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的來龍去脈
上世紀七十年代，在咱們藍田農村，誰要是能穿壹雙皮鞋，那簡直鳳毛麟角似的讓人張大了吃驚與驚訝的嘴巴。那個年代農村能穿起皮鞋的壹般都是公社幹部或學校裏面的個別教師。比如我當時上學的青雲寺學校，班主任張忠才老師，全校老師只有他壹個人有皮鞋穿皮鞋。黑色的，比較光亮的，堅固結實的，樣子比較古老的單皮鞋。這雙皮鞋張老師不常穿，只在春秋季節的好天氣或重大節日才穿。不穿時，打過鞋油後，這雙鞋永遠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學校他的房子裏的非常顯著的地方。那年月，就是家庭再富裕的學生也是穿不起皮鞋的，張老師的這雙皮鞋無疑是貨真價實的正經東西，那個年月誰敢造假？估計這雙皮鞋張老師肯定穿了壹輩子，現在作為遺物壹定還陳放在他家裏的臥室。那年月大街上沒有修鞋匠，穿皮鞋者也不講究給新皮鞋釘掌。
1983年結婚前夕，父親為我買了壹雙豬皮的單皮鞋，樣子比較好，估計價值15元左右，由於我風裏來雨裏去也不知道打油保養，所以穿了兩三年後，就不能再穿了。這也因為我在此之前從未穿過皮鞋。
1986年冬季，我自己買了壹雙皮棉鞋，真正的牛皮，黑色，樣子好看，也結實耐穿，裏面全是綿羊的皮毛，壹穿上，腳就感到暖烘烘的，別提有多幸福了。現在想起來這雙皮棉鞋可能不是30多塊錢就是40 多塊錢，但就是這麽好的壹雙皮棉鞋我卻不知道珍惜，常常是雪裏來雨裏去也不知道打油擦拭保養，結果只穿了不到10 年便不能再穿了。
從此以後，在別人的鼓動下，我先後買過兩雙黑色的單皮鞋，樣式古老，也比較結實耐穿，每雙都是25元左右，試鞋時倒還罷了，沒想到正式穿上真正走起路來，我的媽呀，簡直是給腳上刑呢！把人的5個腳趾頭夾得真難受，簡直疼得走不成路，由於成年累月穿，結果把壹個腳趾頭上面竟然磨出了老繭，由於舍不得拋棄就硬穿，風裏來雨裏去，就是勞動也穿，結果兩雙鞋不到四年，就都穿壞了。結果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敢買皮鞋了。
上世紀80年代，父親的廠裏為父親發了壹雙黑色皮棉鞋，樣式不怎麽新穎但非常堅固結實耐用，父親舍不得穿硬是留給了結婚時的小弟穿，這雙鞋是真正的牛皮，質量絕對好。小弟能穿3年，便給自己買了壹雙很新穎的深紅色的皮棉鞋，把這雙黑的經父母同意就給了我，這雙鞋裏面全是雪白或稍微黃色的綿羊毛皮，腳壹伸進去馬上就暖烘烘的，真幸福啊！就這樣在小弟穿了3年鞋的新氣還沒有下去時，我便在寒冷的冬季穿上了。我給鞋的前後都釘了鐵掌，買了鞋油和刷子，每隔壹周就給鞋打油擦拭，每逢下雪下雨就絕對不穿。每年不穿時就硬給鞋裏塞滿紙，這是為了防止鞋底兩頭翹起。這雙黑色的皮棉鞋妳猜猜我穿了多少年？——整整25個年頭了！直到現在還好好的，只是鞋底磨得薄了壹些，腳面容易打彎的地方出現了好多條橫向的密密的裂紋，這是在所難免的。這些密密的皺紋常常是我打油擦拭的重點部位。25個春秋過去了，這雙黑色的真牛皮棉鞋色澤暗淡了很多，鞋內的綿羊皮毛被磨掉了些許，這是無法避免的，但壹打油還是比較新的，腳壹伸進去還是比較暖融融的，在冬季穿上這樣的皮棉鞋還是很享福的。天哪，兄弟倆穿了將近30年的這雙皮棉鞋簡直都快進 歷史 博物館了，要是放在城市裏面的富裕人家早就扔了，但我是絕對不主張扔的。因為在這雙鞋的裏裏外外前前後後可以說無處不凝聚著血濃於水的父母之愛與手足之情。現在估計這雙鞋在30年前價值大約百元以內。
今年大年初二壹大早，妻子獨自壹人搭車上縣城看望80多歲高齡的嚴重的腦梗患者姑夫，姑夫患腦梗已經30 多年了，他不是輕微的腦梗，而是很嚴重的腦梗，行走異常困難，下樓梯要兩手抓住扶手倒退著走，現在已經不能走路了，但說話還是比較好的，人非常的瘦，黃瘦黃瘦的，吃的很少，但還能掙紮著上廁所，有時從床子溜下來勉強坐在椅子上，爬在桌子上用顫抖的左手寫回憶錄，寫的字只有他自己能認得。妻子從縣城回來後從塑料袋取出壹雙嶄新的黑色的高腰皮棉鞋，說是表妹（姑夫女兒）送給我的。這是壹雙介於棉鞋與單鞋之間的春秋季穿的壹種夾鞋，估計價值在150——200元之間。當然冬季也能穿，裏邊雖然沒有真毛與人造毛但也怪暖和的。我穿上壹試不大不小剛合腳，既柔軟又舒服。表妹送我衣物鞋襪不是壹次兩次了，而是經常性的。冷天送，熱天也送；春天送，秋天也送。這叫什麽呢？用父親的話說這就叫做：舍得寶，寶換寶；舍得珍珠換瑪瑙。我不敢說自己的禮物是珍珠壹類的寶貝，但我敢斷定表妹哪壹次送給我的衣物不是瑪瑙似的寶貝呢？
與堂哥已經有30多年沒有聯系與往來了，今年忽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望壹下堂哥，當然我不能空手， 我提著輕飄飄的菲薄的所謂的禮物，來到了堂哥家，屋內溫暖如春哥嫂熱情相迎，嫂子提醒我脫掉軍用黃色棉大衣，再解下圍巾，恰好這時家裏又來了壹位遠在農村的客人，大哥為我們熬咖啡加糖沖咖啡，滾燙的來自越南的貨真價實的的咖啡，溫暖並幸福著我們激動並歡樂的心田。兩三杯滾燙香甜的咖啡下肚後，哥嫂與我們暢所欲言，互相傾訴著幾十年來的遙遠的兩地之間的惦記與思念。很快我們與哥嫂***進早餐。是熱氣騰騰的雪白的饅頭、包子和蒸餃，外加各人壹碗滾燙的的香噴噴的蛋花海帶紫菜湯。我們每個人都吃了壹個蒸饃壹個包子壹個蒸餃，並喝了壹碗菜湯。下來，我們坐在沙發上圍了壹圈，吸著煙，喝著茶，吃著瓜子、花生、核桃、栗子、葡萄幹、水果糖、橘子、柿餅等，每個人都天南海北海闊天空地講述著自己幾十年來的見聞感受，輪到我了，我說：……我下了火車，出了站，從火車站廣場順著解放路往南走，人山人海中（我當時穿的就是今天穿的解放軍的黃色棉大衣），壹個農村模樣的中年婦女擋住了我，說她家裏的壹個人高矮胖瘦與我壹模壹樣，可惜現在不在這裏，她要把我拉到附近的商店，量著我的身體給她家的那個人扯布……當我猶豫不決之時，妻子憤怒地壹下子把我拉走了……大哥的那個農村客人對我認真地說，妳貴賤不敢去，妳要是去了，賣布的人就會給妳量身並扯布，這個時候賣布的人就會讓妳買下這些布，妳如果沒有錢就會挨打，挨了打也是很難脫身的，他們的目的是要勒索妳錢財的，至於把妳騙來的那個女的早溜走了，那個女的和賣布的都是壹夥的，他們天天都在解放路與火車站廣場結合部的車水馬龍中尋找農村模樣的人讓妳上當受騙……不知不覺中，三四個小時就過去了，我們每個人面前的茶幾上的果皮紙屑都堆積成了壹座小山，大嫂在廚房用天然氣竈為我們蒸雪白的噴香的大米飯，壹兩點鐘大嫂請我們吃飯。
四個涼的，六個熱的。涼的是壹盤別有風味的鳳爪加變蛋，中心是鳳爪圍以切開的青綠色的透明的變蛋，壹盤澆著濃濃湯汁的凍肉，壹盤涼菜：黃瓜塊、粉絲、紅蘿蔔絲、海帶絲以及菠菜等，最後壹盤涼菜是混合著醬醋、油潑紅辣椒以及香菜的酥軟的紅紅的大牛肉片。我們每人壹只小酒杯，賓主頻頻舉杯暢飲西鳳美酒以及可口可樂、雪碧、橘子汁等飲料。六個熱菜是：壹個芹菜炒肉，壹個蓮菜炒肉，壹個菜花炒肉，壹個燴三鮮，壹個紅燒大鯉魚以及壹個紅心丸子。我們壹邊說著笑著，壹邊吃著品著。四個涼菜，被我們來了壹個風卷殘雲，六個熱菜在雪白筋道噴香溫熱的米飯的陪伴下，也被我們消滅了百分之八九十。酒足飯飽，我們剔著牙，抽著煙，喝著茶，聊著天。
大哥說要領我們兩個客人出去轉轉。那個農村來的客人人家穿的比較新比較好比較時髦，大哥不讓我再穿黃色軍用棉大衣，也不讓我圍圍巾，而是解開了我上身的軍用單衣，說這個也不要穿，誰知我的黃軍用單衣裏面，還穿了壹個舊舊的棉馬甲，大哥說天並不很冷嘛，妳怎麽穿了這麽多的衣服？大哥剝掉我的棉馬甲後，馬上把自己最近不喜歡穿的（大哥說他瘦了，而這件衣服顯得太寬大了）壹件幾百塊錢的棉襖送給我，讓我立即就穿在身上，並立即讓我拉上拉鏈後再扣上紐扣。大概是大哥的棉衣很值錢質量很好又很時髦，所以我穿在身上跟著大哥過大街穿小巷確實也不怎麽冷了。大哥說妳還是個教師呢，穿那身衣服走在大街上讓人壹看哪像個老師，簡直打工的農民工似的，怪不得人家騙子都要給妳量身扯布？！教師嘛，瞎好也要講究壹下。
在大哥的引領下，我們三個人參觀遊覽了秦二世的陵墓以及室內的關於陵墓出土文物的豐富多彩的展覽館，特別是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青銅器、玉器、陶器、骨器、漆器、木器與鐵器等。大哥說他也沒來過這個地方而今天和我們都是第壹次來，盡管這個地方距離他家比較近。參觀這個地方每人20塊錢，都是大哥替我們掏的腰包買的票。
接著大哥又引領我們去參觀並遊覽著名的王寶釧的寒窯遺址，這個遺址是不收費的，所以參觀遊覽的遊人非常多，盡管天比較冷，如果是春秋季節不冷的時候，那遊人就更稠密了。
然後我們坐車（都是大哥為我們買票）來到了西安最大的公園——大唐芙蓉園門前，票價很貴壹人100元，都是大哥為我們掏腰包買票，我們嫌貴都阻止大哥買票，說不遊這個公園了，但大哥壹意孤行硬是花300塊錢為我們和他買了三張票。這公園好大好熱鬧遊人壹點也不亞於寒窯遺址，這麽冷的天都有這麽多的人，如果非冬季那人就多得不得了了。兩三個小時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我們基本上走馬觀花般的遊覽了整個公園的百分之八九十的亭臺樓閣以及湖水的四面八方。如果仔仔細細的每個角落都要看的話，估計要用整整壹天的時間，這個公園確實是太大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坐車回到了大哥家，嫂子要給我們開飯，我們兩個客人都說，不吃了，喝點水就行了，於是大哥為我們熬咖啡，加糖沖咖啡，於是我們每人就喝了兩三杯，我剛喝完，就脫大哥的衣服，大嫂說甭脫了妳哥就送給妳了，我說我知道，我穿上我的衣服後就把它拿上。
我很快地穿上棉馬甲，穿上黃軍裝，圍上圍巾，再穿上黃色軍用棉大衣，嫂子為我找了壹個大大的手提袋，我疊了大哥的那件棉衣，放在手提袋裏，誰知大嫂這時又拿來了大哥兩條新嶄嶄的從未上過身的各自裝在塑料袋裏的藍黑色警褲，給我硬塞在了手提袋裏，就在我把兩條褲子還沒有裝好的時候，大嫂又捧來了壹個大紙盒子，壹揭開是大哥的壹雙新嶄嶄的從未上過腳的警用黑夾皮鞋，大嫂讓我試鞋，我只穿了壹只在屋裏來回走了兩三步就說很好沒問題，大嫂很高興地裝在盒子裏又給我塞在了手提袋裏，我向哥嫂辭別就要出門，大嫂喊我等壹等，她又提著壹個不知裝滿什麽東西的手提袋追了出來，說是給我拿點什麽東西，我真不好意思再拿他們的東西了，就堅決地匆忙地要出門，沒想到大哥硬是拉住了我的壹條胳膊，把那個沈甸甸的手提袋的提手硬是賽到了我的手裏，大哥說給妳拿壹點外地的土特產，家裏有客，我和妳嫂子就不送妳了！我說謝謝大哥大嫂，妳們都回屋子去吧！然後我就急匆匆走了，因為當時天已經黑了，而我還要坐兩三個小時的車呢！還不知道能不能搭上車呢！估計應該是有車的。
在距離哥嫂家不遠的車站等了大約20 分鐘，終於坐上了那趟班車，這下心裏不怎麽害怕了，就大概翻了翻那個沈甸甸的手提袋，壹大包三四斤重的是外地出產的很有名的大棗，壹大包三四斤重的是外地出產的很有名的花生，壹大塑料瓶沈甸甸的茶葉，瓶子貼的標簽上寫的是熱天才能喝的綠茶，最後壹個密封的紅色手提盒子裏不知裝的是什麽東西，因為我只是大概翻了翻。壹個半小時後我到達了唐都醫院車站，在這裏我還得轉乘去藍田的班車，估計肯定有車，只是天很冷夜很黑，但燈火通明，來來去去的出租車、小轎車很多，而去藍田的926公交車壹輛也沒有。
在我足足等了半個小時之後，壹輛926公交車終於姍姍來遲，上車後，心壹下子安靜下來，車上只有連我三個乘客，四五十分鐘後，我終於順利平安地到了家，就在我把東西還沒有放在地上的時候，大哥的微信短信就過來了，他問我到家了沒有？我非常快地把那個紅盒子提起來仔細壹看，原來是帶把肘子，足有三四斤，於是趕忙給大哥大嫂回短信：哥，我已經平安順利到達，非常感謝大哥大嫂給我拿了這麽多的沈甸甸的好東西！由於心情激動慌亂結果把短信錯發給另外的壹個朋友了！這另外的壹個朋友來短信問我：毛竹，妳到達什麽地方了？要不是這另外的壹個朋友這樣問我，我還不知道自己錯發了呢！於是給大哥大嫂重發！下來才向這位朋友道歉。沒想到這位朋友卻向我發來了這樣的微信短信：毛竹，妳看俺屋今年的對聯怎麽樣？上聯是：東方紅，太陽升，家有三個大學生；下聯是：三個娃，都帶把，試問誰敢來打架？橫批是：不服不行。我壹看，簡直寫的太好了，太貼合實際了。這就是俊民，他妻子頭胎生了壹個男孩，長大後後考入了西安電子 科技 大學，研究生畢業後現在上海金融系統某單位上班；他妻子二胎生了壹對兒雙胞胎，都是男孩，長大後現在壹個考入了西安理工大學，另壹個考入了四川成都某大學。俊民妻子是農民，在西北家具城打工，俊民長年累月在海南三亞某單位做飯，來去都是坐飛機。沒想到這家夥今年的春聯寫的這樣精彩絕倫！俊民姓惠，但不是惠家斜人。他父親是惠家斜人，早年上了我村趙家的門。
給俊民回完短信，我就把大哥大嫂給我拿的好東西壹樣壹樣的放到該放的地方，當我再次拿起那瓶沈甸甸的茶葉仔細端詳時，才發現哪是什麽茶葉啊？原來是紫黑色的細長的罕見的2斤大米裝在了茶葉瓶子裏！我給哥發去了他和那位客人的照片，基本上都是背影，因為我是從背後偷著給他們用手機拍攝的，正面的也有但很少。大哥很快發來短信說這米是他和嫂子在湖南農村 旅遊 時特地買下的，說是和普通的黑米是不同的，營養價值很高並告訴我這米的做飯要領。最後我仍然按捺不住高興與激動的心情，把大哥的那雙嶄新的警用黑皮夾鞋穿在了腳上，不大不小，精致美觀，柔韌舒適，溫暖如春，挺起胸膛模特似的在房間裏走了壹個七七四十九。這雙鞋估計價值在200元以上。差點忘了告訴妳，大哥是警察，不過現在早已退了休。
該睡了，躺在暖融融的被窩裏，回憶著大哥大嫂今天對我的所作所為，耳畔又想起了父親生前最愛說的那句話：舍得寶，寶換寶，舍得珍珠換瑪瑙。我從來都不敢把自己那微薄的輕飄飄的所謂的禮物當做珍珠似的寶貝，只是把大哥大嫂待我的瑪瑙似的寶貝永遠地銘心刻骨！
2021、7、水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