能壹壹詳予論述,有的只能在本文中兼帶論述之,有的則須容後另行謀篇論述之,這裏就此順告讀者諸君們。
三
而下文我要著重闡述的,則是就滕軍教授關於盧仝及其《七碗茶歌》的評說,表達我個人的幾點拙見,敬乞讀者諸君鑒識之--
首先,我不能不做出這樣的設問:盧仝果真是從官衙的高位上跌落下來而落落失意的"落魄文士"麽?果真有過"懷才不遇"的憂思糾纏著他麽?歷代史籍果真是如斯記載的麽?否!全然不是這樣。盧仝的真實經歷、真實人生,卻跟滕軍教授筆下描述的情形恰恰相反。據史料稱,盧仝早年家境貧寒,可他竟苦讀不輟,博覽經史,年輕之時即詩情橫溢,奇斯叠出:"上不事天子,下不識王候",這就是他在《冬日》壹詩中放吟而出的曠懷遠誌並亮節高風!唐代文壇本是繼魏晉南北朝之後,特別崇尚道家學說,風靡道教文化的時代,盧仝亦深受道家學說,並且深受魏晉風流,尤其是隱逸士風之陶染,遂即潛心隱居於少室山,終於養成他那抱樸狷介、清尚高潔的詩人風範,他始終拒絕仕途,不被高官厚祿所誘,即使朝廷兩度備禮徵其為諫議大夫,卻皆不赴詔。而且對於其時宦官專權的腐敗政局,無情地予以抨擊和諷刺,即如在《月蝕詩》中竟寫下這樣的諷句:"頗奈蝦蟆兒,吞我芳桂枝;我愛明鏡潔,爾乃痕翳之"。
盧仝的人格畢竟最像盧仝的人格。其穎出於詩作之中的諷刺之鋒芒,每每直指封建朝廷的最高統治者,卻毫不含糊其詞,更無半點懼色。即如《七碗茶歌》的首段詩行中就有如下的諷刺詠句:
"聞道新年入山裏,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須嘗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
"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再看《七碗茶歌》的尾段,更表達出了詩人所秉有的強烈的人道主義襟懷,慷慨陳詞,直抒胸臆,雲:安得知百萬蒼生命,墮在巔崖受辛苦。便為諫議問蒼生,到頭還得蘇息否?然而遺憾的是,滕軍教授在其上述引文中,卻只截取《七碗茶歌》的中間壹段文字,竟將其首段和尾段的兩處重要詩行,悉數刪去,而始終未作出必要的解釋,作出明白的交代。這在客觀上,則非但影響到對於《七碗茶歌》的藝術評價並文化評價,而且更必會直接有損於對於詩人盧仝的人格評價與社會評價。試問,這難道不是作者在其書中留下的難以彌補的疏誤麽?
而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滕軍教授在她的筆下,卻何以偏偏不惜使用種種貶抑誹謗的字眼,竭力詆毀盧仝,挑戰盧仝呢?若是在某個對於中國茶史壹無所知的作者來說,這樣的錯失尚還不足為怪的話,而作為撰著《中日茶文化交流史》的作者來說,竟把飲譽中外茶壇的詩人盧仝評說得面目全非,褒貶顛倒,試問,這怎教人們對此而予以理解,予以諒解呢!
尤須指出的是:唐代茶壇的昔日輝煌,並非憑空出現的。應當說,只緣有兩顆光采奪目的星鬥升起在其太空中而為之照耀,才會出現那樣壹番輝煌的。這兩顆星鬥就是:陸羽並盧仝。陸羽以其空前未有的《茶經》而垂諸史冊;盧仝則以其獨領風騷的《茶詩》而流布天下。陸羽被歷代茶人尊奉為茶聖,盧仝則被歷代茶人尊奉為亞聖。陸羽被謳歌而為茶神,盧仝則被謳歌而為茶仙。無怪乎古往今來的中國茶人,無不為我國古代茶壇的太空擁有這樣兩顆星鬥而無限自豪,並且世界茶人亦無不為之仰慕,為之傾拜而不已
這就是盧仝在唐代茶壇上的歷史地位!
這就是古今茶人對於盧仝的歷史評價!
而這些這些,想必滕軍教授不會壹概皆茫無所知罷。
四
我的上述論說,不知道能否算是為盧仝所作的壹種辯護。只因閱歷有限,見識淺陋,恐怕從學術意義上說,則我實難做到真正辯護在點子上,辯護在要緊處。那麽,這就算是我在感情上,在道義上作出的壹點辯識罷。
那麽接下去,我還要本著同樣的動因,再為《七碗茶歌》辯識壹番。
說實在話,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盧仝的這首被中外茶壇譽稱是詠茶詩作的千古絕唱,卻在滕軍教授的筆下竟橫糟貶謗。對此,請恕我直言,我的心情確乎壹時難以平靜,禁不住頓生幾分激動!我不明白滕軍教授這究竟是為什麽?試問,《七碗茶歌》何咎之有!詩人盧仝何咎之有!
而在滕軍教授的眼裏看來,充滿在這首茶詩中的是些什麽?似乎無非是:只有晦暗,無有明朗;只有抑郁,無有豁達;只有卑俗,無有高潔;只有落魄,無有豪宕;只有消沈,無有奮發;只有私願,無有宏圖;只有憂己,無有憂世。……哦哦!像滕軍教授這般貶謗盧仝這首《七碗茶歌》者,據我所知,古往今來還不曾發見有第二個人!
且再看看滕軍教授采用的文化比較法罷:她由盧仝茶詩而引申說到文士茶會,再把日本的弘仁茶會用來跟我國唐代的文士茶會相比較;並對作為弘仁茶會之靈魂的嵯峨茶詩,作出至高無上的評價,以此示意嵯峨茶詩達於無以倫比的境界。言下之意,嵯峨茶詩則理所當然地駕乎盧仝的《七碗茶歌》之上!無怪乎滕軍教授驕傲地"歸納"說:"814年弘仁茶會顯示的明麗、舒(?)淡,悠緩、和諧的茶風,在同時期的中國也是找不到的。"天哪!這真是奇說也,奇論也,奇文也!--至於日本的弘仁茶風並嵯峨茶詩之評說,容後當另擬專題論述,這裏姑且從略可也。
而不論貶謗法也罷,比較法也罷,盧仝的《七碗茶歌》難道是詆毀得了,抹黑得了的麽?
須知,盧仝的這首茶詩,非但是其時唐代詩壇的醉意風流之產物,而且更還是魏晉南北朝時代文壇遺下的隱逸風流之產物。至於論及唐代詩壇的醉意風流,其傑出的代表人物則無外乎兩位:壹位是酒仙李白,他是詩酒風流之泰鬥;另壹位則是茶仙盧仝,他則是詩茶風流的天才。因而盧仝的這首《七碗茶歌》,始終不失歷史所賦予它的特殊藝術價值並特殊社會價值。千百年來,盡管古今中外的詠茶詩作浩如煙海,但迄今卻還不曾發見有任何壹首茶詩堪以跟《七碗茶歌》相媲美呢!
我國歷代茶人無不為擁有這樣的《七碗茶歌》而自豪!
我國歷代茶壇無不為擁有這樣的《七碗茶歌》而驕矜!
五
當然,我深知我的上述辯識是不會起什麽作用的,人微言輕嘛。但這不要緊,好在歷代有無數詩人,藝術家都曾為盧仝及其《七碗茶歌》有過大量的評論並謳歌,他們這不就是為之作了最好的辯護,最好的評說麽?為此,茲即擇其為人們所熟知者,引錄如下:
(唐)朝愈:《寄盧仝》(節錄)
玉川先生洛城裏,
破屋數間而已矣。
壹奴長須不裹頭,
壹婢赤腳老無齒。
先生事業不可量,
惟用法律自繩已。
春秋三傳束高閣,
獨抱遺經究終始。
嗟我今為赤縣令,
授權不用欲何俟。
立召賊曹呼伍伯,
盡取鼠輩屍諸市。
先生又遣長須來,
如此處置非可喜。
況又時當長養節,
都邑未可猛政理。
先生固是吾所畏,
度量不敢窺涯。
放縱是誰之過歟,
效尤戳仆愧前史。
(唐)劉義:《塞上逢盧仝》
直到桑幹北,逢君夜不眠。
上樓腰腳健,懷土眼睛穿。
鬥柄寒垂地,河流凍徹天。
羈魂泣相向,何事有詩篇。
[註:羈魂:此即指盧、劉苦旅於塞外,因故滯留,則不由深懷眷念故園之情而惴惴不安,卻不知何時抒此而見於詩作。]
(宋)蘇軾:《遊諸佛寺,壹日飲釅茶七盞,戲書勤師壁》
示病維摩元不病,在家靈運已忘家。
何須魏帝壹丸藥,且盡盧仝七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