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回國？羅永浩給賈躍亭壹錘子
那位壹手建起樂視、又親手掏空、再轉手拋棄的前CEO賈躍亭，最近又有新動作。
1月28日，賈躍亭的造車項目Faraday Future（法拉第未來，簡稱FF）官宣將收購公司SPAC，借殼在美上市。這與舉動似乎在兌現對債主的補償承諾，但各方仍在觀望。
這個牛年，對於離了婚、負債百億的賈躍亭來說，大概只能在異國孤身壹人，品著“下周回國”的段子。
但對錘子 科技 CEO羅永浩來說，這是他3年來最輕松的壹個新年。
壹度負債6億的羅永浩曬起了年終獎：“今年因為債還沒還完，年終獎就象征性地發1塊錢吧，（2021）年底前應該能還完，明年發年終獎，我壹定不會手軟。”
直播給了他狠要2021年終獎的底氣，尤其在2月1日的直播帶貨榜單上，羅永浩以6個億成交額，從“四大天王”躋身前三甲。
4個月前《脫口秀大會》上，他說：“這個從2018年底開始的6個億債務，到今天我們已經還了快4個億了。”
同樣是“負債CEO”，這邊上演著“真還傳”，贏得好評和尊重；那邊則盤算著“東山再起”，但有樂視前車之鑒，面對這不知是新火坑還是回本的FF，投資者不得不謹慎。
羅永浩不是完美創業者，但卻是壹個“完美負債者”，這壹點，賈躍亭真該好好學學。
2019年11月，羅永浩以壹封“壹個老賴CEO的自白”公開信，回應了來自丹陽法院的限制高消費令，以及錘子 科技 應對經營危機的進展，承認了6個億的債務。
相比之下，賈躍亭就沒那麽老實。他究竟欠了多少錢，恐怕他自己都未必清楚。
2019年10月，賈躍亭的債務處理小組稱，他已替樂視償還超30億美金債務，待償還36億美金，減去已凍結待處置的國內資產以及可轉股的擔保債務，債務凈額約為20億美金。
但樂視隨後公告稱，這只是賈躍亭的單方統計，並否認了已還30億的說法。樂視指出，賈躍亭身為大股東，沒有履行向樂視提供57億借款的承諾，2015年還違規擔保，導致樂視負債98億元。公司披露的2019年第三季度業績，虧損高達百億，經營極度困難。
擺在老羅和老賈面前的有2個選擇：
羅永浩選擇了後者，“破產清算會讓很多當年幫助過我們的債權方或債權方負責人，以及我們的投資者，徹底失去希望”。
他理解債主們的訴訟和追討，也解釋了公司變更法人、質押股權只是為了還債繼續經營的需要，而不是賴掉債務。他承諾，即使公司因不可抗力被徹底關掉，他個人還可以“賣藝”還債。
他的微博認證至今保留著“錘子 科技 CEO”，他說：“錘子 科技 也會繼續做下去。”
2017年，樂視還未進入至暗時刻，賈躍亭卻已經“金蟬脫殼”。
5月，他先後辭去樂視網總經理、董事長等壹切職務，只保留樂視 汽車 全球董事長，稱前往美國融資，兩周後返回，但事實上，他至今未回。
當年12月，他上了失信被執行人名單。
賈躍亭確實出其不意。
2016年11月，賈躍亭的壹封內部信公開，題為《樂視的海水與火焰：是被巨浪吞沒還是把海洋煮沸？》。
引發震動的是他自曝樂視經營問題，歸納成壹句話：攤子鋪太大，兜裏沒錢了。
解決辦法有兩句話。
第壹句：先不燒錢了，我自願永遠只領取公司1元年薪。
剩下壹句匯成壹劑雞血：“同路狂奔，我們壹起建立生態世界……夢想燃燒，誰說海洋不能煮沸？”這和當初“為夢想窒息”的口號如出壹轍。
壹周後，樂視在美國內華達州的電動 汽車 工廠停止了建設。據路透社報道，當地官員稱這家總部位於加州的FF公司，錯過了付款截止期。
當時，FF拒絕證實此事，只說2017年工廠將重新開始工作。但該州財政部長接受采訪時回應：“壹家從未制造過 汽車 的新公司，在壹位神秘的中國億萬富翁的資助下，在沙漠中部建立了壹家新工廠。這就是壹個龐氏騙局。”
2017年3月，FF總部開始有規模裁員，並被指出假招聘，5月，總部接近人去樓空，並賤賣辦公用品。
聖誕節，賈躍亭卻在微博發了壹張有著“數百員工”的合照。壹條被沖到評論區尾部的高贊評論寫著：“好家夥，有錢了，請的水軍質量也比之前好壹些了，贊！”
只是他想好的不是怎樣拯救樂視，而是自己怎樣脫身。
“沒必要。”羅永浩的朋友勸道。
破產，是現代 社會 借助法律對創業者的鼓勵、對企業家的壹種保護機制，羅永浩不隨大流，堅持要還錢，但他又說：“妳也別把我還債這件事想得那麽了不起。”
欠錢，羅永浩有道義上的愧疚，但他對“高尚”的評價保持警惕。掂量著“誠信”和“良心”，分量比高額債務和面子更重。
他遵循著江湖規則，壹個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壹個是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沒有再創業壹舉翻身的必勝把握之前，他顯然不希望從壹開始就被瞧不上，輸在“再起跑線”上。
保守謹慎，不太符合公眾對羅永浩的壹貫印象，畢竟他可是吹過“收購蘋果”的牛皮、公開砸自家西門子冰箱維權的出頭鳥、反客為主打假方舟子的鬥士。
簽下那份6個億的償債書，羅永浩不是魯莽，他告訴來訪者：“我認為我是還得上的……它都在可控的邊界內。”
就在那封老賴CEO自白信裏，他提到：（自2019年初）過去10個月裏，我們已經還掉了3個億左右的公司債務。
還錢，是壹個中年男人基於責任感、權衡利弊之後的理性選擇。
賈躍亭沒有自己出面處理債務，即便證監會兩次要求他回國收拾爛攤子，他也只讓妻子回國處理債務，讓哥哥代為行使上市公司股東權利、履行股東義務。
2019年10月，他在美國申請破產重組。根據方案，他將設立債權人信托，把美國法院認可的個人資產，也就是他持有的FF股權及相關收益權轉入債權人信托，債權人從中獲得補償，這被外界解讀為“把債主變股東”，與這個此前未成形的燒錢項目FF再度利益捆綁。為此，賈躍亭還聲稱邀請了債權人前往美國現場參觀。
這根橄欖枝釋放的是誠意還是危險信號，提交了199份索賠證據的債權人有不同的嗅覺和想法，他們當中的80%接受了這套方案，經法院確認，2020年7月，賈躍亭的破產重組最終完成。
賈躍亭隨即公開了壹封致歉承諾書，稱“人生重啟，以創業的心態打工，用打工的方式創業，把FF做成是我和FF全體合夥人對大家的承諾”，將在短期內快速完成FF上市，“讓我能夠’踏上’回家的路”。
這時，距離樂視危機曝光已經過了3年，那封承諾書後不到壹個月，樂視退市，留下28萬股民，為他曾經許諾的夢想而窒息。
賈躍亭的“打工人”生活我們看不到。
我們看到的是為還剩下的債，羅永浩推廣過鯊紋 科技 ，被質疑是忽悠，作罷；寄希望於電子煙，卻在開售當天，撞上了網售禁令，此路不通；加上錘子 科技 的資金鏈斷裂，他被嘲“行業冥燈”。
電商直播是羅永浩的又壹個嘗試，也是他還債路上最賣力的壹份工作。
4月1日首秀，賣出1.1億元，吸引了4800萬人圍觀，刷新了主播首秀紀錄，這壹成績是他通往“自由人”的快速通道。
但並不是只要他努力賺錢還債，圍觀者就會給予相應的認可。“投機分子”“賺快錢”“不體面”的嘲諷，隨之而來。
為小米10帶貨成了他首秀的壹個重頭戲，直播間彈幕裏，錘粉刷著“我想要錘子手機”，之後羅永浩直言：“我經營錘科的失敗，在感情上對不起他們；他們（刷彈幕的粉絲）非常不得體。”
去年8月，羅永浩代言了手遊，在微博上戲謔著推介：“大家好，我是渣渣浩。”
網上的口水帶著“Low”“為了賺錢踐踏理想”的字眼噴了，有人臆斷他“終於活成了，妳最討厭的樣子”。羅永浩反駁：“怎麽會？我討厭的其實是妳這種傻子。”
羅永浩暫時放下了他到過的高峰，粉絲和生人卻還停留在以前的“傳說”和“想象”，幻聽到了那個寄托在他身上“理想主義者”光環的破碎聲。
羅永浩願意解釋，樂意溝通，但他拉黑的人，也許比理解他的人更多。
不過有壹篇文章戳中了他，標題寫著《直播是很多人的夢想，但只是老羅通往夢想的盤纏》，他說，“是這樣的”。
有人註意到他直播間的變化，從第壹天上播的蒼白局促到後來配上簡明直觀的背景，說：“妳真是常年給同行輸出創意，連直播PPT都有人模仿了。”壹位他稱之為“明白人”的網友寫著：“行業殺手這個說法太不合理了，他明顯是幹壹行提升壹行的質感。”
羅永浩的直播也多次翻車，但在道歉、退款、賠本補償的挽救措施裏，觀眾看到了壹個不甩鍋、不逃避、想盡辦法為失誤埋單的誠信經營者。
這也是賈躍亭最需要明白的地方：失去誠信，等於終生破產。
羅永浩是負債者，也是無數創業者中壹時敗的壹位。
還債，是他對經營失敗的責任承擔，對投資者、供應商、員工、錘粉的壹個交代。這是壹位創業者、企業家最大的體面，也是他和賈躍亭最大的區別，盡管後者宣布個人破產在法律上不被指摘。
同樣做過燒錢的業務，羅永浩在錘子 科技 欠了6個億，可控可承受；賈躍亭卻讓市值壹度虛高到1700億的樂視背上數百億債務，劃入無底洞，以67億的最後市值慘淡退市。
風險的可控與否，取決於經營者的決策動機。壹個還想繼續幹的人懂得懸崖勒馬，壹個只想從中套利的人則不斷挑戰風險閥值，直到氣球爆炸的前壹秒抽身離去。
創業者是壹群偏好風險的人，但最危險的壹類，是巧言令色、卻不擔責任和風險的投機分子，利用人的弱點賺錢。
今天，創業的門檻在降低。
過去，創業先花自己的錢，現在，用別人的錢來玩把戲的人越來越多。
上有天使投資人，下有萬千股民和用戶，伸手要錢的時候這些都是金主爸爸，出了事，他們都成了孫子。
***享單車ofo的押金退了多年未完；蛋殼公寓讓租客和房主互相傷害，員工被欠薪還被追著要說法……
學霸君爆雷，CEO張凱磊在直播間裏回應：“這就是虧錢了呀，妳是不知道這是虧錢的嗎？我建議大家壹起去鬧，我是沒有錢的，妳們要把招商局給帶上，把皖新給帶上，壹起告這些人，他們是有錢的妳知道嗎……讓他們去承擔義務。”輕描淡寫地甩鍋，像是看壹場與自己無關的熱鬧不嫌事大。
更詭異的是，在那些耳熟能詳的機構炸雷的壹剎那，還讓人分不清它們和詐騙的區別。被包裝成風險投資、滿足需求的商業交易，讓人產生“是我的過失”的錯覺。就像是自己選錯了股票，法律意識薄弱，利欲熏心貪便宜，而不是那些被精心設計、難以識別的陷阱請君入甕，坑妳沒商量。
更寬松的創業環境、更肆無忌憚的賭徒心態，讓創業者井噴，壹些不負責任的創業者，甚至夠不上壹個合格的職業經理人，更擔不起企業家名聲。
壹個具有信托責任意識的創業者，不僅負有經營上的專業責任、法律責任，還承擔著先利人後利己的道德義務，所以企業家得是先給別人發工資，自己拿剩余收入。
創業維艱，以成敗與否論英雄，但即便同樣創業失敗，其後續的應對行動也足以讓我們分清流氓、騙子和本分人。
“為了把企業做大，是不是壹定要用流氓手段？”2012年的創業故事演講上，羅永浩提出了這樣壹個問題。
流氓手段，包括但不限於，用各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概念、修辭和運作手段把人耍得團團轉。
壹個做手機，壹個賣電視、造車，羅永浩和賈躍亭都倒在了門檻頗高還燒錢的 科技 領域。在這樣壹個渴望從套利轉向創新的創業時代， 科技 爆炸，但它的門檻高，因信息不對稱，也最具迷惑性，壹些所謂的“創新”假“ 科技 ”之名招搖撞騙，就是利用人的弱點。
比如量子波動速讀，P2P就是金融詐騙包裝成金融創新，現在不沾帶點人工智能，都不好意思宣稱自己是21世紀新十年的產物。
企業家精神是壹體兩面，壹邊是冒險、創造新價值，另壹邊守著責任和底線。今天的創業隊伍裏，那些只知冒險、虛構創新、又沒有責任和底線的投機者，正是他們讓商業風險外溢成 社會 風險，讓無辜家庭的平凡奮鬥者，以血汗錢為他們的瘋狂買單。
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對羅永浩更加包容，壹個不冒非必要的風險、用心做產品、積極解決問題、承擔後果的人，我們願意再信他壹次。
羅永浩曾是頭戴“理想主義”光環的勵誌代言人，他了解自己的人格魅力，但他的講述，向來拒絕自我感動，也沒想感動別人，他說，自己不喜歡布道，這也避免了他成為壹個“油膩大叔”。
還了近4億，有網友問他，直播賣貨這麽賺錢？他回復：還包括賣掉手機團隊和相關知識產權的1.8億，另外的兩個多億，是參與做另壹家公司賺的錢，和做直播電商賺的錢兩部分構成的。
比起制造神話，他明顯更喜歡解除神秘。
還有壹點羅永浩沒變，在他少有停頓的快語速裏，少有情緒的變化起伏。他只是平鋪直敘壹些他相信、並且認為值得大家相信的常識和經驗。
就這壹點，他已經超越了很多人。
編輯 | 何子維
排版 | 翁 傑