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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花盆

余秋雨說,對壹個城市的感情,是由與生活在那個城市的人的感情決定的。似乎不只是和城市的關系,壹草壹木,壹餐壹物,莫不如是。

最早遇見風雨蘭,是在小學校園的花壇裏。那時候的校園裏,每節課上課前每班都在唱同壹首歌“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校園中,盼望花開早,壹日看三回,看到花時過……”那個時候,我們並未見過蘭花,更不知道為這首歌填詞的胡適是何許人也,我們喜歡唱它,只因為那是我們喜歡的楊老師教的。

我們喜歡楊老師,有很多很多的原因。比如她是漂亮的老知青老師,她什麽都能教。勞動課上,她帶著男同學去河裏抱好看的石頭回來,自己動手擴建我們的花壇;體育課,她帶著全班同學跳山羊;陰綿綿的雨天,就在白墻的教室裏給我們放有波斯貓的電影;兒童節,她為我們挑選最好看的綢緞紮馬尾畫口紅塗胭脂,然後美美地去參加匯報表演,看完表演還給同學們大袋大袋地買又白又香的大饅頭。

這些,已經足以讓我們深深地喜歡她了,更不用說她給沒了媽媽的琴琴織毛衣,把校園外泥濘的道路鋪上鵝卵石,在旁邊種滿薔薇,從此那裏成了壹條開滿鮮花的路。此外,校園的四周,還有她種的桃樹,每到春天,我們就坐在教室裏,壹邊讀a、o、e,泉水、溪水、河水,壹邊看風路過校園,壹樹落花紛紛灑灑在教室的窗外。

如果說後來的我們,活得有些矯情,那壹定是楊老師的功勞,她在我們平整的心田裏,撒下了太多名叫美好的種子。

那時學校的花壇就是個大雜燴,種著同學們各自從家裏帶來的花草,紅的美人蕉、粉的蜀葵、白的梔子、黃的野菊,大家想把自己的花種在哪個位置都行,和楊老師壹說,她就笑瞇瞇地答應了。靠近花壇邊緣,是壹大圈的常綠麥冬。有壹天,我們在麥冬葉裏發現了壹株開著粉花像韭菜的植物,我們不知道它叫什麽,只是覺得很少見,很奇特,開花時脖子伸得長長的樣子,很美,很優雅。我們問老師,這是什麽花,楊老師說,這就是蘭花草啊,它從山中來,是我們的禮物。

後來,我們知道了它叫韮蘭,也叫風雨蘭,這算是我和風雨蘭的第壹次相遇。

後來楊老師走了,我也轉學了,學校還是會常常路過,偶爾還會進去打打乒乓球,跳跳繩,薔薇香氣依舊,琴琴到底還是輟學了,那些花草也被我們給忽略了。

和風雨蘭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女兒的幼兒園,去報名的那天,老師們正在打理教室外的那片活動樂園,大樹冠、小秋千、泥土地地,在這個方正、硬實的城市裏顯得特別溫馨。經過了壹個暑假的瘋長,那綠草壹定像長長的頭發壹樣,曾經覆蓋了整個活動坪,我去的時候,老師們已經把草修剪到合適的高度了。那天,就在草坪的中央,我看到了壹株悠然挺立的風雨蘭,就它壹株,只它壹朵,那會兒正旁若無人地綻放著,當時的它,全然不知自己經歷了什麽。我猜當時老師們在修剪野草時,也壹定是被它開花的樣子吸引了,所以,留下了它。矯情如我,瞬間被它打動了,也被決定留下這株風雨蘭的老師所感動,我想,這就是我心目中好的教育的樣子,尊重每壹個生命,如其所是!

就這壹朵風雨蘭,收割了我對女兒幼兒園的全部好感。果然不出我所料,孩子的童心在那裏被保護得很好,到大班時,新年的清晨,從家門口抱回壹大堆禮物時她依然相信又是“春姑娘”壹年壹度派送來的。

我沒想過養風雨蘭,因為我覺得從它的名字看,這必定是要經歷風雨的花,只適宜種在室外。我的陽臺不適合它。

與此同時我也覺得,上輩子我壹定是個植物學家,或者是個園林養護人,所以這壹世才會對綠植,對花有莫名的情愫。我的養花史粗略地算來,也有個八九年了,可是養花這條路對我來說,就像是解方程式似的,過程曲折離奇,結果總是只有壹個,不是直接死了就是到最後還是死了。好在,有前世職業素養附體,我壹直沒放棄。但有些花我還是害怕辜負了它。

女兒上小學了,學校管理嚴格,口碑不錯,女兒獨立,學習還算能輕松應對,參加各種活動基本不用我們操心,但我還總覺得還是少了點什麽。有天早晨,看到窗外的紅暈,我說這周末我們去海上看日出吧,她的眼裏立即閃現出久違的亮光,那壹刻,我知道那是壹個孩子童年應有的樣子,我雖然不奢望能帶她追蜂撲蝶、牽雲過河,時時詩意養育,但我想讓她對這個世界的好奇能盡量保持得久壹點,再久壹點,即便有時候需要犧牲壹點眼前的完美性。

邀請這盆風雨蘭入住我家是在去年歲尾。那幾天,是繼二十幾歲後的又壹個人生至暗時刻,四十歲還搗鼓童話的女人重返叢林,走著走著忘了以法則背書,摔了個趔趄。有些想法,讓我在叢林裏行進艱難,該賽跑時,卻嚷著叫人別忘了看風景,連先生都覺得這是壹種矯情,更可況其他人。狼狽爬起,拂土去塵之際,在刷淘某時,看到賣家秀裏壹盆風雨蘭紅艷如霞,綻放欲燃的樣子,怦然心動,果斷入手。

因為是冬天,打開包裝,看到的竟然是黑乎乎的壹包大蒜壹樣的東西,想著讓它像圖片裏那樣爆盆,便挑了壹個最大的花盆,又給足了花肥,放在陽臺上,靜待花開。

買回來時的醜樣子先生和家人都見過,所以揶揄我的眼光太差勁了。恰逢鄰居送來壹盆蟹爪蘭,長得郁郁青青,春節友人又送來兩大盆紫紫紅紅、端莊典雅的蝴蝶蘭,還有洗車店老板娘盛情塞給我們,開得滿滿當當的太陽花,整個陽臺壹片春機盎然。

我的那盆風雨蘭蒜頭蒜腦地掩在其間,半天沒有點動靜,於是我真又如小時候唱的歌裏那樣,壹日看三回,希望花開早。先生不時地為我澆油,妳看看人家這花,這才叫花,看見沒,養花當如是,其他事情也是壹樣的道理,妳不管是用藥催開的,還是其他手段,馬上見花開才是王道。我百口莫辯,無言以對。

春天來時,我的風雨蘭終於長出了細細長長如韭菜的葉子,可能因為窗外的陽光被玻璃過濾了紫外線,葉子長是長了,但每壹株都是弱不禁風的樣子,奶奶自然是兒子的擁躉,幾次提醒我,不行扔了吧,太占地兒了。我看著老長葉不開花的它們,悻悻地,有些失望了。

日子總會走向前,天氣漸漸變暖,陽臺上也有次第花開,我撿回了壹些法則,不能叫妥協,只是更機敏點,偶爾欣賞沿途風景,也隨時關註響尾蛇的出沒。風雨蘭依然只是綠著,沒有抽芽開花的跡象,花盆裏的泥土開始板結,好幾次想換換土,我壹直沒顧上,家裏其他人也懶得搭理它。盛春初夏,何處不是花,何處沒有景?

慢慢地,我們都已經淡忘了那盆風雨蘭,

有個周末,全家外出了兩天,晚上回來時,女兒在陽臺上突然間尖叫起來,然後興奮地對我說:“看,妳的風雨蘭開花了,不過只有壹朵,而且已經謝了。”等我去看時,果然只看見壹朵耷拉著的幹花。和以前看到的那些風雨蘭壹樣,它們都有挺立的莖幹,曬幹了的花朵變成了薄片掛在莖幹上,像壹面暗紫色的旗幟,不能隨風飄揚,盡管錯過了這人生中的第三朵風雨蘭,但我心裏已經不那麽遺憾了。

自此之後,偌大的壹盆,就開了那壹朵,其他依然是葉子該綠綠,該黃黃,再沒了花的訊息。這壹次我已全然釋懷,徹底放下了這壹盆。因為葉子越來越黃,它被扔到了光照甚少的書房窗臺上,這多半還是因為花盆討喜的原因。

前兩天妹妹又是壹陣尖叫沖向我,開心的說,媽媽,妳看,那是什麽?我又被拉到窗前,欣喜地發現,我們的風雨蘭,又長出了壹個花苞,不徐不疾、不斜不倚,像壹支蘸滿粉紅色墨汁的毛筆,插在圓鼓鼓的花盆裏,優雅依然,恬淡如舊。那時,我在書房裏日夜輕敲鍵盤、塗塗改改,說想說的話,做該做的事;姐姐在壹旁寫自己想寫的詩,作自己想作的文,所有的都不想讓我插手,我樂得其所。晚上,壹個滿身透著書卷味兒的女生給我發來壹篇文章,提起她離開的爺爺,寫著雲邊有個小賣部,有壹天,她看了44次日落。問我的意見,我很猶豫,太濃的文藝氣息不算是遵守法則的經典,但我知道女生的家境,能寫出那般靈動的文字來,她壹定獨自化解了與許多,就像這壹大叢風雨蘭壹樣,盡管只開了壹朵,板結的泥土,它終是沖了出來。我和同事商量,新建壹個公眾號,把所有我們認為值得被記錄的作品放進去,算是對他們青春的壹場交代。女生的文章,我想壹字不落地放進去,同時,和她溝通了下,法則背景下,該如何修改雲雲。

昨天,我們的風雨蘭,又開了壹朵,它輕映花瓣在窗前。

第五朵風雨蘭,它開在我的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