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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其中和馮侖到底有什麽恩怨

我在體改所的時候就經常聽說老牟如何了得,有印象,但壹直沒見過。1989年以後我在海南碰到南德在海南的壹個代表,這個人是幫助牟其中做成飛機生意的汪兆京,他跟我說了壹些牟其中的事。1989年9月,汪兆京說妳現在沒事兒做,也沒工資,可以去牟其中那兒折騰。我就這麽去了南德。

第壹次正式見老牟是在他的辦公室。軍博大院裏比較奇怪的壹棟樓,老牟占了地下室和地面壹層***兩層的空間。他辦公室旁邊有個會客的地方,兩排沙發,壹個破茶幾。他給我的印象是個子特別高,手裏總是拿個大茶缸——後來他也壹直是這個形象。他把茶缸往茶幾上壹放,開說的事情就是天下、國家、改革、命運之類。1989年以後,牟其中需要澄清他和“**”的關系,我幫他把壹篇文章刊登在《中國青年報》上,叫《牢牢記住黨和國家的利益》,後來《人民日報》等報紙轉載了。這為他樹立起壹種正面的形象。

自此,老牟開始重用我,而我也慢慢表現出在表達和組織能力方面比他原來的草莽班子要優秀得多。我主要負責外部聯絡與形象經營,作為第壹任主編辦了壹份小報《南德視界》(牟其中原先設想的是“世界”,我改成“視界”),報頭是牟其中寫的,發刊詞是“造就壹代儒商”。他的文章縱橫捭闔,很有氣勢。後來有個很有意思的現象,所有民營企業都愛編小報。之後我做了總辦公室主任兼西北辦主任,介紹很多人過去,南德有三分之二的部門經理是我引進的,萬通最初的創始人裏有四個人在南德幹過。

更有意思的是我離開時以及離開之後與老牟在內心的較量,這純粹是壹種男人和男人之間的較量。當時我和功權覺得南德不是我們的事業,和老牟也存在太大的年齡差異,所以我們幾個經常商討未來的路怎麽走。我們想了壹條路:人在牟其中那兒,私下裏做些生意,慢慢培養起經濟條件後再壹起出來。所以我們壹邊在門頭溝(南德員工宿舍蓋在那兒)物色了個店面想開餐館,壹邊又想辦壹個實體,起名萬通代理事務所,沒有啟動資金就註冊成事業法人,幫別人出書。但都沒辦成,裏外都不滿意,後來就放棄了。我們又想對老牟實行規範化改造,仔細研究了張學良,準備集體“兵諫”老牟,讓他只做董事長,我們來管理公司事務,把南德做成中國最好的企業。可是,想到老牟五十多歲了在香山吃飯時還會為了壹個凳子壹拳把人家的嘴打得縫了五針,在街頭看見別人打架他就興奮地喊“打啊!打啊”,聯想老牟流氓無產階級的習氣和土匪的勁頭,我們認為“兵諫”只能更糟。

結果只能選擇自己走,從頭折騰起。柯雲路寫了壹本書,其中提到的那個謝老板,當時在北京,希望我給他幹。於是我和老謝手下兩個人壹起去海南。老牟知道後非常惱火,因為我壹不要錢二連招呼都不打,說明內心極其自信,且不把他當回事。我是南德歷史上第壹個炒老板的人。他曾經對我有評價:沒有缺點的人是最可怕的。沒缺點的具體表現就是從來不占便宜,每次活動別人不交錢我交。牟其中常說,有缺點的人好用,容易控制;沒缺點的人可怕,因為他有巨大的欲望和意誌力。其實我們之間有壹種英雄主義是可以溝通的,但我的出走對他心理上是個巨大的挫折。

我在海南待了壹個月之後,他辦事也正好要去海南,王功權他們給我透了個信兒,所以我就到機場接他,想給他壹個解釋,他不理我。壹兩個星期之後我回北京辦事,南德搬到永定路,我又去找他,還試圖溝通。他依然不改口,就是不見。我就回來了,放出話說:“活著就不要見了。”到他越來越困難的時候,就讓下面的人找我合作,功權他們也勸我見見,但我堅決不見。然而感情上是有瓜葛的,我們內部“MBA教材”全是老牟的案例。

我和老牟有兩次奇跡邂逅。壹次我們全家去三峽,登機的時候,他站我前面,壹回頭,太近了,沒法弄啊。我就叫了聲“牟總”,他“哦哦哦”,問我是不是去重慶,我說去三峽,他又“哦哦哦”壹陣。飛機上他坐在我後面兩三排的地方,下飛機我沒打招呼就先走了。第二次是在華盛頓的中餐館,我坐著吃飯,呼啦啦進來壹群人,壹看正是老牟,遠遠瞪著我,我沒站起來,看了他壹眼,繼續吃我的飯。

後來他就出了狀況。有壹天他突然給我打來壹個電話,說:“我是牟其中,我沒出事。給我拿些錢,回頭我還給妳。”事後我分析肯定是公安給了他我的電話號碼,因為他需要請律師。過了壹段時間,他在武漢監獄裏手寫了壹封信托人帶來,大概說了壹下案子的情況,還是希望我給錢,準備繼續請律師。我跟功權商量了壹下,做了幾個決定:第壹,在二審判決之前不便介入,也不便給予任何資金上的支持,因為會形成和政府的直接對抗,法律關系不清楚,不知道這筆錢算什麽性質;第二,如果二審判完了,服刑的話我們會去看望;第三,牟其中勞改出來了,生活上所有的事歸我馮侖管,我負責養老送終。對我個人來說,無非多了壹個爹,原則上我爹多少他多少,對朋友也是個安慰,他歲數和我父親差不多。

今年可能會和王石壹起去武漢,看看他。這將違背我“活著不見面”的賭氣誓言,但時過境遷,心境不壹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