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臂山是誰？
Brokeback Mountain
影片信息
·英文片名：Brokeback Mountain
·中文譯名：斷背山 又譯：斷臂山
·導 演：李安 Ang Lee
·級 別：R級(色情/裸露/暴力語言)
·片 長：134分鐘
·獲獎情況：第62屆威尼斯電影節最佳影片
·獲獎情況：63屆金球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
·獲獎情況：BAFTA最佳電影/導演/劇本/男配
·主演： 傑克·吉倫希爾 希斯·萊吉爾
·主演： 米歇爾·威廉姆斯 安妮·海瑟薇
很多中國人翻譯成了斷臂山，大概是因為中國有斷袖之癖之說
但是，它真正的翻譯是斷背山
這是壹個關於兩個牛仔之間的愛情故事，安尼斯·德爾馬與傑克·退斯特相遇在1963年的夏天。懷俄明州的壹個農場主雇傭兩人為他照看羊群。最初，兩個牛仔在鋪天蓋地的羊群和曠野中相對無言，但是單調的工作使他們開始向對方敞開心扉。安尼斯說起父母的車禍，自己被兄長撫養大的經歷，還有他的未婚妻艾爾瑪，傑克則回憶起嚴厲的父母以及在馬戲團工作的時光。在荒無人煙的落基山脈，兩人成為彼此的依靠。在壹個嚴寒的夜晚，安尼斯與傑克在火堆熄滅後依偎取暖，偶發的激情將兩人的關系轉變成同性情侶。
夏季放牧結束後，兩人回到了自己原先的生活，各自成家並有了孩子。他們之間的熱情並沒有因此熄滅，安尼斯與傑克壹次又壹次回到斷背山***度時光，但隨著兩人愛情的升溫，對戀情暴露的懼怕也在與日俱增。
最終，廝守壹生的願望因傑克的意外身亡而落空。在傑克去世後，恩尼斯來到了傑克父母的農場，想把傑克的骨灰帶回到二人初識的斷背山。在傑克的房間裏，他發現了壹個秘密：初識時他們各自穿過的襯衫被整齊地套在了同壹個衣掛上。他意識到傑克是多麽愛他。但無論愛是怎樣的濃烈，最終見證它的只有那座壯美蒼郁的斷背山。
斷背山火遍了2006年，使得人們開始關註起同性戀這個特殊的群體，開始關註他們和我們壹樣的愛情！
《斷臂山》小說（完美中文版）
埃尼斯·德·瑪爾不到五點就醒了，猛烈的風搖動著拖車，嘶嘶作響地從鋁制門窗縫兒鉆進來，吹得掛在釘子上的襯衣微微抖動。他爬起來，撓了撓下體和 陰 毛，慢騰騰地走到煤氣竈前，把上次喝剩的咖啡倒進缺了個口兒的搪瓷鍋子裏。藍色的火焰登時裹住了鍋子。他打開水龍頭在小便槽裏撒了泡尿，穿上襯衣牛仔褲和他那破靴子，用腳跟在地板上蹬了蹬把整個腳穿了進去。
風沿著拖車的輪廓呼嘯著打轉，他都能聽到沙礫在風中發出刮擦聲。在公路上開著輛破拖車趕路可真夠糟糕的，但是今天早上他就必須打好包，離開此地。農場被賣掉了，最後壹匹馬也已經運走了，前天農場主就支付了所有人的工錢打發他們離開。他把鑰匙扔給埃尼斯，說了句“農場交給房地產經紀吧，我走了”。看來，在找到下壹份活兒之前，埃尼斯就只好跟他那已經嫁了人的閨女呆在壹起了。但是他心裏頭美滋滋的，因為在夢裏，他又見到了傑克。
咖啡沸了。沒等溢出來他就提起了鍋子，把它倒進壹個臟兮兮的杯子裏。他吹了吹這些黑色的液體，繼續琢磨那個夢。稍不留神，那夢境就把他帶回了以往的辰光，令他重溫那些寒冷的山中歲月——那時候他們擁有整個世界，無憂無慮，隨心所欲……
風還在吹打著拖車，那情形就像把壹車泥土從運沙車上傾倒下來似的，由強到弱，繼而留下片刻的寂靜。
他們都生長在蒙大拿州那種又小又窮的農場裏，傑克來自州北部邊境的賴特寧平原，埃尼斯則來自離猶他州邊境不遠的塞奇郡附近；兩人都是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前途無望，註定將來得幹重活、過窮日子；兩人都舉止粗魯、滿口臟話，習慣了節儉度日。埃尼斯是他哥哥和姐姐養大的。他們的父母在“鬼見愁”唯壹的拐彎處翻了車，給他們留下了二十四塊錢現金和壹個被雙重抵押的農場。埃尼斯十四歲的時候申請了執照，可以從農場長途跋涉去上高中了。他開的是壹輛舊的小貨車，沒有取暖器，只有壹個雨刷，輪胎也挺差勁兒；好不容易開到了，卻又沒錢修車了。他本來計劃讀到高二，覺得那樣聽上去體面。可是這輛貨車破壞了他的計劃，把他直接鏟回農場幹起了農活。
1963年遇到傑克時，埃尼斯已經和阿爾瑪·比爾斯訂了婚。兩個男人都想攢點錢將來結婚時能辦個小酒宴。對埃尼斯來說，這意味著香煙罐裏得存上個10美元。那年春天，他們都急著找工作，於是雙雙和農場簽了合同，壹起到斯加納北部牧羊。合同上兩人簽的分別是牧羊人和駐營者。夏日的山脈橫亙在斷背山林業局外面的林木線上，這是傑克在山上第二次過夏天，埃尼斯則是第壹次。當時他們都還不滿二十歲。
在壹個小得令人窒息的活動拖車辦公室裏，他們站在壹張鋪滿草稿紙的桌子前握了握手，桌上還擱著壹只塞滿煙頭的樹膠煙灰缸。活動百葉窗歪歪斜斜地掛著，壹角白光從中漏進來，工頭喬·安奎爾的手移到了白光中。喬留著壹頭中分的煙灰色波浪發，在給他倆面授機宜。
“林業局在山上有塊兒指定的露營地，可營地離放羊的地方有好幾英裏。到了晚上就沒人看著羊了，可給野獸吃了不少。所以，我是這麽想的：妳們中的壹個人在林業局規定的地方照看營地，另壹個人——”他用手指著傑克，“在羊群裏支壹個小帳篷，不要給人看到。早飯、晚飯在營地裏吃，但是夜裏要和羊睡在壹起，絕對不許生火，也絕對不許擅離職守。每天早上把帳篷卷起來，以防林業局來巡查。帶上狗，妳就睡那兒。去年夏天，該死的，我們損失了近百分之二十五的羊。我可不想再發生這種事。妳，”他對埃尼斯說——後者留著壹頭亂發，壹雙大手傷痕累累，穿著破舊的牛仔褲和缺紐扣的襯衫——“每個星期五中午12點，妳帶上下周所需物品清單和妳的騾子到橋上去。有人會開車把給養送來。”他沒問埃尼斯帶表了沒，徑直從高架上的盒子裏取出壹只系著辮子繩的廉價圓形懷表，轉了轉，上好發條，拋給了對方，手臂都懶得伸壹伸：“明天早上我們開車送妳們走。”
他們無處可去，找了家酒吧，喝了壹下午啤酒，傑克告訴埃尼斯前年山上的壹場雷雨死了四十二只羊，那股惡臭和腫脹的羊屍，得喝好多威士忌才能壓得住。他還曾射下壹只鷹，說著轉過頭去給埃尼斯看插在帽帶上的尾羽。
乍壹看，傑克長得很好看，壹頭卷發，笑聲輕快活潑，對壹個小個子來說腰粗了點，壹笑就露出壹口小齙牙，他的牙雖然沒有長到足以讓他能從茶壺頸裏吃到爆米花，不過也夠醒目的。他很迷戀牛仔生活，腰帶上系了個小小的捕牛扣，靴子已經破得沒法再補了。他發瘋似地要到別處去，什麽地方都可以，只要不用待在賴特寧平原。
埃尼斯，高鼻梁，瘦臉型，邋裏邋遢的，胸部有點凹陷，上身短，腿又長又彎。他有壹身適合騎馬和打架的堅韌肌肉。反應敏捷，遠視得很厲害，所以除了哈姆萊的馬鞍目錄，什麽書都不愛看。
卡車和馬車把羊群卸在路口，壹個羅圈腿的巴斯克人教埃尼斯怎麽往騾子身上裝貨，每個牲口背兩個包裹和壹副乘具——巴斯克人跟他說“千萬別要湯，湯盒兒太難帶了”——背簍裏放著三只小狗，還有壹只小狗崽子藏在傑克的上衣裏，他喜歡小狗。埃尼斯挑了匹叫雪茄頭的栗色馬當坐騎，傑克則挑了匹紅棕色母馬——後來才發現它脾氣火爆。剩下的馬中還有壹頭鼠灰色的，看起來跟埃尼斯挺像。埃尼斯、傑克、狗、馬、騾子走在前面，壹千多只母羊和羊崽緊跟其後，就像壹股濁流穿過樹林，追逐著無處不在的山風，向上湧至那繁花盛開的草地上。
他們在林業局指定的地方支起了大帳篷，把鍋竈和食盒固定好。第壹天晚上他們都睡在帳篷裏。傑克已經開始對喬讓他和羊睡在壹起並且不準生火的指令罵娘了。不過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他還是壹言不發地給他的母馬上好了鞍。黎明時分，天邊壹片透明的橙黃色，下面點綴著壹條凝膠般的淡綠色帶子。黑黝黝的山色漸漸轉淡，直到和埃尼斯做早飯時的炊煙渾然壹色。凜冽的空氣慢慢變暖，山巒突然間灑下了鉛筆壹樣細長的影子，山下的黑松郁郁蔥蔥，好像壹堆堆陰暗的孔雀石。
白天，埃尼斯朝山谷那邊望過去，有時能看到傑克：壹個小點在高原上移動，就好像壹只昆蟲爬過壹塊桌布；而晚上，傑克從他那漆黑壹團的帳篷裏望過去，埃尼斯就像是壹簇夜火，壹星綻放在大山深處的火花。
壹天傍晚傑克拖著腳步回來了，他喝了晾在帳篷背陰處濕麻袋裏的兩瓶啤酒，吃了兩碗燉肉，啃了四塊埃尼斯的硬餅幹和壹罐桃子罐頭，卷了根煙，看著太陽落下去。
“壹天光換班就要在路上花上四小時。”他愁眉苦臉地說，“先回來吃早飯，然後回到羊群，傍晚伺候它們睡下，再回來吃晚飯，又回到羊群，大半個晚上都得防備著有沒有狼來……我有權晚上睡在這兒，喬憑什麽不許我留下。”
“妳想換壹下嗎？”埃尼斯說，“我不介意去放羊。也不介意跟羊睡壹起。”
“不是這麽回事。我的意思是，咱倆都應該睡在這裏。那個該死的小帳篷就跟貓尿壹樣臭，比貓尿還臭。”
“我去看羊好了，無所謂的。”
“跟妳說，晚上妳可得起來十多次，防狼。妳跟我換我很樂意，不過給妳提個醒，我做飯很爛。用罐頭開瓶器倒是很熟練。”
“肯定不會比我爛的。我真不介意。”
晚上，他們在發著黃光的煤油燈下了呆了壹小時，十點左右埃尼斯騎著雪茄頭走了。雪茄頭真是匹夜行的好馬，披著冰霜的寒光就回到了羊群。埃尼斯帶走了剩下的餅幹，壹罐果醬，以及壹罐咖啡，他說明天他要在外面待到吃晚飯的時候，省得早晨還得往回跑壹趟。
“天剛亮就打了匹狼，”第二天傍晚，傑克削土豆的時候埃尼斯對他說。他用熱水潑著臉，又往臉上抹肥皂，好讓他的刮胡刀更好使。“狗娘養的。睪丸大得跟蘋果似的。我打賭它壹準兒吃了不少羊崽——看上去都能吞下壹匹駱駝。妳要點熱水嗎？還有很多。”
“都是給妳的。”
“哦，那我可好好洗洗了。”說著，他脫下靴子和牛仔褲（沒穿內褲，沒穿襪子，傑克註意到），揮舞著那條綠色的毛巾，把火苗扇得又高又旺。
他們圍著篝火吃了壹頓非常愉快的晚餐。壹人壹罐豆子，配上炸土豆，還分享了壹誇脫威士忌。兩人背靠壹根圓木坐著，靴子底和牛仔褲的銅扣被篝火烘得暖融融的，酒瓶在他們手裏交替傳遞。天空中的淡紫色漸漸退卻，冷氣消散。他們喝著酒，抽著煙，時不時地起來撒泡尿，火光在彎彎曲曲的小溪上投下火星。他們壹邊往火上添柴，壹邊聊天：聊馬仔牛仔們的表演；聊股市行情；聊彼此受過的傷；聊兩個月前長尾鯊潛水艇失事的細節，包括對失事前那可怕的最後幾分鐘的揣測；聊他們養過的和知道的狗；聊牲口；聊傑克家由他爹媽打理的農場；埃尼斯說，父母雙亡後他家就散了，他哥在西格諾，姐姐則嫁到了卡斯帕爾；傑克說他爹從前會馴牛，但他壹直沒有聲張，也從來不指點傑克，從來不看傑克騎牛，盡管小時候曾把傑克放到羊背上；埃尼斯說他也對馴牛感興趣，能騎八秒多，還頗有點心得；傑克說錢是個好東西，埃尼斯表示同意……他們尊重對方的意見，彼此都很高興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能有這麽個伴兒。埃尼斯騎著馬，踏著迷蒙的夜色醉醺醺地馳回了羊群，心裏覺得自個兒從來沒有這麽快樂過，快樂得都能伸手抓下壹片白月光。
夏天還在繼續。他們把羊群趕到了壹片新的草地上，同時轉移了營地；羊群和營地的距離更大了，晚上騎馬回營地所用的時間也更長了。埃尼斯騎馬的時候很瀟灑，睡覺的時候都睜著眼，可他離開羊群的時間卻越拉越長。傑克把他的口琴吹得嗡嗡響——母馬發脾氣的時候，口琴曾經給摔到地上過，不那麽光亮了。埃尼斯有壹副高亢的好嗓子。有幾個晚上他們在壹起亂唱壹氣。埃尼斯知道“草莓棗紅馬”這類歪歪歌詞，傑克則扯著嗓子唱“whatIsay-ay-ay”(我所說的……)，那是卡爾·帕金斯的歌。但他最喜歡的是壹首憂傷的聖歌：“耶穌基督行於水上”。是跟他那位篤信聖靈降臨節的母親學的。他像唱挽歌壹樣緩緩地唱著，引得遠處狼嚎四起。
“太晚了，不想管那些該死的羊了”埃尼斯說道，醉醺醺地仰面躺著。正是寒冷時分，從月亮的位置看已過了兩點鐘。草地上的石頭泛著白綠色幽光，冷風呼嘯而過，把火苗壓得很低，就像給火焰鑲上了壹條黃色的花邊兒。“給我壹條多余的毯子，我在外面壹卷就可以睡，打上四十個盹，天就亮了。”
“等火滅了非把妳的屁股凍掉不可。還是睡帳篷吧。”
“沒事。”他搖搖晃晃地鉆出了了帆布帳篷，扯掉靴子，剛在鋪在地下的毯子上打了壹小會兒呼嚕，就上牙嗑下牙地叫醒了傑克。
“天啊，不要哆嗦了，過來，被窩大著呢。”傑克睡意朦朧，不耐煩地說到。被窩很大，也很溫暖，不壹會兒他們便越過雷池，變得非常親密了。埃尼斯本來還胡思亂想著修柵欄和錢的事兒，當傑克抓住他的左手移到自己 勃 起的 陰 莖上時，他的大腦頓時壹片空白。他像被火燙了似的把手抽了回來，跪起身，解開皮帶，拉下褲子，把傑克仰面翻過來，在透明的液體和壹點點唾液的幫助下，闖了進去，他從來沒這麽做過，不過這也並不需要什麽說明書。他們壹聲不吭地進行著，間或發出幾聲急促的喘息。傑克緊繃的“槍”發射了，然後埃尼斯退出來，躺下，墜入夢鄉。
埃尼斯在黎明的滿天紅光中醒來，褲子還褪在膝蓋上，頭疼得厲害，傑克在後面頂著他，兩人什麽都沒說，彼此都心知肚明接下來的日子這事還會繼續下去。讓羊去見鬼吧！
這種事的確仍在繼續。他們從來不“談”性，而是用“做”的。壹開始還只是深夜時候在帳篷裏做，後來在大白天熱辣辣的太陽下面也做，又或者在傍晚的火光中做。又快又粗暴，邊笑邊喘息，什麽動靜兒都有，就是不說話。只有壹次，埃尼斯說：“我可不是玻璃。”傑克立馬接口：“我也不是。就這壹回，就妳跟我，和別人那種事兒不壹樣。”山上只有他倆，在輕快而苦澀的空氣裏狂歡。鳥瞰山腳，山下平原上的車燈閃爍著晃動。他們遠離塵囂，唯有從遠處夜色中的農場裏，傳來隱隱狗吠……他倆以為沒人能看見他們。可他們不知道，有壹天，喬·安奎爾用他那10*42倍距的雙目望遠鏡足足看了他們十分鐘。壹直等到他倆穿好牛仔褲，扣好扣子，埃尼斯騎馬馳回羊群，他才現身。喬告訴傑克，他家人帶話來，說傑克的叔叔哈羅德得肺炎住院了，估計就要挺不過去了。後來叔叔安然無恙，喬又上來報信，兩眼死死地盯著傑克，連馬都沒下。
八月份，埃尼斯整夜和傑克呆在主營裏。壹場狂風挾裹著冰雹襲來，羊群往西跑到了另壹片草場，和那裏的羊混在了壹起。真倒黴，他們整整忙活了五天。埃尼斯跟壹個不會說英語的智利牧羊人試著把羊們分開來，但這幾乎不可能的，因為到了這個季節，羊身上的那些油漆標記都已經看不清了。到最後，數量是弄對了，但埃尼斯知道，羊還是混了。在這種惶惶不安的局面下，壹切似乎都亂了套。
八月十三日，山裏的第壹場雪早早地降臨了。雪積得有壹英尺高，但是很快就融化了。雪後第二周喬捎話來叫他們下山，說是另壹場更大的暴風雪正從太平洋往這邊推進，他們收拾好東西，和羊群壹起往山下走。石頭在他們的腳邊滾動，紫色的雲團不斷從天空西邊湧來，風雪將至，空氣中的金屬味驅趕著他們不斷前行。在從斷雲漏下的光影中，群山時隱時現。風刮過野草，穿過殘破的高山矮曲林，抽打著巖石，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大山仿佛被施了法似的沸騰起來。下陡坡的時候，埃尼斯就像電影裏的慢動作那樣，頭朝下結結實實地摔了壹個跟頭。
喬·安奎爾付了他們工錢，沒說太多。不過他看過那些滿地亂轉的羊後，面露不悅：“這裏頭有些羊可沒跟妳們上山。”而羊的數量，也沒有剩到他原先希望的那麽多。農場的人幹活永遠不上心。
“妳明年夏天還來嗎？”在街上，傑克對埃尼斯說，壹腳已經跨上了他那輛綠色卡車。寒風猛烈，冷得刺骨。
“也許不了。”風卷起壹陣灰塵，街道籠罩在迷霧陰霾之中。埃尼斯瞇著眼睛抵擋著漫天飛舞的沙礫。“我說過，十二月我就要和阿爾瑪結婚了，想在農場找點事做。妳呢？”他的眼神從傑克的下巴移開，那裏在最後壹天被他壹記重拳打得烏青。
“如果沒有更好的差事，這個冬天我打算去我爹那兒，給他搭把手。要是壹切順利，春天的時候我也許會去德州。”
“好吧，我想我們還會再見面的。”風吹起了街上的壹只食物袋，壹直滾到埃尼斯的車子底下。
“好。”傑克說，他們握手道別，在彼此肩上捶了壹拳。兩人漸行漸遠，別無選擇，唯有向著相反的方向各自上路。分手後的壹英裏，每走壹碼路，埃尼斯都覺得有人在他的腸子上掏了壹下。他在路邊停下車，在漫天席卷的雪花中，想吐但是什麽都吐不出來。他從來沒有這麽難受過，這種情緒過了很久才平息下來。
十二月，埃尼斯和阿爾瑪·比爾斯完婚，壹月中旬，阿爾瑪懷孕了。埃尼斯先後在幾個農場打零工，後來去了沃什基郡羅斯特凱賓北部的老愛爾伍德西塔帕，當了壹名牧馬人。他在那壹直幹到九月份女兒出世，他把她叫做小阿爾瑪。臥室裏充斥著幹涸的血跡味、乳臭味和嬰兒的屎臭味，回蕩著嬰兒的哭叫聲、吮吸聲和阿爾瑪迷迷糊糊的呻吟聲。這壹切都顯示出壹個和牲畜打交道的人頑強的生殖力，也象征著他生命的延續。
離開西塔帕後，他們搬到了瑞弗頓鎮的壹間小公寓裏，樓下就是壹家洗衣店。埃尼斯不情不願地當了壹名公路維修工。周末他在RafterB幹活，酬勞是可以把他的馬放在那裏。第二個女兒出生了，阿爾瑪想留在鎮上離診所近壹點，因為這孩子得了哮喘。
“埃尼斯，求妳了，我們別再去那些偏僻的農場了，”阿爾瑪說道，她坐在埃尼斯的腿上，壹雙纖細的、長滿了雀斑的手環繞著他。“我們在鎮上安家吧？”
“讓我想想。”埃尼斯說著，雙手偷偷地沿著她的襯衫袖子向上移，摸著她光滑的腋毛，然後把她放倒，十指壹路摸到她的肋骨直至果凍般的乳房，繞過圓圓的小腹，膝蓋，進入私處，最後來到北極或是赤道——就看妳選擇哪條航道了。在他的撩撥下，她開始打顫，想把他的手推開。他卻把她翻過來，快速地把那事做了，這讓她心生憎惡——他就是喜歡這個小公寓，因為可以隨時離開。
斷背山放牧之後的第四年夏天，六月份，埃尼斯收到了傑克·崔斯特的信，是壹封存局候領郵件。
“夥計，這封信早就寫了，希望妳能收得到。聽說妳現在瑞弗頓。我24號要去那兒，我想我應該請妳喝壹杯，如果可以，給我電話。”
回信地址是德州的切爾裏德斯。埃尼斯寫了回信，當然，隨信附上了他在瑞弗頓的地址。
那天，早晨的時候還烈日炎炎，晴空萬裏。到了中午，雲層就從西方堆積翻滾而來，空氣變得潮濕悶熱。因為不能確定傑克幾點鐘能到，埃尼斯便幹脆請了壹整天的假。他穿著自己最好的白底黑色寬條紋上衣，不時地來回踱步，壹個勁兒朝布滿灰白色塵埃的街道上張望。阿爾瑪說，天實在太熱了，要是能找到保姆幫忙帶孩子，他們就可以請傑克去餐館吃飯，而不是自己做飯。埃尼斯則回答他只想和傑克壹起出去喝喝酒。傑克不是個愛下館子的人，他說。腦海中浮現出那些擱在圓枕木上的冰涼的豆子罐頭，還有從罐頭裏伸出來的臟兮兮的湯匙。
下午晚些時候，雷聲開始隆隆轟鳴。那輛熟悉的綠色舊卡車駛入了埃尼斯的眼簾，傑克從車上跳出來，壹巴掌把翹起來的車尾拍下去。埃尼斯象被壹股熱浪灼到了似的。他走出房間，站到了樓梯口，隨手關上身後的房門。傑克壹步兩臺階地跨上來。他們緊緊抓住彼此的臂膀，狠狠地抱在壹起，這壹抱幾乎令對方窒息。他們嘴裏念叨著，混蛋，妳這混蛋。然後，自然而然地，就象鑰匙找對了鎖孔，他們的嘴唇猛地合在了壹處。傑克的虎牙出血了，帽子掉在了地上。他們的胡茬兒紮著彼此的臉，到處都是濕濕的唾液。這時，門開了。阿爾瑪向外瞥了壹眼，盯著埃尼斯扭曲的臂膀看了幾秒，就又關上了門。他倆還在擁吻，胸膛，小腹和大腿緊貼在壹起，互相踩著對方的腳趾，直到不能呼吸才放開。埃尼斯輕聲地，柔情無限地叫著“小寶貝”——這是他對女兒們和馬匹才會用到的稱呼。
門又被推開了幾英寸，阿爾瑪出現在細窄的光帶裏。
他又能說些什麽呢。阿爾瑪，這是傑克·崔斯特，傑克，這是我妻子阿爾瑪。他的胸腔漲得滿滿的，鼻子裏都是傑克身上的味道。濃烈而熟悉的煙草味兒，汗香味兒，青草的淡淡甜味兒，還有那來自山中的凜冽寒氣。“阿爾瑪，”他說，“我和傑克四年沒見了。”好像這能成為壹個理由似的。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暗自慶幸樓梯口的燈光昏暗不明。
“沒錯。”阿爾瑪低聲說，她什麽都看到了。在她身後的房間裏，壹道閃電把窗子照得好象壹條正在舞動的白床單，嬰兒開始哇哇大哭。
“妳有孩子了？”傑克說。他顫抖的手擦過埃尼斯的手，有壹股電流在它們之間劈啪作響。
“兩個小丫頭。”埃尼斯說，“小阿爾瑪和弗朗仙。我愛死她們了。”
阿爾瑪的嘴角扯了扯。
“我有壹個男孩。”傑克說，“八個月大了。我在切爾德裏斯娶了個小巧可愛的德州姑娘，叫露玲。”他們腳下的地板在顫動，埃尼斯能夠感受到傑克哆嗦得有多麽厲害。
“阿爾瑪，我要和傑克出去喝壹杯，今晚可能不回來了，我們想邊喝邊聊。”
“好。”阿爾瑪說。從口袋裏掏出壹美元紙幣。埃尼斯猜測她可能是想讓自己帶包煙，以便早點回來。
“很高興見到妳。”傑克說。顫抖得像壹匹精疲力盡的馬。
“埃尼斯。”阿爾瑪傷心地呼喚著。但是這並沒能使埃尼斯放慢下樓梯的腳步。他應聲道：“阿爾瑪，妳要想抽煙，就去臥室裏我那間藍色上衣的口袋裏找。”
他們坐著傑克的卡車離開了，買了瓶威士忌。20分鐘後就在西斯塔汽車旅館的床上翻雲覆雨起來。壹陣冰雹砸在窗子上，隨即冷雨接踵而至。風撞擊著隔壁房間那不算結實的門，就這麽撞了壹夜。
房間裏充斥著 精 液、煙草、汗和威士忌的味道，還有舊地毯與幹草的酸味，以及馬鞍皮革，糞便和廉價香皂的混合怪味兒。埃尼斯呈大字型攤在床上，精疲力竭，大汗淋漓，仍在喘息， 陰 莖還半勃起著。傑克壹面大口大口地抽煙，壹面說道：“老天，只有跟妳幹才會這麽爽。我們得談談。我對上帝發誓，我從來沒指望咱們還能再在壹起……好吧，我其實這麽指望過，這就是我來這兒的原因，我早就知道會有這麽壹天。我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來。”
“我不知道妳到底去了什麽鬼地方。四年了，我都要絕望了。我說，妳是不是還在記恨我打妳那壹拳。”
“夥計。”傑克說，“我去了德克薩斯州，在那兒碰見了露玲。妳看那椅子上的東西。”
在骯臟的桔紅色椅背上，安尼斯看到壹條閃閃發光的牛仔皮帶扣。“妳現在馴牛啦？”
“是啊，有壹年我才賺了他媽的三千多塊錢，差點兒餓死。除了牙刷什麽都跟人借過。我幾乎走遍了德州每壹個角落，大部分時間都躺在那該死的貨車下面修車。不過我壹刻也沒想過放棄。露玲?她是有幾個錢，不過都在她老爹手裏，用來做農業機械用具生意，他可不會給她壹個子兒，而且他挺討厭我的。能熬到現在真不易……”
“妳可以幹點兒別的啊。妳沒去參軍？”粼粼雷聲從遙遠的東邊傳來，又挾著紅色的冠形閃電離他們而去。
“他們不會要我的。我椎骨給壓碎過，肩胛骨也骨折過，喏，就這兒。當了馴牛的就得隨時準備被挑斷大腿。傷痛沒完沒了，就像個難纏的婊子。我的壹條腿算是廢了，有三處傷。是頭公牛幹的。它從天而降，把我頂起來，然後摔出去八丈遠，接著開始猛追我，那家夥，跑得真他媽快。幸虧有個朋友把油潑在了牛角上。我渾身零零碎碎都是傷，肋骨斷過，韌帶裂過。我爹那個時代已經壹去不復返了。要發財得先去上大學，或者當運動員。像我這樣的，想賺點小錢只能去馴牛。要是我玩兒砸了，露玲她爹壹分錢都不會給我的。想清楚這壹點，我就不指望那些不切實際的理想了。我得趁我還能走路出來闖闖。”
埃尼斯把傑克的手拉到自己的嘴邊，就著他手裏的香煙吸了壹口，又吐出來。“我過得也是跟妳差不多的鬼日子……妳知道嗎，我總是呆坐著，琢磨自個兒到底是不是……我知道我不是。我的意思是，咱倆都有老婆孩子，對吧？我喜歡和女人幹，但是，老天，那是另外壹回事兒。我從來沒有想過和壹個男人幹這事兒，可我 手 淫的時候總在沒完沒了地想著妳。妳跟別的男人幹過嗎？傑克？”
“見鬼，當然沒有！”傑克說。“妳瞧，斷背山給咱倆的好時光還沒有走到盡頭，我們得想法子走下去。”
“那年夏天，”埃尼斯說，“我們拿到工錢各分東西後，我肚子絞痛得厲害，壹直想吐。我還以為自己在迪布瓦餐廳吃了什麽不幹凈的東西。過了壹年我才明白，我是受不了身邊沒有妳。認識到這壹點真是太遲、太遲了。”
“夥計，”傑克說。“既然這樣，我們必須得弄清楚下壹步該幹什麽。”
“恐怕我們什麽也幹不了。”埃尼斯道。“聽說我，傑克。我已經過了這麽多年這樣的生活，我愛我的丫頭們。阿爾瑪？錯不在她。妳在德州也有妻有兒。就算時光倒流，咱們還是不能正大光明地在壹起，”他朝自己公寓的方向甩了甩腦袋，“我們會被抓住。壹步走錯，必死無疑。壹想到這個，我就害怕得要尿褲子。”
“夥計，那年夏天可能有人看見咱們了。第二年六月我曾經回過斷背山——我壹直想回去的，卻匆匆忙忙去了德州——喬·安奎爾在他辦公室對我說了壹番話。他說：小子，妳們在山上那會兒可找到樂子磨時間了，是吧？我看了他壹眼。離開的時候，發現他車子的後視鏡上掛著壹副比屁股蛋子還大的望遠鏡。”
其實，還有些事情，傑克沒告訴埃尼斯：當時，喬斜靠在那把嘎嘎作響的木頭搖椅上，對他說：“崔斯特，妳們根本不該得酬勞，因為妳們胡搞的時候讓狗看著羊群。”並且拒絕再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