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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傳

寺裏僧眾見焦木圓寂,盡皆悲哭。有的便替傷者包紮傷口,擡入客舍。忽聽得巨鐘下的銅缸內當當當響聲不絕,不知裏面是何怪物,眾僧面面相覷,手足無措,當下齊聲口誦《高王經》,豈知“救苦救難”、“阿彌陀佛”聲中,缸內響音始終不停,最後終於大了膽子,十多個和尚合力用粗索吊起大鐘,剛將銅缸掀起少許,裏面滾出來壹個巨大的肉團。眾僧大驚,四散逃開。只見那肉團壹躍站起,呼呼喘氣,卻是韓寶駒。他被罩在銅缸之中,不知後半段的戰局,眼見焦木圓寂,義個個重傷,急得哇哇大叫。提起金龍鞭便欲向丘處機頭頂擊落。全金發叫道:“三哥,不可!”韓寶駒怒道:“為甚麽?”全金發腰間劇痛,只道:“千……千萬不可。”

柯鎮惡雙腿中劍,受傷不輕,神智卻仍清明,從懷中摸出解毒藥來,命僧人分別去給丘處機及韓小瑩服下,壹面將經過告知韓寶駒。韓寶駒大怒,轉身奔出,要去追殺段天德。柯鎮惡喝住,說道:“那惡徒慢慢再找不遲,妳快救助受了內傷的眾兄弟。”

朱聰與南希仁所受內傷甚重。全金發腰間所受的這壹腳也著實不輕。張阿生胳臂折斷,胸口受震,壹時痛暈過去,但醒轉之後,卻無大礙。當下眾人在寺裏養傷。法華寺監寺派人到杭州雲棲寺去向枯木禪師報信,並為焦木禪師料理後事。過了數日,丘處機與韓小瑩身上中的毒都消解了。丘處機精通醫道,開了藥方給朱聰等人調治,又分別給各人推拿按摩。幸得各人根柢均厚,內傷外傷逐漸痊可,又過數日,都能坐起身來。這日八人聚集在壹間僧房之中,想起受了奸人從中播弄,這許多江湖上的大行家竟自誤打誤殺,弄得個個重傷,還賠了焦木禪師壹條性命,都是黯然不語。過了壹會,韓小瑩首先說道:“丘道長英明,天下皆知,我們七兄弟也不是初走江湖之人,這次人家竟然胡裏胡塗的栽在這無名之輩手裏,流傳出去,定讓江湖上好漢恥笑。這事如何善後,還得請道長示下。”

丘處機這幾日也是深責自己過於魯莽,如不是這般性急,只消平心靜氣的與焦木交涉,必可弄個水落石出,當下對柯鎮惡道:“柯大哥,妳說怎麽辦?”

柯鎮惡脾氣本就怪僻,瞎了雙眼之後更是乖戾,這次七兄弟被丘處機壹人打倒,實是生平的奇恥大辱,再加上腿上劍創兀自疼痛難當,氣惱愈甚,當下冷笑道:“丘道長仗劍橫行天下,哪裏把別人瞧在眼裏?這事又何必再問我們兄弟?”丘處機壹楞,知他氣憤未消,當下站起身來向七人團團行了壹禮,說道:“貧道無狀,行事胡塗,實是抱愧得緊,這裏向各位謝過。”

朱聰等都還了禮。柯鎮惡卻裝作不知,冷冷的道:“江湖上的事,我兄弟再也沒面目理會啦。我們在這裏打魚的打魚,砍柴的砍柴,只要道長不要再來尋事,我們總可以安安穩穩的過這下半輩子。”丘處機給他壹頓搶白,臉上微紅,默不作聲,僵了壹陣,站起來道:“貧道這次壞了事,此後決不敢再踏進貴境。焦木大師的怨仇,著落在貧道身上,我必手刃奸徒,出這口惡氣。現下貧道就此別過。”說著又是團團壹揖,轉身出外。柯鎮惡喝道:“且慢!”丘處機轉身道:“柯大哥有何吩咐?”柯鎮惡道:“妳把我們兄弟個個打得重傷,單憑這麽壹句話,就算了事嗎?”丘處機道:“柯大哥意思怎樣?貧道只要力所能及,無有不遵。”柯鎮惡低沈了聲音道:“這口氣我們咽不下去,還求道長再予賜教。”江南七怪雖然行俠仗義,卻是個個心高氣傲,行止怪異,要不怎會得了“七怪”的名頭?他們武功既高,又是人多勢眾,在武林中與人爭鬥從未吃過虧。當年與淮陽幫失和動手,七個人在長江邊上打敗了淮陽幫的壹百多條好漢,其時韓小瑩年紀尚幼,卻也殺了兩名敵人,江南七怪,端的是名震江湖。這壹次敗在丘處機壹人手裏,自是心情異常難堪。何況焦木是七怪的好友,不幸遭難,也可說是由丘處機行事魯莽而起。可是法華寺中明明藏著女人,而且確是郭嘯天的遺孀,這壹節是己方理虧,江南七怪卻又置之不理了。丘處機道:“貧道中了暗器,要不是柯大哥賜予解藥,這時早登鬼域。咱們雙方拚鬥了壹場,貧道寧願認輸。”柯鎮惡道:“既是如此,妳把背上長劍留下,就讓妳走。”他明知此時若再動手,己方只韓氏兄妹能夠下場,勝負之數那也不用提了,但說就此罷休,寧可七怪壹齊命喪於他劍底。丘處機怒氣上沖,心想:“我給妳們面子,已給得十足,又已賠罪認輸,還待怎的?”當下說道:“這是貧道護身的兵器,就如柯大哥的鐵杖壹般。”柯鎮惡大聲道:“妳譏笑我眼盲嗎?”丘處機道:“不敢。”柯鎮惡怒道:“現下咱們大家受傷,難決勝負。明年今日,請道長再在醉仙樓相會。”丘處機眉頭壹皺,心想這七怪並非歹人,我何苦與他們爭這閑氣?那日焦木死後,韓寶駒從銅缸中脫身而出,如要殺我,易如反掌。再說這件事總究是自己莽撞了,大丈夫是非分明,錯了便當認錯,但如何擺脫他們的糾纏,卻也不易,沈吟了壹會兒,心念壹動,說道:“各位既要與貧道再決勝負,也無不可,只是辦法卻要由貧道規定。否則的話,貧道在醉仙樓頭鬥酒,已輸了給朱二俠:法華寺較量武功,又輸了給七位,連輸兩場。第三場仍然是輸,那也不必再比了。”韓寶駒、韓小瑩、張阿生三人當即站起,朱聰等睡在床上,也昂起頭來,齊聲道:“江南七怪跟人較量,時刻與所在向來由人選擇。”丘處機見他們如此好勝,微微壹笑,道:“不論是甚麽賭法,都能聽貧道的主意?”朱聰與全金發均想就算妳有甚麽詭道奸計,也不致就輸了給妳,齊聲說道:“由妳說好了。”丘處機道:“君子壹言?”韓小瑩接口道:“快馬壹鞭。”柯鎮惡還在沈吟。丘處機道:“我這主意要是各位覺得不妥,貧道話說在先,算是我輸。”這是擺明了以退為進,心知七怪要強,決不肯輕易讓他認輸,柯鎮惡果然接口道:“不用言語相激,快說罷。”丘處機坐了下來,道:“我這個法子,時候是拖得長些,可是賭的卻是真功夫真本事,並非單拚壹時的血氣之勇。刀劍拳腳上爭先決勝,凡是學武的個個都會。咱們都是武林中的成物,決不能再像後生小子們那樣不成器。”江南七怪都想:“不用刀劍拳腳決勝負,又用甚麽怪法子?難道再來比喝酒?”丘處機昂然道:“咱們來個大比賽,我壹人對妳們七位,不但比武功,還得鬥恒心毅力,鬥智巧計謀,這壹場大比拚下來,要看到得頭來,到底誰是真英雄真豪傑。”這番話只聽得江南七怪個個血脈賁張。

韓小瑩道:“快說,快說,越難的事兒越好。”朱聰笑道:“比賽修仙煉丹,畫符捉鬼,我們可不是妳道爺的對手。”丘處機也笑道:“貧道也不會想跟朱二哥比賽偷雞摸狗,順手牽羊。”韓小瑩嘻嘻壹笑,跟著又壹叠連聲的催促:“快說,快說。”丘處機道:“推本溯源,咱們誤打誤傷,是為了拯救忠義的後代而起,那麽這件事還得歸結在這上面。”於是把如何結識郭楊二人、如何追趕段天德的經過說了。江南七怪聽在耳中,不住口的痛罵金人暴虐,朝廷官吏無恥。丘處機述畢,說道:“那段天德帶出去的,便是郭嘯天的妻子李氏,除了柯大哥與韓家兄妹,另外四位都見到他們了。”柯鎮惡道:“我記得她的聲音,永世不會忘記。”丘處機道:“很好。至於楊鐵心的妻子包氏,卻不知落在何方。那包氏貧道曾經見過,各位卻不認得。貧道與各位賭的'就是這回事。因此法子是這樣……”韓小瑩搶著道:“我們七人去救李氏,妳去救包氏,誰先誰勝,是不是?”

丘處機微微壹笑道:“說到救人嗎,雖然不易,卻也難不倒英雄好漢。貧道的主意卻還要難得多,費事得多。”柯鎮惡道:“還要怎地?”丘處機道:“那兩個女子都已懷了身孕,救了她們之後,須得好好安頓,待她們產下孩子,然後我教姓楊的孩子,妳們七位教姓郭的孩子……”江南七怪聽他越說越奇,都張大了口。韓寶駒道:“怎樣?”丘處機道:“過得壹十八年,孩子們都十八歲了,咱們再在嘉興府醉仙樓頭相會,大邀江湖上的英雄好漢,歡宴壹場。酒酣耳熱之余,讓兩個孩子比試武藝,瞧是貧道的徒弟高明呢,還是七俠的徒弟了得?”江南七怪面面相覷,啞口無言。丘處機又道:“要是七位親自與貧道比試,就算再勝壹場,也不過是以多贏少,也沒甚麽光彩。待得貧道把全身本事教給了壹人,七位也將藝業傳給壹人。讓他二人壹對壹的比拚,那時如果貧道的徒弟得勝,七俠可非得心服口服不可。”柯鎮惡豪氣充塞胸臆,鐵杖重重在地下壹頓,叫道:“好,咱們賭了。”全金發道:“要是這時候那李氏已給段天德害死,那怎麽辦?”丘處機道:“這就是賭壹賭運氣了。天老爺要我得勝,有甚麽可說的?”韓寶駒道:“好,救孤恤寡,本是俠義道該做之事,就算比妳不過,我們總也是作了壹件美事。”丘處機大拇指壹翹,朗聲道:“韓三爺說得不錯。七位肯承擔將郭氏的孤兒教養成人,貧道先代死去的郭兄謝謝。”說著團團作揖。朱聰道:“妳這法子未免過於狡獪。憑這麽幾句話,就要我兄弟為妳費心壹十八年?”丘處機臉上變色,仰天大笑。韓小瑩慍道:“有甚麽好笑?”丘處機道:“我久聞江南七怪大名,江湖上都道七俠急人之難,真是行俠仗義的英雄豪傑,豈知今日壹見,嘿嘿!”韓寶駒與張阿生齊聲道:“怎樣?”丘處機道:“這叫作浪得虛名,見面不如聞名!”江南七怪怒火上沖。韓寶駒在板凳上猛擊壹掌,正待開言,丘處機道:“古來大英雄真俠士,與人結交是為賣命,只要是義所當為,就算把性命交給了他,又算得甚麽?可不曾聽說當年荊軻、聶政,有甚麽斤斤計較。朱家、郭解扶危濟困、急人之難,不見得又討價還價了。”這番話壹頓搶白,朱聰臉上無光,心下慚愧,當即扇子壹張,道:“道長說得不錯,兄弟知罪了。我們七怪擔當這件事就是。”丘處機站起身來,說道:“今日是三月廿四,十八年後的今日正午,大夥兒在醉仙樓相會,讓普天下英雄見見,誰是真正的好漢子!”袍袖壹拂,滿室生風,當即揚長出門。韓寶駒道:“我這就追那段天德去,要是給他躲進了烏龜洞,從此無影無蹤,那可要大費手腳了。”七怪中只他壹人沒有受傷,當下搶出山門,跨上追風黃名駒,急去追趕段天德和李氏。朱聰急叫:“三弟,三弟,妳不認得他們啊!”但韓寶駒性子極急,追風黃又是馬如其名,果真奔馳如風,早去得遠了。

段天德拉了李萍,向外急奔,回頭見寺裏無人追趕出來,這才稍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