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母親成了我童年的“噩夢”
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壹生,不幸的童年,或許需要壹生來治愈。
2017年5月4日,學校的空氣中都彌漫著壹股青春的氣息,而我的眼前,依舊是無盡的深淵和昏暗。
壹束耀眼刺進我的眼睛,我從昏暗中醒來。當我看清高掛的輸液瓶的時候,意識到我第三次自殺又未遂。我感到失望、迷茫,又十分仿徨。我無力的閉上眼睛,用耳朵吃力的搜索著周圍的動靜。
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我的輔導員在和醫生交流。
“她的情緒很不穩定,最好能夠通知家長”醫生說道。
“我已經盡力在聯系了”,輔導員嘆了口氣。
不出所料,輔導員依舊沒能夠聯系上我的母親,我在這個世界最恨的人,也是我唯壹的親人。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感受過她的關愛。別人在休息日,都可以回家,我只能壹個人呆在冰冷的宿舍裏;別人可以在宿舍吃零食,喝牛奶,我只能啃著幹硬的饅頭,喝著涼白開;別人上大學都是父母跟著,我只能壹個人拎著行李趕火車......
壹周後,我出院,壹個人回到宿舍,班主任找我談話,他建議我聯系我的母親,讓我辦理休學,因為他擔心我的身體。我哭泣著,瘋狂的喊叫:“學校都沒法聯系他,我有什麽辦法?”
我憤怒的離開辦公室。
後來,輔導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聯系上的我的母親。
毫無疑問,我的母親沒有讓我的失望的再次帶給我失望。
她嘴上應允,卻遲遲沒有來接我。
這些年來,她壹直認為我是裝病,引起大家的註意。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我從宿舍跳了下去,小腿骨折,母親在和班主任再三確認後,終於願意接我回家。
02
我叫董欣,這個名字並未帶給我太多的欣喜。兩歲的時候,母親被查出患有輸卵管堵塞,無法再次懷孕。生父壹直重男輕女,在確定無法生育“他的兒子”後,毫不留情的將母親和我掃地出門。
我壹直認為母親是壹個軟弱的人,她可能將我視為負擔,離婚後不到兩年,就又給我找了壹個繼父。繼父長得粗糙,人也粗魯。打牌、賭博、抽煙,酗酒,凡是不良嗜好,他都有......
我的童年,壹直活在他的陰影裏。我經常躲在櫃子裏,看著他喝的爛醉如泥,在家裏砸東西。在我腦海裏關於他的記憶就是:他醉醺醺的站在門外壹邊大叫我母親的名字,壹邊用腳踹門,母親不耐煩的開門,他嘴裏叼著煙,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我並叫著我的名字。
每次聽到繼父踹門的聲音,我都不由自主的渾身發抖。
母親在保險公司上班,壹旦業績不好,她就會渾身散發出各種不滿,而我則成了她可以發泄憤怒的唯壹活體。
六年級的時候,外婆病了,小姨媽想要約著母親壹起去看壹下,但是母親沒有同意。
我從來沒有見過外婆和舅舅,母親壹直給我灌輸壹個觀點,那就是外婆都是狼變的,會吃人,兇巴巴的。
我不敢想,更不敢問,但是,隨著壹天天的長大,看著同學們的外婆都是那麽的和藹可親,我開始懷疑母親的話。
終於有壹天,我得了班裏的第壹名,母親很高興的親吻了我的臉頰。此時,我趁著母親好心情,壯誌膽子,問了壹句外婆現在在哪裏?
母親的臉色立刻變得陰沈,“她?哼哼,早死了”。
我十分的不滿,大聲的呵斥母親,“那是妳的親媽!”
她啪的壹巴掌打過來,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只見母親額頭的青筋暴起,咬肌鼓起,兩片嘴唇不停的上下開合著。
我木納的左手扶著壹棵棕櫚樹,右腳來來回回的踢著腳下的那塊石頭和幾棵雜草。
毫無防範的我,被她拽著我的馬尾辮來了壹個360度的旋轉,像瘋了壹樣,用她的高跟鞋踢我的小腿,我被踢倒在路邊,她繼續拉著我的雙肩包將我壹次又壹次拽起來…
我渾身顫抖的蜷縮在路邊的欄桿旁哀嚎,眼淚和鼻涕已經在我瘦小的只有骨頭的臉上混合著!
而她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發瘋的手腳,壹邊拽我,壹邊踢我。
我癱軟在地上,有氣無力。當我蜷縮著擡起頭看著她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了她淚眼婆娑,我不知道這是不是鱷魚的眼淚。
我跪在地上,向她求饒,但是她依然瘋狂的像踢皮球壹樣在我身上踢來踢去。直到路人把她拉開,她才停止了自己瘋狂的行為。
我早晚有壹天會死在她的手裏,外婆不是惡魔,她才是惡魔。
我後來時常在想,要是那壹次我被她打死了,該多好。
03
從此之後,我無論做什麽事,都會盡量和她保持距離,我變的郁郁寡歡,不再和她主動說話,壹直到上大學。
2017年的春節,我因為頭疼,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是抑郁癥。醫生建議我服用藥物,我僅僅是聽從醫生的建議拿了藥回去,但是我並沒有服用,我討厭因為吃藥而成為病人。
春節過後,回到學校,我每天晚上看著距離我眼球不足壹米的天花板,時常等待,具體在等什麽,我也說不清楚。
自殺前壹個月,我整夜的回憶過往的那些不愉快的經歷,我的心是撕裂的,我的腦袋嗡嗡直叫。每日筋疲力竭,眼神呆滯。
我找到我的親戚,她在老家的壹個藥房工作。我說姥姥失眠,希望她給我弄壹些安眠藥,哪怕安慰劑也好,或者瓶子也好,還說這樣我好在裏面放點維生素之類的做為姥姥的安慰劑。
她沒有猶豫就答應了,給我寄過來了壹瓶100片裝的安眠藥和壹瓶vc,拿到後我才發現已經過了有效期兩年了。
我每日依靠這些安眠藥度日。
日復壹日,我的病情依舊沒有好轉,反而變得更加嚴重了。
這壹天,宿舍靜悄悄的,我壹個人呆呆著望著天花板,我不喜歡這個世界,我不喜歡沒有陽光的日子。我將那瓶安眠藥倒在壹張白色的紙巾上,我將其擺成壹個“愛”字,我數了數,總***用了49粒藥片,其他的我又倒回瓶子裏。我倒了兩杯溫水,壹粒壹粒的將藥物放進嘴裏,緩緩的吞下去,每吃壹粒,我都會閉壹次眼睛回味壹下活著的瞬間。
那天我發了壹條朋友圈:“我似乎是上天的壹個玩笑,可有可無,世界很苦,希望以後不要再來。”
我還特意將這條朋友圈屏蔽了我母親和我的親戚們!
但是這條朋友圈引起了同學和輔導員的重視。
04
我腿骨折被領回家的那壹天,是我的生日,但是我的母親並不記得。不只她不記得,連此前每年在這個時候打撫養費的生父,似乎也忘了。
生父雖然重男輕女,也幾乎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是,他這幾年裏,似乎良心發現,壹直記得我的生日。這壹點,在我心裏,好過我的母親。
我希望得到關愛,哪怕只有壹絲壹毫。
我拄著拐杖,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在壹棟破舊的居民樓裏,找到了他。可到了他的家裏,我才意識到我是不僅魯莽並且多余,他並沒有表現得多麽喜出望外。我在他家茶幾前那三條腿的板凳上坐了半個小時,我覺得流淌著相同血液的父女倆像極了熟悉的陌生人。
他只是不停的讓我喝水,並隔三差五推壹推散落在茶幾上的已經返潮的瓜子讓我吃。
這個家裏的女主人三番五次的叫他去管管他們那兩個調皮吵鬧的孩子。
父親不停的對他的那兩個孩子大聲嚷嚷:“妳們倆龜兒子出去玩去”,壹會吵他們,壹會讓他們滾壹邊去,還不忘了為兩個孩子的吵鬧給我說著歉意的話,但是我卻能呼吸到他們是壹家人其樂融融的幸福生活。
我知道我就是那個沒人待見的僅僅留著他血液的外人。
我沒有留下來吃午飯,我就離開了父親那裏。走時候他塞給我100塊錢並說:過生日自己買個喜歡的禮物吧!
我沒要,他搓搓那雙長滿老繭的手對我說:這幾年,委屈妳了。
我擺了拜手,沒有說再見等矯情的話,頭也沒回的走了。
我沒有流淚,我尷尬的對陽光下自己的影子笑了笑。
我知道我的親人都存在著,而我只是壹只孤獨的刺猬。
從此以後我不再對生父有任何的幻想,我不止壹次的羨慕那些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們,至少他們沒有我這樣的幻想!
05
抑郁癥休學後,我越來越討厭我母親的那張邪惡詭譎,變幻無常的臉。我不願意呆在這個令人傷心的城市。在高中老師的幫助下,我去很遠的山區,當了壹名支教老師。
我帶小學三年級,班裏有11個學生,都是被奶奶帶著或被留守在學校的留守兒童。
或許因為似曾相識的遭遇,我成了他們似曾相識的“母親”。
每天看著他們天人爛漫的臉和渴望的眼睛,我的心都和針紮壹樣,感到憐憫和悲傷。我舍不得打他們,也舍不得罵他們。每當深夜的時候,我都時常在在想,當我的母親,當年如何能夠狠心對我下那麽毒的手。
班裏有壹位中緬混血兒叫楊樹昌,他母親是被父親花10000塊錢買回來的,母親生下他之後就逃跑了,我第壹次見他,他就用那雙大眼睛呆呆的看著我。
我撫摸著他的頭,看著他渴望的眼睛,對他說:
“妳有什麽願望?我可以滿足妳”
他呆呆的搖搖頭,不知所措。
“沒事,妳說就行,我盡量滿足妳”,我壹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我...我能叫妳壹聲媽媽嗎?”他低著頭,小聲說道。
“可是我今年才20呀”我苦澀的笑笑,但是又不好意思拒絕,“那妳叫吧”
他站在那裏,始終沒有叫出口。
“老師,妳打我壹頓吧”他嘴裏突然冒出這麽壹句話,著實把我嚇了壹跳。
“為什麽?”
“我想讓媽媽打我壹頓,沒有人打過我,也沒有人管過我,我....”
我的淚水模糊了雙眼,不忍直視這個可憐的孩子。
“是啊,至少我還有個母親”,此時,我又感覺似乎很幸福。
時間壹天天過去 。
壹個暴雨天,我站在教室的窗前,望著緊鎖的大門,茫然而失落。
突然,我看到我們隔壁班壹個需要每天翻十幾裏山路來學校的女孩子,瑟瑟發抖的站在門外,那時候已經上課了,學校裏充滿著讀書聲。
不知道是她不敢叫老師還是她的聲音被讀書聲淹沒了!她怯懦的期待著能有人看到她在門外。我飛速的跑到校長辦公室拿了鑰匙,開了門拉著她跑進我的宿舍。
我拿出來我最小號的衣服讓給她換上,褲子的腰圍太大,我找了針給折縫壹下,看著她穿的大大的褲子,我們倆都笑了。
我給她挽褲腿的時候,她說:老師,妳好像我媽媽。後來我給她吹頭發的時候我看到她眼裏的淚花,我知道她忍著不想我看到。
那壹刻,我終於忍不住,回憶起了我的母親。雖然我並不喜歡她,可是血濃於水的親情,是不可改變的,她並不都是錯的,我也並不是壹直處在黑暗當中......
我想到我的母親當年在雨中自己渾身濕透而不顧的抱著我去看病的場景;我想起母親自己在公司門口啃著饅頭給我吃燒餅的場景;我想起母親苦苦哀求客戶淚眼婆娑的場景......
沒有她,我或許早已經輟學,不知道境遇如何。
06
我的母親,她似乎並沒有描述的那麽不堪。或許是我抑郁癥後的幻覺,或許是仇恨的種子在不斷的發芽。
我開始回憶童年時候我和她壹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對於壹個沒有母親的孩子來說被母親打罵都成了奢望,而我似乎是幸運的。當晚,我第壹次主動給母親視頻,母親抹著眼淚,像極了壹個孩子。
我和母親的關系有了緩和,母親也開始變得關心起我來。他看到這裏的孩子沒有衣服,
就通過社區捐贈收集到合適的書籍和衣服並給我送來,她也想看看這個改變她女兒的地方。
母親過來我開心又擔心,我擔心我們之間的隔閡又引起不適。
但是當我看到母親把拿來的衣服壹件壹件給孩子們分發並擁抱他們的時候,我就知道,母親內心又補充了滿滿的愛!
第二天周六我帶她欣賞壹下海拔1700米原生態的自然景觀。
壹路上她給我講她小時候的故事和經歷。母親是家裏老大,有壹個弟弟,兩個妹妹,母親初中沒讀完就被姥姥安排在家做農活,照看弟弟妹妹。稍有閃失就又會被姥爺打罵!
後來姥爺去世的早,姥姥就帶著最小的兩個孩子改嫁了。
留下母親和我小姨媽相依為命!
從那之後,誰都不能在母親面前提起她的母親!
後來母親出來打工認識了她第壹任丈夫,不到結婚年齡就結了婚,生了我同母異父的大姐,如今大姐已經結婚生子,但是不和母親來往!
這是20年以來我唯壹了解到的最真實的母親,也是我們最推心置腹的壹次談心。
可是,我始終不能理解的是,她為什麽要把自己的童年陰影再讓我過壹遍。
我想要問,但是卻說不出口。
突然小腿壹陣疼,壹抹黑影從草叢竄過,我大叫壹聲:不好,有蛇。
母親猛地轉過身,徒手抓住蛇尾,直接扔了很遠很遠。
我從來沒見過母親如此果斷、決絕。
母親二話沒說,沒等我反應過來,便脫下自己的襯衣,用袖子紮住我的小腿上部,彎腰為我吸毒。
此刻,我不知道,這種原始的方法,可能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之後,她迅速將我背起來,飛跑著回學校。
那在母親的懷抱裏,我那壹刻明白了:為母則剛。
高160的母親背著我這個165的女兒,健步如飛的跑著下那個她多年都不曾爬的山坡。
壹個小時我們爬到的高度,母親背著我僅用了10多分鐘回到了學校。
校長立馬騎著摩托車帶我們去鎮上的衛生室。醫生壹看傷口說:“不用擔心,這蛇沒毒”
母親緊緊的抱著我,是分明感受到,她的全身都在顫抖。
母親在我身上越來越軟,重重的癱軟在地上.....
“本身心臟不好,再加上疲勞過度,沒有大礙....”醫生跟我說。
我壹直照顧到她到很晚,倚在床上睡著了。
第二天,當我醒來的時候,母親不知道去了哪裏。我決定做壹碗雞湯,給她補補
我端著自己做的雞湯,在衛生室門口遇到了她,她手裏也端著壹碗雞湯。
“妳被蛇咬傷,需要補補”她說
“妳身體虛弱,需要補補”我說。
我們相視壹笑,或許,壹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