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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斯萬維克的主要作品

長篇代表作為《地球龍骨》和《潮汐站》,短篇功力尤其深厚,曾以每周壹篇的頻率創作了壹百多篇“科幻元素周期表”系列小說;《世界邊緣》獲得西奧多·斯特金獎,《無線電波》獲得世界奇幻獎,《潮汐站》和《狗說汪汪》獲得星雲獎,《機器的脈搏》《恐龍協奏曲》《緩慢的生命》和《時空軍團》獲得雨果獎。

《狗說汪汪》  (The Dog Said Bow-Wow):

整個故事發生在壹個極度荒謬的近未來背景下,在烏托邦日益衰敗的日子裏,人類高度的網絡化與虛擬化創造出了恐怖的網絡惡魔,這些人類壹手制造的惡魔試圖控制人類乃至摧毀整個人類社會。人類與這些電子造物之間的戰爭以人類的失敗告終。幾位科學家和工程師在臨死之前,制造出壹種可以躲過網絡惡魔襲擊並可控制它們的調制解調器,但並未徹底完成。人類別無選擇,只能毀掉所有網絡接口和設備,將網絡惡魔封鎖在網絡裏,讓它們無法再進入人類社會。但人類也因此退回到了富有維多利亞時代風格的原始時代。幸好人類還擁有高超的生物科技,制造出了經過改良的生物仆人,它們具備了人類智慧與生理特征,可以幫人類完成種種“低級”的工作。但也有壹些例外,比如小說中的主人公之壹——塞普拉斯,就是壹條改造得相當完美的狗;而英國女王則是壹個擁有三十六個大腦的畸形生物。

整篇小說恰似未來版的“騙中騙”,兩位主人公——塞普拉斯和達格,就是壹對利用有些損壞的調制解調器到白金漢宮招搖撞騙的高級無賴。他們是否能得到自己貪圖的利益呢?小說在輕松寫意的基調下利用生動風趣的語言和壹波三折的情節將這種懸念保留到了最後。甚至,在小說的最後還保留了壹個“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的尾巴,並由此衍生出了續篇小說《貓說喵喵》(The Little Cat Laughed to See Such Sport)。具體內容,我們還是通過閱讀小說來體會吧。 “打算長生不死嗎,妳?”

這句話打破了酒吧裏的喧鬧,大家都安靜下來。寂靜蔓延開去,直至無限。最後,壹個機器人說道:“我想妳是在和我講話?”

醉漢大笑起來:“難道這兒還有別的人在臉上刺針?”

老人看到了壹切。他輕碰坐在身邊的年輕女子的手,說道:“註意看。”

機器人小心地把自己的註射器插到旁邊的液狀膠原蛋白瓶裏,瓶子是放在壹塊天鵝絨上的。他從充電器上下來,把外套放在註射器旁。當他再次擡起眼時,他的面孔冷漠死板,看起來像只幼獅。

醉漢咧開嘴,冷笑起來。

酒吧正好位於當地展覽臺外的角落處。這裏非常寧靜,遠離街頭暴力,就像胡桃裏壹樣溫暖舒適。

光線懶懶地在房裏流動,形成壹個特別的聚光點,就像夏無空中飄浮的雲朵,但要黯淡得多。吧臺,吧臺後的酒瓶,吧臺後的酒瓶下面的架子,全都真實得過分。虛擬的事物要麽被束之高閣,要麽被放在遠端,總之放在拿不到的地方。這裏沒有壹處顯得時髦。

“如果這是挑戰,”機器人說,“我更樂意去外面打。”

“噢,不——”醉漢說,表情說明他在撒謊,“我只看到妳把那黏糊糊的玩意地打進臉去,真是講究,就像老太太在體內塞滿抗氧化劑。所以我想……”他晃悠著,手扶著桌子以便站穩,“妳大概是想長生不死吧。”

年輕女子詢問地望了老人壹眼,老人在唇邊豎起壹根手指。

“說對了。妳——什麽,50歲了?正好開始變老,衰敗,很快妳的牙就會爛掉,頭發會脫落,臉上堆滿皺紋,妳的聽力和視力也會喪失,記不得最後壹次站起來是什麽時候。如果死前妳還不需要尿布的話,那可真叫幸運。但是我——”

機器人將少量液體吸進註射器,敲敲大桶讓泡沫湧到高處,“任何部位只要損壞,我就把它換掉。所以,的確,我打算長生不死;而妳,我認為妳正要去死,而且我希望會很快。”

醉漢的臉扭曲了。他發出壹串不連貫的怒吼,向機器人撲去。

以壹種快得看不清的動作,機器人站了起來,抓住醉漢,舉過頭頂。機器人壹手緊扣醉漢咽喉,讓他無法開口,壹手緊扭醉漢雙手,就算他掙紮也無濟於事。

機器人冷冰冰地說:“我會這樣抓著妳的脊骨,用點力就能捏碎妳每個內臟。我比壹個血肉之軀的人類強壯2.8倍,速度快3.5倍,反應只比光速略慢,而且我剛剛調整好。妳再找不到比我更糟的打架對手了。”

機器人將醉漢轉了壹圈放下來,醉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但我是個善良的人,我會有禮貌地請妳離開。”機器人將醉漢扒拉了壹圈,把他向門外輕推了壹把。

醉漢踉踉蹌蹌地逃走了。

酒吧裏的每個人——那兒並沒有多少人——壹直都在旁觀,這時他們記起了自己的飲料,談話聲再次充滿了整間屋子。酒吧侍者把某樣東西放在吧臺下面,然後走開了。

機器人折好充電工具箱,把它塞進壹個口袋。他用力在信用卡片上拍拍手,站起身來。

他正要離開,老人轉過身來說:“我聽見妳說想永生不死,是真的嗎?”

“誰不想?”機器人無禮地答道。

“那麽坐下吧。在妳將要度過的無數世紀中拿幾分鐘出來遷就壹個老人吧。妳沒有什麽急事,能不能和我壹同度過這段時光?”

機器人猶豫了。老人身邊的女子對他微笑,於是他坐下了。

“謝謝。我叫——”

“我知道妳是誰,布蘭特先生。我的記憶力沒問題。”

老人笑了。“這就是我喜歡妳們的原因。我不用老是提醒妳們。”他向坐在對面的女子作個手勢,“我的孫女。”光線在她坐的地方較強,她的頭發閃閃發光。她笑時現出的酒窩可愛極了。

“我叫傑克。”機器人拉過壹把椅子,“喀邁拉公司的福戈領航員。型號是——”

“別說了。是我建立的喀邁拉,難道我還不認識自己的孩子嗎?”

機器人臉紅了:“妳要談什麽呢,布蘭特先生?”由於人造反荷爾蒙抑制了他的情緒,他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有敵意了。

“永生。我覺得妳的雄心壯誌相當有趣。”‘“說什麽呢?我自己照顧自己,謹慎地投資,購買所有升級產品、我看不出有什麽理由我不能永生不死。”機器人的話語中帶有幾分挑釁的意味,“我希望這沒冒犯妳。”

“不,不,當然沒有。怎麽會呢?有些人想通過自己的工作實現水生,另壹些人則是通過他們的孩子。還有什麽比同時做到這兩點更讓我高興的呢?但告訴我——壹妳真的期望永生不死嗎?”

機器人壹言不發。

“我記得我已故的嶽父威廉。

波特有過這麽壹件趣事。他是個好人,是的,但還有誰記得他?只有我。“老人嘆息道,”他對鐵路挺感興趣。有壹天他參觀了壹家科學博物館,其中展出了壹架奇妙的老式蒸汽機車。那是上世紀末的事了。他欽慕他傾聽著導遊吹噓這臺古老機器的種種優點。當導遊員提到它的生產日期時,他意識到自己比它還老。“老人身子前傾,”這就是他發笑的原因,但這並不真的好笑,對嗎?“

“對。”

老人的孫女靜靜地聽著,專心致誌地在壹個瓶子裏拿椒鹽卷餅吃。

“妳多大了,傑克?”

“七歲。”

“我八十三。妳認識多少和我壹樣老的機器?八十三歲還能工作。”

“我那天看見了壹臺。”老人的孫女說,“壹臺道森堡,紅色的。”

“真叫人高興啊,但它不能再用於運輸了,對嗎?我們給它準備了很多展臺。我曾得過壹個獎,獎品上鑲著壹支尤尼維克上的真空管。尤尼維克是第壹臺真正的電腦,然而它全部的名聲和歷史重要性加起來,也不能防止它變成廢料。”

老人的孫女說:“尤尼維克不能只考慮自己的利益。如果能夠的話,也許它今天還存在。”

“它的部件會磨損。”

“可以買新的。”

“可以啊,只要有市場存在。

但觀在只有很多妳這種型號的機器人,妳們從事危險的職業,總是發生事故,每次事故都會使消費市場萎縮。“

“可以購買老式部件或訂做。”

“是啊;如果妳出得起錢。如果出不起——”

機器人沈默了。

“小夥子,妳不會永生不死的,我們剛剛證明了這壹點。現在妳既然已承認某壹天妳也會死,妳也承認它只會早不會遲。機器人仍處於繈褓之中,沒人可以將壹個T型機器人升級成展覽型的,同意嗎?”

機器人點點頭:“是的。”

“妳壹直都知道。”

“是的。”

“這就是妳對那酒鬼那麽兇的原因吧?”

“是的。”

“現在我恐怕要無禮了,傑克——妳也許活不到八十三歲。妳沒有我的優勢。”

“哪壹個?”

“良好的基因。我選擇了優秀的先祖。”

“良好的基因,”機器人有點憤世嫉俗,“妳有良好的基因,可如果我處在他們的位置,我又得到了什麽,我他媽的又得到了什麽?”

“鉬制關節代替不銹鋼關節,紅寶石芯片代替錯。17號塑料——見鬼,我們為妳們做得夠多了!”

“但那還不夠。”

“是啊,的確不夠。那只是我們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

“那怎麽解決這問題呢?”老人的孫女笑著問。

“我建議要用長遠的眼光來看問題,我就是那麽做的。”

“胡扯,”機器人說,“妳年輕時是個延伸主義者。我輸入過妳的自傳,妳似乎和我壹樣渴望永生。”

“是的,我曾是生命延伸運動的主要成員,妳無法想像我們把什麽鬼話塞進了自己的腦子。最後我清醒了。問題是,人類的細胞每自我更新壹次,信息就會降級壹次。

在血肉之軀的人類身上,死亡是與生俱來的,它似乎是寫在基礎程序裏的——這也許是防止宇宙中擠滿老家夥的方法。“

“還要防止舊的觀念。”孫女話中帶有幾分惡意。

“言之有理。我看到生命延伸運動失敗,我決定讓我的孩子在我失敗的地方勝利。妳會成功,而且——”

“妳失敗了。”

“但我從未停止過努力!”說最後幾個字時,老力用力捶著桌子,“妳顯然曾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們來討論壹下該怎麽做吧、為了實現真正的永生,要做些什麽呢?我應該給妳們什麽建議呢?我們來設計壹個能永生不死的人吧。”

機器人小心翼翼地說:“顯然應該這樣開始:這人必須能夠買到所有可得到的新部件和升級產品,必須有使之易於根據科技進步而調整的港口和連接器,必須能夠在極冷、極熱和極濕的環境中生存。而且——”他在臉前揮了揮手,“他可不能長得他媽的這麽漂亮。”

“我覺得妳看起來挺好。”老人的孫女說。

“是啊,但我希望能被當成血肉之軀。”

“所以我們假設的永生應當是:壹、無限升級,二、適應各種環境,三、考慮周全。還有嗎?”

“我想她應當看起來很迷人。”老人的孫女說。

“她?”機器人問道。

“為什麽不能是她?”

“這其實不是個環主意,”老人說,“能從進化中生存下來的生物最能適應它的生存環境。人類的生存環境是人造的。壹個幸存者惟壹有用的特性就是他能輕而易舉地與他人相處,或者,如果妳堅持,就算是女人吧。”

“噢,”老人的孫女叫道,“他不喜歡女人。我可以從他的身體語言看出來。”

機器人臉紅了。

“別覺得受了侮辱,”老人說,“妳不應覺得被真理悔辱。對妳來說——”老人向孫女轉過臉去,“如果妳學不會好好待人,我就不帶妳到處走了。”

她低下頭:“對不起。”

“道歉接受。我們再談談那個任務,好嗎?我們設想的永生之人在許多方面都將像個女人,自我更新,能夠得到自己的替用部件。她可以把任何東西作為燃料,壹點碳,壹點水……”

“酒也是種絕妙的燃料。”老人的孫女說。

“她能模仿出衰老的模樣,機器人說,”同時,自然生命又會壹代復壹代地得到進化,所以我希望她也能通過升級而進化。“

“很好。只有當我完全免去了她升級的麻煩,並讓她完全能用意識控制自己的身體,她才能任意改變和進化。如果她打算在文明消亡之後繼續生存,她就需要那種能力。”

“文明消亡?妳認為這可能嗎?”

“在壹段長時間裏當然是可能的。長遠來看,這是不可避免的。

任何事看來都不可避免。記住,永遠可是壹段很長的時間,壹段長得足以讓任何事發生的時間!“

有壹會兒,大家都沈默了。

然後老人拍壹拍手。“好,我們已經創造出新的夏娃。現在我們給她上好發條,讓她啟動!她可以活——多久?”

“永遠。”機器人說。

“永遠是壹段很長的時間,我們來把她分成小塊兒。2500年她會幹什麽?”

“從事壹種工作,”孫女說,“也許是分子設計美學,或為娛樂幻象寫腳本。她將深深植根於文明當中,她會有許多她熱切地關心著的朋友,也許還有壹兩個丈夫或妻子。”

“這丈夫和妻子都是要變老、損壞或死掉的。”機器人說。

“她會為他們悲悼,然後繼續生活。”

“3500年。文明消亡。”老人興致勃勃地說,“那時她會幹什麽?”

“她當然已經做好準備。如果環境中存在毒素和放射線,她將使自身對此免疫。她會讓自己對幸存者有用。她將以老婦人的面貌出現,教人治療的方法。她時不時還會暗示些什麽。她會在某處建立數據庫,其中貯存著幸存者們失掉的壹切。慢慢地,她會將他們帶回文明之中。這將會是個更溫和的文明,壹個不太可能自我毀滅的文明。”

“壹百萬年。人類進化成了某種我們現在無法想像的生物。她會如何應付?”

“她模仿他們的進化,不——她已進化得與他們壹樣!她想要壹種安全的方式進入群星,就會鼓動壹種極其渴望這樣做的生命,盡管她並非是首先利用這種生命的人。

她會等待數百代,讓他們證實自己的特性。“

在幻想的靜默中傾聽的機器人說:“假設那從未發生,如果星際旅行仍然困難無比,危險重重,那又如何?以後怎麽辦?”

“人們曾認為自己不能飛翔。

只要等待,許多看來不可能的事都會變得簡單。“

“四億年。太陽用盡自己的氫,太陽核心毀滅,氫融合開始,太陽變成了壹顆紅巨星。地球被蒸發了。”

“噢,那時她會在別的什麽地方。這個容易。”

“五億年。銀河與仙女座星系相撞,周圍壹切都充滿高能射線和爆炸後的星球。”

“真麻煩、她要麽防止這種事發生,要麽搬到幾百萬光年之外更友好的星球去。她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和收集工具。我確信她能勝任。”

“壹萬億年。最後的星球也變暗、熄滅了,只有黑洞留了下來。”

“黑洞是絕妙的能源。沒問題。”

“1.06古戈爾年。

“古戈爾?”

“古戈爾是10的壹百次方。壹後面加上壹百個零。宇宙的熱量消失殆盡,她怎麽幸存下來?”

“她會長時間等待它的到來,”機器人說,“當最後壹個黑洞消失後,她必須過壹種沒有無償能源的生活。也許她能接受這種變化,將自身特性改寫為垂死宇宙的物理常量。這可能嗎?”

“也許吧,但我真的認為宇宙的生命對任何人來講都夠長了。”

老人的孫女說,“不能太貪婪。”

“也許,”老人沈思道,“也許。”然後他又對機器人說,“現在好了,妳看到了未來,以及第壹個不死之人的簡單自傳,最後結局是她死了。現在,告訴我,知道妳為這樣的成就貢獻了壹份力量——不管它多麽微小——難道不夠嗎?”

“不,”機器人說,“還不夠。”

老人扮了個鬼臉。“妳還年輕。我問妳:到目前為止,這是壹種美好的生活嗎?就整體而言。”

“不那麽美好,還不夠好。”

老人久久地沈默著。“謝謝,”他說,“我很珍視我們之間的談話。”他的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光彩,看到別處去了。

機器人手足無措地望望老人的孫女,她笑著聳聳肩。“他就是那樣,”她抱歉地說,“他老了,熱情會隨體內化學平衡而起伏。希望妳別介意。”

“我明白。”機器人站起來,猶猶豫豫地向門日走去。

在門邊他回頭望了壹眼。他看到,老人的孫女正把她的亞麻布餐巾撕成碎片,優雅地呷著葡萄酒,把碎片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