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人物形象分析
關鍵詞:病態美 自尊 自卑 小心眼 坦誠 真愛 叛逆 悲劇
林黛玉形象從《紅樓夢》面世之日起,就是在被理解和被誤解中度過的。新時期紅學正在呈現出百花爭艷之勢,然而對林黛玉而言,似乎又面臨著壹個新的厄運,尤其是在年青人中,黛不如釵的論調又相當流行,甚至徑直以“討嫌”來目黛玉了。要正確評價林黛玉,我以為必須把林黛玉放在她所生活的時代的熒屏上去顯影。不然就始終擺脫不了那個周而復始的被理解又被誤解的怪圈。
壹、捧心西子病態美
在通篇《紅樓夢》中,作者對林黛玉的外在美描寫並未花費太多筆墨。然而就是那著墨不多的描寫卻給人留下了極其美麗形象。我們可從開篇的“降珠仙草”得“受天地之精華,復得甘露滋養,遂脫了草木之胎,換得人形”,這些句中體會到“仙草化身”壹種超凡脫俗,得天地精華的清秀非凡之美。壹切自然造化都是美的,壹草壹木俱是,更何況是壹株得受天地精華,甘露滋養的“仙草”了!此時作者雖然尚未直接描述黛玉之美,但在讀者心裏,早已對這株“仙草修成的女體”心儀已久了。到此作者已經成功塑造了黛玉壹種“清秀靈幻”的美麗形象。
黛玉初進賈府,作者也未直接著墨來描寫她的外在美,而是巧借鳳姐的嘴及寶玉的眼來看出林黛玉的美。心直口快的鳳姐壹見黛玉即驚嘆:“天下竟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我今日才算見了!”這話雖未直接寫出黛玉的美麗,卻給讀者在心裏留下了壹個“絕美”的形象。我們再從寶玉的眼來看看黛玉的形象:“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壹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壹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嫻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壹竅,病如西子勝三分。”寶玉竟稱她為“神仙似的妹妹”。筆至此處,壹個活生生的“絕美”黛玉已躍然紙上。這便是林黛玉的“外在美”。然而她的“外在美”是“嬌襲壹身之病” “病如西子勝三分”的病態的美,就象是個“捧心西子”。
二、以自尊掩飾自卑
周瑞家的送宮花,本來只是抄便道走,未分高低貴賤,卻恰巧最後給了黛玉,這便引起了這位姑娘的驚覺:“還是單送我壹人的,還是別的姑娘們都有呢?”等周瑞家的回答:“各位都有了,這兩枝是姑娘的了”,黛玉立即來了個頂門針:“我就知道,別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給我。” 倘使林、賈二家沒有門第差別,黛玉決不會從送花的先後順序敏感到高低貴賤之分。在這裏,“惟恐被人恥笑去了”的自尊,已經變成了“惟恐被小人看了他去”的自衛。這種自衛,是環境變遷與門第差異在黛玉心靈深處的細微折射。從形景看,不是單沖著周瑞家的,實質是也是沖著薛姨媽與賈府的,她要借送宮花這件小事,稱壹稱自己在皇室與侯門家庭稱盤上的份量。這就是問題的實質。脂硯齋在批這壹段時道: “今又到顰兒壹段,卻又將阿顰天性從骨中壹寫,方知亦系顰兒正傳。”“天性”雲雲,就是指這種偏執得令別人有點受不了的自尊。最受不得別人傷害的黛玉,卻最肆無忌憚的傷害著別人。然而這位貴族小姐卻萬萬沒有想到,沖著周瑞家的這個奴仆發泄,顯然是有失身份的表現,她想得到的卻恰恰是失掉的,這個細節無疑是黛玉性格底色的點睛之筆,所以脂硯齋才鄭重指出“從骨中壹寫”。人當然不能沒有自尊,但她自尊心太強了,便會發展成為小心眼。等到史湘雲說唱小旦的戲子有點像她的時候,林姑娘的微嗔薄譏就變成了雷霆震怒了。不過,她這壹次註意到了身份,當時並沒有發作出來,回到住處才連珠炮式地向情人傾泄:“我原是給妳們取笑的——拿我比戲子取笑?”“這壹節還怒得。再妳為什麽又和雲兒使眼色?妳安得什麽心?莫不是她和我頑,她就自輕自賤了?他原是公候的小姐,我原是平民的丫頭,他和我頑,設若我回了口,豈不他自惹人輕賤呢。是這主意不是?這卻也妳的好心,只是那個偏又不領妳的這個好情,壹般也惱了。妳又拿我作情,倒說我小性兒,行動肯惱,妳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惱他,與妳何幹?他得罪了我,又與妳何幹?”(第22回)在這裏,林姑娘把人格價值與門第價值以及兩者之間關系說得再也清楚不過了。比作戲子猶可恕,而把湘雲看得比她高貴則是不可忍的。雖然這只是她的分析,寶玉並非此意。不過我們不要被黛玉的強詞奪理所迷惑,其實最不可恕的還是把他比作戲子。她覺得自己的身份受到了恥辱,自尊心受到了傷害,所以才發泄了這麽壹大堆,這也正是她維護自尊心的壹種鮮明的表現。
其實,對林黛玉來說,自尊與自卑原不過是壹對孿生姐妹。前者是後者的外化,後者是前者的內涵。與賈府門第差異,又寄人籬下,使她產生了深深的自卑,她所以要時時刻刻在人前要極力維護她的自尊,是為了用自尊掩蔽飾她內心的自卑。
三、小心眼背後有坦誠
黛玉的小心眼似乎人人皆知,然而還應看到,她的小心眼背後有坦誠。
林黛玉在沒有與賈寶玉定情之前,她對兩個情敵——薛寶釵、史湘雲有些“小性兒”“見壹個打趣壹個”,有時簡直到了不太近情理的地步。如薛寶釵生病,賈寶玉去看她,本是合情合理的事情,而黛玉見了,心中不悅,竟說出“哎喲,我來得不巧了!”“早知道他來,我就不來了”。這樣帶刺的話,使薛寶釵和賈寶玉都下不了臺。
然而真率的林黛玉,在她幾乎毫無遮掩地表露著自己的缺點的同時,也在向人們敞開了她那純真無邪的心扉。在她眼中心中,容不得微塵,也不記得微嫌。當她對某人某事有看法時,可以鋒芒畢露地直陳己見,但這只是就事論事,論過陳過之後也就丟在了壹邊。正是憑這種待人以誠的直率,她贏得了姐妹們的友情,誰也沒有將“行動愛惱人”的林妹妹當外人。如果什麽時候缺了她,大家也同樣感到空虛與寂寞。她畢竟有壹顆晶亮的靈魂。小性兒,尖酸刻薄,只不過是美玉上的小瑕微疵罷了。
在大觀園裏,她似乎只有與薛寶釵結怨太深了,那是因為她曾壹度將寶釵當自己的情敵。但正是她們後來又“互剖金蘭語”,結成“金蘭契”,譜成了友情中最動人的篇章。她被寶釵善意的批評所感動了,深情地說:“妳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妳心裏藏奸,從前日妳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妳。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 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姐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壹個人象妳前日的話教於我。怨不得雲丫頭說妳好,我往日見他贊妳,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妳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妳;妳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她向寶釵說的壹番話,就如壹篇深刻的自我反省。說明她往日所以容不得別人的缺點,是因為還沒有認識到自己的缺點;所以聽不得別人贊寶釵,是因為他始終以為寶釵“心裏藏奸”。在這裏,我們看到這位少女自尊得有點偏執的內心世界,又變得虛懷若谷、率真坦誠了。
四、追求真愛
林黛玉在賈府十分孤立無援,她惟壹的知己是賈寶玉。對賈寶玉的愛情,是她生命之火,壹旦失卻這愛情,生命也就終結。
林黛玉不能離開賈寶玉,更不能失去賈寶玉的心。但是,在初戀階段,他倆若即若離,互相試探,都不肯把真心掏出來。尤其是林黛玉,她在對賈寶玉的真心還沒有充分了解之前,不肯輕易地流露出自己對賈寶玉的戀情,因為她很自尊自重。這時的賈寶玉,對純潔少女有壹種泛愛,對才貌雙全的薛寶釵、史湘雲,更有著明顯的感情波瀾,這使林黛玉無法容忍,她直率地對賈寶玉說:“我很知道妳心裏有‘妹妹’,但只是見了‘姐姐’,就把‘妹妹’給忘了。”
林黛玉執著地追求愛情,但是當賈寶玉借《西廂記》詞語,真正向她表示愛情的時候,她反而要嗔怪他。第壹次,林黛玉與賈寶玉***讀《西廂記》,她“越看越愛看,不到壹頓飯工夫,將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覺詞藻警人,余香滿口。雖看完了書,卻只管出神,心內還默默記誦”。賈寶玉趁機向她表示:“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妳就是那‘傾國傾城貌’。”林黛玉卻氣得“帶腮臉兒通紅,登時直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只似睜非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指寶玉道:“妳這該死的胡說,好好的把這淫詞艷曲弄來了,還學了這些混帳話來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媽去。”第二次,賈寶玉又借《西廂記》中張生對紅娘說的壹句話對紫鵑說:“好丫頭,‘若***妳多情小姐同鴛帳,怎舍得疊被鋪床?’”再次向林黛玉表示愛情。而林黛玉呢,“登時撂下臉來”哭道:“妳這該死的胡說,好好的把這淫詞艷曲弄來了,看了混帳書,還學了這,也來拿我取笑兒,我成爺們解悶的。”並且立即“往外走”。林黛玉這些言行又是多麽的矛盾呀!她天天纏著賈寶玉,為得不到賈寶玉的愛情日夜受著痛苦的煎熬,弄了壹身的病。但賈寶玉壹旦有了表示,她又擺出壹個貴族小姐的架式,把內心也認為是“好文章”的《西廂記》,斥之為“淫詞艷曲”、“混帳書”,並不惜搬出賈寶玉最害怕的緊箍咒——賈政的權威來壓賈寶玉,這不是太“乖張”了嗎?其實不然,賈寶玉是貴族公子,身上多少沾染了貴族的壞習氣,林黛玉沒有看到他的真心以前,是保持著警惕性的。林黛玉所以不能接受賈寶玉逢場作戲式的表達愛情方式,因為她追求的是真愛。
賈寶玉在林黛玉真摯愛情熏陶下,不公僅在史湘雲面前稱贊林黛玉不說仕途經濟的混帳話,而且勇敢地對林黛玉獻上他的心,並送上定情的信物——兩條舊手娟。這時林黛玉已經確證賈寶玉對她是真愛,從此以後,賈寶玉與林黛玉之間再也沒有發生過大的口角,林黛玉對薛寶釵、史湘雲的譏諷也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