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羨林生命沈思錄的書評
桂傑 評
大師不是聖人,不要對大師求全責備
新出版的《季羨林生命沈思錄》是壹本很有嚼頭的書,這是經過過濾之後的壹個老人人生智慧的全部精華,也許我們很難把季羨林老先生的書通讀壹遍,以格言形式出現的這本書對於很多普通人來說是壹次特別有意義的思想遊歷和穿越。
季先生在書中說了這樣壹段話:在文學範圍內,改文言為白話,也是中國文學史上的壹件大事。七十多年以來,中國文化創作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是,據我個人的看法,各種體裁間的發展是極不平衡的。小說,包括長篇、中篇和短篇,以及戲劇,在形式上完全西化了。這是福?是禍?我還沒見到有專家討論過。我個人的看法是,現在的長篇小說的形式,很難說較之中國古典長篇小說有什麽優越之處。戲劇亦然,不必具論。至於新詩,我則認為是壹個失敗。
有關季老的這段談話最近成為爭論和批評的重點。學者劉仰在自己的新浪博客上撰文表達“遇到知音的興奮”並贊同了季羨林先生的看法,認為“中國現代詩壹百年來走過的道路,確實證明是壹個失敗”是走上了“壹條沒有前途的道路”,是“走進死胡同”,並斷言:“此路不通”。接著壹些詩歌界的人士站出來對季老的話表示震驚和質疑,文學評論家何三坡的觀點更像是在罵人,稱季老先生壹直在說昏話,“世界上有這樣弱智的大師麽……不該被打屁股麽?”網絡上因為季老的書壹時熱鬧起來,仿佛新詩在當下的不景氣似乎都是季老這壹番話直接導致的結果,正在醫院安心養病的季羨林老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因為說了些什麽而被現在的人說來道去、指手畫腳。
中國人對於讀書向來喜歡較真,喜歡在苛求大師當中求全責備,甚至以叫板和痛罵別人為快。其實,讀書不必抱著學習的態度,也不要把所有大師的話當成普遍真理。捧讀季老這樣壹本人生格言,應該感覺是和壹個富有智慧的老者在聊天,應當心平氣和用心聆聽,而不應低眉順眼或者怒目圓睜。
關於自己說話的立場和態度,其實季老在他的這本語錄書中已經交代得十分清楚了,“個人的意見不管壹時覺得多麽正確,其實這還是壹個未知數。時過境遷,也許會發現,並不正確。到了此時,必須有勇氣公開改正自己的錯誤意見。”(P50)也許,中國的新詩的確需要壹點時間證明自己的不“失敗”,並讓健康長壽的季老在有生之年有機會改正自己這個“錯誤”的看法。對於罵人,其實季老也並不怕,他曾經說過“我覺得有壹千只手揮動在我的頭頂上,有壹千只腳踢在我的腿上,有壹千張嘴向我吐著唾沫。”(P70)但是,季老還說,“每個人都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權利,別人阻擋不得,當然,我也有駭怪的權利,別人也阻擋不得。”(P47)
其實,在《季羨林生命沈思錄》當中蘊含著無量的智慧,閱讀這樣的書妳不必像被毛主席語錄壹樣牢牢記住大師的每壹句觀點並供奉起來,而是應該去用心體會壹個大師的人生態度,他的思維方式,以及為人處事的方法,體會他的寬容、智慧、幽默、性情、風趣、簡單、自責、憂慮等等。
在書中,季羨林說過這樣壹段話:“‘文化大革命’是壹個千載難逢的‘盛事’。如果我自己不跳出來,就決不可能嘗壹嘗這壹場“革命”的滋味,決不可能了解這壹場災難究竟是什麽樣子”,對於文革這樣的驚世浩劫,季羨林老人都有這樣的心態,因此我可以下結論,無論網上那些所謂的評論家和文化人如何罵他,如何要打他的屁股,他會寬恕妳們所有人,並報以淡然而無謂的壹笑。
潘洗塵 評
向季羨林先生學習思考人生
近讀季羨林先生的《季羨林生命沈思錄》壹書,再次體味學術大師後無來者的曠世學養,以及壹個真正智者的人生千慮。每讀季先生的文字,總有壹種重回課堂的感覺,讓妳無法不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季先生的許多人生感悟,精妙絕倫,足可以讓我等後知後覺者壹生珍藏受用。比如關於“黴”與“運”:“走的運越大,則倒的黴也越慘……中國歷代的詩人、文學家,不倒黴則走不了運。”;比如關於“謙虛”:謙虛是美德,但必須掌握分寸……必須出之以真誠。有意的過分的謙虛就等於虛偽。”;比如關於“恐懼”:“應當恐懼而恐懼者是正常的;應當恐懼而不恐懼者是英雄……不應當恐懼而恐懼者是孱頭。不應當恐懼而不恐懼者也是正常的。”;比如關於“傻瓜”:“ 天下有沒有傻瓜?有的,但卻不是被別人稱作“傻瓜”的人;而是認為別人是傻瓜的人,這樣的人自己才是天下最大的傻瓜。”;比如關於“生命價值”:“ 人壹死就是涅盤,不用妳苦苦追求……不管壽長壽短,都要盡力實現這僅有的壹次生命的價值。多體會“民胞物與”的意義,使人類和動植物都能在僅有的壹生中過得愉快,過得幸福,過得美滿,過得祥和。”
季先生在《季羨林生命沈思錄》壹書中,洋洋灑灑,毫不吝惜將自己的壹生歷煉之所得傾囊相授。而在他諸多處處閃耀著智慧之光的人生命題中,竊以為最驚世駭俗也令人嘆為觀止的還是先生對“壞人”的洞見:“壞人是不會改好的……天下哪裏會有不變的事物呢?哪裏會有不變的人呢?我觀察的幾個“壞人”偏偏不變。幾十年前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我想給他們辯護都找不出詞兒來。有時候,我簡直懷疑,天地間是否有壹種叫做“壞人基因”的東西?……我但願有壹個壞人改變壹下,改惡從善,堵住我的嘴。”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雖然做為壹個連當學生都可能沒有資格的晚輩,但因深知季先生的治學之道是以嚴謹為上,所以在此仍想將自己在學習過程中的壹些“不解”之處鬥膽拿出來與大家壹起再思考,以讓自己可以真正達到 “解惑”之目的。
季先生在《季羨林生命沈思錄》中對“壞人”是這樣界定的:“幹損人利己的事是壞人,而幹損人又不利己的事,則是壞人之尤者。”而我有限的人生經驗卻壹直告訴我:損人利己的人不壹定就是壞人,而損人又不利己的人則壹定已不是“壞人”而是精神病患者了。這是因為,我在個人的生活中經常遇到這樣的人和事,那就是很多人在“利己”的時候,並沒有“損人”的主觀意願,或者說他(她)們在做“利己”之事的時候,並不知道這樣做會有“損人”的後果發生,甚至他(她)們對可能或已出現的“損人”的客觀發生真的是壹直無知無覺的,那麽我們是否就可以簡單地把他(她)們壹概當壞人而論呢?當就這個問題再做更深壹步思考的時後,自己突然覺得就更加迷惑了:“利己”和“損人”原來是那麽的相伴相生,幾乎不可能單獨存在。於是感到害怕,於是搜腸刮肚地想找出壹件 “利己”而不“損人”的事來,竟真的壹件都找不出!比如妳去購物,妳花自己的錢購什麽購多購少本是妳自己的事,但“物”總是有限的,妳購得之後就壹定會有人“購不得”,這算不算也是壹種“損人”呢?這樣想,按季先生的界定就豈不是這世界上就沒有“好人”了嗎,於是更加害怕,覺得自己也可能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做了“壞人”了。
至於對季先生的“幹損人又不利己的事,則是壞人之尤者”的結論,我卻覺得“壞人”也是人,所以壞人之壞就就在於其心懷壹切皆要“利己”之念而為此“損人”也在所不惜,而壹個連“利己”之念都沒有的人,就算他再“損人“,也不能用好人壞人的評價標準去評價他(她)了,我覺得這已經由壹個道德評價問題而轉化成了醫學問題了,而對壹個精神病患者的病情估盼,不在社會道德層面,而在醫院。
最後,還想就季先生有關對九十年來新詩也就是季先生所說的“白話詩”的發展的“全面”否定保留壹點自己的看法。據我所知,季先生早年就喜歡純詩,喜歡法國詩人魏爾蘭、馬拉梅,比利時詩人維爾哈倫的作品。也曾有人說季先生早年自己也曾寫過“白話詩”,而與季先生從四十年代就開始是同事的金克木先生就正是壹位大學者和大詩人。而季先生之所以認為新詩是壹個“失敗”。是因為“純詩主張廢棄韻律,我則主張詩歌必須有韻律,否則叫任何什麽名稱都行,只是不必叫詩。”而季先生對朦朧詩的評價則是“我總懷疑這是英雄欺人,以艱深文淺陋。”在此,我不敢妄斷這是由於季先生雖學貫中西但仍對中國新詩尤其是近三十年來的新詩關註與閱讀有限所導致的“誤判”,但我仍然堅持認為,如果說五四以來中國的文學還有什麽不“乏善可陳”之處的話,那就是新詩所獲得的巨大的突破性成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