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繡:從“壹雙繡花鞋”說起:壹雙繡花鞋
所有看過或聽說過電視劇《壹雙繡花鞋》的人,壹定都對劇中那雙充滿驚悚色彩的“紫色繡花鞋”印象十分深刻。而事實上,作為古蜀深閨女子蓮步挪移間不經意露出的繡鞋,不僅無關驚悚恐怖,相反,鞋面上那些千嬌百媚的圖案,卻勾連著蜀繡壹部浩浩湯湯的美的歷史。
蜀繡又稱“川繡”,是以四川成都為中心的刺繡品總稱,其產地主要集中在成都、重慶、溫江、郫縣等地。蜀繡與蜀錦曾並稱“蜀中之寶”,極為蜀人所珍重。甚至在民間,還壹度流行用“錦繡瑰麗”壹詞,來形容世間最極致的美好……
蜀繡的發展歷程和多種功能角色
蜀繡的歷史十分悠久。有種說法是,漢代以前,舉國上下的織品裏面只有壹種真正意義上的繡,那就是蜀繡。
關於蜀繡的最早文字記載,出現在西漢揚雄《蜀都賦》壹文中:“若揮錦布繡,望芒兮無幅”…… 形容成都的織錦繡戶多得就像是四野叢生的芒草壹樣漫無邊際!而隨著蜀地絲織業的發達,蜀繡逐漸有了雄厚的基礎。到西漢末期,以蜀錦、蜀繡為龍角鳳冠的蜀地“女工之業,覆衣天下”,壹時蔚為大觀。而關於歷史上,蜀繡所扮演的功能角色,總結起來:壹是三國時,作為饋贈友邦、瓦解敵國和交換北方戰馬的禮物;壹是宋代時,在出入閨樓宮閣之外,還作為軍旗出入於雷霆萬鈞的軍隊營壘;此外,便是作為明清朝官服上,用於區分等級規制的“補子”圖案。
所謂“補子”,是指在壹塊30~40厘米見方的綢料上,根據官級不同繡上不同的紋樣,然後再縫綴到官服上的繡品。文官的“補子”紋樣是祥禽,武官則用仁獸,各分九等。具體來說,若是文官壹品則為仙鶴,二品為錦雞,三品為孔雀,四品為雲雁,五品為白鷴,六品為鷺鷥,七品為鸂鶒,八品為黃鸝,九品為鵪鶉,雜職為練鵲。
與文官相對應,武官綴繡的補子圖案分別是:壹品為麒麟,二品為繡獅,三品為繡豹,四品為繡虎,五品為繡熊,六品為繡彪,七品、八品則同為繡犀牛,九品為繡海馬。
清代後期,四川的刺繡工藝已自成體系。道光年間,民間刺繡業專門的行業組織“三皇神會”成立,蜀繡已形成規模生產,從業繡工也有千余人。當時的九龍巷和科甲巷是蜀繡生產、銷售的集散地,勸工局、繡鋪和三皇神會的商鋪都集中於此,其中“華興”、“裕龍”、“德春”三家專業繡坊聲名最響。到了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成都成立省勸工總局,內設刺繡科,聘請名家設計繡稿,鉆研刺繡技法,極大地鼓勵了蜀繡的生產和制作……
“誰家女子巧,要看針線好”
繡,是古代女紅技藝中最基本的壹項技能。為此,在晚唐五代的詞集《花間集》中就多有描繪。如顧曾的“繡鴛鴦帳暖,畫孔雀屏欹”,又如梁張率的“顧影自媚,窺影自憐,極車馬之光飾,盡衣裳之妊妍……”不知寫出了多少深閨女子繡制女紅時的動作和神情。如果說最能撩撥人心弦的,在於深閨繡女的美而不自知。那流傳至今的小調《繡荷包》中所唱的“為繡荷包兒有人求,……瞞倒爹娘繡得忙”便是自知而不要別人知了。
正如元雜劇和明清小說中常常提到的那樣,暗生情愫的閨中少女與青年男子之間,往往以荷包作為信物。圖案多以鴛鴦或並蒂蓮為主,寓意有情人終不分離,針針線線,極盡工巧,最見女子的惠心與深情。
除了體現做繡之人的深情,到了明清時期,女子的女紅水平還是夫家擇妻的重要衡量標準。並在民間流傳著“誰家女子巧,要看針線好”的說法。
素有“蜀繡之鄉”美譽的、位於四川郫縣東南端的安靖鎮也深受此風影響。壹直到改革開放初期,安靖鎮都是“家家女紅,戶戶針工”,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婦女在院落中、林蔭下,埋頭引線的場景。
追溯安靖鎮的蜀繡歷史,可以發現,其實早在民國初年,這裏就出現了專門從事刺繡的繡戶。發展到上世紀20年代,代工的早期形式——“發花攤點”應運而生。也就是說,當時的安靖鎮已經形成了壹條蜀繡產業鏈:由店鋪將刺繡的花型和絲織材料發放給繡戶,繡戶繡好後再以質論價,最後才由店鋪對外進行出售。
這樣壹來,漸漸地,安靖鎮的婦女們就形成了自己的規矩:比如針法技藝,只在自家的母女婆媳、姑嫂妯娌之間相互影響,祖代相承。又比如平民家的女孩子,四五歲就得開始拿針,到了十七八歲就必須開始繡自己出嫁時的成套嫁妝。對此,在川戲戲文中,還有女孩自幼“壹學剪二學裁三學挑花四學鞋”的唱詞……
當然,發展到今天,作為古時深閨中“小女子柔情”的蜀繡,在題材和表現手法上均已突破傳統,不再局限於表現大熊貓、芙蓉、錦鯉這些傳統意象。而是結合油畫、仿真畫、照片等多種藝術表現形式,不斷進行創新,為蜀繡註入了新的活力。
神奇的“三異繡”和蜀繡困境
發展至今,蜀繡逐漸形成了“嚴謹細膩、光亮平整、構圖疏朗、渾厚圓潤、色彩明快”的風格特點。而它多達130多種的針法,也號稱是四大名繡中針法數量最多的繡種。
神奇的針法,創造了蜀繡神奇精妙的“異數”—— 雙面繡和三異繡。其中,“雙面繡” 是指在同壹繡制過程中,於同壹塊底料上,繡出正反兩面圖案、輪廓完全壹樣的繡品。
“三異繡”則是在雙面繡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異型異色異針法”的新繡法。這種繡品,正反面都有繡,但兩面的圖案、針法和色調都各不相同。如蜀繡中經典的《九子?熊貓》圖,在薄如蟬翼的半透明的繡紗上,正面是圍坐在松下的9個童子,背面卻是兩只熊貓盤坐在樹下。
三異繡雖令人驚嘆不已,但真正有能力完成此高難度系數的人卻寥寥無幾。據說,在整個川渝壹帶,能繡制三異繡的蜀繡大師總***不足十人。
蜀繡傳承人楊德全老師便位於此列。據她說,在蜀繡界,壹個人若是沒有多年的技藝沈澱,是萬萬不敢嘗試三異繡的。采訪時,楊老師當場為我們做了示範,她壹邊運針壹邊說,“三異繡首先應從最難的壹面開繡,繡制第二面時,用行話來說就是‘撇’,為了避免針刺穿上壹面的繡片,露出針腳,所以只能斜著入針。”此外,楊老師還告訴我說,蜀繡中還有壹個詞叫“開相”,簡單來說就是在鋪好膚色的臉上繡制五官。
而在談及蜀繡的困境時,楊老師不無遺憾地說道,她壹生的夢想就是能經營壹座蜀繡博物館,傳承蜀繡文化。但在如今這個浮躁的時代,“坐得住”、“靜得下心”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她和壹些蜀繡藝人雖然有心於此,卻奈何曲高和寡,應者寥寥。
就這樣,古老而絢爛的蜀繡在幾千年的歲月裏,見證了蜀國的或動蕩或安穩,或蕭條或繁華,只留下人們對於祖先們的古典趣味的無盡追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