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和最後結果公告會怎麽樣?
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教授姚洋,是最早對“仇和新政”提出批評的學者之壹。今年3月20日,這位師從林毅夫的經濟學家,在中國經濟研究中心舉辦的2008“兩會”解讀以及第五屆中國經濟展望圓桌論壇上說:我們現在把所有註意力都放在經濟建設上,這是壹件好事,但弱點逐漸顯現出來了,比如說收入不平等的問題、社會摩擦問題、環境問題,還有政府行為的扭曲問題。如果壹個政府把註意力全放在經濟增長上,他的行為壹定要扭曲。妳看仇和到昆明市去當市委書記,他下的指標是每個局都必須去招商引資,妳可以想像,民政局也去招商引資,教育局也招商引資,環保局也招商引資,我就在想,昆明是最後壹塊凈土,如果仇和在那兒幹五年,估計滇池也完蛋了。這說明我們不是把全社會的長遠利益放在最根本的追求上。我們現在是拿著增長作為我們合法性的來源,只要我給老百姓提供了發展,生活水平提高了,合法性就有了,就可以繼續執政,但不見得,弦繃得太緊了之後有時候就會斷掉。 面對批評,昆明市委市政府主動邀請姚洋前往昆明,向客人詳細介紹了昆明的招商模式和環境治理情況。在不到兩天的時間裏,姚洋參觀了滇池和開發區,接受了市委書記仇和設宴款待。臨走前,姚洋給仇和送了兩本書。壹本是《國家的視角》,副標題是“那些試圖改善人類狀況的項目是如何失敗的”,另壹本是《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 昨天上午,姚洋約見本報記者。壹方面,他承認此前對昆明環保措施存在誤解,另壹方面,對昆明目前的招商引資模式,姚洋仍然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去了昆明之後,我覺得批評沒有錯” 南都:邀請妳去昆明,意外嗎? 姚洋:吃驚!這還是第壹次因為批評了別人,受到邀請。3月21日,妳們報紙報道之後,很多報紙、網站都在轉載,還有媒體在討論。後來仇和通過昆明市委宣傳部,給我發來了正式的函,邀請我去。 南都:去昆明了解到的情況和之前有什麽不壹樣? 姚洋:這壹點我要承認,之前我對滇池情況沒有認真了解。我說,“昆明是最後壹塊凈土,如果仇和在那兒幹五年,估計滇池也完蛋了。”滇池其實早就汙染了,而在仇和去之前,這裏就已經開始治理,仇和來了之後,采取了強有力的具體措施。另外其實昆明並沒有全民招商,而是抽調了壹些人。 南都:去了之後,妳之前的觀點有沒有什麽變化? 姚洋:除了環保之外沒有多少變化。3月20日,我批評的是片面追求GDP的做法,去了之後,我覺得批評沒有錯。到昆明之後,發現全是講“發展”,基礎上還是以經濟建設、經濟發展為導向。這可以理解,地方官不搞經濟發展也不行,也能給老百姓帶來壹些實惠。但裏面也有壹些隱性的成本,很多人可能在裏面作出了犧牲。長期來說,這種做法好不好,是可以打個問號的,因為這會讓老百姓對政府不信任。其實有些時候做事太硬了,並不是老百姓想要的東西。 “出臺了很多措施,有壹些互相矛盾” 南都:妳對昆明最擔心的是什麽呢? 姚洋:我的擔心是仇和出臺了很多措施,但是措施裏面可能有壹些互相矛盾的地方。比如說,高科技產業的招商和加大就業力度之間,顯然是矛盾的。仇和的要求是每年要開工壹百個投資壹億以上的企業,這樣的企業肯定不太可能是勞動力密集型的企業,這是壹個很大的矛盾。另外,招商和發展本地的私營經濟之間也是矛盾的。第三個,我覺得面對如此高壓,弦繃得這麽緊張,基層幹部可能會出問題。 南都:昆明派了壹百五十多個人出去招商,官方解釋說目的在於鍛煉幹部。 姚洋:他們的意思是這些官員以前都坐在辦公室裏面,別人求他,現在讓他們出來求壹求老板,體驗壹下求別人的心情。是不是有用呢?或許有壹點。當然這不是主要目的,如果是的話,就不用定這麽嚴格的招商目標,不完成真的要罰。 這也許就是表面的說法而已,招商還是第壹位的。現在他們是制定了死任務,如果完不成就會受到懲罰,任務也還是在招商方面。 南都:昆明市副市長李文榮認為,產業機構轉移是經濟發展的客觀規律。沿海地區產業向西部地區轉移是壹個大趨勢,為什麽不能引導這些企業轉移到西部地區去呢?妳覺得有道理嗎? 姚洋:這是有壹定合理性的,但是別人是否願意付出這個運輸的成本,還不壹定。 南都:也就是說,有些地理優勢還是不可替代的? 姚洋:對!為什麽(經濟發展快的)最開始在廣東,然後江蘇,山東,再往裏走也就是合肥壹帶,如果再往裏走成本就增加了。他們發展的都是外向型經濟,外向型經濟的利潤很低,可能不到百分之五的利潤率,運輸成本壹上去就會承受不了。 “強力招商把政府帶回市場微觀運行” 南都:現在各個城市都在搞招商引資,有什麽問題? 姚洋:全國範圍內的招商會引發各個省、各個城市之間的競爭,導致的結果是:各種資源尤其土地的價格都壓得很低,最終損害的是地方財政收入和老百姓的利益。 招來商家,會沖擊當地的中小企業,銀行肯定會有壹些偏向,貸款都會向外商集中。沿海地區的發展也很大程度上依賴這些中小企業的勞動力密集型產業。沿海地區都還走在這條路上,昆明提出來的跨越式發展,壹步邁入電子產業時代,我對此持保留意見。 南都:為什麽會特別關註昆明呢? 姚洋:跟仇和當然有關系,因為他是帶動者,政治明星,有很強的示範效應。 南都:從發展模式上來說,仇和是壹個什麽模式? 姚洋:政府強力幹預經濟。仇和是想通過政府的強力幹預,在短時間把昆明的經濟搞上去,是把他之前成功的模式再照搬過來。也許他在昆明能成功,但是如果所有的城市都學他的話,肯定成功不了。我們在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搞的政府體制改革,實際上是把政府的權力剝奪了很多,現在,強力招商是把政府重新帶入市場的微觀運行。 南都:那您覺得正常的招商引資應該是怎樣的模式? 姚洋:國外也有城市來我國招商引資,但是別人主要是起到牽線搭橋的作用,不會下達硬性指標,是城市的推介模式。如果官員壹門心思招商和搞經濟建設,就忘記了別的職責。現在我的擔心就是,這樣的經濟模式會忽視這些東西。 南都:可是當前各地都謀求發展? 姚洋:他們也有發展經濟的訴求,這和我們的財政體制或許有關,如果國家財政對不發達地區的轉移支付比較好,采取壹盤棋的發展機制,不發達地區的增長沖動會小壹些。像雲南這樣的地方也許就會好好保護生物多樣性和文化多樣性。 可是在這個方面,國家壹方面要求各省搞好環境,另外壹方面,在財政轉移上面又跟不上,西部很多省區自然會覺得不平衡。我們財政轉移的方式基本上還是項目轉移為主,國家出壹半的錢地方出壹半的錢,這明顯偏向了發達地區,很多地方拿不出這麽多的錢,也就得不到國家更多的撥款。 我認為,與其轉移工業,不如把西部的人移出來,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接納更多的移民,工業不轉移,人口轉移,會是壹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如果換壹個人呢?就可能出現問題” 南都:外界對鐵腕仇和評價怎麽樣? 姚洋:上上下下對仇和的支持讓我非常詫異。他到任剛三個多月,各個層面的幹部都對他壹致認可,覺得他來了很好,壹般的老百姓也很認可他。 另外壹個方面,我也覺得,壹把手的權力真的很大。仇和作為壹個外來幹部,在短短幾個月時間就把昆明調動起來了。仇和是壹個好人,那還好,如果換壹個人呢?就可能出現問題。 南都:見到仇和書記了嗎? 姚洋:見到了。他非常讓我意外,非常隨和,還有學者的味道。仇和本人是壹個很好的人,他對昆明的環境保護的眼光我很認同。他自己親自擔任盤龍河河長,自己壓力也很大。他們對每壹個河段都進行檢測,如果終點比起點汙染要高,就會進行處罰。我壹方面很支持,另壹方面也擔心有多少企業會因此而破產。是不是應該限定壹個時間讓他們整改呢?而不是很簡單粗暴的壹關了之。 南都:妳給仇和有什麽建議? 姚洋:他非常忙,這次也很倉促,我送了兩本書給他。壹本是《國家的視角》,副標題是“那些試圖改善人類狀況的項目是如何失敗的”,我認為副標題做書名更好。我相信仇和是個好人,有膽識,有胸襟,但不能保證好人做的事壹定於國於民有利。 另壹本是《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這本書是針對以前花園城市的構想的壹個批判,對我們現在城市規劃很有意義。北京的壹個副總規劃師看完這本書後說思路全部改變了,要從社會學、經濟學的角度看城市規劃,不能光看成壹個工程。仇和有讀書習慣,我希望他能看這兩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