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多少利物浦球迷?為什麽比曼聯少
壹百多年前,在現代足球和籃球還沒有成型的十九世紀,賽馬是歐洲的第壹運動。1870年,“德比”(derby)這個詞在體育界誕生時,就是出現在賽馬比賽中。當時在英國最古老的舍瑞郡艾普森賽馬比賽中,德比十二世伯爵愛德華·斯塔利把“德比”引用於賽馬,那是指同為3歲、體重也相同的兩匹賽馬之間的比賽,賽程為1.5英裏。
(中文將derby譯成“德比”,也有望字生音的錯誤,其實英國人念這個詞,發出的都是“達比”之音。中文音譯,類似的錯誤其實很多,不少因為約定俗成,錯誤便長久地遺留了下來,在足球範圍內,例如leicester,英國英語發音為“萊斯特”,倫敦市中心還有個萊斯特廣場,
130年後的二十壹世紀,艾普森賽馬比賽仍在繼續,但當人們再聽到“德比”時已經是在足球場上了,而此時的“德比”也引申為足球地理上同城或鄰居球隊之間的對抗。英超有倫敦德比、曼徹斯特德比、伯明翰德比、北方德比、南海岸德比等等,意甲有羅馬德比、米蘭德比,西甲有馬德裏德比、巴塞羅那德比,德甲的慕尼黑德比也能算上壹個。
在英國的足球世界裏探幽訪古,如果不了解德比的深刻含義,那就失去了對英國足球最原始的理解。英國足球發源於工業革命時期,各地區組成的各種俱樂部,或因為地區分野而形成敵對關系,例如曼聯和利物浦、曼聯和阿森納這種城市之間泛義的德比。
曼徹斯特和利物浦相隔只有四十多英裏,我在英國工作期間,第二年就住在利物浦,經常因為采訪比賽要去曼徹斯特,40分鐘內可抵達老特拉福德和緬因路兩個球場。曼城在2003年夏天搬家後,新的曼徹斯特球場距離利物浦也只有50分鐘車程。壹條高速公路M62將這兩個城市連接在壹起。
然而如此的近鄰,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城市,並且是兩個絕對對立的城市。對立的恨意年年累積,最好的和平解決方式,莫過於在足球場上壹見高低了。
利物浦以海港聞名,在我們的歷史書裏,還記載著這個城市許多不光彩的歷史,例如利物浦早年發跡,就包括了販賣非洲黑奴和中國“豬仔”這些廉價勞動力的成分。從居民結構上看,利物浦是壹個愛爾蘭移民城市,因為坐船這裏到愛爾蘭首度都柏林和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都很方便,所以在宗教上,利物浦更是壹個天主教城市,而非英國大多數城市那樣,信仰多為新教的英國國教。宗教上的區別,更因為英國歷史上天主教和國教激烈的歷史沖突,總讓其他英國人對利物浦人另眼相看,利物浦人又非常珍視自己的文化背景,就連說話的口音都和其他英國人很不同,其中摻雜了許多愛爾蘭和蘇格蘭口音,這使利物浦人在英國人當中顯得相當另類,英國英語對“利物浦人”還有scouse這個專有名詞。
少有的文化傳統,獨特的地理位置,利物浦在工業革命時期又有了極為特別的位置:作為英國北部最重要的港口,這裏是大英帝國工業產品和各殖民地原料進出的必由之路,壹個極其繁忙的海港每天吞吐著來自世界各地的貨物和勞力,然後由默西河以及十八世紀就開始修築的運河通向曼徹斯特、伯明翰以及蘇格蘭北部地區。
曼徹斯特卻是壹個傳統的國腳城市,絕對效忠女王,以大英帝國子民自豪。工業革命時期,曼徹斯特以它偉大的紡織工業而博得了“世界工廠”的盛譽。和利物浦以商人、運輸業主構成主體的社會形態相比,曼徹斯特更是壹個埋頭苦幹的純工業城市,大量的勞工階層構成了其社會主體。簡樸低調紮實,是這個勞工城市的特征,對傳統的曼徹斯特人而言,壹切繁華都是通過雙手辛苦勞作創造出來的,他們的生活習性類似於清教徒,所以對於表面上不從事勞作、生活習氣浮華的利物浦商人們,曼徹斯特人沒有任何好感。
從氣候上比,曼徹斯特是英國最為多變的壹個城市,同壹天之內下三四場雨,又同時享受三四段陽光,是十分尋常的事,以致於司各特用曼徹斯特天氣來形容女人心態。利物浦臨近海洋,氣候比曼徹斯特穩定。利物浦以酒吧聞名,就在市中心壹帶,有近三百間酒吧,每個周末人聲鼎沸,許多英國人包括歐洲人都來這裏的酒吧度周末,因為利物浦酒吧有著別致的音樂和幽默。不分寒暑,利物浦的女孩都會在周末穿上性感的晚禮服去泡吧,這也形成了利物浦的壹道盛景。有壹次我在倫敦和前阿森納隊隊長托尼·亞當斯的女友波比·逖切爾聊天時,談到利物浦的酒吧,她會驚呼:“那裏的女孩太神了,就算是聖誕節,她們也會穿著比基尼去泡吧。”波比的話可能有些誇張,不過利物浦的酒吧文化確實能讓人浮想聯翩。
曼徹斯特的酒吧也不少,只是妳周末行走在市中心牛津路上時,感覺的不是利物浦周末酒吧那種歡娛和輕松,而得擔心街邊的酒瓶碎渣,或者某個陰暗角落裏自怨自艾的醉鬼。這裏的酒吧從來都是勞工階層工後放松和發泄的地方,樸實而沈悶。曼徹斯特的酒吧裏,總會有壹種對逝去光輝歲月的憑吊,壹種蕭索無奈的哀傷。
即便音樂,兩個城市都有對抗的壹面。利物浦被認為是搖滾音樂的發祥地,因為他們有偉大的“披頭士”,列農、麥卡特尼、哈裏森和斯塔爾從利物浦市中心“巖穴酒吧”的地下室裏,開始了壹個革命時代,他們同時也是狂熱的足球迷。曼徹斯特的現代音樂起步略晚,可從七十年代開始,它逐漸成為了搖滾音樂的另壹個重鎮,也有著全球性的影響。不過曼徹斯特的搖滾重金屬色彩更濃,更憤世嫉俗,就算是在高度商業化的今天,妳仍然能從“綠洲”(Oasis)的嘶喊中,聽到壹些內心的絕望。Oasis這支樂隊裏,有死忠的曼城球迷,也有狂熱的曼聯擁躉。
宗教的對立,社會族群的對立,產業的對立,風俗的對立,音樂和文化的對立,構成了曼徹斯特和利物浦錯綜復雜的關系。在中世紀時代,像蘭開謝郡和約克郡之間的政治德比,可以通過戰爭解決,現代社會裏,城市之間的德比戰爭就發生在足球場上。
利物浦的每個球迷,不論利物浦還是埃弗頓,都痛恨曼聯。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原因,只是從小就恨,或許因為曼聯太大、太成功,或許因為百年來對壘的積怨。最令利物浦人反感的是,曼聯球員和教練有壹種獨特氣質:他們是最好的,而且他們壹點都不謙卑,他們時刻都想讓人知道,他們就是最好的。
根深蒂固的傲慢,對利物浦球迷刺傷最大。以俱樂部成績而論,利物浦要比曼聯更成功,自從蘇格蘭人比爾·香克利1959年成為利物浦主教練後,這個俱樂部在此後30年內璀璨無比,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4次奪取歐洲冠軍杯,是五十年代末的皇家馬德裏之後第二個“歐洲之王。”可是就算在利物浦橫掃千軍的時代,利物浦人還是覺得曼聯奪走了太多人的關註,即便曼聯在七十年代初降入乙級時。當時得令的“歐洲之王”覺得自己沒有享受到最高尊崇,反倒曼聯總是個過度受寵的孩子。利物浦對曼聯的榮耀免不了因妒生恨,曼聯過度的商業化更讓至今仍保持傳統管理模式的利物浦不恥,而曼聯對這個心懷怨懟的東鄰同樣沒有好感。
由於兩個俱樂部都屬於英國足球歷史上最成功的俱樂部之列,而且都是在二次大戰後走向巔峰,多年來的聯賽冠軍和杯賽冠軍錦標,都在兩隊的競逐中展開,深化了這壹對英格蘭西北的德比關系,隨之產生的私人恩怨在所難免,最有名的便是近年來兩個蘇格蘭人之間的仇恨,利物浦之王達格利什和曼聯教頭弗格森。
達格利什1976年加盟利物浦之前效力凱爾特人,天主教徒;弗格森年輕時是流浪者中鋒,新教徒。宗教沖突讓兩個人從來不可能成為朋友。弗格森1986年成為老特拉福德頭領之前,曾經在蘇格蘭國家隊擔任過名帥斯坦的助手,當時達格利什是蘇格蘭頭號球星,可兩人從來都不說話。1986年之後,弗格森面對的最大挑戰就是如何打破利物浦對英格蘭足球的壟斷,而這時達格利什剛剛從費根手中接過利物浦教鞭。兩個蘇格蘭人都是個性剛烈、言辭鋒利,勝利欲望極強的人,弗格森在曼聯奮鬥7年後才奪取第壹個聯賽冠軍,而達格利什在利物浦執教時就壓了弗格森壹頭,後來輾轉任教布萊克本,又從弗格森手中奪走英超冠軍,兩人成了壹對德比天敵,仇怨至今仍無半點消退跡象。弗格森在自傳裏有壹句名言:“當妳死後出殯時,妳只需要四個朋友來擡妳的棺材。”這句話就是當達格利什成為電視臺評論員後鼓動媒體圍攻弗格森時,老帥憤世嫉俗的怒斥。
城市之間的德比,還有曼徹斯特和倫敦,紐卡斯爾和桑德蘭,樸茨矛斯與南安普頓,不過跟曼徹斯特和利物浦如此的近鄰卻又有如此大反差相比,這幾對德比就相形見絀了。曼徹斯特和倫敦,主要是因為樸實的工業城市和浮華的首都間的對抗,其余則是近鄰間的競爭。但正是因為這些城市之間的德比,豐富了職業足球的內涵,最直接的效果,就是這種德比總能吸引成千上萬名球迷去搶購德比球票,並且將壹場與宿敵的德比勝利,引為城市的驕傲。2003年春天,利物浦被評選為下壹個“歐洲文化之都”,這本應該是古港煥發青春活力的大喜事,可是在這次評選前兩天,利物浦聯賽0比4輸給了曼聯,因此利物浦市長酸溜溜地說:“由於裁判的愚昧,我們失去了慶祝歐洲文化之都的壹道主菜。”——那場比賽開始4分鐘,主裁判就將利物浦中衛海皮亞紅牌罰下,紅軍兵敗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