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面具女
這輩子,我做夢都不會想到,我的舅舅,會滅我滿門,更不會想到,這樣的事情,會在我的身上輪番上演。
我叫陳靈,從小跟著爺爺在軍營長大,沒有習得女子應有的賢良淑德,卻俠肝義膽,腹中滿是謀略。
11歲那年,我隨戰功赫赫的爺爺回京,做皇帝的舅舅高興,將我全家上下封賞了個遍,就連我也撈了個郡主的封號。
壹時間,全府張燈結彩、歡天喜地,唯有爺爺和娘親眉頭緊虞。
自那之後,娘親總是找借口,不讓我和弟弟與外人有過多接觸,所以,回京後的我,便如囚在籠中的鳥兒壹般,苦悶的過了四年。
1
那天,我又帶著小野女扮男裝,偷偷溜到城外山中玩耍。
玩的正盡興時,突然聽到壹陣氣若遊絲的嬌喘從草叢裏傳了出來。
我對小野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朝那聲音輕輕走去,待走近,猛的撥開草叢,我竟然看到了壹名男子趴在壹名女子身上。
那女子衣衫褪盡,雪白的肌膚裸露在外,在男人的重壓下發出壹陣又壹陣的喘息。
雖未經人事,但在軍中時,我偷偷看過戰士私藏的小話本,那時年紀小,什麽都不懂,可如今,看到眼前的男女,我即刻明白他們在幹嘛。
我腳下壹軟,差點跌倒。
“少爺,怎麽了?”小野連忙扶著我,也朝那草叢看去,只壹眼,她也大叫著捂上了臉。
我和小野雙頰緋紅,匆忙離去,可我們走出沒兩步,便聽到身後壹聲嬌弱的“救命”。
我這才從鎮定下來,雙頰的灼熱也逐漸散去。
“大膽淫賊,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民女,還不快迅速住手!”我朝那草叢大聲喊道。
好事被打擾,男子很惱怒,他扒開草叢,邊系褲腰帶,邊生氣的說:“敢壞老子好事,老子宰了妳!”
他說著,拿著刀朝我們砍來。
不等走到我面前,小野快速將迷魂藥粉撒在了他臉上。
只是片刻的呆滯,他便倒地不起。
我和小野趕緊扶起那被害的女子離開,但是還沒下山,便被壹眾人等擋住了去路,而帶頭的正是剛剛被我們用迷魂藥粉迷倒的男人。
“大哥,剛剛給我下藥的就是他們。”那個男的指著我們對壹個大胡子的糙漢子說道。
迷魂藥粉,不管下的藥量有多大,只消壹盆水便能清醒。
我有點後悔剛剛沒有用藥效更猛的藥,但是天下沒有後悔藥,我們三人被那群土匪押著回了山寨。
2
我們去打獵的山叫陳張山,離京城並不遠,但沒想到,天子腳下,竟然也有土匪。
上山後,我和小野被關在了壹處,那個被我們救起的女子又落入了土匪手中,我想要去救她,卻發現連門都出不去。
次日早上,太陽還未升起,土匪們便帶我去見他們大當家的。
剛進殿,眼前突然壹亮,只見當家的左下側坐著壹白衣男子,他身材單薄、神情淡然,濃黑眉毛下的丹鳳眼微微向上斜飛,緊閉不開的刀削唇鑲在如玉般的面龐上,甚是好看,只是他身上沾染著風塵仆仆的氣息,再看看他衣服上留下的縷縷水痕,便知道他踏晨露而來
我看了他壹眼,沒有說話,他狹長的眼眸斜睨了我壹眼,問那個大胡子的漢子:“端兄,這位是?”
端海瑞用他粗獷的聲音回答,說:“這位是我昨天請上山的楊淩公子,不知是否是陳先生要找的人?”
陳義搖了搖頭,說:“不是。”
端海瑞恭敬的應了聲,讓我們退下,然後吩咐下屬掛紅貼喜字。
我的心情沈了下來。
很快,院子裏開始吹拉敲打,而門口沒有人守,我見機和小野也去了院子。
不出我所料,土匪要和昨日被我救出的那個女子成婚!
但讓我意外的是拜堂時,新娘沒有掙紮,她像被下了蠱壹般的和欺辱她的那個土匪規規矩矩的拜堂。
“等壹下!”我覺得詫異,大聲喊道。
熱鬧的人群壹下子安靜了,新郎怒目圓睜,問我:“妳幹什麽?”
不等我回答,新娘壹把掀起蓋頭,跑過來,跪在了我面前,說:“茉香多謝公子相救之恩,但是我此生只能嫁他。”
“我會想辦法帶妳走的。”我小聲的對她說。
茉香搖了搖頭,垂下淚來,她說:“昨日與公子壹同逃離時,我便想明白了,像我這樣的人,回去是要遭人唾棄的。”她說著回頭看了下新郎,無不悲淒的說,“這就是茉香的命,茉香不求別的,只望他日後能待我好壹些。”
在大淩,女子的貞潔比性命還重要,只是跟著壹個強辱民女的土匪,又如何能有好日子過呢?
看著眼前身著嫁衣的茉香,我輕嘆出口氣,生平第壹次覺得如此無力。
我掏出壹支渾身碧綠通透的翡翠簪,遞給了她。
“此次出來匆忙,沒有什麽可送妳的,這只簪子是全當我給妳的賀禮。願妳們夫妻舉案齊眉,此生無憂。”
我說著將她的蓋頭掀了下來,送到了新郎身邊。
看著茉香盈盈下拜的樣子,我心口突然像被什麽東西堵上了壹樣難受,祖父戎馬壹生,威震西北,讓江山免於戰火,讓百姓免於流離,而我身為他的孫女,卻無力救下壹名女子。
3
茉香的婚禮在吹吹打打中完結,因為我的賀禮,土匪們再沒有為難我,就連吃酒坐席時,我也被安排在了桌上。
席間,大家談笑風生,可是不知為何,我卻壹直心緒不寧。
不多時,陳義端起壹杯酒,無不可惜的說:“陳國公壹家因謀逆被滅滿門,三朝元老,為了江山將自己兒子的命全部搭了進去,卻落得這個下場,真是可憐可恨可嘆啊!”
他說罷搖了搖頭,將杯中的酒猛的壹下倒入喉中。
“妳說什麽?”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
“昨夜,國公府因為謀逆,被滅門了!據說只有大將軍的千金和小少爺逃了出來,現在也不知道有沒有脫離險境!”陳義說著,又重重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席間已經議論紛紛,我驚恐交加,耳邊的聲音逐漸淡了下去,我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相信自己的家人會遭此橫禍,我上前抓住陳義的衣領,瘋狂的搖晃了起來:“妳說什麽?妳胡說,妳胡說!”
很明顯他不是習武之人,幾番搖晃,差點跌倒,端海瑞見我突然發狂,壹腳踹開我,怒道:“妳幹什麽?”
我悲痛交加,身體劇烈的顫抖了起來,爺爺戎馬壹生,為國為民多次目睹自己的兒子在自己面前死去,何以會落得如此下場?
見我情緒激動,在座的都面面相覷,陳義像想到了什麽似的,立刻讓不相幹的人退下去後,問我:“楊公子這是怎麽了?”
我心下壹驚,頓覺大為不妙,便強行鎮定下來,忍著徹骨的痛,對他們說:“陳國公與家父交情匪淺,他們被滅門,家父可能也會受此牽連。”
“令尊是?”陳義問道。
“家父乃京城壹名不起眼的小官員,受陳國公提拔,現在陳家軍中任職。”我的情緒已經大為平穩。
“除了陳家,未聞他人受此牽連。”陳義說著,看了我壹眼,又道,“國公府雖被滅門,但大將軍的千金和小少爺逃了出來,城內草木皆兵,到處都張貼著他們姐弟的畫像。”
他說著搖起了頭,我心中“咯噔”壹聲,但見他的面色沒有變化,才松了口氣,對他作揖道:“陳先生,而今陳家被滅門,恐怕不日,家父也會受牽連。我不得不回家探望壹番,還望兄臺能行此方便。”
“張睿,妳送公子下山吧!”陳義看了那小麥膚色的土匪壹眼,說道。
張睿點了點頭,帶著我要出門時,陳先生又喊住我,神色復雜的將壹張拜帖交到了我手上,說:“這個是我們天執順的拜帖,以後公子若有需要,拿著這個到任意壹家字號為“天執順”的地方,都能得到幫助。”
3
祖父金戈鐵馬壹生,家裏的壹百四十多號人,除了小野壹家,都是從戰場帶回來的老弱病殘。祖父憐惜他們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將他們帶了回來,卻不曾想,反而要了他們性命。
離開張睿後,我的悲傷才敢蔓延開來,我在馬屁股上抽了壹鞭子,向前疾馳而去。
“少爺,妳等我!”不知情的小野在身後喊道。
風在耳邊呼嘯著,我的心中滿是悲傷,我覺得壹定是陳義弄錯了,大淩的江山是祖父跟隨先祖皇帝打下的,我們陳家世代忠良,我的祖父不會謀逆,大淩的皇帝是不會相信祖父謀逆的,又怎麽可能會聽信讒言,殺我全家呢?
壹定是陳義弄錯了!
這麽想著我停了下來,轉過身等著被我甩出很遠的小野。
“少爺,妳跑那麽快幹什麽?”累得氣喘籲籲的小野終於追了上來。
我對她笑了笑,淡淡的說:“小野,那窩土匪告訴我國公府昨日被滅了門。”
“妳說什麽?”小野驚恐的看著我說。
“我們陳家世代忠良,前些日子,皇上還追封了父親,怎麽會被滅門呢?壹定是那些土匪騙我們的,對不對?”
小野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話中反應過來,依舊驚訝的看著我問:“小姐,妳說什麽啊?”
我的淚又落了下來,我擦掉後,對小野說:“不管怎樣,咱們回去看看便知道了,妳下馬來,我們喬裝壹番,再進城。”
我說著下了馬,從包袱中翻找人皮面具,小野呆滯的目光盯著我看了好壹會兒,突然從馬背跌落。
“小野!”我連忙過去扶起了她。
她嘶吼著問我:“既然那些土匪是騙我們的,妳找面具幹什麽啊?”
小野說著,大哭了起來:“爹爹,娘親···”
我將她抱在懷裏,也哭了起來。
可我剛坐在地上就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壹聲,兩聲,還有鐵器撞擊的聲音——來者是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