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浦鎮的澧浦老街
時間在墻角雕刻,斑駁就是關於它的記憶。
窄窄長長的過道,雕刻著圖案的窗戶,炊煙裊裊的老房子……黑瓦上,壹縷陽光照射下來,行人穿梭在光影中,仿佛穿行在時光隧道裏。
這就是澧浦老街,位於澧浦鎮的古老集市街。整條古街整齊又幹凈,散發著古樸、濃郁的風情。因為地處交通要道,往來的腳步在青石板上烙下了時光的印記。
壹個集市匯聚四方來客
澧浦系古老集鎮,早在南宋時就有方、蔣、杜、汪等姓居於此,後王姓村祖隨宋室南渡,遷至此處定居。那時村名叫李鋪。
澧浦自古就是交通樞紐,往南通溫州,往北通寧波、紹興等地。《澧浦王氏宗譜》記載:“出縣治渡洋橋(上浮橋),東行三十裏,有鄉名澧浦。位居南山麓下,分兩間道:壹溫、處至金,由新亭橋而入;壹臺、寧、紹至金,由伏虎巖而入。”兩道合並即此地,澧浦老街成為咽喉要隘。
來往的人帶來了商機,老街繼而發展為遠近聞名的農村集市。“第以商店,遠有皖、贛、湘、鄂、閩來此者,近有金、蘭、東、義、永、武、浦陽及各邑來此者。市塵櫛比,阛阓林立,為鄰近冠。”(出自《澧浦街市記》)南北走向的老街至清朝中期成為東陽江南岸的主要集市,清康熙年間尚稱李鋪市,光緒年間更名為澧浦市,民間稱澧浦街,這名字壹直沿用到今日。因為澧浦街的興旺,這個名字甚至成了澧浦村的代號。時至今日,老澧浦人仍稱澧浦村為澧浦街。
著於民國三十五年的《澧浦街市記》壹文記載:“每逢月壹四七日通九市。習慣上來者去者,買者賣者,挑者負者,舉凡谷米、菽麥、布帛、綢緞、農具、工具、磁具、鐵具以及豬豕、牛羊、雞鴨、魚鱉、蔬菜果品,粗如草鞋、蒲席,細如麻縷、絲絮、紙箔、燭爆等言之不窮、舉之不盡。若夫秋收時,割稻客露宿甚多,菜熟候販,鹽人群集甚眾。市架數十品,牙郎(類似經紀人)幾十名,小販茶湯、酒漿,大販京廣洋貨,無不應有盡有。”
解放前後,澧浦街壹度興旺到隔日就是趕集日,農歷尾數逢單,來自各地的買家賣家就把澧浦街擠個水泄不通。
今日的澧浦街商鋪還在,但已不多,只能從老壹輩的口中,模擬出當年繁華的場景。“200米左右長的老街需要壹個小時才能走完。”77歲的方公仿回憶說,3米多寬的老街上都是人,真的可以用摩肩接踵來形容。老街兩側的店完全不能把東西擺到街上賣,只能放在店裏,不然就會影響行人通行。“上世紀50年代,老街非常出名,周邊縣市的商人都會來這做生意。”方公仿說。
兩座寺廟誕生古街風俗
澧浦街被當地人分為三部分,上街、中街、下街,上街和下街分別坐落著兩座寺廟,是老街不可忽視的標記。位於上街的赫靈廟俗稱上殿,殿內供奉著胡公大帝,至今仍保存完好,而位於下街的廟宇已物是人非,不僅廟沒了,連名字都逐漸被人淡忘,只記得那是壹座本保殿。
兩座廟不僅是澧浦街的地標,更與澧浦壹帶的民俗文化活動有著密切的關系。
澧浦街有兩個熱鬧的時間點,壹個是農歷九月初六,壹個是正月十五前後。
農歷九月初六是赫靈廟廟會的日子,這個廟會是由附近十八個村聯合舉行的。相傳,赫靈廟是在明代天順五年(公元1461年)由十八保所建。十八保是指澧浦、長庚、鄭店、馬頭方、前余、湖北、周裏、江灘、汪宅前、上徐、上埠頭、徐村、張店、宋宅、薛村、山南、小官田、塔湖等十八個村。“其實村村都有廟,每個廟都有自己的傳統節目,四個村因人少村小不舉行廟會,十四個較大的村子都要舉行廟會,但十八保聯合舉辦的赫靈廟廟會是最熱鬧的。”據老壹輩回憶,這壹天要舉行祭拜胡公大帝典禮,上午要鬥牛,下午要唱戲。十八個村的牛少說也有四五十頭,其盛況可想而知。
澧浦街還有壹個盛況,就是迎龍燈。
據老農回憶,解放前,正月十四這天,來自十八保中較大的十四個村的龍燈,會到澧浦街向赫靈廟拜佛。拜佛之後,十四條板凳龍要依次到盤燈基上盤燈。那壹天,澧浦村民扶老攜幼,在街頭和店鋪前觀燈。赫靈廟前更是人山人海,鞭炮聲響徹雲霄。燈頭所到之處,農戶商店,工廠企業門前都擺設香案,戶主向燈頭禮拜畢,獻上紅包,祈求神靈保佑。
“龍燈是從上街出去,往東到街後那條路再往南到下街,最後回到上街。”67歲的澧浦村民範宗棋依稀記得當時迎燈的路線。
後來幾經變革,澧浦十八保的十四條龍燈逐漸少了,最終只剩下澧浦村壹條。近幾年,甚至不再舞。“年輕人不愛迎龍燈,沒人擡也就停下了。”澧浦村老村支書徐金桂遺憾地說。
三種老手藝陪伴老街變遷
繁華的商業,讓手工藝在這兒紮根。其中有三門延續至今,箍桶、打鐵、補鞋,曾經隨處可尋三門手藝,如今只能在老街上尋到壹兩家。
若不是擺放在店門口的那壹臺補鞋機器,很難看出這間兩間房大的店面竟是壹家補鞋店,店內冷冷清清的,只有鞋匠黃大花和另壹名老太太在聊天。擦拭得幹幹凈凈的機器像是許久未使用了壹般。
“以前補鞋很吃香的,老街上開了六七家補鞋店,雖然競爭激烈,但收入可觀。”黃大花坦言,當時“小洞不補,大洞吃苦”的觀念深入人心,人們的收入也比現在低得多,大多數人都只能買便宜壹點的鞋子,鞋子質量不好,穿壹陣子就壞了,因而帶動了補鞋生意。回想起那個補鞋的“黃金年代”,黃大花臉上的笑容壹直沒有消失過。
“現在,集市日的早上還會有幾個人來補鞋,鞋子便宜了,破了就扔了,補鞋越做越‘沒味’了。”71歲的黃大花作為老街上僅剩的壹位補鞋匠,心中很迷茫。
而同樣僅剩壹家的打鐵店,位於下街的壹間小屋子裏,房門上方“打鐵店”三字已變得斑駁。漆黑的屋內,50多歲的何國躍正在打鐵,他直言,店雖然少了,但生意依然很好,打農具的村民還有很多,每天他要從早上四五點忙到下午吃晚餐。何國躍說,以前澧浦有個農具廠,像個組織壹樣,把澧浦的鐵匠聚集到壹起。後來廠倒閉了,鐵匠們轉行的轉行,退休的退休,堅持下來的不多,到現在只剩他壹家。
三種老手藝中,當屬箍桶最“吃香”,澧浦老街上壹度有三四十人從事這個行當,但現在僅剩2家,胡富星就是其中之壹。他的店很小,只有十幾平方米,店內堆滿了木頭、木屑和木桶。“以前我們都是挑著工具走上街,上門箍桶,壹天能做好幾只桶。”胡富星說,澧浦老街上箍桶的人都是從永康來的,因為這裏集市熱鬧,生意好,這些人便在這裏安家落戶,靠手藝養家糊口。“澧浦街商業熱潮過了,趕集的人少了,他們也就歇業了。”他說。
三種老手藝就像見證者,因澧浦街繁華的商業而興盛,因澧浦商業重心的轉移、人們生活習慣的改變而沒落。
四座古宅鎮守老街命運
老街不可磨滅的除了老記憶,還有老建築。在澧浦老街附近,有四座古建築,分別位於老街的四個角落,像四大金剛守護著老街。“以前澧浦村有四個大隊,這四個建築分別屬於壹個大隊,就像是每個大隊的傳家寶壹樣。”範宗棋說。
猶如古稀老人般,陪伴著老街成長的古建築,歷經歲月滄桑,走向了各自迥異的結局。
最先走到盡頭的是廣城廳,這座位於老街東南側的老宅毀於1985年12月的壹場大火。而後,與它隔街相望的五份廳也走到了終點。
五份廳,意為五戶人家居住的房子。資料顯示,五份廳為清代中期建築,占地952平方米,坐北朝南,建築前後三進,每進面闊均為三開間。據記載,五份廳最引人註目的是大廳,肥梁碩柱,高大開闊。幾乎每根大梁上都有整排的鬥拱,整體氣勢甚為壯觀。牛腿、雀替等皆雕刻精細、線條優美,不少檁條也進行了雕琢,有九獅戲球等精美內容;檐柱下有瓜楞狀柱礎,六邊形覆盆。遺憾的是,大廳已被拆掉,原址已建起了新房,僅留下外圍的廂房。
澧浦街居民主姓王,但在老街的西北側有壹處房子,居住的都是朱姓人,此處名喚姓朱廳。姓朱廳的過去已不可考,現今房子已破敗不堪,墻體傾斜,內部也已經被改造,融合著古今兩種風格。通過角落裏的牛腿、瓦片,還能拼湊出些許這戶朱姓人家過去的樣子。
四座建築中最為幸運的,或許應屬積槐堂。位於老街西南側的這座清中前期建築,目前正在修繕中。建築木構件牛腿、鬥拱、雀替雕刻禽獸、花草、龍紋、回紋等圖案,雕刻工藝精致。積槐堂用材粗大,磨磚門面、廂房檻窗做工精細。
雖然在修繕中,但積槐堂的氣勢依然驚人,堂中柱子不僅大而且高,還有肥梁,十分有氣勢,這霸氣的氣質實屬少見。
積槐堂還有壹個令老澧浦人念念不忘的地方,就是戲臺。“壹進是天井,二進是中廳,三進是個雨臺,也就是戲臺。”範宗棋回憶說,這個戲臺的特別之處就是它的觀眾席是在戲臺兩側的,所有觀眾都需要側著身子看戲。“我記得是解放後那個年代,經常有戲可以看,專門有人在那賣票,壹臺戲可能有幾百個人在看。”文革時期,澧浦汽車站附近建起了壹座影劇院,積槐堂的戲臺也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百年時光見證老街轉型
這是壹條古色古香的商業老街,兩旁密密麻麻的店面經過百年洗滌,有了不同風格,折射出這條古街百年的變遷。從古時的散戶市場,到計劃經濟時期的供銷社經營,再到市場經濟時期的散戶市場,到現在失去商業中心地位,這個市場隨著時代而悄然改變著。
解放前,老街就是壹條百貨街,有許多家食品店、歇腳店、煙酒店、茶水店、打鐵店、旅館等等,人們往來做生意,置辦生活用品,樣樣能實現。解放後,隨著澧浦養豬業的發達,澧浦老街上又多了壹個小豬市場。
“那時候山口村、靈嶽片農戶養出來的豬仔特別出名,都說那裏的豬仔個頭大賣得好,大家就都養起了豬。”範宗棋回憶說,那時候除了單身漢,幾乎家家戶戶都養著壹兩頭豬,壹年賣兩批。大家在種田的同時兼顧養豬,養豬產生的糞便又作為肥料拿到供銷社換取工分。
後來因為發展迅猛,小豬市場挪到了赫靈廟的後邊。這個面積僅有兩三百平方米的市場,在當時十分火爆,每逢集市,日成交量在百頭以上。
到了上世紀90年代,苗木產業取代了養豬業,小豬市場漸漸退出歷史舞臺。菜市場的建成更是成為老街的壹個轉折點,澧浦村的商業中心也從老街轉移到菜市場周邊,供銷社的改制則徹底終結了老街的輝煌。
被時光打磨的老街,少了些許浮躁多了壹份淡然。但老街不老,它是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