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旗英雄傳的作品鑒賞
書中塑造了鐵中棠、雲錚、水靈光、溫黛黛、盛存孝、司徒笑等壹大批形象豐滿,個性鮮明,有血有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鐵中棠的機智,雲錚的沖動,水靈光的柔情,溫黛黛的狡猾,盛存孝的忠厚,司徒笑的奸詐,在古龍的筆下無疑不活靈活現。這裏篇幅有限,所以只有選擇的進行評點。
鐵中棠是古龍塑造的第壹位大俠形象。也是古龍塑造的眾多大俠中所能找出的唯壹壹位形象完美的大俠。他聰明機警、冷靜深沈、臨危不懼、豪氣雲天。除卻這壹切,他還擁有絕世的武功和壹張俊美的臉龐。這麼完美的大俠,在古龍其他書中是絕對找不到的。不管是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瀟灑倜儻的楚留香,還是刀不離手的傅紅雪,他們雖然都是名滿天下的大俠,卻無壹例外的有著各自的缺欠。古龍對這個塑造出的唯壹的完美的大俠也是情有獨鐘的。在古龍塑造的眾多人物中,鐵中棠是他最喜歡的三個人之壹。鐵中棠的各種優秀品質,在書中的開篇便能完全看出。劫持冷青萍威脅冷壹楓就可以看出他的聰明;和冷壹楓交手可以看出他的武功高強;遭辱罵尚可強忍潛伏不出可以看出他的冷靜;和雲錚合力阻擊五福聯盟和在保護雲錚逃生時所遭遇的種種危機均能隨機應變壹壹躲過。鐵中棠的才智,書中所能舉出的例子實在是太多。這裏就不多說了。總之,鐵中棠無愧人中之傑,名冠“三公子”當之無愧。“文無第壹,武無第二”,數百年英雄輩出的江湖中,除了鐵中棠,有誰能當此無上殊榮?昔日的仇敵提起他的名字時,流露的竟然是發自內心的敬仰。鐵中棠呀鐵中棠,這究竟是怎樣的人格魅力?
難以想象,江湖浪子古龍是在怎樣的環境和狀態下寫出這位傳世英雄的。或許那時他還年輕,有渾身的朝氣正蓬勃,有滿腔的熱血正沸騰。他將這朝氣,這熱血,都註入到鐵中棠的生命裏。在他的作品中,如鐵中棠這樣沒有絲毫頹廢氣息的主角,實在不多。這位沈默寡言、冷面熱血的少年英雄,有仁愛,有情義,有大智慧。就連先生自己,也忍不住在故事的最後稱贊他,“堅忍無雙、機智無雙、俠義無雙”。
雲錚是壹個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他雖然武功不弱,豪爽大氣,壹身正氣,有著強硬的骨頭,但是沖動易怒,毫無心機,所以他多次吃虧。比如為冷壹楓所困,司徒笑所傷,溫黛黛所騙,沈杏白所欺,都是他沖動和毫無心計的缺點造成的。誤會鐵中棠,壹掌將其擊下懸崖,險些害了鐵中棠的性命,更是他生平由沖動所犯的大錯。但縱然如此,他仍是壹個有著滿腔熱情的鐵血男兒,他從不知難而退,不輕言放棄,愛憎分明,敢愛敢恨,敢作敢為。古龍對他的刻畫也是細致入微的,雲錚的形象更多是為襯托鐵中棠而為。
女主人公之壹溫黛黛也是個很有個性的人物。從書中看,她的才智竟不在鐵中棠之下她本是落日牧場場主司徒笑的小妾,生性淫蕩狡猾。在司徒笑的指使下,欺騙雲錚,想探出大旗門的老家,將大旗門壹網打盡。此計卻被鐵中棠發覺並暗中破壞了這個陰謀,並使司徒笑和溫黛黛反目成仇,溫黛黛和雲錚聯手對付司徒笑等人。不久溫黛黛被鐵中棠的俠義行徑所感染,終於改邪歸正,並最終為雲錚的真情所感動,愛上雲錚。溫黛黛在前期的表現是狡猾貪婪,後期的表現是聰敏機智。評曰:“美麗的女人之所以有了魅力,是因為她懷著壹顆赤誠的心。”
古龍先生在《流星蝴蝶劍》中描寫孫劍時,寫過這麽壹段話:“女人雖也怕他,卻無法抗拒他那種強烈的吸引力,很多女人只要被他看過壹眼,就會情不自禁地向他獻身。”鐵中棠、朱藻這些人,似乎都有這種獨特的魅力。金庸筆下優秀的男人,會讓女孩子們春心萌動,盼與之長相廝。古龍筆下優秀的男人,卻讓女孩子們刻骨敬愛,縱然短暫的佳期繾綣只換來終生幽意,也心甘情願。這是不是古龍比金庸高明的地方呢?
在這部作品中,古龍開始求變,力圖在武俠創作中開創壹條新路。他在這部作品中試圖屏棄寫武俠小說的傳統套路,開始註重人性的描寫和人生意義的思考。
這實在是個可喜的轉變,也是古龍作品開始邁向成熟的標誌。
《大旗英雄傳》為古龍特別珍愛的壹部作品,也是古龍平生唯壹壹部後期重新予以修訂的作品,見《大旗英雄傳》序言:“壹個作家的成長與轉變--我為何改寫鐵血大旗。”本書氣勢宏偉,情節絢麗璀璨,是古龍自成風格、走向成熟的不可多得的壹部成名武俠巨著。
而且作為古龍的忠實讀者也能註意到,鐵中棠的出現,引出了古龍整個小說的壹個時代。不用說別的,在《楚留香》系列中對於楚留香的身世的描寫中提到,楚留香正是鐵中棠的傳人。而且在後古龍的很多作品中,鐵中棠也已經成為神話般的壹個存在。
《情人箭》和《大旗英雄傳》這兩部作品在1963年前期並肩登場,古龍明顯的「攀升」由此開始,並成為壹線作家。陳墨歸之於起步階段,大有問題,因為:壹,文字表現大幅進步,相對洗鍊而圓滑。二,加重「偵探/推理」成分,探究上壹代的感情債,奇峰突起,頗見巧思。三,人與人的糾葛寫得更深入,推出「敵人就是自己人」的賣點。這在往後作品中屢見發揮,感慨層層加深,以致無人能及。 從《情人箭》到《名劍風流》,古龍傾向使用「成年人喪父」的設定,而非嬰兒、孩童喪父。這種設定,由於死亡的記憶猶新,其憤怒和恐懼的情緒較為合理,也較適合案件調查之書寫。循「死亡帖」和「帝王谷」抽絲剝繭,《情人箭》寫來倒吃甘蔗。武林中人對死亡帖聞之色變,接帖者必死(傷)於情人箭。為報父仇,展夢白栔而不舍追查,到頭來,元兇竟是友善的蘇淺雪,母親(蕭三夫人)的「姊妹」。蘇淺雪因愛生恨,殘殺眾生。帝王谷主蕭王孫卻對三夫人尊重備至;他們之所以結縭,絕非出自脅迫。妳以為善的,是個魔頭;妳以為魔頭,原來真溫柔。對比之下,更讓讀者思考人性的本質。「唐門」的悲劇也是如此。想不到老辣的「金臂佛」唐無影對展夢白這樣好,甚至要收他當孫女婿,也想不到他就這樣死了:唐無影喜歡吃糖,兒子唐迪為了權位,為了蘇淺雪,竟然在糖中下毒。父死於子,毒王死於毒,精明者死於癖好,何其悲哀。 「蜀中唐門」以毒聞名,民初以來屢被作家寫入筆下;但對家族正面的書寫、整體的設定,似乎到這部《情人箭》和《名劍風流》才初步構成,而在《白玉老虎》(1976)中大放異彩。老人唐無影的神采飛揚、形象生動,更預見後來文字之化境功夫;因此,「唐門」書寫是本書頗有價值的部份。試舉唐無影處理孫女婚事為例。奸人方逸趁人不備,對唐鳳「生米煮成熟飯」,唐無影只好打消嫁給展夢白的主意。但他何等精明,豈不知方辛、方逸父子「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算盤?也因為如此,我們更惋惜他死於壹塊糖: 唐無影緩緩道:「鳳丫頭,妳自願嫁給他麽?」 唐鳳滿面淚痕,卻終於點了點頭。唐無影道:「好,方逸,過來……過來……」突然伸手壹抄,想他出手之迅快,連蕭飛雨都閃避不開,方逸怎能躲過,心頭方壹驚,雙手已俱在這老人掌中,「金臂佛」伸手壹抖,方逸淩空飛起,但身子還未飛出,雙足又被唐無影捏在掌中,只聽「喀喇」壹聲! 方逸壹聲慘唿,雙腿已被老人生生折斷! 方辛驚唿道:「妳……妳……」 唐鳳嬌唿壹聲,斜斜暈倒地上! 老人面容木然,冷冷道:「妳兒子滿面兇狡,將來必遭橫死,我此番折斷他雙腿,正是要他只得安守本份,休再為非作歹,我孫女兒雖然嫁個殘廢,也比將來作寡婦好的多。 」 詞色雖然冰冰冷冷,但語聲已微微顫抖,群豪那裏知道這老人壹番苦心,都被他冷酷的手段嚇呆了。…… 唐無影望也不望他兩人壹眼,大聲道:「天下朋友聽著,唐鳳從此已是方家的人,與我『唐門』再無關連,此後他夫妻兩人,若有為非作歹之事,朋友們只管下手將他除去,我唐無影絕無話說!」(第40章) 不過,唐鳳的遭遇太慘了。她不過是有點白目,不知道人家有了蕭飛羽,硬要嫁過來;為了幫展夢白脫身,古龍竟讓她受到懲罰──被方逸強暴。這種粗暴的設計不得人心。而方辛、方逸這對惡父子,遠不如後來《絕代雙驕》的江別鶴、江玉郎或《武林外史》的王夫人、王憐花生動。由此二端,《情人箭》還是膚淺了。況且,盡管比起同時、同類的作品,《情人箭》堪稱佳構,卻不免落入古龍批評的另壹種模式: 壹位正直的俠士,如何運用他的智慧和武功,破了江湖中壹個規模龐大的惡勢力。這位俠客不但少年英俊、文武雙全,而且運氣特別好……其中的情節壹定很曲折離奇,緊張刺激。 更具份量的《大旗英雄傳》,是古龍「剛性」文字的表顯。雖然後四分之壹情節趨向混亂,節奏失調,幾乎要步上《護花鈴》後塵;「嫁衣神功」的設計也太神奇,違反人體自然現象。不過整體來看,筆調遒勁,寫景豪壯,故事曲折。五福聯盟之後還有風門,風門之後還有常春島,壹山高過壹山,層次感分明,略得金庸《射雕英雄傳》的妙處。從首章「西風展大旗」也可窺見全書風格,葉洪生對其推崇備至: 沒有任何壹部武俠書的開場白是這樣鑄字練句、刻意求工的。 筆者則對第壹章的「執法」頗為贊賞:悲壯,狂暴,冷中有熱,風雨無情。基本色調由黑、白、紅組成,暗喻大旗門黑白分明、不講情面,以及其血腥後果: 雲鏗突然大喝壹聲,長身而起,大聲道:「二弟、三弟、四弟、五妹,大哥錯了,妳們再也不必多說,好生孝敬爹爹,生為雲家子弟,怎能與寒楓堡中之人相愛,爹爹,孩兒不孝,沾汙了鐵血大旗,只有以鮮血來為它洗清了!」 話聲未了,忽然反手壹掌,擊在自己夭靈蓋上,壹聲慘唿,血光飛激,雲錚撲了上去,雲九霄黯然回首,赤足鐵漢雙目圓睜,瞬也不瞬的望著那壹面迎風招展的鐵血大旗。 雲翼目光森寒,面色如鐵,高大威猛的身軀也已在不住的顫抖。癡癡的木立半晌,突然反手壹把抓起了那桿鐵血大旗,厲聲慘唿道:「蒼天為證,我鐵血大旗門下子弟流出的鮮血,點點滴滴,都不是白流的,凡我鐵血男兒,都不要忘記今日的教訓,更不要忘記先人的血誓,蒼天為證,我家男兒復仇的日子,己從此刻開始!」 唿聲悲激高亢,直沖霄漢,他目中卻己老淚縱橫。 秋風唿嘯,大旗舒卷,夜色更深,夭地間的殺機也更重了。 雲翼仰面舉旗,直到天風吹幹了他目中的淚珠,才沈聲道:「鐵中棠留此施刑,別人都隨我走!」…… 人影壹閃,便已消逝,黑衣少年木立在荒野上,淒風中馬嘶不絕,他身子卻久久不動,只有那壹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耀著寒星般的光采。 壹聲霹靂,暴雨驟落。 五匹健馬,齊齊昂首長嘶壹聲,向外奔出,剎那間便分成五個方向,馬尾後濺出五條血跡,但轉瞬便被大雨沖得幹幹凈凈。 黑衣少年鐵中棠頎長的身軀,旗桿般卓立於暴雨中,他滿面水珠,滴滴流落,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 馬性識途,五匹分向而騎,正是奔回自己主人的馬廄,那冷龍駒方才在雲錚手下雖然馴服,但此刻放蹄而奔,卻有如天馬行空,矯如遊龍,暴雨中只能見到壹條白影奔騰而過,根本無法分辨形態。 烏雲濃霆,潑墨般的東方天畔,終於微微露出了壹絲曙色。 筆觸稜角分明。故事主軸敘述「鐵血大旗門」和「五福聯盟」的鬥爭,慘烈莫甚。直到結尾,恩恩怨怨的真相才被揭發,而真相令人震撼:大旗門的敵人原來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當男人對外俠義,對內薄情寡義,女人怎麽辦?她們陸續離開,任憑五福聯盟與自己的公公、丈夫和兒子對抗: 原來大旗的開山宗祖雲、鐵兩人,壹生俠義,行事無可指摘,但兩人對他們的夫人,卻是絕無情義。 雲夫人姓朱,鐵夫人姓風,這兩位夫人,不但賢淑已極,而且也都有壹身武功。朱夫人生性較強,夫婿無情,她便遠走海外,創立了常春島,大旗門每壹被遺棄的妻子,都被接引到這孤島上。大旗門武功精義漸失,常春島卻日益光大。而另壹位風夫人生性柔弱,竟在積年憂慮下,活活被氣死。 風夫人之弟見得姐姐境遇如此悲慘,壹怒之下,決心報復,但他究竟與大旗門有親,不能出面,於是他便唆使盛、冷等六姓子弟,反叛大旗門,組成五福連盟。五福連盟與大旗門世代為敵,風門子弟俱在暗中相助,常春島竟也袖手旁觀,絕不過問。 五福連盟先人雖受雲、鐵之恩,但兩位夫人對他們的恩情卻更重,是以他們建造報恩祠時,也將夫人的神殿造得更為輝煌……(第42章) 大旗門之雕零看似可憐,其實作繭自縛,且以不近人情的「鐵血」教條加重自殘──雲鏗愛上冷青霜,竟然被五馬分屍處死了!若非鐵中棠動手腳,不必別人來,雲氏血脈就先被自己挖斷。大旗,大旗,到底展現什麽氣魄,成就什麽大事?這就由個人恩怨導向「正常人性」、「夫妻對立」和「家族世仇」,建立深廣的敘事空間,不遜於臥龍生的《素手劫》(1963)。仔細思量,和梁羽生筆下的「天山系列」又有異曲同工之妙:天山派祖師霍天都,夫婦因誌趣不合而分離,並分別藉由晦明禪師、白發魔女傳下「正」、「反」兩路,後來復歸於壹。 同樣牽扯上壹代的愛恨糾葛,《情人箭》和《大旗英雄傳》不同。前者存在於配偶間的誤解,是受無法介入、因愛生恨的第三者挑撥;而對武林的興風作浪,也是這個第三者所為。後者沒有誤會,男人真的很差勁,家族風暴越卷越大,至終壹代壹代影響武林。常春島的領袖,至尊「日後」,原來是大旗掌門人雲翼的發妻。這就不難理解,她為何囚禁齊名的夜帝,因為後者以風流著稱,顯然不對盤。而夜帝也真絕,明明可以逃走,卻舒舒服服住下來,暗地「偷渡」人口,把監牢改造成才女如雲的桃花源。(同樣收集,日後收的卻是被男人害慘的女人。)如此,把大旗門的無情和夜帝的濫情合觀,本書確實是男人的造孽史。造孽必然遭受反撲。壹樁密而不宣的風流公案,讓私生女水靈光和朱藻(夜帝之子)即將亂倫,急得他老態畢露,想要火速奔往子女的婚禮阻止;這時報應來了,身旁的女人不讓他走,甚至引爆火藥封閉洞穴。這位萬人迷差點被女人的「愛」害死,而老古板的雲翼也死在冷壹楓手下。 相較於上壹代,雲錚和溫黛黛修成正果,並且經過母親日後的認可,表示了兩性、兩大陣營的和解。特別溫黛黛本是惡女,是男人的玩物;雲錚為這樣的女人跳崖,打破了咒詛,也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換來新生。「自作孽,不可活。」「解鈴還須系鈴人。」兩代的下場頗有深意,值得細細品味。 只是,《大旗英雄傳》主題和情節頗佳,生動、深刻的角色卻不多,連「九子鬼母」都借自朱貞木《蠻窟風雲》。不過,有兩個男人值得註意。第壹是男主角鐵中棠。鐵中棠無疑是書中的靈魂人物,是貨真價實的硬漢,比沒腦袋的雲錚沈穩、有見識,也更為別人著想。先知是寂寞的。正因為看得遠,做得深,所以容易招惹誤解。雲錚恨他,以為他執法殺了雲鏗,卻不知道雲鏗被放走了;這口氣,鐵中棠忍下來了。對付朱藻的「七仙女陣」,他奇思突起,帶上壹點頑皮,充分施展其定性和謀略。鐵中棠作為「智俠」的原型,後來的沈浪、楚留香、李尋歡等莫不由此取樣,古龍的智性魅力也受到肯定。另壹個男人夜帝,形象更為鮮明。這個永遠的浪子、「晚上的帝王」,老來猶是多情種,女子相繼受到吸引,心甘情願前往荒島,甚至為了留住他而引爆火藥、不顧性命。這分明是「香帥」的前身;把鐵中棠的智慧和夜帝的風流瀟灑、才情洋溢結合,就是七、八成的楚留香了。 關於《大旗英雄傳》的結局,陳墨不是很滿意,以為「連胡編也沒編完」(註43)。「胡編」之說值得斟酌,畢竟大部分情節還算嚴謹。「沒編完」則受閱讀習慣限制,《殘金缺玉》、《飄香劍雨》也不免此類批評。筆者很納悶:「什麽才叫做『編完』?」確認鐵中棠平安無事,與水靈光快快樂樂在壹起?首章是「西風展大旗」,末章是「落日照大旗」,恩怨循環已經告壹段落,非如《護花鈴》緊急煞車,情感未得宣洩。如果雲錚解決了長期鬥爭,回應了主題的大哉問:真正的鐵血大男人,要有決心為女人跳崖!而夜帝和鐵中棠也隱隱然脫離了困境──為什麽不能視為「完局」而非「殘局」?為什麽不能「不知去向」,交給讀者自行想像? ……鐵中棠究竟是生是死?三個月中,他們是否能找著他?這些問題,此刻當真誰也不能答覆。 但無論如何,這鐵血少年,若生,無論活在哪裏,都必將活得轟轟烈烈;若死,死也當為鬼雄。 風雲激蕩的草原,終於又歸於平靜,只剩下無邊落月,映照著壹面迎風招展不已的鐵血大旗。(第42章) 認真說來,「是生是死」的疑問並不存在。古龍在《蝙蝠傳奇》(1968),藉著蝙蝠島上的對話(33章),證實鐵中棠活了下來,而且成為壹代大俠。真正若有所缺的,是大旗男人怎麽個無情無義?還需要補強、烘托。女人的失望,似乎只是概念的表達,少了點精采的對戲,難怪會落人「編故事」的口實。此外,古龍似乎還不能駕馭全體人物,冷青萍死在父親冷壹楓手下,竟寫得那般「快閃」,在讀者心上掀不起波瀾。是讀者太殘忍嗎?不,是寫不出冷青萍的「感覺」來。 盡管如此,透過上述兩部作品,古龍證明自己不僅會《孤星傳》式的文藝腔,傳統的、演武的正宗武俠也寫得不壞。葉洪生還指出:「名山大派殆全面退位,沒有定於壹尊的『泰山北鬥』;奇門異派高手輩出,幾乎改寫了武俠傳統」。不過「幾乎」壹語,反過來說就是「還沒有」。以夜帝為例,這個老浪子只是作品中的驚嘆號;真正的浪子路線,得等到《武林外史》(1966)付諸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