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是飽滿的——《孤獨六講》
每個人都急著講話,每個人都沒把話講完。
快速而進步的通訊科技,仍然無法照顧到我們內心那個巨大而荒涼的孤獨感。
孤獨,沒有什麽不好。使孤獨變得不好,是因為妳害怕孤獨。
當妳被孤獨感驅使著去尋找遠離孤獨的方法時,會處於壹種非常可怕的狀態。因為無法和自己相處的人,也很難和別人相處,這會讓妳感到巨大的虛無感,妳會告訴自己:“我是孤獨的,我必須去打破這種孤獨。”妳忘記了,想要快速打破孤獨的動作,正是造成巨大孤獨感的原因。
人本來就是孤獨的,猶如柏拉圖寫下的寓言:每個人都是被劈開成兩半的壹個不完整個體,終極壹生在尋找另壹半,卻不壹定能找到,因為被劈開的人太多了。柏拉圖用這個寓言,正說明了孤獨是人類的本質,它是我們壹生中無法避免的命題。
張愛玲說,在傳統的中國社會裏,早上起來妳如果不把房門打開,就表示妳在家裏做壞事。
群體的道德意識往往會變成對他人的指責,但是,對他人的批判不叫道德,對自己行為的反省才是。
生命裏第壹個愛戀的對象應該是自己,與自己對話,聆聽自己的心跳與呼吸。我相信,這個生命走出去時不會慌張。相反的,壹個在外面如無頭蒼蠅亂闖的生命,最怕孤獨。
孤獨並非寂寞,寂寞會發慌,孤獨則是飽滿的。是莊子說的“獨與天地精神往來”,是確定生命與宇宙間的對話,已經到了最完美的狀態。
每個人都在說,卻沒有人在聽,盡管使用的是同壹種語言。
寫文學作品,本來就在顛覆語言的各種可能性。
“看壹本小說,不要看他寫了什麽,要看他沒有寫什麽。如同妳聽朋友說話,不要聽他講了什麽,要聽他沒有講什麽。”
當我們用超出對話的角度去觀察語言,語言就會變成最驚人的人類行為學,遠比任何動物復雜,這裏還牽涉很多人際關系。
語言是兩面的刀,存在壹種吊詭:壹方面在傳達,壹方面在造成傳達的障礙。所以最好的文學就是在語言的精準度裏制造語言的曖昧。
托爾斯泰“我決定放棄我的爵位,放棄我的土地,我決定讓土地上所有的農奴恢復自由人的身份。”
年輕就會有這樣的夢想,青春逝去之後,就不會有讓妳心動的事了,所以會有壹種揮霍的心情,對現實完全不在意。
人常常陷在兩難之間,就會想以黑白分明的邏輯,將問題簡化:十惡不赦的人都該死!然而所有的文學家,他們的思維都是從這些十惡不赦的人身上去發展,不然文學會失去意義。
當我們失去壹樣很重要的東西,心痛到壹種讓妳覺得魂牽夢縈的程度時,它已經變成另外壹種存在的狀態。失去的東西反而變成更實際的存在。因為妳太珍惜它,太需要他的存在。
哲學在檢視思維,但不是讀哲學的人就叫做有思維。
哲學的起點是懷疑。
唯有真正的思維者堅持著孤獨,壹直走下去。最後,那個孤獨的人,走在最前面的人,他所能達到的領域當然是人類的最前端。
“面對生死這件事是我們所有漢文化裏面的人缺的壹課。所有有宗教的民族,關於宗教的壹個出發點,都是死亡開始。它因死而告訴妳怎麽生活?或者說它試圖給妳解釋死亡。我們儒家文化裏面孔子說不知生焉知死,所以別聊。六合之外存而不論。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就回避這個事,不許聊甚至不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