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官員
作為全國經濟大省山東的“領頭羊”,青島是否沒落了?時任青島市委書記王清憲在2021年青島兩會的發言中坦言道,“ 只有承認落後,才能面對不足 。”壹年前的兩會上,王清憲也曾直言,“從城市競爭的格局上來講,作為北方第三城,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長期以來,青島的經濟發展水平在北方城市中,僅次於北京和天津。但近幾年, “北方第三城”的寶座卻有易位的風險 ,西安、鄭州等城市發展迅猛,GDP總量壹度逼近青島。青島真的如王書記所說落後了麽?青島為何沒有退路?
近代以來, 青島是壹個有著輝煌 歷史 的城市, 壹度和上海等沿海大都市壹樣,代表著中國工業化和現代化的先聲。
殖民地的經歷給青島人民帶來了苦難,也帶來了現代工業及現代化的種子,培育出青島啤酒等蜚聲海內外的品牌, 青島的紡織業等傳統工業位列遠東先進水平, 膠濟鐵路、市政建設、港口設施等更是居於全國領先水平。
計劃經濟時代,青島的工業繼續引領風騷。在城市工業發展中,曾有著“上青天”的說法。“上青天”指的是中國三大紡織工業基地——上海、青島和天津。建國初,輕紡織工業是國民支柱產業, 是決定城市發展格局的重要因素。
哪座城市紡織業發展得好,那就能在中國的城市發展的競爭中拔得頭籌。20世紀30年代中期,青島就已經形成了紗紡、印染、機械制作等門類齊全、產業鏈完備的生產體系, 生產能力全國排名第三。
紡織工業基地也帶動了青島的經濟發展,青島的經濟排名在建國後的幾十年間,始終處於全國前列。 改革開放新時期,青島積極調整產業結構。 1984年,青島被列為首批14個沿海開放城市,成為對外開放的先鋒。
同年,家電品牌海爾正式成立,那兩個穿著泳褲的小男孩(代指海爾的logo)後來在張瑞敏的帶領下迅速發展,與海信、青啤、雙星、澳柯瑪並成為 “五朵金花” ,迎來了青島制造業的春天。 這五個壹線品牌在90年代紅極壹時,有力促進青島的經濟發展,青島也有了“品牌之都”的美譽。
與此同時,青島借助地理優勢,積極發展對外貿易和海上運輸,與世界130多個國家和地區、450多個港口有著貿易往來, 促進了港口貿易、海洋科研等行業的發展,青島迅速成長為富有生機活力的城市。
“五朵金花”的綻放,是青島工業成功轉型的成果,鑄就了青島近三十年的持續繁榮。然而,近年來, 相比於壹次次產業成功轉型升級、城市更新成長的珠三角和長三角大都市,青島顯得不再那麽炫目,甚至不乏落寞之感 。
當下,雖然老“五朵金花”依舊活躍在國內市場上,但影響力和市場競爭力已不如往昔, “五朵金花”之後是否還會有“五顆金果”,繼續帶動青島產業發展 ?另外,隨著互聯網、金融等第三產業興起,青島的產業結構仍以傳統制造業為主,經濟增長不免乏力。
我們來看幾個數據。自1990年起,青島歷年的GDP在全國的排名居於9-15位之間,2005年至2010年是青島發展的黃金時期, 排名穩定在全國前十 ,更是在2008年取得了全國排名第九的好成績。
但自2010年起,青島的排名便跌出前十,此後再未踏足前十領域。2016年,青島雖與南京同時躋身“萬億俱樂部”, 但名次已經被反超; 2019年,青島GDP雖仍破萬億。
但壹方面,被無錫和寧波超越,排名從第12落到第14;另壹方面,緊隨其後的鄭州與青島的GDP僅相差約151.61億元, 鄭州距離“北方第三城”的地位僅有壹步之遙。
2020年,青島GDP尚未公布。在1月份召開的兩會上,青島代市長在政府工作報告中透露GDP預計達1.2萬億元,從已公布的其他省市的數據來看,2020年,青島GDP難以挺進前十,大概率仍在14名左右徘徊。從以上數據來看,青島近些年發展表現只能說是差強人意。 青島,該著急了。
近年來,深圳、成都、重慶、杭州等城市輪番登上網紅榜,連貴陽也依托大數據中心和天眼得到快速發展,吸引了越來越多年輕人的目光。 高素質人才的流向直接決定了壹個城市未來發展的走向 。在這個人才要素至關重要的時代,各地紛紛開啟搶人大戰,年輕人用腳投票。
但青島因為整個產業體系偏向傳統制造業以及長期優勢項目 旅遊 業,反而顯得在網絡上缺乏賣點。從經濟發展水平來看,青島的GDP總量在全國城市排名前十五名, 在北京城市中僅次於北京和天津,素有“北方第三城”之稱。
青島的海濱風光和深厚 歷史 底蘊也吸引了無數遊客前來遊玩。 可這樣的青島,卻留不住年輕人。 2019年4月25日,時任青島市委書記的王清憲曾提出了壹個“靈魂之問”: 都說青島好,大學生本地就業比例咋不高?
壹方面,青島缺乏新興產業,像金融類、IT類甚至新媒體等這些新時代比較熱門的專業人才很難在青島找到前景良好的對口工作。之前有文章說, 東北是東北年輕人再也回不去的故鄉。
傳統產業占主體、人情 社會 盛行, 這些都讓年輕人無所適從。 青島也有類似的問題。青島的產業結構主要分為五部分:壹是國資背景輕工業企業(海爾、海信、青啤等);二是國資背景重工業(青島港、石油、化工等);三是勞動密集型民營企業(服裝、玩具等);四是中小型貿易、金融等服務業。
可以看出,青島產業結構偏向制造業和勞動密集型產業, 金融類、IT類甚至新媒體等這些新時代比較熱門的專業人才很難在青島找到前景良好的對口工作 。
另壹方面,青島的樓市價格直追壹線城市,動輒上萬的房價嚇跑了平均月薪只有4千的應屆畢業生。住房價格上去了, 住房條件卻並不使人滿意。 青島的城中村問題至今仍是頑疾,甚至遍布市區。
從城中心區或 旅遊 景區往外開車10分鐘,就會看到很多破舊的建築,都未進行規劃和改建,高樓大廈、整潔馬路的另壹頭就是破敗不堪的城中村的情景屢見不鮮,之前還有青島是“ 鑲著金邊的抹布 ”的說法,這樣的居住環境和價格無疑嚇跑了很多年輕人。
此外,青島的媒體甚至是整個山東的媒體並不發達,對外的軟輸出和宣傳能力與其經濟地位極其不匹配。 即使有豐厚的 歷史 底蘊和優美的海濱風光,也並沒有對其他地區的人才進行強有力的吸引。
美食 、 旅遊 、 歷史 ,還有黃渤、黃曉明等青島籍明星,青島有無數宣傳資源。想想青島最近吸引全國目光的新聞,38元的天價大蝦、疫情期間外國人插隊與市民大打出手等新聞, 都在磨損著青島在年輕人心中的形象。
年輕人是城市發展的新鮮血液,沒有源源不斷的鮮血註入,城市的衰敗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
2004年,海爾全球銷售收入達1016億元人民幣,壹時風光無限。同年,騰訊在香港上市,馬化騰獲評2004年CCTV中國經濟年度新銳人物獎。在頒獎典禮上,主持人邀請馬化騰向張瑞敏推銷QQ。馬化騰介紹說, 未來QQ會是壹種新型的溝通方式,會改變人們的生活方式。
然而這並未引起張瑞敏的興趣。張瑞敏聽完後,微笑婉拒: “現在沒有說服我,謝謝妳剛才精彩的介紹”。 這壹次對話,不知道是節目組有意安排,還是張瑞敏的真實反應。
沒有說服張瑞敏的QQ,後來說服了十億中國人 。 新千年的這場互聯網競賽,以青島為代表的山東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參加,等回過神來,已經錯失了風口。
2020年中國內地城市GDP榜單上,排名前十的城市,除北京外,其他九座城市都在南方。在新壹輪產業革命和信息革命即將到來的時代, 互聯網和金融等第三產業是未來發展的機遇。
上海的金融業,杭州、深圳的互聯網產業,南京、武漢的高新技術產業表現亮眼。相較於早著先機的南方, 北方城市新舊動能轉換的步履較為沈重,南北方的差距也在進壹步拉大 。
以青島為代表的的北方城市們壹方面傳統制造業優勢沒落,另壹方面又缺乏新的經濟增長點,經濟活力不足,創新不足,人口流失,增長緩慢,2019年北方地區經濟總量占全國的比重僅為35.2%,比2012年下降7.6個百分點, 北方城市普遍在產業、技術上新動能不足。
若不及時進行產業的升級轉型,未來勢必會缺乏持續增長的動力。壹言蔽之 ,青島經濟地位的下降,反映出中國經濟重心逐漸南移的趨勢,背後是整個北方經濟的全體失語。 那麽,當代中國“南方開放先進,北方衰落保守”的刻板印象,究竟是如何形成的?筆者認為主要原因有以下三點:
首先南北方的發展差距,源於不同道路的選擇 。2008年金融危機襲來,南方沿海地區毅然決定騰籠換鳥,進行產業轉型和升級,以 科技 和創新引領驅動發展;而同期的北方,仍固守傳統產業,沈迷於做大做強。
更有甚者提出“ 大象經濟 ”的概念,即 進壹步強化國有資本主導的大企業在地區經濟中的主導地位 。在高質量發展的新理念下,青島、山東乃至於整個北方城市的“大象爬坡”式老路已然荊棘叢生。
其次從 歷史 的邏輯看,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發展邏輯是“ 開放倒逼改革 ”。哪個地方開放的力度大,哪個地方改革的力度就大,收獲的改革開放“紅利”也就越多。
從地圖上看,珠江流域開放的前沿是深圳、廣州;長江流域開放的“窗口”是上海; 而黃河流域乃至中國北方缺乏能引領開放的城市 。天津、大連、青島、煙臺都參與了開放,但基本上都是“各自為戰”,並未形成 集群效應 ,更不可能打造出媲美“粵港澳”、“長三角”的全國經濟核心區。
因此, 尋找新的重要戰略支點 ,是未來北方城市抱團發展的重難點和突破口。誰能在這壹過程中率先破局,領跑北方諸城?顯然,青島是壹個“種子選手”,但競爭敵手也不少。
更為關鍵的是, 北方整體的營商環境和固守成規的“官僚病”,不適應市場化和法治化的 社會 發展環境: 政府官員官本位思想濃重,文化氛圍鼓勵循規蹈矩,很難孕育創新的種子。
我們不妨來看壹個小故事:青島某政府官員在參加壹個青島深圳兩地青年企業家交流會時發現,來參會的3名深圳企業家全都是山東人。就山東和深圳創業環境對比等話題進行壹番交談後,這位官員對企業家說, 身為山東人卻在深圳創業,不是妳們的問題,而是我們的問題。
就青島而言, 地方領導也是“痛定思痛”,勵誌革新 。時任青島市委書記的王清憲在上任後的第二個月就提出“學深圳、趕深圳”。 對標深圳,學的就是深圳開放、創新和改革的精神。
創建壹個適宜市場經濟和創新經濟發展的市場化、法治化、專業化、開放型、服務型、效率型“三化三型”政務服務環境。 與以往走馬觀花式的參觀學習不同,青島這回可是動了真格。
從青島派出的局級、處級幹部沒有去政府掛職,而是直接去到平安證券、華為、比亞迪、華潤集團、騰訊等企業中, 以壹名普通職員的身份,為企業“打工”, 站櫃臺、做方案、去和各方談判,角色互換,真切地感受深圳官員如何與企業家交流,再反躬自省,效果拔群。
官員回來後,還需交上作業,提出改進措施。通過這次角色互換, 政府官員對市場邏輯有了更深刻的體悟, 逐漸適應用市場邏輯謀事、善用資本的力量做事的思維。 如若真能形成新風氣,那對青島未來的發展無疑具有重要推動作用 。
從經濟體量來看,青島GDP仍然居於全國前列,雖然2020年仍有望保持住“北方第三城”的稱號,但此時 矗立在大河中央,望著彼岸,而水下卻已是“暗潮奔湧” 。
青島的產業結構問題和人才吸引力弱等問題已初步展現其消極影響,隨著未來時間的推進,其弊端必然會逐漸展現。那“無路可退”的青島未來前景如何?會壹直落後麽?對青島的未來發展這壹問題,筆者持 謹慎的樂觀態度 。
說樂觀是因為青島仍有其獨特優勢。前文分析了青島的經濟結構偏重於工業和傳統制造業,在金融和互聯網等新興第三產業的轉型中處於落後態勢, 亟需產業升級。
說到產業升級,華為、阿裏巴巴這樣的公司是必不可少的,那麽青島是否壹定要培養出華為、阿裏巴巴、騰訊這樣的企業才叫轉型成功? 其實也不盡然。
青島有著完備的工業體系,傳統的工業制造業占經濟結構的主體,有人抨擊青島的產業結構更偏重重工業,但這非但不是劣勢 ,反而是青島逆風翻盤、再次崛起的重要基礎。
反觀美國經濟,脫實向虛,已日漸顯露頹象,這警示中國不能壹味追逐金融業和互聯網產業等第三產業,仍需發展工業制造業等實體經濟,以實業作為國家發展的根基。 錯過了移動互聯網風口的青島,不能再錯過工業互聯網的發展浪潮。
在未來工業4.0的發展時代,青島的工業制造業基礎無疑具有不可比擬的優勢。未來,青島必須抓住此輪產業轉型升級的機會, 通過融合創新、互聯網+推動廣大制造企業產業模式的升級換代,創造經濟發展新引擎。
此外 ,青島作為“國內外雙循環”的樞紐,有開放發展的機遇。 2020年,王清憲書記在對外招商引資時就提出,“ 投資青島就是投資國家戰略 ”。改革開放40多年來,青島踏著國家開放的步伐壹路走在“最前排”:先後入選首批14個沿海開放城市、計劃單列市、副省級城市。
成為山東半島藍色經濟區核心區龍頭城市、“新亞歐大陸橋經濟走廊”重要節點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主要節點“雙定位城市”、黃河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核心和港口門戶城市。當前, 我國正在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
國內大循環,必定是 打通南北、橫貫東西的循環。 而 青島既是東部沿海發達城市,又是長江以北的重鎮; 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循環,必須要以開放為引領。而青島作為 東向日韓、西通內陸的“新亞歐大陸橋經濟走廊”主要節點城市。 對於促進東亞國家的“互聯互通”具有先天優勢。
可以說, 在新發展格局中,青島既是內外“雙循環”的“雙節點”,又是國內東西南北大循環的“關鍵樞紐” 。有讀者或許會有疑問,所謂的“副省級城市”、“節點城市”、“雙循環”到底有什麽用?壹個城市靠幾頂“帽子”就能發家致富?
筆者認為,輕飄飄的幾個文字名頭看似不痛不癢, 其背後實質就是國家政策的加持 。而在中國, 政策就意味著資源的投入 。為什麽學生都青睞“211、985”高校?六個數字的背後是源源不斷的真金白銀支持。改革開放初期的深圳為何能夠“壹夜崛起”?中央的特區政策發揮了關鍵作用。
同樣道理, 有國家政策的支持,青島復興有望 。如果能痛定思痛,轉變觀念,緊緊把握“雙循環”下的開放機遇,以開放促進創新、以創新倒逼改革,青島勢必會迎來新壹輪的發展高潮。
最後,我們再來談談觀念轉變問題: 青島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摒棄對“北方第三城市”地位的執念。 所謂的北方第三城只是城市GDP的排名, 城市發展是多維度的復雜的系統性工程 。
政府官員應摒棄簡單的 “城市錦標賽” 的排名思維。不能著眼於壹時的發展,不能急功近利,而應著眼全局,立足長遠,為青島的再度強勢復興積累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