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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最近剛開始關註歐債危機,有些問題不是很明白,求各位高手幫助解答

在圍繞歐元的諸多不確定性中,其核心是壹個看似矛盾的現象,即歐元區壹方面政府參與過少,另壹方面政府參與又過多。自《馬斯特裏赫特條約》簽署以來,經濟學家對歐元壹直存在兩大質疑,即該貨幣聯盟創建時完全不嘗試在其銀行系統確立壹個最後放貸者,以及該貨幣聯盟缺乏壹個財政聯盟或同盟所應具有的自動穩定機制。缺乏這兩大支柱意味著該貨幣聯盟完全不起作用,而且除非進行糾正,否則永遠都不起作用。

但在缺乏整合的同時,也存在政府參與過多(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管制過多)的問題。政府參與意味著擁有改變的能力,而歐元區卻受制於壹個完全無法改變的結構。在幾個關鍵領域,《馬斯特裏赫特條約》或《裏斯本條約》規定了歐元區的運作規則。這兩個條約對歐元區成員國都具有約束力,要對其進行更改,不僅需要歐元區十七個成員國而且需要歐盟二十七個成員國的同意。要更改這兩個條約,有幾個成員國還需要進行公投。因此,為應對金融市場的快速波動而快速更改制度是不可能的。

最後放貸者的職責便只能由各國央行來承擔了。歐洲央行不得在壹級市場購買國債。成員國不得相互援助。所有這些都在上述條約中有所規定,並且無法更改。這就好像美國憲法賦予了美國貨幣聯盟神聖地位壹樣(事實並非如此,這便是美國貨幣聯盟過去兩個世紀壹直得以如此輕松地順應時代的原因)。歐元區是作為壹個不可撤銷的貨幣聯盟成立的。要撤銷它需要重新談判。如果不重新談判,歐元區將會無序解體。

為什麽有序解體不可能

制度僵化是導致歐元區有序重組完全不可能的原因所在。要減少歐元區成員國的數量,必須進行冗長的談判。但市場、銀行系統和企業會對談判結果進行預測並促成該貨幣聯盟以無序方式(全部或部分)解體。討論有序解體或以談判方式解體純粹是天方夜譚。

討論歐元區解體或壹國退出歐元區的可能性將引發三種反應(假設壹個表現疲弱的經濟體將退出)。值得強調的是,這些反應源自對壹國退出的可靠預測,並且出現於此可能性壹經討論並被認為可能發生時。我們認為歐元將繼續存在,歐元區仍將有十七個成員國,但我們必須考慮到風險。假設希臘是可能考慮退出的國家,我們將在下文中依次探討上述反應。

貿易破壞

首先,與希臘的國際貿易將會立即受到嚴重破壞,傳統貿易很可能中止。貿易融資將難以實現,跨國公司不願接受希臘的交易對手信貸風險。此處重點不是希臘新貨幣價值下降,而是沒人能夠知道新貨幣的貶值幅度有多大,它是否可以自由兌換,或合同是否會得到履行。退出後希臘多數公司將被假設會發生違約。即使嘗試用美元(舉例來說)作為交易貨幣,根據英國法律,最終也只能確定合同的交易對手是否有海外資產可以沒收,以便用來代替付款。即使到那時,對簿公堂少說也要耗時數月。有些易貨貿易也許能夠繼續開展,但不太可能對經濟產生影響。

這意味著與希臘的大規模國際貿易可能中止。賺取現金(預付)或其他資產的私人貿易最可能繼續開展。如此壹來,希臘經濟的運行方式將與二戰期間及結束後的很短壹段時間內許多經濟體盛行的黑市,或蘇聯垂亡之際以美元為基礎的黑市沒有多大差別。

政府債務

第二,討論退出期間,希臘政府在不采用某種強制性貸款(責成國內機構購買政府債券,或者強制就業者或那些向政府出售商品和服務的人接受政府債券而非現金)的情況下,將完全無法在金融市場融資。

貿易破壞加上無法在公開市場出售資產意味著希臘經常項目赤字將不復存在(原因當然是進出口額恰好相抵)。在這種情況下,經濟活動將遭到嚴重破壞,希臘無法利用依靠進口的任何事物(或至少那部分再也沒有資金進口的商品)來促進經濟增長。據我們估算,如果退出,希臘經濟為離開歐元區付出的代價最多可能占到GDP的50%。不過,在預計會退出之時,從以嚴肅的態度開始討論這壹事件的時刻起,本文所述經濟增長遭到破壞的情景可能就會成為現實。

銀行系統風險

第三,而且歐元區所面臨廣泛挑戰的最關鍵壹點,是希臘銀行系統可能迅速崩潰。給予貨幣聯盟致命壹擊的往往是銀行系統。如果壹個弱國很可能退出歐元區的風聲傳出,那麽受到刺激的儲戶將以有形的鈔票和硬幣而非銀行存款保住自己的金融資產。換言之,如果國內民眾真的預計希臘會退出歐元區,那麽銀行將遭到個人儲戶的擠兌。

這個邏輯很簡單。如果希臘離開貨幣聯盟,那其銀行存款將被強行兌換成新的國家貨幣(大概是壹個新的德拉克馬)。假定這個德拉克馬對歐元疲軟,那市場就會去持有歐元現金,在貨幣聯盟瓦解後(或者,實際上,持有歐元現金在貨幣聯盟瓦解後在黑市上購買進口商品)以更有利的匯率重新兌換成德拉克馬。當然,希臘政府可能會頒布立法,以任意匯率將歐元強行兌換成德拉克馬——但回避這個情況可能相對容易,或以任意匯率兌換可能比試圖防止銀行存款被迫重新定價更為容易。

銀行擠兌使得任何分離或退出歐元區的努力顯得突然而無序。從希臘壹家銀行門外人群開始排隊到整個銀行系統遭遇擠兌,這個過程所需的時間大概為48小時,這樣說壹點不誇張——美國在20世紀30年代,甚或英國在2008年的經歷中都有先兆。這是壹種突然的恐慌。這種恐慌也可能是壹種有機的發展。這不是政界精英們所能掌控的。這種銀行擠兌不是成熟投資者的銀行存款,或者商業存款的損失。這些存款基本上已從疲弱的外圍銀行系統中(包括希臘)分離出去。相反,這是銀行普通儲戶的撤退,對他們來說,這不是在不同地方存款和另類投資的選擇,而是對存款和現金的選擇。

離開貨幣聯盟可能性的最終結果就制造了金融風暴。泰勒法則適用於此(人們不喜歡損失錢,更甚於他們對賺錢的喜好——換言之,資本虧損的危險能令部分投資者產生不合理和不恰當的反應)。目睹了圍繞希臘退出歐元區、銀行儲戶存款減少所帶來的混亂,其他經濟體的銀行儲戶很有可能將他們的存款從他們本國的銀行系統中提取出來,他們認為本國可能會步希臘後塵並離開歐元區。

因此,若希臘擬退出歐元區,那麽人們會認為愛爾蘭和葡萄牙(因為政府還有資源提供歐元區救助)以及西班牙(其銀行系統被廣泛視為資本不充足)的銀行確實存在風險。至少,市場會緊張,並要求風險溢價。這種情況的前景要取決於政府和歐盟的說服能力,讓處於經濟脆弱下的公眾信服歐元是個穩定的政治結構。隨著希臘銀行系統的崩潰,這可能會非常快速的傳播。在捷克斯洛伐克貨幣聯盟解體的情況中,類似的過程用時兩周多壹點。而且,歐元區的政策對這樣的銀行系統崩潰是幾乎完全無能為力。

在這壹點上,值得註意的是公眾對從政者、國家和國際機構的信心,以及銀行總體上可能增加的金融危機蔓延的風險。事實上,政界人士聲稱的有防火墻和存款安全,其有效性取決於人們對從政者的信任程度。若人們對從政者及其言論存有疑問(民意調查顯示,可以這麽說,今日歐元區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疑問),那就得在他們的保證上打個折扣。

銀行系統的流動性問題不會讓銀行擠兌的範圍擴大(至少初期不會)。同樣,對償付能力的顧慮也不壹定會引起銀行擠兌。觸及歐元貨幣體系核心的將是壹場關乎歐元存亡的信心危機。對個人來說,貨幣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人們將其視為可用來交換商品和服務的媒介。如果希臘退出歐元區,葡萄牙、愛爾蘭、西班牙或其他地方的儲戶都可能對其存款的實際價值產生疑問。比如現在存款的價值是100歐元,倘若明天其價值硬是變成了100西班牙比塞塔(EPS),而且比塞塔/歐元匯率還是未知數,那該怎麽辦呢?

這就是說,各國政府乃至整個歐元區對銀行存款的擔保都可能毫無意義。即便歐央行打算為歐元區所有銀行賬戶提供全面擔保,它也可能無法阻止人們因為擔心存款化為烏有而發生擠兌。如果西班牙發現擠兌風險可能蔓延到本國,那麽西班牙國內儲戶要質疑的可能不是歐央行為存款作擔保的意願,他們要質疑的是西班牙會不會退出歐元區。如果這樣的質疑成為現實,那麽存款擔保就只是壹紙空文。其他壹些措施(如繼續進行長期回購操作(LTRO))也能讓儲戶相信銀行具備償付能力,但這只限於儲戶認為流動性就意味著自己的國家不會退出歐元區的情況下。

在擠兌問題在銀行系統蔓延開來時,理性時常無能為力。2008年英國銀行Northern Rock遭到擠兌時壹些投資者選擇提出存款,甚至是在這些存款得到了政府擔保的情況下。這時影響人們行為的不是理性,而是塞勒定律(Thaler’s Law)。在歐元區擠兌風險擴散的問題上,我們要擔心的正是這樣的行為。

當然,在其他成員國人們的情緒可能保持穩定並且依然抱有信心。可以說以前也有過銀行擠兌蔓延開來的情況,但就像生活中的許多事情壹樣,我們對此無法做出定論。不過,這方面的風險確實非常大,而由此產生的後果將非常嚴重。因此我們要問,為什麽理性的決策者們會願意冒這樣的風險?我們還可以追問,歐元區決策層知道他們這樣做可能讓公眾產生怎樣的想法嗎?

希臘不會獨行

如上所述,如果認為希臘將退出歐元區而保護其他成員國的防火墻依然堅不可摧,那就錯了。如果希臘離去,其他國家的個人儲戶就可能開始衡量本國退出歐元區的風險並相應地采取行動。在人們眼中的弱國負有契約責任的人至少會堅持要求享受高額風險溢價,但他們更有可能決定不承擔任何風險(途徑是停止商業活動)。在這裏我們又要問,如果旨在維護政府債券市場的防火墻在歐元體系分裂之際使用不當,而銀行信心傳導機制又成了核心威脅,那麽歐元區決策層為什麽還甘冒引發此類連鎖反應的風險呢?

如果擠兌風險在銀行系統傳播開來的話,速度會有多快呢?就通信水平和可預見性來說,1932-33年的美國貨幣聯盟瓦解並不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事,而當時擠兌風潮從壹個地區蔓延到全國用了6個月時間。在我們這個時代,擠兌風潮在國家之間的傳播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很多情況下只有幾個星期。捷克斯洛伐克的解體(資金從斯洛伐克流向捷克起了關鍵作用)甚至發生在壹夜之間。

希臘退出歐元區對其他成員國的影響可能在幾周之內就會顯現出來,如果未得到妥善處理,壹、兩個月之內就可能出現隨希臘而去的國家。

有什麽辦法來緩解這種壓力嗎?首先,可以宣布進入銀行假日。而且整個歐元區可能都要這樣做——以免弱國出現銀行存款流失,同時也是為了防止存款流入德國等其他成員國的銀行。當然這不能解決問題。銀行歇業只是為了爭取時間,以便政府在歐元區真的分裂時采取應對措施。那麽為了防止出現分裂,政府就需要拿出壹個解決方案,以便讓債權人和儲戶相信歐元區的格局不會改變(或者不會進壹步改變)。這就是說,他們必須設法讓歐元顯得紮實可靠,而不是支離破碎。怎樣才能讓全世界相信歐元區的的確確是個牢不可破的貨幣聯盟(而且歐元區政府能說到做到)呢?這當然是個非常困難的任務。而辦法之壹可能就是讓《馬斯特裏赫特條約》適用於當代社會。

當代版《馬斯特裏赫特條約》

希臘即將再次進行大選,國家層面的政治環境讓歐元區面臨陷入混亂的風險。對壹些希臘政黨來說,用選舉來說明希臘“贊成還是反對歐元”符合其利益。如果選民和主要政黨意見相左(就其競選綱領而言)並對“歐元投反對票”,那麽市場就會懷疑希臘可能退出歐元區。希臘政界是否打算考慮這個問題並不重要。如果出現這個想法的人數夠多,那麽希臘退出歐元區的預期就會產生實際影響。在這種情況下,歐元區的分裂就可能無需外力推動而從預言變為現實——這時的歐元區就像壹個夢遊者,完全沒有意識到政治傾向對經濟的影響。

歐洲政府采取什麽樣的措施才能避免這樣的災難呢?方案之壹是設法挽回《馬斯特裏赫特條約》造成的損失,並為歐元區的正常運轉找到新的途徑。要做到這壹點,就得確定建立財政聯盟的路線,而且這個財政聯盟要以統壹出借人(common lender)為最終保障。實際上,這樣的貨幣聯盟無法壹蹴而就,但制定其構建路線並將它明確劃分為不同階段,就很有希望打消人們對貨幣聯盟長期可靠性的猜疑。簡而言之,現在需要的就是當代版的《馬斯特裏赫特條約》——最好是由經濟學家(他們知道如何建立壹個運轉良好的貨幣聯盟)起草,而非從政者(至少在1992年他們還不知道該怎麽做)。

當代《馬斯特裏赫特條約》不會改變相對競爭力格局,而這個問題可以在貨幣聯盟內部用較長時間來解決,而且不會影響聯盟的完整性。這樣做的目的是消除那些事關歐元存亡的風險,進而最終出臺壹整套政策來彌補壹直以來都不恰當的貨幣政策所造成的損害。

希臘的過渡期選擇

同時,如要避免歐元區進壹步分裂,希臘似乎有兩個選擇。似乎有跡象表明目前的緊縮措施無法百分之百地實施。因此,希臘需要和三駕馬車協商,以便減輕緊縮力度,如能輔之以債務重組則更為理想。當然,這是否可行取決於雙方能否做出讓步,以及所需的讓步(而且這樣的讓步在了解情況的觀察人士看來確有必要)是否符合選民眼中的實際政治情況,要知道,選民對讓步的成本和影響可能有不準確的看法。另壹個選擇是全面違約,而這樣做的結果幾乎是毀滅性的。

要是有人說徹底違約和保留在歐元區之內相互抵觸,那他壹定是忘記了歷史——舉例來說,美國貨幣聯盟的成員國就經常違約。希臘其實已經違約(而且效率相當低),但直到現在希臘仍是歐元區成員國。對希臘來說,徹底違約(即完全拒絕償還現有債務的利息或本金)存在兩個挑戰,它需要解決本國銀行業存在的問題以及基本財政盈余問題。

希臘國內銀行需要在政府進壹步違約之際生存下來。接下來的違約將主要針對三駕馬車持有的債務——上次違約影響的是私營部門所持債務。此外,上次違約時歐洲金融穩定基金(EFSF)通過希臘政府對希臘國內銀行進行了資本重整。把希臘政府作為中介有助於解決問題。要違約的是希臘,而不是希臘國內銀行。銀行資本得到了重整,而拒絕將重整所用資金還給EFSF的是希臘(而不是希臘的銀行)。

基本財政盈余問題更為突出。即便拒絕償還所有債務,希臘政府還得籌集資金。目前的假設是,基本財政盈余占希臘GDP的1%左右,但隨著稅收減少,該比率可能升至2%。無論是1%還是2%,基本財政盈余占比都不是很高。不過,如果徹底違約,希臘就很難通過公開市場融資。但希臘政府確實還可以進行強制性貸款。舉例來說,希臘可以用期限為24個月的國債來“支付”工資、社保或進口物資。這些國債可以用於彌補基本財政赤字。

這樣的強制性貸款並非首創。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政府就曾采用這樣的手段,只是希臘強制性貸款的期限可能比前者長。冰島也出現過類似情況,冰島政府曾要求所有就業者將壹部分收入存入養老金,並將這些資金投資於國內債券市場。

壹體化還是招致災難?

歐元區面臨著艱難抉擇。壹個方案是聯合更多歐洲國家——歐元區實施壹體化並與其他主權國家建立某種形式的聯邦。另壹個方案是無序分裂。有序分裂根本不可能,原因是有序分裂只是最終無序分裂的序曲。第壹個方案將產生歐元聯邦,由17個成員國組成的歐元區也能保證其完整性;而第二個方案將再次讓歐洲“大難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