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員工罷工
妳要去哪裏?是壹線,是大廠,是彼岸。
那裏有廣廈千萬,為妳留出小小的隔間,盛放夢想。
那裏有大路千條,為妳留出窄窄的通道,帶妳躍遷。
真實嗎?半年前的螞蟻總部,“整棟樓裏都是財富自由的歡呼”。
虛幻嗎?多少人用青春點亮了都市的輝煌,最終卻是壹場祭獻。
“拿命換錢”,資本永不眠。
而妳,是否知道人生為何走到如此這般,到底應該躺平還是“奉獻”?
希望,下面的文字能給妳答案。
從18世紀起,人類似乎就沒有從迷戀 科技 ,再到“被 科技 傷害”的怪圈中走出來。
第壹次工業革命,為內卷千年的農業時代開啟了新的曙光。但圈地運動制造的大量城市無產者,卻只能承受被機器剝奪offer的代價。
於是,第壹代打工人開始憎恨機器。 他們沖進工廠,砸爛壹切冒煙的鋼鐵怪物。 以至於英國在1812年專門出臺法律,規定破壞機器者將被處以極刑。
36年後,壹本《***產黨宣言》橫空出世,告訴人民砸爛機器是沒有用的, 全世界的無產者應該聯合起來。
第二次工業革命,內燃機取代了蒸汽機,電燈取代了煤油燈,電話取代了信封,塑造出壹個“更高更快更強”的人類 社會 。 但狂飆突進的背後,卻是打工人最暗無天日的時光。
在美國,產業工人們平均每天工作16-18小時,壹位老板甚至洋洋自得地宣稱:
肆無忌憚的剝削下,美國勞動者終於忍無可忍,在1886年5月1日發動了聲勢浩大的罷工運動,要求8小時工作制。 這就是“五壹勞動節”的起源。
而喧囂的背後,還有壹個隱秘的真相—— 美國作為錯過了第壹次工業革命的後發國家,似乎正在付出迎頭趕上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是不是聽著有些耳熟? 歷史 從未有過新鮮事。
令人無奈的是,即便有了兩次“前車之鑒”,人類卻依然堅信 科技 將是最終的答案。1930年,有人公開宣稱:
現在的妳看到這段話, 壹定覺得這位怕不是個傻子。 可事實上,他叫凱恩斯,被學界譽為宏觀經濟學之父、21世紀三大革命性理論領導者之壹,與愛因斯坦、弗洛伊德並肩。
如今,距離凱恩斯的預測還有9年,人類也似乎終於開竅,在壹款名為《賽博朋克2077》的 遊戲 中,描繪了壹個 “高 科技 、低生活 ”的未來。
而後來的故事似乎更有深意。 遊戲 大火之後,媒體曝出多名技術人員因拒絕加班,被開發商掃地出門。
也許賽博朋克不用等到2077,它就在2021。
不過,當第三次工業革命於戰後到來時,西方打工人真的迎來了壹段黃金歲月。例如“壹人做工,全家中產”的美國夢,幾乎昭示著凱恩斯預言的實現就在眼前。
而打破了這場“最終幻想”的,是壹個位於東方的古老國度——日本。
六七十年代的日本,是壹場奇跡。
在戰後斷壁殘垣的廢墟上,日本借助朝越戰爭訂單迅速翻身,於1968年超越西德成為世界第二經濟強國。70年代,他們劍指家電、 汽車 、半導體等高利潤產業,打得通用、英特爾哭爹喊娘。 更可貴的是,此時的日本打工人薪資年增15%,以致90%的日本人自認中產,號稱“壹億總中流”。
可進入80年代,日本卻走上了泡沫之路,壹去不回。這其中也許有《廣場協議》的壓迫,也許有《前川計劃》的偏差,但後果是,日經指數5年裏漲了368%,地產盤膨脹至美國的4倍。 熱錢湧動之下,年輕人拼命工作至深夜,再去夜店奢華狂歡。似乎每個人都有賺不完的錢,也有花不完的錢。
到了1989年,日本功能飲料Regain的廣告語開始在島國流傳:
金錢化為烏雲,遮蔽了大和的晴空。
此時,壹位名叫森岡孝二學者站了出來,宣布日本每年因過量工作猝死17000人,震驚 社會 。
而最吊詭的是,就在過勞死壹詞剛剛問世的同時,日本經濟泡沫破滅了。 股市、樓市齊跌之下,相當於3年GDP的財富瞬間蒸發,日本進入了“失去的20年”。
很多時候,命運之神總是在人類剛剛警醒的時候,開口說:
2004年,森岡孝二出版《過勞時代》,其中有這樣壹句話:
細品之下, “全球化和信息化”對應“被動”,“消費主義”對應“主動”,意味深長。
1989年,日本在國運拐點迎來了天皇之位的更叠,年號定名“平成”,取自《史記》:
結果“外成”不敢說,國內的年輕人倒是真的“躺平”,“低欲壹代”由此得名。
30年後,日本改年號“令和”,出自有著日本詩經之稱的《萬葉集》。 而這也是日本年號史上第壹次棄用漢家典籍, 大有換種活法、壹掃頹勢的豪邁。
然而他們自己也承認:
“過勞”的背面,是被消解的奮鬥的意義。
當然,日本並不孤單,還有我們與韓國作伴,並稱“東亞怪物房”。但實際上自80年代之後,西方也逐漸加班成風。 矽谷與華爾街的夜晚,壹樣燈火通明。
例如早在90年代,就有蘋果員工反映喬布斯逼迫自己長期加班,以致罹患胃穿孔,無奈離職。
老炮狠辣,新人也同樣兇猛,據說火箭狂人馬斯克的上次病假竟要追溯到 2001年 。而就在前幾天,還有媒體曝出特斯拉工廠加班成風。
另壹個不得不提的例子是電商巨頭亞馬遜。在他們的自動化倉庫裏, 員工重傷率是行業均值的兩倍。 也曾有員工壹小時分揀了385個物品,卻被主管告知完成率只有98.45%:
最誇張的是,亞馬遜已經開始配發可穿戴設備, 隨時計算員工的工作飽和度,並在線生成解雇文書 ——是的,見不到任何領導,妳就被解雇了。
想當年我被老板PUA時,總想著離職就啐他壹臉。如今,亞馬遜剝奪了這最後的“反抗”。
不過話說回來,所謂“東亞怪物房”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因為這裏除了過勞祖師爺日本和後來居上的我們,還有壹位當之無愧的 “卷王之王”思密達。
其實韓國的 社會 問題用壹句話就能總結—— 西方吃肉、財閥喝湯、底層吃土。
80年代末90年代初,韓國人“趁妳病要妳命”,從日本撕扯下壹大塊產業蛋糕,人均GDP迅速跨過萬元大關。壹位在街頭接受采訪的韓國人就自豪地說:
與“壹億總中流”異曲同工。
然而,突如其來的亞洲金融危機,將原本火熱的韓國經濟迅速冰封。1998年,韓國每月3000家企業倒閉,每天4200人失業,那是思密達的至暗時刻。但更隱秘而長久的影響是, 原本尚能制衡財閥的政府力量被趁虛而入的西方資本大幅削弱,韓國正式步入財閥時代。
如今,九大財閥貢獻了韓國80%的GDP, 卻只提供了5%的就業崗位。 而要想進入財閥工作,考入SKY(指首爾、高麗、延世三所大學,韓國版的“清北復”)則是必備條件。
重重壓力下,韓國年輕人已經到了不敢戀愛、不敢結婚、不敢生子的地步,生活被肢解得只剩下生存。
但有趣的是,許多都市年輕人也會大方承認, 其實並不是窮得無法生活,只是無法過上有面子的生活。
而“面子”無處不在——有房的看不起長租的、長租的看不起短租的、短租的看不起考試院的。首爾的壹些餐廳,甚至會拒絕單人就餐, “因為單身會被鄙視” 。那些洋氣的寫字樓裏,壹杯午後咖啡就要6美元,但所有人都會咬牙付款,因為這是重要的“社交時間”。
對比日本那些享受平躺的年輕人,是不是就像兩個世界?
為什麽?
如今,壹個普遍觀點是東亞受儒家文化影響,從而囿於統壹的價值觀,人人追求世俗化的成功,進而陷入沒有盡頭的白熱化競爭。
這當然有壹定道理,儒家確實帶來了 社會 整體性, 但其卻並不強調競爭 。儒家所謂的“仁”,是通過提高 社會 底線抵達某種壹致性, 而不是無限拔高 社會 上線。
壹個非常明顯的例子是,日本學校的教學計劃是根據最差學生制定的。當然,這對差生來說也非常有壓力。 但這個壓力更多來自於拖了大家後腿的“整體意識”,而不是對自身的不滿與要求。
所以我們看到了日本“宅文化”的壹代, 他們安然接受了躺平的現實,並固守著不“添亂”的底線。
知名人類學家項飈就曾說過:
這是壹個紮心的事實——日本更像儒家,我們更像韓國。
2020年,韓國壹部反映 社會 階層對立固化的電影《寄生蟲》,勇奪奧斯卡四項大獎。各大主流媒體贊譽壹片,稱其展現了 深刻的人文關懷。
但很少有人知道,《寄生蟲》背後的投資方是韓國CJ集團,老板名叫李在賢。
三星帝國壹代目李秉哲,是他的爺爺。
這真的是荒謬而絕望的現實。在韭菜的閉環裏, 資本壓迫了妳,再把妳拍成電影賣給妳……然後妳會鼓掌、叫好,贊揚他們真TM敢拍。
所以,我不想討論那位永遠定格在23歲的女孩兒和那家魔都裏的互聯網巨頭。 我甚至覺得任何贊美、同情、詛咒與憤怒都是在販賣, 與那部《寄生蟲》沒有本質差別。
於是,我試圖從打工人的 歷史 進程中尋找答案。從第壹次工業革命到《賽博朋克2077》,從日本到韓國,我發現 科技 不是萬能的鑰匙,儒家也不應該是被鞭笞的禍首。
那麽,我該怎樣回擊網上越來越多的如此言論:
森岡孝二說,還是有辦法的。
在2018年再版的《過勞時代》序言裏,他講述了日本電通公司因員工高橋茉莉不堪壓力自殺,被日本網民授予“黑心企業大獎”。最終,這壹事件迫使內閣推出 《工作方式改革關聯法案》——每月加班上限45小時,繁忙期不超100小時。
谷歌說,還是有辦法的。
這是壹個以 從不加班 聞名世界的公司,卻以每人每年近 900萬人民幣的人效 ,長期高居全球前三。
而另壹邊。像亞馬遜這種局限於“模式創新”的公司,就只能陷入 存量的內耗中 。
2017年,某本土大佬在談及互聯網下半場的極端競爭時,提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如今,上天沒看見,全球化受阻。 而所謂的入地,卻是壹場進軍社區菜市場的沖鋒號角。
如果妳覺得以上決定權都不在自己手中,沒關系,我們還可以做些只 關乎自己的改變 。
從現在起,我們不僅要關註向上的人,還要 原諒那些向下的人 。
從現在起,我們可以自己參與這場競爭,但 不要質疑那些退出的人 。
請讓《清北碩士入職深圳高中》的帖子下,少壹些“浪費資源”的質疑。
請讓西安文科狀元陸步軒,不用因做了屠夫而道歉。
請讓網紅李雪琴,不再有“念了北大,就不能當廢物了嗎”的疑問。
“努力”不應該是道德的底線。 因為無論在何種文化中,對金錢名利的追求都難以掛上道德的標簽。
而人生的意義也不僅只在壹線、大廠、期權。 當有人願意用星光換霓虹、用茅屋換廣廈、用小溪換車流、用清閑換金錢……請不要叫他懦夫,也不需歷數家國培養他花了多少錢,更不用質問如果人人如此, 社會 怎麽發展,國家怎麽辦。
正是這種“道德正確”,讓所有人不得不樹起 “努力”的人設 ,也為 貪婪的資本戴上了“高尚”的光環 。
我們期待的, 應該是壹個有人競爭,但不被資本以“奮鬥”之名剝削;有人退出,但不被輿論以“懦夫”之名綁架的世界。
壹邊燈火輝煌,壹邊星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