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明與韓寒寫作風格各是怎樣的?
之壹——郭敬明與韓寒的寫景風格 縱觀郭敬明的《夏至未至》與韓寒的《三重門》,從中不難發現,兩位作者在環境描寫的手法上,是兩種迥然不同的風格。 在《夏至未至》中的多處體現了郭敬明的寫景風格。我們選取其中壹處他對上海的描寫: 上海,怎麽聽怎麽沒有真實感。那完全就是壹個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彌漫著霓虹燈和飛揚的裙角。倒是想看壹看那些老舊的弄堂,正午的日光從各個角度切割著世界的明暗,斑駁而潮濕的弄堂墻壁,打著鈴喧囂而過的三輪車,黃昏的時候有鴿子從老舊的屋頂上騰空而起。這壹切所散發出來的甜膩的世俗生活的香味曾經出現在夢境裏,像是微微發熱的剛剛出爐的糖果。 ——Chapter.05 1998 夏天·柢步·艷陽天 他的描寫仿佛是壹個用最古老的照相機所拍出來的壹張泛黃照片,模糊而又清晰地反映著上海的壹個小小縮影,而且不僅有泛黃的顏色,還有時間沖刷出來的陳年芳香。弄堂是斑駁而潮濕,三輪車是打著鈴喧囂,鴿子在老舊屋頂上騰空,壹個細節也不曾放過,構成壹張鮮明的照片。照片不是影片,沒有聲音,將塵世的喧囂給隔離開了,只剩下壹片寧靜,給人回憶、深思的感覺。 郭敬明善於對環境進行細致的描寫,文筆細膩地渲染出寧靜致遠、沒有世俗喧囂的氣氛,而韓寒則背道而馳。他是憑感覺去描寫環境的,不刻意去營造美的環境氛圍。他認為寫文章就應該真實地反映生活,正如他在《三重門》後記中所提到的,生活何來如此多煽情的美景,何來如此多美麗的巧合。他不註重對環境的渲染,更擅長運用對比手法描寫環境,以此引出議論。 在《三重門》中韓寒是如此描寫上海的湖: 上海的湖泊大多沾染上了上海人的小氣和狹隘。造物主仿佛是在創造第六天才趕到上海挖湖,無奈體力不支,象征性地鑿幾個洞來安民——據說加拿大人看了上海的湖都大叫“Pool!(水池)Pit(洞)!”,恨不得把五大湖帶過來開上海人的眼界。澱山湖是上海人民最拿得出門面的自然景觀,他已經有資格讓加拿大人尊稱為“pond(水塘)”了。 ——《三重門》 他在描寫的過程中,沒有正面去勾勒湖的形象,卻用了美國五大湖來作對比,以此形容上海的湖小。而且韓寒對於景物的描寫是有他獨特的用意,是為他的評論作鋪墊的。韓寒的書壹般都在諷刺、評論當下社會,這在他描寫景物時也得到了很大的壹個體現。上海的湖很小,是“沾上了上海人的小氣和狹隘”,並不是詩情畫意,上海人的眼見淺,加拿大人要“ 恨不得把五大湖帶過來開上海人的眼界”。可見韓寒對於他見到的景物,自有他自己壹番獨特的見解。他創新而又叛逆的性格絕不允許他與別人壹般公式化的描寫。
之二——郭敬明和韓寒對人物動作的刻畫 郭敬明所有描寫人物動作細節的文字都有壹個通性——具極強的畫面感。當他的文字出現在紙上的時候,仿佛是跳動的色彩,拼湊出壹幅幅富有動感的畫面,堆砌成壹個個活靈活現的場景,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壹部清晰的影像。 這種例子在《夏至未至》中頻頻出現,現在讓我們來看看這頗具代表性的壹段: 傅小司接過丟過來的枕頭,微微地笑著,可是笑容就這麽漸漸地弱了下去,臉上的表情壹秒壹秒變著幅度,最後變成壹張微微憂傷的臉。他把枕頭順勢抱在胸前,兩只腳縮到椅子上去,抱著膝蓋,把下巴放到屈起來的膝蓋上,這些動作緩慢地發生,像是自然流暢的剪輯,最後成型,定格為壹張望著窗外面無表情的臉。 ——《夏至未至》 此時,情節已發展至陸之昂留學日本,立夏與傅小司無意中談及陸之昂。此段前的情感基調是很調皮輕松的——傅小司開玩笑似地取笑立夏。但是到了此段後,情況發生了轉變——立夏提起了那個傷痕累累的陸之昂。郭敬明到底是如何將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銜接得如此自然? 首先,郭敬明用“漸漸地弱了下去”“壹秒壹秒地變著幅度”來把前面輕松的氛圍過渡到這種稍顯尷尬的場面。抱住枕頭,把腳縮到椅子上是我們在生活中常常做的。但因為上文情感的過渡,以讓這些動作沾染上了令人揪心的分子,以致接下來“抱著膝蓋,把下巴放到屈起來的膝蓋上”這些本來就頗郁悶的動作更加郁悶。而在郭敬明讓傅小司的下巴埋進枕頭的那壹瞬間,我們的心也像埋進了屬於他們的碎玻璃般的回憶中壹樣,血肉模糊。 在這裏,傅小司的那種不自覺的憂傷在郭敬明寥寥幾筆後已經表露無遺。郭敬明就是用這麽壹個簡單的動作來詮釋那個身心疲憊寧靜憂傷的傅小司。此時此刻,在傅小司腦中浮現的是關於陸之昂的壹切壹切。而他們曾經的喜怒哀樂又壹次匯聚在這段文字中。 從微笑到面無表情,這壹連串的動作中,郭敬明讓我們看到了很多動作外的其他的東西。這壹點,正是郭敬明的文字中的精華之壹。 縱觀韓寒的文字,以議論居多。在這些文字當中,動作描寫的部分往往是隱藏在層層議論批判的包圍中,撲朔迷離。接下來這段就是我們撥開大段議論的層層包圍找出來的“韓寒式”動作描寫: 此時Susan旁座吃入佳境,動幾下身子,壹股粉塵平地升起。林雨翔聞到這個,覺得此味只應地獄有,人間難得幾回嘗。突然壹個噴嚏卡在喉嚨裏欲打不出,只好拋下相見恨晚的食品和Susan,側過身去專心醞釀這個嚏。偏偏吸入的粉不多不少,恰是剛夠生成壹個嚏而不夠打出這個噴嚏的量,可見中庸不是什麽好東西。雨翔屏住氣息微張嘴巴,頸往後伸舌往前吐,用影視圈的話說這叫“擺pose”,企圖誘出這個嚏。然而世事無常,方才要打嚏的感覺突然全部消失,那嚏被惋惜地扼殺在繈褓之中。 ——《三重門》 韓寒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忘幽默諷刺壹下,就像在這段中,韓寒形容完那個嚏的量,得出壹個結論“中庸不是什麽好東西”。能將中庸與那個令人欲罷不能的嚏聯系起來,這種思維的確非同壹般。然而韓寒在議論批判之余,也不忘對人物的動作進行更進壹步的刻畫。 在這裏,韓寒運用了“欲打不出”、“醞釀”甚至“頸往後伸舌往前吐”來描繪這個無比真實的場景。“欲打不出”到底是怎麽壹個感覺,韓寒在此提及了“中庸”。中庸,即是待人接物采取不偏不倚,調和折中的的態度。韓寒用在此處,是為了借中庸這種略帶貶義的心態來刻畫那種欲打不出、橫豎不得的打噴嚏的痛苦。打噴嚏欲打不出的難過經歷每個人都嘗試過,而韓寒就是如此將這種司空見慣的動作巧妙地隱藏在對中庸這壹帶有貶義色彩的議論批判當中。 韓寒形容那股味道的時候,運用了他獨特的方式將“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化作“此味只應地獄有,人間難得幾回嘗”。這種句子在韓寒的作品中如百年老屋的灰塵壹樣隨處可見。這就是韓寒文字的詼諧。 韓寒完美地利用了林雨翔的這個噴嚏批判議論了壹回,林雨翔的尷尬處境也被表現得淋漓盡致,而在韓寒的文字中完全察覺不到像郭敬明描繪的唯美畫面那樣的成分。可見,在動作刻畫方面,郭敬明追求的是畫面感,而韓寒追求的是動作的真實性,是那種實實在在的感覺。
之三——郭敬明與韓寒筆下人物心理活動的描寫方法 作為人物描寫的細節之壹,心理活動描寫在郭敬明的《夏至未至》和韓寒的《三重門》當中同樣有著不可或缺的地位。有人說,《夏至未至》是壹幅畫;也有人說《夏至未至》是壹首詩,我覺得這些說法都不夠全面。郭敬明是壹個細膩的寫手,人物的心理活動在郭敬明細膩、新鮮的筆法下顯露無疑。下面,我們壹起去透視郭敬明筆下人物的內心世界。 在《夏至未至》當中,郭敬明以壹個旁觀者的身份向讀者述說了壹個個感人至深的故事,因此小說中人物的心理活動描寫也就以第三人稱為主。 現在,我們先進入主角之壹的傅小司的內心世界: 只是壹瞬間心裏有壹些悲哀穿堂而過。男生的感情應該就是如此隱忍吧,再多的痛苦都不帶任何表情地承受,頂著壹動不動聲色的側臉就可以承擔所有的尖銳的角和鋒利的刃。 ——《夏至未至》 短短的壹句話,就道出了傅小司當時內心的無比復雜。摻雜著些許的埋怨,絲絲的無奈,淡淡的堅韌,似乎還有壹點的憤怒。這就是郭敬明,他就是有這樣壹種能力將好幾種情緒融合在壹起,他所利用的正是各種情緒之間壹種內在的聯系。 加之,郭敬明本人特有的寫作語言使普通的人物心理顯得更加細膩,更有意思。 例如語段中的“再多的痛苦都不帶任何表情地承受”,從整個語段的內容上看,它是主謂結構。假如我們以壹種常規的思維去寫作,那麽相同的意思,就很容易被寫成“面不改色地去承受壹切痛苦”,這與原文的句子比起來,的確遜色不少,這壹個簡單的動賓結構,完全給不到讀者耳目壹新的感覺,反而使文章變得更加枯燥無味。但是郭敬明運用了這種獨特的主謂結構,形成了與眾不同的文字風格,給讀者帶來了難得的新鮮感。 對於這段心理描寫,看得懂的人都知道它所要比喻的是“對自己不利的評論和困難”。然而郭敬明卻不喜歡直白,他喜歡“拐彎抹角”,他正是用“再多的痛苦都不帶任何表情地承受”這樣壹句具有特殊結構的句子去描寫人物的心理活動的,他就是要追求壹種虛幻的閱讀感覺。 比起郭敬明的虛幻與唯美,韓寒的文字顯得更加的樸實無華。下面,我們看壹段主人翁林雨翔的心理活動: 壹想到要訓練,雨翔不由為自己的前途擔憂,寬慰自己道:雨翔別怕,十個裏有五個是假的,妳壹定能跑過他們!這番自我暗示作用極大,雨翔剎那間感到自己天下無敵。 ——《三重門》 作為壹個細心的讀者,我們不難看出,這壹段話與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文字中所反映出來的正是我們耳熟能詳的“阿Q精神”(即“精神勝利法”),具有這種精神的大都有心理缺陷:自卑、自閉,這些在阿Q和林雨翔身上都體現得淋漓盡致。而作者韓寒也用他所擅長的“直白”寫法,將人性懦弱的壹面表達得淋漓盡致。 這不免讓我們想到了韓寒那“慘不忍睹”的童年,讀《尚書》、《論語》,童年的陰影油然而生,心理也免不了有了變異。這十多年來,韓寒就是這樣走過的。 筆法細膩的郭敬明,直接樸實的韓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造就了兩個人迥然不同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