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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詩人顧況為何主動下基層鍛煉

家住雙峰蘭若邊紅葉題詩  謝靈運、任蕃、顧況三位名士,在臺州各自留下壹段風流千古的雅事。

謝靈運“伐木開徑”到臨海,率性而為,帶著名士的不羈。任蕃到臨海,“前峰月照半江水”,百裏回頭,只為壹字,風雅至極。顧況申請下基層臨海當個鹽務局長,理由是:“余要寫貌海中山耳。”

關於顧況,人所熟知的是他與白居易的壹段軼聞。白居易十六歲到長安赴試,那時的他還沒什麽名氣,他拿了詩稿拜見前輩詩人顧況。顧況是詩歌界大腕,看到詩稿上的“白居易”三字,揄揶道:“長安物價正貴,恐怕白居不易!”等顧況看到“離離原上草,壹歲壹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時,他拍案道:“能寫出如此的詩句,白居也易!”

還有壹個與顧況有關的風流故事就是紅葉傳情。唐代孟棨《本事詩》說,唐玄宗天寶年間,顧況遊園,在下遊流水中拾到壹片題詩的紅葉:“壹入深宮裏,年年不見春。聊題壹片葉,寄與有情人。”顧況知是宮女傷懷於宮中的寂寞,便在紅葉上題道:“花落深宮鶯亦悲,上陽宮女斷腸時。君恩不閉東流水,葉上題詩寄與誰?”題畢,便把葉片放入上遊流水裏,讓它隨水傳入宮中。

關於此事的結局,有野史稱,唐僖宗聽說了紅葉傳書壹事,龍顏大悅,把題詩宮女放出宮來,成全了她與顧況的婚事。壹說是戰亂中,顧況找到題詩的宮女,與她結為連理。

關於紅葉題詩,我壹直覺得不太靠譜,“紅葉傳情”的故事有多個版本,男主人公分別有顧況、德宗時人賈全虛、宣宗時人盧渥、僖宗時人於佑。不過我更願意這段傳奇發生在顧況身上,只因顧況曾感嘆“世間只有情難說”——或許老顧身上真有這壹段奇情也未嘗可知。

顧況到臨海,大約是在唐寶應二年末(763年)或稍後。臺州當時是南蠻之地,顧況卻反其道而行之,主動要求下基層鍛煉,理由是“余要寫貌海中山耳。”這樣的理由,漫說同僚不相信,就是比顧況晚生壹千多年的我,也覺得有點牽強。

顧況到臺州來,據我推測,另有原因。

壹是他煩透了官場那幫人的嘴臉,早就想尋壹處清凈之地。顧況稟性耿介,不肯茍媚取容而對權貴多有得罪。在朝中,顧況與賀知章最說得來,賀知章是越人(紹興人),顧況是吳人(蘇州人),都是“南佬”,壹口南方口音,於是朝臣就嘲笑他們是“南金復生中土”,意思是南方的金子,到了北方才能閃光。號稱“四明狂客”的賀知章就寫了壹首詩:“钑鏤銀盤盛蛤蜊,鏡湖蒓菜亂如絲。鄉曲近來佳此味,遮渠不道是吳兒。”——妳們不是很愛吃南方的蛤蜊和蒓菜嘛,吃時怎麽就不管是哪裏產的呢,何必對南方人這麽挑剔,話裏流露出不以為然的味道,不過措辭還是很委婉的。

顧況下起筆來,比賀知章要刻薄多了,他道:“钑鏤銀盤盛炒蝦,鏡湖蒓菜亂如麻。漢兒女嫁吳兒婦,吳兒盡是漢兒爺。”——詩裏夾槍帶棒挖苦道,我和老賀是南方人不假,可是我們南方人到了北方,娶了北方妞、生下北方兒,我們南方人就成了妳們北方人的爹。

後來他又寫了壹首《海鷗詠》,對朝中大臣極盡嘲諷之能事,說自己是萬裏飛來作客的鳥,蒙丹鳳錯愛,借了壹根樹枝讓我棲息。如今鳳去梧桐死,看到的凈是些鷂子、老鷹壹類的貨色,讓人徒呼奈何。如此狂放,自然在官場中樹敵眾多。顧況個性“不能慕順”,所以“為眾所排”,屢次遭致貶官。

顧況選擇來臺州,大概是因為此地天高皇帝遠,沒人可以約束他,他樂得耳根清凈。

顧況來臺州,還有壹個可能便是作文化苦旅。長安到天臺山,是唐代有名的文化旅遊線路,京城眾多的詩人都到此壹遊。顧況腦筋壹個急轉彎,就想出壹個下基層掛職鍛煉的方法。

當然,這兩個理由是上不得臺面的。他對同僚說,他下基層的理由,就是深入生活——“余欲寫貌海中山耳。”這個理由有點不靠譜,同僚都不太相信,“人或詰之”。顧況也懶得多說,打點行李,直奔臺州而來。

顧況的職務是臨海新亭監(相當於鹽務局局長,監所在湧泉新亭頭)。臨海是唐時臺州海鹽遠銷處州(今麗水)、婺州(今金華)、衢州等地的集散地,顧況是新亭首任監官。他來臺州當鹽務局長,畫家王默當他的副手。這個王默,就是我在《紙上煙雲》裏提到的那個以身體為筆潑墨的癡狂畫家。

顧況由新昌剡溪入天臺,途中詩興大發,寫下《從剡溪到赤城》壹詩:“靈溪宿處接靈山,窈窕高樓向月閑。夜半鶴聲殘夢裏,猶疑琴曲洞房間。”

他泛舟而下,且行且吟,暮色四合時,住宿在靈溪附近的靈溪驛,即詩中所說的“靈溪宿處”。順流而下,赤城山越來越遠,他心生悵然,在詩中寫道:“此去靈溪不見遙,樓中望見赤城標。不知疊嶂重霞裏,更有何人度石橋?”

沿始豐溪而下,他坐的小船直達臺州城西門埠。戰亂過後的臨海城壹片清寂,望江門外,雜草叢生,江水緩緩向東流去,他在《臨海所居》中寫道:“此是昔年征戰地,曾經永日絕人行。千家寂寂對流水,唯有汀洲春草生。”

顧況在臨海的日子倒也閑雲野鶴得很,公務倒是其次,他樂此不疲的是遊山玩水、寫詩作畫、打坐修道。

顧況很相信道家那壹套。年輕時學會了道家的服氣之法,修出了辟谷的功能,“能終日不食”,他曾受道箓,入籍為道士,《唐才子傳》甚至說他煉金丹,拜北鬥,身輕如羽。他滿腦子出世思想,“羨君乘竹杖,辭我隱桃花”,他想當的不是高官,而是像葛洪那樣的神仙中人,“仙人期葛洪”——那個三國時躲在天臺山靜心修道的葛洪讓他心向往之。

顧況住在臨海巾子山邊上,傳說當年壹個叫皇華真人的道士在巾子山上修煉,飲朝露,吸納三臺之真氣,修煉多年,終得道成仙,騰入霄漢之際,頭巾飄落而下,化成巾子雙峰。山上留有他煉丹用的華胥洞、趺坐修煉的仙人床。對於神神道道的顧況來說,巾子山的確是個讓人恬靜寡欲的地方,他在此潛心修道,“清虛服氣,餐芝餌石,修導養之法。”期望有朝壹日亦能像皇華真人壹樣得道成仙。

鹽務局長幹了不長時間,顧況就離開了臨海。他在臨海的政績不見所聞,不過倒為臨海留下幾首詩歌,為後人傳誦。

顧況有詩曰:“心事數莖白發,生涯壹片青山。”像暮色余味,意境很美。他有清新的《溪上》詩:“采蓮溪上女,舟小怯搖風。驚起鴛鴦宿,水雲繚亂紅。”景趣佳絕,令人腸斷。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臨海所居三首》中的最後壹首:  

家住雙峰蘭若邊,

壹聲秋磬發孤煙。

山連極浦鳥飛盡,

月上青林人未眠。  

此詩意境高遠,有常人難以企及的靜美、澄曠,似有出塵之味,或許他在巾子山修道時就起了退隱之心。顧況曾有詩雲,“世間無事不虛空”,名利如浮雲,轉眼成空。看透世事的他最終棄官入道,歸隱山林。

後人為了紀念這位大詩人,在臨海巾子山上建了“逋翁亭”。逋翁是顧況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