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認識近代中國出現的‘中體西用’思潮?
在我國大約在明朝晚期,最早出現了“西學”字樣,有壹本書就叫《西學凡》。到了清朝康熙、乾隆時期,西學已在上層人士中流行起來,但地位並不高,西書被列人《四庫全書》的另冊。《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作者概括他們對待西學的態度說,要“節用其技能,而禁傳其學術”,這實際上就是“中體西用”之濫觴。②(參見昌切:《重審中體西用說》,(新東方)(海口),1995年第5期,葛榮晉主編:《中國實學思想史》,中卷,首都師範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54頁)。
1840-1842年第壹次鴉片戰爭後,開眼看世界的林則徐首先提出了“師敵之長技以制敵”的思想,魏源在林則徐編譯《四洲誌》的基礎上,明確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口號。在對待傳統文化上,主張“勢”變“道”不變,“其不變者道而已,勢則日變而不可復者也。”③(魏源:《默觚服下·治篇六》,《魏源集》,上冊,第48頁)。就是說,“聖人之道”是不能變的,而具體治法如稅制、兵制、田制等是可以變革的;在對待西方文化上,也主張“節取其技能而禁傳其學術”,即學習西方的“戰艦”,“火器”以及火輪機、火輪舟、自來火等長技,排斥西方的宗教、哲學、倫理等精神文明。這便是近代中體西用思想的萌發。這壹思想並沒有引起同時代人的註意,也沒有得到廣泛傳播。
經歷了兩次鴉片戰爭、早識時務的馮桂芬,贊同魏源的“師夷長技以制夷”的觀點,並看到了中西之間的更大差距,認為我國除了“船堅炮利不如夷,有進無退不如夷”外,還有“人無棄才不如夷,地無遺利不如夷,君民不隔不如夷,名實必符不如夷”。他通過比較分析,提出了處理中西學關系的原則:“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⑤(馮桂芬:《校邠廬抗議》,《采西學議—馮桂芬馬建忠集》,遼寧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5、84頁)。這可以說是“中體西用”思想的最初表述。它對19世紀後半葉的中國政治文化產生了重要影響。
二、中體西用思潮的興起
19世紀60年代以後,主持同光新政的洋務派官僚繼承和發展了魏源、馮桂芬的中體西用思想。中央實力派恭親王奕訴於1863年奏稱:“自強以練兵為要,練兵又以制器為先。”為了“制器”,做到“船堅炮利”,還要了解制造船炮機器的原理,即要學習“天文算學”。他強調指出,今日學‘“西法”,是為了“雪恥”,即為了強“本”,而不是失“本”。這種主張學習西方“船堅炮利”及自然科學的思想,為同光新政定了基調。清廷最高統治者慈禧並不反對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實際上是默許了洋務派的新政治運動。1865年,李鴻章在奏折中系統地闡述了其體用思想,他指出:中國的文物制度比西方高明,是安邦治國的根本,不要動;“仿習機器”是救急的方法,是“治標”,是末,是可行的。
19世紀70-80年代,壹些參與同光新政的早期維新思想家也大都贊同中體西用說。他們提出向西方學習的範圍亦更加廣泛,諸如發展科技、扶助民族資本、振興商務、廢科舉、興辦學堂,甚至還有改革封建專制制度、實行君民***主的思想。
王韜論述中體西用的言論較多,他還引進中國哲學上的道、器、形而上、形而下等概念來論述“中體”與“西用’的主從關系,說:“形而上者,中國也,以道勝;形而下者,西人也,以器勝,如徒頌西人,而貶己所守,未窺為治之本原者也。”⑥(王韜:《弢園尺牘》。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30頁)王韜批評頑固派,又不同意洋務派的某些觀點,在認識“中體”與“西用”關系上前進了壹步,開始從理論的高度上對之進行分析,雖仍不免片面、膚淺,卻為對中西文化進行自覺、理性地思考,邁出了壹大步。這壹時期,鄭觀應對中西文化關系的認識又上了壹個新臺階,他繼承了其前輩的成果,不僅主張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藝,同時明確提出要學習西方的民主議政制度。他明確指出學習西方的科學技術而舍棄其民主政治制度的做法,是不對的。
三、中體西用思朝的發展
19世紀90年代甲午戰後,清政府內優外患日迫,中西文化沖突在政治、軍事、經濟等各個領域上展開,朝野上下對西方文化的認識也隨之加深,通過比較思考,在體用關系的認識上也進入了壹個新階段,不僅明確提出了中體西用口號,而且將其理論化、系統化。
首先,是“中體西用”口號的正式提出。1896年4月,《萬國公》編者兼上海中西書院總教習沈壽康寫道:“中西學間,本自互有得失,為華人計,宜以中學為體,西學為用。” ③(南溪贅叟:《救時策》。《萬國公報》(上海),地75冊,光緒21年3月(1895年4月))
1896年8月,管理大學堂和官書局的工部尚書、協辦大學七孫家鼎也提出:“今中國京師創立大學堂,自應以中學為主,西學為輔;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中學有未備者,以西學補之,中學其失傳者,以西學還之。以中學包羅西學,不能以西學淩駕中學,此是立學宗旨。”③(孫家鼎:《議復開辦京師大學堂折》,叢刊本《戊戌變法》(二),神州國光出版社,1953年版,第426頁)。孫家卿用“主”、“輔”、“體”、“用”、“補”、“還”、“包羅”等詞,從不同角度,較全面地概括了中西學之關系。“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正式口號的提出反映了中體西用思潮的發展。
其次,張之洞在《勸學篇》中較系統地闡述和發揮了中體西用思想。張之洞是清末洋務兼維新而又都不徹底的地方高級官員,他在1898年5月5日的《兩湖經心書院改照學堂辦法片》中,明確講到中體西用。同年5月,他又著《勸學篇》,詳細論述了中學與西學的內涵及其關系,使這壹理論系統化,更標誌著中體西用思想的成熟。
再次,光緒帝強調中體西用是實行維新新政的政治原則。1898年6月11日,光緒帝宣布變法,他不僅在明定國是詔中強調了中體西用原則,而且下詔推崇闡明中體西用的著作。稱贊張之洞的《勸學篇》壹書“持論平正通達,於學術人心,大有裨益”,於是,《勸學篇》“挾朝廷之力以行之,不脛而遍於海內”③(梁啟超:《自由書·地球第壹守舊黨》,《飲冰室合集》,專集之2,第7頁)。
此外,戊戌時期,還有不少人宣傳和主張中體西用。帝黨首領、軍機大臣翁同和在1898年b月11日的日記中寫道:“臣對西法不可不講,聖賢義理之學,尤不可忘。”④(《翁文恭公日記》(戊戌四月二十三日)。叢刊本《戊戌變法》(壹),神川國光出版社,195年版,第523頁)。這與光緒帝定國是詔的基本原則是壹致的。著名的維新派首領康有為、梁啟超在1898年也曾談及中體西用。康有為說:“中學體也,西學用也,無體不立,無用不行,二者相需,缺壹不可。”⑤(康有為:《奏請經濟歲舉歸並正科並各省歲科試迅即改試策論折》,《康有為政論集》,上冊,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294頁)梁啟超說:“中學體也,西學用也,二者相需,缺壹不可。”他們雖都有中體西用的言論,但從“二者相需,缺壹不可”來看,二人更加強調西學,把中西學看作是不可分割的整體。這樣,西學的作用就顯得更為重要了。
這壹時期,連壹些頑固守舊的官員在上書反對變法時,也不得不承認中體西用。
總之,這壹時期,中體西用不僅成為清朝最高統治層的政治號召,而且成為社會上的“流行語”,如梁啟超所說:“舉國以為至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