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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斌被抓

從1920年1月開始,直隸省省長曹銳的辦公室電話就沒閑著(當時天津為省會)。

這些電話多數都是教育界名流打來的,有德高望重的名士嚴修,有南開大學的校長張伯苓,還有壹堆有頭有臉的文化名人。他們打電話的目的只有壹個,希望當局能釋放周恩來等20多名進步學生。

除了電話,省署外面還天天聚集著壹群又壹群的學生,他們打著各類“紮眼”的標語,分明是要和自己作對。這壹切,都讓曹銳頭疼得很。

當初抓這些學生時,曹銳或許想到事情會鬧得這麽大。在他看來,這就是壹些抗議軍警、天天嚷著愛國卻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而已,只要他們能乖乖認錯,並答應出獄後再也不給當局添堵,放他們也不是問題。

誰知這些學生個個都是硬骨頭,特別是帶頭的周恩來,是壹句都不肯服軟,這讓曹銳氣不打壹處來。可偏偏打來的這些求情電話裏,左壹句右壹句提到的就是這個周恩來。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有壹天省署還來了位武術界的扛把子:韓慕俠。他也是來為周恩來說話的。

韓慕俠在天津城的名氣有多大,曹銳清楚得很。他是天津城最有名的武術高手,與霍元甲齊名,人稱“玉面虎”。年少時,他就走遍大江南北,先後拜周義斌、張占魁等9位高手為師,學習了形意拳、八卦掌。35歲時,他回到天津,在宇緯路創辦起武館。

說起來當時天津的武館師傅也不少,但韓慕俠只花了幾年時間,就聲名鵲起。1918年,當打遍歐美多國的俄國大力士康泰爾來到中國,在擂臺上叫囂著“堂堂中華,果真沒有能人嗎”時,韓慕俠站了出來,立下“生死文書”,僅用幾招就打得對方心服口服。

這件事不只傳遍了天津城,還傳到了上海、北平等地,連時任大總統的黎元洪都給他的武館題寫了塊“武術專館”的匾額。

從那以後,多少人帶著大把的金銀慕名前來,要拜韓慕俠為師。可韓慕俠卻始終高傲得很,他收徒有自己的規矩:首先,要確實是習武的料;其次,為人要正派,看不順眼的紈絝子弟、小混混他壹律不收。正是因為做事講原則,年紀輕輕的他很快成了天津武術界的扛把子。

聽說韓慕俠來了,曹銳自然不敢怠慢,他知道這個人背後是天津城的數個武館和壹群能打的高手撐腰。他趕緊讓人把對方請進了辦公室。帶著笑意,曹銳說了這樣壹番話:

曹銳這話說得很客氣,但顯然是在找借口,還是不想放人。韓慕俠雖然是個習武之人,書也讀得不多,但也聽懂了對方的意思,直接質問道:

韓慕俠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周恩來等人所行之事,在當時是合法的。“豈不讓人恥笑”6個字,說得壹點兒都沒錯。曹銳知道自己理虧,自然不敢再說什麽,只能畢恭畢敬地送走了韓慕俠,表示自己壹定會慎重考慮。

韓慕俠走後,南京、廣州、上海等地的各界人士,也都紛紛站出來,給曹銳施壓。半年後,經過多方努力,周恩來等人終於被放了出來。

在這場聲勢浩大的營救進步學生的事件中,我們看到了很多名士的風骨。在很多人看來,文化界、教育界人士救這些孩子是正常的,為何武術界的韓慕俠也參與了進來呢?

原因很簡單:韓慕俠是周恩來的武術老師。

建國後,周總理走訪各國從事外交活動時,大家經常能看到這樣的畫面:總理的腰和背,總是挺得筆直,哪怕是坐在很軟的沙發上,他也壹樣能做到這壹點;總理去極寒國家時,接他的外交官經常是穿著各類厚厚的衣服,但他仍穿著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帥氣十足。

於是不少外國人都在猜:周恩來是不是學了什麽東方的“獨特武學”?

其實這壹切除了源於總理平日裏愛運動外,還有很大壹部分原因就在於他曾跟著韓慕俠學過武。

周恩來第壹次見到韓慕俠,是在南開大學的武術課上。當時韓慕俠在天津城已很有名氣,南開大學校長張伯芩親自拜訪,才把他請了過來。那時,張校長還生怕請不動他,畢竟學校經費有限,要是韓慕俠真談起工資來,數額肯定是自己出不起的。但韓慕俠說的是:

之所以說“二位先生”,是因為張校長為了說服他,還專門搬出了校董嚴修。韓慕俠的這番話,讓張校長大為感動。

彼時的中國,就像陷入泥沼中的馬車,多少人雖期許著它能奔向美好的未來,卻又不肯、不敢、不能出手推它壹把。韓慕俠顯然不是這種人。

這壹點,讓年少的周恩來很敬佩。所以自打韓先生來了南開,周恩來就壹心想找機會單獨拜他為師,跟他學武。只是那時候的周恩來不知道怎麽開口,自己只是個窮學生,連在南開的學費都是因為成績好才被免了的,他上哪兒找學武的錢呢?

想來想去,周恩來還是打算去找老師談壹談。於是,壹天晚上他便去了武術館。韓慕俠很客氣地接待了他,還很熱情地問他:

原來韓慕俠早在幾天前就見過周恩來。那時候他作為學生代表,在公園裏和同學們壹起演講募捐。臺上的少年侃侃而談,讓韓慕俠聽得忘了時間,那些文縐縐的大道理,自己雖說不出來,心裏卻壹百個贊同。

聽說周恩來是來跟自己學武的,韓慕俠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錢不錢的,無所謂了!

這壹年,周恩來17歲,韓慕俠38歲。他們之間有很多不同,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不同的是,周恩來出自書香世家,祖父曾當過知縣,雖然現在家道中落了,但他仍是江南來的才子。而韓慕俠則是土生土長的天津人,他出生在壹個貧農家裏,記憶裏家中就沒什麽讀書人。後來在老家日子過不下去了,父親就帶著他到大戶人家做傭人。要不是恩師周斌義意外發現他是塊學武的料,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給有錢人家賣命。

相同的是,他們都知道,這個國家“病了”。他們都窮過、都受過苦,他們都想改變這壹切。

從那以後,周恩來就成了韓家的常客。據後來韓慕俠的女兒韓小俠後來回憶,那時候父親經常拿周恩來來教育她和哥哥,他總是說:

“翔宇”是周恩來的字。聽話、肯吃苦,是韓慕俠對周恩來最深的印象。周恩來沒有從小練武的底子,為了學好,他總是比別人更刻苦。每次人家都走了,他還拉著師父練習,而韓慕俠總是壹遍又壹遍地教他。

作為回報,周恩來沒事就給師父講他在書本上學到的知識。每次,韓慕俠都聽得津津有味,還總讓兒女們跟著他學。

彼時的韓慕俠還想不到,自己這個小徒弟的將來會給這個風雨飄搖中的國家帶來什麽。對他來說,當時的周恩來是愛徒,更是知己。

既然拿周恩來當知己,自然就該待他與其他人不壹樣。為此,他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僧王寶刀”,讓周恩來用它練習。

這讓很多來得更早的學徒羨慕得很,要知道這是師父最喜歡的兵器之壹。

這把刀原本是清朝親王僧格林沁的隨身兵器,後來他把它賞賜給了天津的鹽商海張五,感謝他在抗擊英法聯軍時做的貢獻。韓慕俠曾救過海張五壹命,對方便又把寶刀轉贈給了他。這麽多年來,韓慕俠很少把寶刀拿出來給徒弟們看,現在卻拿來給周恩來當練習用刀。

寶刀就該配英雄,看著周恩來四處領導學生救國,韓慕俠已認定周恩來配得上這把刀。

如果日子能這樣繼續下去,周恩來或許能成為壹個武術高手。但他當時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在思考如何能讓這個國家走出泥濘。和當年的魯迅等人壹樣,他選擇了去日本。

愛徒要走了,韓慕俠也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他就說了壹句:

最後韓慕俠給了周恩來多少錢,周恩來有沒有要,我們如今都已經查不到相關資料了。但對於當時的周恩來來說,這段話無疑是很暖心的。

彼時的周恩來只是壹個窮學生,沒有背景、沒有人脈,與很多去日本求學的望族子弟相比,他註定要吃很多苦的。“出門壹日難”,漂泊在外這麽多年,他深知這個道理,而韓慕俠首先想到的正是這壹點。

師徒兩分開後,壹直保持著聯系。周恩來有空時,會給韓慕俠寫信。甚至壹向不太愛照像的他,還照過小像寄給師父。

再見面時,是南開學校成立大學部後,在日本吃過不少苦的周恩來又回到了南開上大學。剛安頓下來不久,周恩來就去武館見了韓慕俠。此時的周恩來,已經不再稚嫩,韓慕俠見到他時說的第壹句話就是:

這壹年,周恩來21歲,韓慕俠42歲。能與徒弟重聚,韓慕俠開心得很,但周恩來卻沒怎麽來練武了,他有更重要的使命。

因為這壹年是1919年,在距離天津100多公裏外的北平,另壹群年輕人以極大的勇氣發起了壹場偉大的愛國救亡運動:五四運動。

周恩來作為天津學生領袖,自然要加入。那時候的他忙著和同學們參加各種遊行,各類演講。為了將規模擴大,周恩來想到了在河北公園辦壹次“國民大會”,讓各行各業的人都加入他們。

想法是美好的,但對於這群沒什麽 社會 關系的學生來說,太難了。周恩來想來想去,找到了韓慕俠。不得不說,年紀輕輕的周恩來確實是很聰明的。只要師父能到場,壹方面,同學們的安全問題會有壹定保障,畢竟他是武術高手;另壹方面,師父是天津這地界兒的大名人,他要是肯來助威,那肯定能吸引很多民眾前來。

得知周恩來的來意,韓慕俠滿口答應,他這樣說:

第二天,在公園裏,周恩來看到的不只有師父壹個人,還有壹幫武館的師兄們。壹身行武打扮的他們,在人群裏與其他人看上去完全不壹樣。他們中有很多人,可能根本不認識橫幅上的字,但大家都知道這群年輕的學生在為這個國家拼命。

在此後的很長壹段時間裏,韓慕俠等人都成了學生們的“護身符”。到最後,得知周恩來辦報經費不足,在外面搭臺子搞義演時,韓慕俠還做了壹件讓大家都沒想到的事:

親自登臺表演武術

當時這件事,算是天津城裏的新聞了。壹代武學宗師,在公園裏表演,只為吸引路人的目光,這事對其他大師們來說,顯然不算是件有面子的事。

韓慕俠這樣做壹來是出於為國之大義,多年後金庸先生總結我國的傳統武俠的精髓時,說過這樣壹句話:

韓慕俠此舉,擔得起“大俠”二字。

二來,他是出於對周恩來的師徒情義。對於周恩來想做的事,他總是無條件地支持。為了他,他可以不在乎什麽面子。

在韓慕俠的影響下,好幾位天津有名的武術界人士也都響應,前來義演。最後,在很多人的幫助下,募捐的效果是極好的,周恩來等學生主辦的的《天津學生聯合會報》順利出刊。

學生們的勇氣終究還是讓當局害怕了,他們開始不斷逮捕進步學生。為救同學,周恩來作為學生代表進省署與當局談判,可惜他們進去了就被關了起來。這就是文章開頭說的周恩來等20余名學生被捕事件。

說到這兒,大家應該就能明白為何 韓慕俠壹聽到周恩來被抓,就會直接找到省長曹銳了。他和周恩來之間,早就結下了深厚的師生情、知己情。

出獄後,周恩來被南開大學開除了。這事不能怪校長張伯苓和和校董嚴修,這是受到當局不斷施壓後,他們想到的權宜之計。隨後,張、董二人便設立了獎學基金,送周恩來到歐洲留學。

知道周恩來要走,韓慕俠資助了他路費。提到這,可能很多朋友都會覺得,每次周恩來留學,韓慕俠都要資助,他是不是很有錢?

非也!受到周恩來的影響,韓慕俠當時收的徒弟裏有兩類人是最多的:壹類,是和周恩來壹樣的南開大學學生,教他們是希望將來他們能保護自己。另壹類,是和他自己壹樣,出身窮苦人家的孩子,教他們是希望將來他們能憑此混口飯吃。而這兩類人,其實都是沒什麽錢交學費的。自己也並不富裕,還有兒女要養活,但韓慕俠對周恩來就是這麽舍得。

這次離別後,兩人的交集就少了很多。

此後的周恩來,終於扛起了 歷史 賦予他的重擔,開始為蒼生立命。

而韓慕俠也如他的名字壹樣,終於成為了壹位真正的“大俠”。他受邀當上了“武術團”的教官。在民間,“武術團”有壹個很霸氣的名字,叫:大刀隊。

大刀隊的成員,不穿軍裝,壹幅習武之人的裝扮,上身穿著藍褂、下身穿著黑褲。他們不愛用槍,就愛用大刀,憑著好身手,令日本人聞風喪膽。那時候天津城有這樣壹首歌謠:

這裏說的“十二個銅板”,指的是大刀隊成員的軍餉。十二個銅板,數額不多,這些鐵骨錚錚的漢子做這些不是為了錢,而是心中藏著為國盡忠之心。

1933年,3萬兵力搶占喜峰口,大刀隊迎難而上,在毀掉多門大炮後,隊員們基本都英勇犧牲了。此後,55歲的韓慕俠回歸武學界,辦他的武館。

多年後,提起韓慕俠和大刀隊的事,天津的很多老人仍記憶猶新。在中國這樣壹個尚武的民族,這群手拿大刀的勇士們,給所有習武之人做了榜樣。

不再繼續上戰場了,韓慕俠在自家的武館也壹樣發揮著作用,他訓練出了壹大批有誌之士,名氣也越來越大。最後壹位大軍閥找到了他,出價每個月200塊大洋,讓他去給自己帶兵。

對於這種只知道在亂世中爭搶地盤的軍閥,韓慕俠打心底就瞧不起。但他知道憑他壹己之力很難與有槍有炮的軍閥抗衡,所以他做了壹個令人心疼的選擇:

從房頂跳下來,故意摔傷自己

自那以後,這位曾經名震武術界的宗師,落下了終身的殘疾,再也無法拿刀劍了。

很多人為他痛惜,覺得他本可以不必這樣“意氣用事”,本可以權衡壹下,找找折中的辦法。但韓慕俠就是這樣壹個習武之人,他的人生哲學裏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

年少時,他是壹個武癡,從十幾歲開始就壹門心思習武,走遍大江南北拜師學藝,這是他作為壹個習武之人的執著。

30多歲,他遇到了周恩來,從壹開始就認定其為壹生的知己,助他辦報、助他留學、為他與省長理論,這是他作為壹個習武之人的義。

50多歲,他成了大刀隊的教官,這是他作為壹個習武之人的俠氣。

他的壹生,活得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或許這就夠了。

1947年,韓慕俠因病離世。他至死都沒有看到周恩來當上總理的那壹天。他估計也想不到,在多年後會有人把他的事寫成書、以他為原型拍影視劇。又或許這壹切對他來說,並不重要。習武之人,圖的就是壹個快意恩仇。他這壹生,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結交了周恩來這樣壹個知己,他活得痛快,不是嗎?

俠義精神在我們這個民族傳了幾千年,從《史記》開始,史學家就將各類遊俠的事,以極客觀的筆觸記錄了下來。

到了韓家,這種俠義也由韓慕俠傳到了他的兒女身上。他的兒子韓少俠在父親去世後加入了解放軍,建國後又去了朝鮮戰場。退休後,他和父親從前壹樣開始收徒。

晚年的周恩來,看到警衛班的小夥子們練擒拿時動作不規範,總愛上前指點他們兩句。心情不錯時,他還會打上壹整套拳法。周總理都不太會說起從前的事,可每當這時候,了解他的老警衛們都知道,這些是韓慕俠當年教他的,他壹直記得。

之所以寫這樣壹篇長文,是因為前段時間寫到周總理在歐洲的留學生涯時,筆者曾用“文武雙全”來形容年輕的周恩來,當時有讀者不太理解,他認為:周恩來能文是肯定的,為何說那時候他就能武呢?

本文就以他和韓慕俠相處的往事,來說明此事。除了讓大家明白,總理擔得起“文武雙全”這個詞之外,也以此文來紀念壹代武學大師、“玉面虎”韓慕俠先生。 歷史 的車輪滾滾向前,這對昔日的師徒如今都已離我們而去,但他們之間的這些點滴不該被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